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赫連烈了說到了爹爹孃親,慕棠平靜的表情纔出現了一道淡不可見的裂痕,他思忖着道,“慕棠如果是知道了,是什麼人殺害了我爹爹孃親,我會考慮給爹爹孃親報仇的。赫連前輩,至於你說的,這個南風國王位,慕棠真的沒有什麼興趣,絲毫都興趣,慕棠還請赫連前輩不要再提及這件事情了,也不要再逼慕棠了,赫連前輩,你便當沒有慕棠這個人吧。”
“我逼你?”赫連烈突地大笑起來,他蒼白頹廢的臉上,滲出幾分扭曲的猙獰:“慕棠,你究竟是不知道好歹,還是捨不得媚晚那個不要臉的老女魔頭,你害怕這件事情追究起來,你會發現她真的便是兇手呢?”
慕棠的臉上還是一片沉靜,他慢慢的道,“赫連前輩我說了,我不想再說這個問題,真的沒有任何的意義。”
“意義?”赫連烈仍是猙獰的笑,他眼中一片猩紅,似乎快要滲出鮮血來一般,充斥着滔天恨意:“慕棠,我來問你,你的意義,是什麼?是回媚宮陪着那個老女魔頭,跟她繼續亂倫嗎?慕棠,你不要再糊塗了,你需要做的事情,我都已經告訴你了,便是給你爹爹孃親報仇,登基。”慕棠沉默着,不回答,赫連烈臉上的笑又猙獰了幾分,盡是嘲諷的味道,“慕棠,天下的女人何其多啊,你又何必執着一個媚晚,她有什麼好?又老又醜,還不如孟染那個賤丫頭。只要你當了陛下,什麼樣的嬌妻美眷,任你挑選。”
慕棠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前方,“赫連前輩我家主子在我心裡,很重要。赫連前輩,我家主子沒有任何人可以取代,甚至是能夠相提並論。”
赫連烈瞪着慕棠,他顫抖着脣一句話都吐不出來,臉白的沒有什麼血色,還從來沒有人這麼堅決的拒絕過他,從來沒有見過人會拒絕這麼好的美事情。無數人了爲了這些名利權勢,你爭我奪,腥風血雨的,這個慕棠倒好,他把這些名利權利捧了他面前,他都很不屑一顧。這一點,他倒是像極了慕兄弟。唉,赫連烈緊握雙拳,他感覺渾身上下的骨頭全部都在喀喀的作響,好象要寸斷一樣的劇痛,過了會兒,他長長的嘆了口氣,“慕棠,這樣好了。我可以退一步,我不再逼你當繼承王位。不過,你必須給你爹爹孃親報仇,只要你給你爹爹孃親報了仇,我便立即交出這個寶物,任那些人愛當陛下便去當,我絕不再插手朝廷的事情了。”他這麼做,本便是爲了慕棠,既然他不想要南風國王位,那他再逼他,只怕會把他逼離他的控制範圍,便如當年,慕兄弟離開他那樣。
“赫連前輩,這其中有關係嗎?”慕棠淡淡問,報仇,他是有想過,然所有事情不是想便能夠去做,他倒不是畏懼尋找殺害他爹爹孃親兇手麻煩,而是這冤冤相報何時了。
赫連烈輕輕的咳嗽了幾聲,他脣邊慢慢的露出了一個很異的笑容,“當然有關係。慕棠,只要你答應我,你給你爹爹孃親報仇,我說的那些事情,我絕對會做到。”
慕棠察覺赫連烈的氣息又變得很不穩,他便只好點了點頭暫時應下了,“赫連前輩,如果害死我爹爹孃親的那個人,真是行兇極惡不可寬恕的人,我一定會殺了他,給爹爹孃親報仇。”他半點都不認爲,媚晚會殺害他的爹爹孃親的人,還會與他是仇人關係。
赫連烈輕輕笑了起來,他眼裡聚起滿意淺的光亮,他將一股幾乎無法抑制的懷疑完美的隱藏在這抹笑下面,“好,慕棠,這都你說的,你不許反悔。”只要慕棠不會抗拒他,他便還有很多時間及機會扭轉他現在的想法,想法子說服他登基成功南風國陛下。赫連烈沉默了會兒,忽然指着慕棠來時的方向,“慕棠,走,我們過去那裡。”
