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出發,任何年齡都不晚。
過年的牌局是必不可少的,女人一桌,男人一桌,小孩們耳目濡染,由我帶頭,坐在主臥的地板上打撲克牌。
大人熬兩天一夜,我拉着堂弟,堂妹,還有七歲的小侄子陪我玩到凌晨兩三點。
第二天起來,睜開眼睛,就找他們繼續玩。
他們也喜歡跟我玩,因爲我牌運很臭,出錢也爽快,從不拖拖拉拉。
木逸總是坐在我身邊搶我牌,要幫我贏回一局。
……
木逸打牌也不太行。
奶奶半夜起來催完大的去睡覺,又來催我們這羣小的。
“馬上了,馬上了。”我老是這樣敷衍她。
後面奶奶不聽我的鬼話,直接拖着我去睡覺。
每一個夜晚,我抱着奶奶的胳膊沒有聲音的哭,哭累了,自己就睡了。
奶奶老了,不知道我哭,有時候摸到我臉頰溼乎乎的,問我,“怎麼了。”
我說,“看牌費眼睛,眼睛疼。”
這樣的謊話,奶奶也分辨不出來了。
“打牌是陋習,不要學。”奶奶輕輕拍着我的後背,認真教育道。
我嘴上應承着,“好。”
心裡想的卻是明天我非得把輸的錢贏回來不可。
除了這些。
還想着,枕戈這個王八蛋,也不知道還活着嗎?
是的,我在新年,在離橙子不過二十分鐘車程的地方,在奶奶的懷抱裡,想的是一個反覆背叛過我的男人。
很複雜,我說不清楚這種心態,大概是太恨了吧,可能再過段時間就好了。
打牌讓我很開心,錢包不太開心,我爸媽也不太開心。
終於,我爸忍不住發牢騷,“木北,你能不能不要帶着一羣小孩子打牌。”
我不帶着他們打牌,我帶着他們看你們打牌嗎?
我很想懟回去,但是我看見我爸生氣的樣子,一秒變乖,聽話的回答道,“好的。”
雖然我已經二十二歲了,我還是很怕我爸氣昏了頭,一巴掌呼我臉上。
木逸就很拽,直白的回了一句,“先管好自己別打牌。”
“我又不喜歡打牌,我要應酬啊,大家一年聚一次,我不能掃他們興吧。”爸爸委屈巴巴的解釋道。
“小孩子也是一年才聚一次。”木逸繼續懟。
我輕輕拉了一下木逸衣袖,小聲說,“差不多,行了。”
“好的,你們開心的玩幾天吧。”爸爸居然妥協,語氣十分柔和的說。
要是換成我這麼跟他說話,他早一腳踹過來了。
算了算了,打牌要緊,不糾結這些。
打牌好快樂啊,輸也快樂,一點兒煩惱都沒有了。
快樂的日子總是短暫的,年散了,各回各家,大人上班,學生寫作業。
我一點兒也不失落,小孩子纔會在分別的時候覺得難過,我已經是大人了。
離開大伯家的那天,我只是有一點點捨不得奶奶。
回家後,我在家又待了一個星期,聽得最多的話就是,“北北,你什麼時候回去上班啊?”
這個問題,爸爸問了,媽媽問。
直到木逸也忍不住開始問。
“如果我說,我想辭職,不想做這份工作了,可以嗎?”我思索再三,小心翼翼的試探道。 ωωω •ттκan •¢ O
我希望得到一些支持和幫助。
爸媽突然緊張了起來。
“現在疫情,工作不好找,你辭了,你能幹嘛?在哪裡工作都是辛苦的,難道公司一邊給你錢,一邊讓你享福嗎?”媽媽說。
“要是辭了,就只能考公務員啊,還有什麼出路,難道指望家裡給你一條出路嗎?”爸爸接着說。
“現在有多少人找不到工作,你有工作就好好幹。”媽媽說。
“你看,你表姐考編好幾年沒考上,今年又要去廣西考……”爸爸繼續說。
“別聽你爸的,他腦子裡全是國家飯碗高人一等,你就做好自己現在的工作。”媽媽反駁道。
然後,他倆就吵起來了。
害,白問。
我把我後半句,“其實我已經辭職了。”硬生生憋了回去。
“知道了知道了,不辭,我明天就回去上班。”我長嘆一口氣,要死不活的說。
“爲什麼要辭,壓力很大嗎?”爸爸關心的問。
“挺好的,不辭了。”我說完就回自己房間收拾東西。
可憐我沒了工作,還得裝作回A市好好上班的樣子。
等爸媽睡着,木逸偷偷溜我房間裡,質問道,“木北,你是不是先斬後奏,早就辭職了。”
我看着木逸。
我第一次覺得我弟原來這麼瞭解我。
“你怎麼知道的?”我自認爲我的言語和行爲舉止毫無破綻。
“你怎麼可能會跟爸媽商量這種事情,你向來是做完了再講。”木逸看破一切,不緊不慢的說。
“彼此彼此,高考志願這麼大的事情,你不也是報考離家遠的學校,錄取了再講。”我回答。
“那你去A市,有地方住嗎?”木逸問。
“有。”我回。
“那你去A市,有飯吃嗎?”木逸問。
“有。”我回。
“行吧,你早點睡。”木逸輕輕關門,回去睡覺。
早上起來,木逸送我去車站,塞給我一個紅包,我沒推辭,心安理得的收下了。
“實在不行就回來,沒事的。”木逸說。
“不要,不想待在家裡。”我回答完,頭也不回的進站檢票了。
本來有一絲絲想留家裡的念頭,現在只想去外面拼搏。
爸爸要是知道我辭職,一定會把我留家裡考公務員,我真的很厭惡考試。
讀書這條路已經被堵死了。
我承認,我吃不了學習的苦。
爺爺去世前說的話,我也記得清清楚楚。
他說過,像我這樣的白眼狼,這輩子讀再多書,不會有好出路。
沒關係,爺爺本來就偏心木逸,木逸有好出路就行了。
爸媽也從小偏心木逸。
還好,木逸偏心我。
木逸今年壓歲錢最多就兩千塊。
他給我的紅包裡,有一千五百塊錢。
生活大部分都在辜負我,總有少部分善待我。
回到A市,桑椹正在大掃除,安安被拴在門口的梧桐樹下,懶洋洋的趴着曬太陽。
安安看見了我,一個勁的“喵喵喵。”
“我還以爲你不回來了呢。”桑椹聽見貓叫,出門看,發現我拉着行李箱站在樹下,有點驚訝的說。
“回來回來,安安還在A市呢。”我回答道。
橙子,是時候跟你告別了。我不需要精神寄託了,自己也可以解決所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