第197章 布衣巡天
陰江一事,本就是巡天主司的心結之一。
收到城官傳訊,他告知旁人要閉關幾日,暗中離開帝都,趕到了陰江之城。
隨後便在江賀的指引下,找到了位於隱蔽之處的水底洞天,破開由江神之力構建出來的結界,看到了被隱藏的煉屍之地與數頭屍鬼。
對於陰江城官的彙報,巡天主司本來還有些將信將疑。
直到親眼看到這一切,他才徹底相信,怒不可遏——
要知道,這煉屍之地雖然隱蔽,但是絕對瞞不過他的眼睛。
他也曾幾次巡視陰江,卻一無所獲,反倒是被一名體系外的三階靈獸,揭破了真相……
“區區一江水之神,竟敢如此愚弄本官?”
恰逢此時,陰江水神趕到了現場。
祂察覺江底結界破碎,以爲跟過去一樣,是被人偶然破開,匆忙趕來,準備殺人滅口。
結果卻看到了巡天主司陰沉的面孔,心中一涼。
完了。
神髒並獲。
巡天主司將陰江水神當場拿下,就在這煉屍之地,施以刑罰。
巡天司的刑罰,可不是凡人那般肉體折磨。
要知道,昔日青州一散修,都能偶然獲得殘缺的邪修煉器法門。
更不要說,傳說中收攏了天下萬法的大洛朝廷了。
燃魂煉魄、徹骨寒心。
巡天司的一些嚴酷刑罰,比尋常邪修還殘忍,看的江賀都連連搖頭。
陰江水神堅持不住,將過往之事全都供了出來,只爲求一個痛快解脫。
祂所講述的一切,也令二人面色愈沉。
【刑罰之下,陰江水神將昔日所爲,和盤托出。】
【其一千九百二十七年前被敕令爲此地江神,起初三百年,勤勤懇懇,保兩岸風調雨順,未有疏漏。】
【某日,佛門故人拜訪,求取江中溺死之人,言超度亡魂,往生極樂。】
【其未覺不妥,欣然答應。】
【此後百年,將江中溺死之屍,皆送往定江寺。】
【定江寺亦禮尚往來,常饋贈許多。】
【然,百年過後,前任住持迴歸靈山,新任住持上位,竟不滿溺屍數額,要求江神增加溺屍。】
【江神震驚,斷然拒絕,其卻以過往百年爲要挾,言回頭無岸。】
【迫於威脅,江神只得遵從吩咐,提供溺屍。】
【自此,一退再退。】
【待溺亡之人過多,難以再增,遂遵從新主持之命,增添水鬼之名,後又屢次增添名目。】
【直至今日,每年送予佛寺之人已達數百。】
【聽聞陰江水神所言,水底洞窟一片死寂。】
【自陰江水神主動溺亡旅人至今,已過一千五百餘年。】
【每年害人逾百,日積月累,竟近百萬之衆!】
【這陰江水底,竟早已成白骨堆砌,遍地怨魂。】
【少時,巡天主司斬卻水神之首,抽其魂魄,欲壓回帝都,使其受千年煉魂之苦,以儆效尤。】
【水神隕,雷霆震,陰雨連綿,似天公垂淚。】
陰雨連綿,落於江中,耳邊雷鳴之聲不斷。
然而,江賀、陰江城官、巡天主司三人站在江水之上,卻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要知道,坤州修士鬥法,波及範圍雖然比較廣,造成的傷亡卻頂多幾萬之衆。
絕大部分的災民,都得到了救濟,性命無虞。
而陰江水底,沉了接近百萬的枉死之人……
無疑是會震驚天下的滔天大案!
更不要說,此案不僅涉及到了朝廷神明,還涉及到了萬世佛門。
在大洛天下,萬家生佛絕不是一句虛言。
“大人,我們應當儘快趕去定江寺。”
陰江城官提醒道。
“水神隕落,動靜極大,我擔心……”
“不用擔心。”
巡天主司打斷了陰江城官的話,將其心思完全看穿。
“如此滔天大案,他佛門壓不下來。”
“這定江寺,休想逃脫一人。”
聲音平靜,卻殺氣滿溢。
他又看向一旁的江賀,忽然開口。
“你可願入我巡天司?”
“靈獸之身無妨?”