慕棠順着他的指向看了眼,微微搖了搖頭,“赫連前輩,那是不出去的路。”他以爲赫連烈是有點兒神志不清了。
“我知道那裡不是出去的路,但是有件很重要的東西在那裡,我們現在必須拿走,不能給那麼些拿走。”赫連烈微微的笑着,“慕棠,可可是是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相識的時間雖然不長,可慕棠已多少摸出赫連烈的性格,非常固執,固執的近乎頑固,他便不再反駁什麼,揹着赫連烈,沿着原路返了回去。回到了慕棠從屋子下來的地方,赫連烈扯了扯慕棠的衣服,“對,慕棠,便是這兒,慕棠,你放我下來。”
慕棠微微點了一點頭,小心的放下了赫連烈來,赫連烈的雙腿都已經殘廢,不要說他站不穩,他連站立都是不可能的了,完全需要慕棠的攙扶,慕棠握着赫連烈的減半,只感覺赫連烈的臂膀真的可以說是不盈一握。慕棠微微皺起了眉,赫連烈雖很少在江湖行走,然赫連家位列江湖四大家之首,由此可想,赫連烈的武功絕是不簡單,而如今這樣的情況,從叱吒江湖的主子,到這會兒連站都站不起的老人,真不知道他是如何熬過來的。赫連烈指了指他們頭頂,“慕棠,依你的功力,能夠不能夠在這牆壁上面約莫二尺左右的深的地方,打出一個洞來?”
慕棠不太明白赫連烈的用意,他擡起頭看了眼那面牆壁,在心裡暗暗估摸了下,道,“好,赫連前輩,我盡力。”打牆看似非常的簡單,然難得是掌力的掌握,少了一分,會達不到赫連烈想要的那種效果,多一分,便會將這整面牆全部震破。
“好。”赫連烈微微點了一點頭,他眼裡露出份滿意,“慕棠,你先把我放在旁邊吧。”
“是。”慕棠將赫連烈抱到了一側,他又脫下了外套,鋪在冰冷的地上,又很小心的扶赫連烈坐好,便回到了洞口下。慕棠的這番細心,讓赫連烈眼睛裡泛起了一絲淡淡的酸澀,他能夠看出慕棠有過養尊處優的日子,他仍能夠這般的貼心,實屬是難得。媚晚,有可能真的把慕棠他教養的很好。慕棠看着外表很文弱,實際上他很堅強,他幾乎能夠隨時隨地的保持冷靜。如果不是慕兄弟的事情,他真該感謝媚晚。
慕棠擡手摸了摸那面牆壁,又輕輕敲了幾下,他估算好了這面牆的大概厚度和密度,便稍稍退後一步,隨後擡手朝牆壁上打了上去,在發出六分功力後,他迅速收回了手,牆頂上瞬即掉下來些細碎的木屑,帶着一股子說不上究竟是什麼味道的香味兒。赫連烈看着他,“慕棠,如何了?”
“恩,赫連前輩,應該好了。”慕棠微微點了一點頭,他伸手又摸了牆壁下,差不多有二尺厚了,他在心裡思索了一下,又擡手摸着那個被他深厚掌力打開的那個洞裡,他摸索了會兒,忽然感覺他的手心一陣溫暖,有個什麼東西滑到了他的手裡,他心裡一怔,忙將手收回,隨即便見一道白光登時照亮了密道,流動着光輝燦爛的顏色,迂迴繚繞,慕棠感覺眼睛被刺的生生痛,他忙不迭的低垂着頭閉上了眼睛。
赫連烈看着慕棠手中那個絢爛耀眼的東西,他脣角的笑容迅速擴散開了,“哈哈哈,很好,慕棠,我說的那個東西,便是它了。”慕棠感覺疼痛消了些,他慢慢的睜開眼睛,只見他的掌心躺着一顆明珠,明月光華灼耀,白光投射到他的肌膚上時,他便有似有似無的暖氣從那塊皮膚上懶洋洋的升騰而起,溫熱的,熟悉的,帶着安心的氣息。婆娑海水南,簸弄明珠。明珠一顆難求,何況,還是這麼大的一顆。慕棠看着明珠,他感到了由內而外泛起的暖意,便似是三月春天的水已浸透了他的身體,連同心都泡在溫暖的水中,緩緩舒展。他沒有注意到,赫連烈那得意的笑。赫連烈看着那明珠,摸着鬍子吐出兩個字,“神珠。”慕棠眨了眨眼睛,神珠?這顆珠子?赫連烈看出他的疑惑,又說道,“真是太好了,終於能夠讓它再見天日了。太好了,哈哈哈哈。”赫連烈聲音裡的笑意更加顯得得意,隨即他似乎又想到了什麼,又沉下來:“慕棠,你拿好了這明珠,我們快點離開這裡。”
“好。”慕棠上前,將神珠還給赫連烈,赫連烈卻反手推給了他,脣角勾起了個高深莫測的弧度,“慕棠,你先拿着吧。”
慕棠不肯,“晚輩雖不懂,然多少看出這顆明珠珍貴無比,晚輩莽撞,怕是會有丟損。”
赫連烈微微一怔,又露出了一抹了然的神色,脣角輕輕揚起,“那你先幫我收着,可以嗎?”他已摸清慕棠的性子,慕棠是典型的吃軟不吃硬,他越是強硬,慕棠越是反抗,然,他稍稍示弱,便可以將那些不可以變成可以了,孟染那個改死的賤丫頭也便吃準了慕棠這點吧。想到了孟染,赫連烈黑眸倏然變得深沉陰霾,孟染及任何一個欠他赫連烈的,他都會記着要跟他們加倍的討回來的,即使是他赫連烈不在乎的東西,那他也不允許別人踐踏。
慕棠果真不再推辭了,他點了點頭,“那好,我便先代赫連前輩收着。我們安全了後,慕棠便立刻將這神珠奉還。”他將這顆神珠
很仔細的收好了,又小心的背起赫連烈了。這條密道,他們越往裡面走,便越黑了,整條密道里很快便變得寂靜無息,簡直是不見五指,只有他急促的腳步和赫連烈沉重的粗喘。再走了會兒,慕棠感覺腳下慢慢的出現了水,還好這睡不深,只沒入他的小腿,他便放慢了
天空變得陰沉晦澀,大團大團的黑色的積雲壓抑得讓人怎麼都透不過氣來,慕棠看了看周圍環境,發現他們已經到岸邊上了,月亮不知道什麼時候潛入雲層。薄薄的霧氣輕輕飄浮着,天空中流露出幾分空茫,遠遠的傳來了激烈的打鬥聲,這些打鬥聲給暗夜添加了一抹異樣的陰冷。他們所在的位置正好是個山坡,他們能夠看到河那邊情景,那隻華麗大船已經燃燒起了熊熊大火,燒的看不出本來的樣子了。那些成千上萬的屍體,橫七豎八的倒在了地上。鮮紅的血液流出後,很快便凍結來了,變成了一塊塊的黑紫色,並閃爍着非常奇怪的光芒。那錦袍男子也受了幾處傷,他正和幾個人在苦苦的糾纏着。赫連烈望着這一幕,他眼底深處裡瀰漫着異樣的陰冷。慕棠看了他眼,“赫連前輩,你在這兒等我會兒。”慕棠提了劍,正想要前去幫錦袍男子,卻見旁邊書上幾隻烏鵲忽然拍打着羽翅掠過他們頭頂匆匆的飛走了,打破了暗夜的平靜,一個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黑衣人拿着長刺向了赫連烈。
慕棠只得提劍迎向了那個黑衣人,黑衣人被他這麼一擋,長劍擦着赫連烈的面頰偏過,然,他很輕巧的躲開了慕棠的反擊。“慕公子,這裡沒你的事情,你快滾開,要不然的話,我會連你一起殺的。”突然飄出的女聲,並不是很大,卻很是清晰,那樣的冰冷刺骨,迴盪在這陰冷的黑夜,連暗夜也都跟着輕輕晃了晃,一陣風吹來,吹亂了黑衣人濃密的長髮,慕棠這纔看見她臉上蒙着黑紗,一雙美目中似有冰雪快要迸發出了,提了劍便再次刺向赫連烈。慕棠感覺她的聲音,有幾分耳熟,然眼下的情況非常危急,他顧不得考慮太多。慕棠本來不想要傷人,雖然這些事情因他而起,然他並不想過多糾纏進去,更不想有人因他斷送了性命,他隨手一動,便挽起漂亮一個劍花,便挑向了女子的手腕,想要挑掉她那把長劍。