江賀好奇問道。
巡天主司幽幽開口。
“獸身總好過獸心。”
江賀啞然,沉吟片刻,卻還是搖了搖頭。
“抱歉,在下閒散慣了,比起成爲巡天衛牧守一地,還是更喜歡遊歷四方。”
洛朝的巡天司,職責類似於監察,是一個獨立部門,直屬於天子。
不過,再怎麼說,終究是官家部門,束縛頗多。
哪怕是巡天主司,絕大部分時候也要待在帝州待命,更不要說下面的巡天衛了。
往往會根據命令,巡牧一地,每隔幾年纔會進行調動。
權勢雖大,卻不是江賀所喜。
巡天主司倒也沒有勸說什麼。
一些靈獸天性不羈,不願受到拘束,他發出邀請,也只是出於欣賞,拒絕也無妨。 不過……
他隨手一揮,銀光劃過,一面令牌落於江賀掌心。
“這是本官的巡天御令,若你遊歷天下之時,再有所發現,可以藉此令牌調用巡天衛的力量。”
“你持有此令,那些僧人也不敢因此事刁難於伱。”
巡天主司邀請江賀加入巡天衛的時候,陰江城官沒什麼反應。
但是,這一幕卻令他目瞪口呆。
手持巡天御令,調用巡天衛,約等於獲得了巡天主司的半分權柄,無論到了哪裡,都會被引爲上賓。
還不用承擔任何職責——
這不等同於是布衣巡天麼!
這種好事,江賀自然不會客氣,隨手將其掛在了腰間。
“多謝主司。”
交談之時,江水翻涌。
卻見一名名身穿玄色勁裝的佩刀修士冒雨踏江趕來,恭敬行禮。
“見過主司。”
早在審訊陰江水神時,巡天主司就已經用秘法通知了本地巡天衛。
此時,他倒也沒有責怪這些巡天衛監察不嚴——
畢竟,他曾經也巡視過此地,卻沒有半點發現。
他只是平靜下令。
“緝拿定江寺賊人,重刑審訊,若有牽連,一個不留。”
【巡天衛直襲定江寺,上下僧人,無一人走漏,盡皆緝拿。】
【然,巡天衛欲加審訊,定江之僧無論強弱,皆坐化而亡,線索中斷。】
【幸寺底暗蘊鬼祟,未被完全清理,亦得充沛證據,與其定罪。】
【洛歷三三七二年,荷月廿一。】
【陰江一案天下大白,舉世皆驚。】
【天子震怒,佛門難辭其咎,諸多相關高僧坐化於靈山,方纔平息天子之怒。】
【雖有諸多陰江之民,不願信佛寺鬼祟,然更多江民,喜於水鬼不存,載歌載舞。】
【你因破獲此案,名聲大噪,又得洛帝封賞,得名布衣巡天。】
“他孃的,這些賊禿。”
酒樓中,陰江城官忍不住罵道。
從他早上收到消息,得知那些曾在定江寺當過住持的“高僧”,盡皆坐化在了靈山,就一直憤慨不已。
江賀幫其倒了杯酒,開口道。
“爲惡之人皆受到了懲罰,難道不應該高興嗎?”
“懲罰?”
陰江城官冷笑一聲。
“連具屍體都沒有,一句坐化就結束了,這算什麼懲罰?這不是還在愚弄聖上?!”
“這些賊禿當真該死!”
只是罵過之後,陰江城官又嘆了口氣。
“罷了,說起這些就煩,顧兄來喝酒。”
罵歸罵,陰江城官也清楚。
佛門告知天下,那些涉及此事的高僧畏罪自殺,已經算是低頭了。
哪怕是天子,也很難再進一步。
畢竟……
佛門不只是單純的一個寺廟,同樣也是僅次於朝廷的第一大宗。
誠然,洛帝修爲通天,是此世至強的八階修士。
但是,佛門同樣有八階修士!
也就是朝廷執掌天下大勢,乃氣運所歸。
佛門不得不低上一頭。
若只是兩個體量相似的修行宗門,你看佛門理不理你就完了。
正是明白這一點,陰江城官縱然不爽,也只能在這裡喝悶酒。
朝廷都奈何不了佛宗,他區區一名城官,又能如何呢?
江賀微微搖頭。
這就是修行者的世界。
後世比起來,雖然妙法不存,連修士的稱呼都不存在了,只剩下了習武之人。
朝廷的威嚴與統治力,反倒是達到了某種意義上的巔峰。
酒宴過後,陰江城官起身,向江賀行了一個大禮。
“這一禮,是替陰江百姓所行,若不是顧兄,這江中還不知道會再添多少屍骸。”
“在這之後,我要前往京中覆命,顧兄亦要巡行天下。”
“山高路遠,望君珍重。”
朝廷也曾給江賀傳達消息,言天子召見,欲加恩賞。
只是被他拒絕了。
他雖然想前往帝州,見識一下傳說中的鑑心之鏡,可那並不是現在。
以如今的三階修爲,即便看也看不出什麼玄妙。
反倒是帝都局勢不明,他實力不足,又名揚天下,貿然前往極有可能受制於人,被捲入權謀的旋渦,難以掙脫。
與其在帝都玩權謀,不如繼續巡行天下。
江賀還禮笑道。
“望君此去,步步高昇。”
“承你吉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