女子似乎察覺了慕棠的意圖,她笑了笑,一個靈巧偏身,閃過了慕棠的劍風,又迅速使出新招,且招招致命。慕棠極少與人正面這麼交手,他很快便感覺有點兒吃力,甚至幾次,還差點被女子給刺中了。可,慢慢的,慕棠掌握了些技巧,他出招愈發的迅速,不僅阻擋住了女子全部的進攻。很快,他便佔了上風。“慕公子,你最好不要多管事情,你快滾吧。”女子的語氣驟然便的低沉,她話裡有了明顯的怒氣,“慕公子,此事與你沒有任何關係,如果你再這麼橫加阻攔,那你便休怪我不留任何情面了。”
慕棠微微一怔,他心裡戾氣瞬間淡了些,“姑娘,你認識我?”難不成這個女子會是媚宮的人?慕棠只這麼一想,瞬即便否認了,這個女子的武功不是媚宮的。還有,她稱呼他是慕公子,而不是小主子,她應該是認識他,並不很熟悉。這個女子的武功怪招百出,招招都埋伏着諸多陷阱,糅合了許多門派的武功,看不出具體的章法,然有一點兒,慕棠很佩服她,她的武功雜而不亂,讓他根本找不出什麼破綻,他只能夠勉強的從險中求勝。“請問,姑娘你是什麼人?”慕棠再次問道,這個女子招招狠辣,卻都很奇妙的避開了他的要害,如果不是她有意的忍讓他,他很可能已經受傷,更可能直接是斃命。
“這個,慕公子,你不需要知道這麼多。”女子冷冷的哼着,“慕公子,我奉勸你,你最好滾開,不要摻合到這些事情裡,要不然的話,你便不要怪我不認人了。”女子說完了,又瞪了慕棠一眼,這次一她的招式變的更是古怪,手中那把長劍在空中輕輕一劃,便化作一條白光閃閃的白蛇,帶着冰涼的夜露,翻騰着飛向了坐在地上沒有法子動彈的赫連烈,天地間彷彿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了絲絲,羣蛇吐紅色信子的聲音,慕棠心裡一驚,他腦中彷彿在瞬間被充滿了入熱氣,翻滾着叫囂着幾欲想要找到出口,他的猛地一揮手中的長劍,便將那條白蛇砍成了兩段,長劍隨即直直的向着女子刺去。
慕棠考慮到她是個女子,他們很可能還認識,他便保留了兩份功力,極巧妙的避過了女子的要害,他打算只輕微傷她些,讓她能夠知難而退,然,這個女子輕功非常靈活。慕棠耐心勸道,“姑娘,請你快些走吧。”
幾招下來,慕棠的劍擦傷了這個女子的手臂,女子露出的眼睛裡瀰漫起濃濃殺氣,“慕公子,既然你非要多管閒事情,與我們爲敵,那我便只能夠送你和赫連烈這個老東西一起去死了。”
女子眼中的殺氣變得愈聚愈濃,他的身形忽然拔高,衝上了天空,隨即又一個迴旋撲向了慕棠,劍風也變得極其凌厲,劍招連綿不絕,撒成了漫天劍網,直直刺向了慕棠的咽喉,顯然想要直取慕棠的性命。慕棠凝神注視女子,平靜無波中有股子從容不迫的氣勢,他那些一板一眼的劍勢中,依舊沒有什麼波動,他沒有回招,只在巧妙的化解女子的攻勢,沒有與人生死相搏的緊張,“姑娘,你與赫連前輩有什麼仇恨?”
女子再向慕棠補一劍,一道陰鷙的寒光躍然而出,照過了她那雙冰冷的眼瞳,凌厲的劍鋒如赤煉蛇般直朝慕棠刺去,吐出的氣息也是那般的冰冷,“慕公子,死人不需要知道那麼多事情。”
女子劍鋒驟然一轉,在轉瞬間便化幻出無數道白芒芒的劍花,飛向慕棠的全身要穴,在這密不透風的劍氣中,慕棠如同大海中的一葉笑笑的扁舟,他隨着女子劍風的轉向,變得飄忽不定,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圍繞着他們的劍芒所幻成的那麼光圈不停的打轉。慕棠不得不使出九成功力,他努力避開女子的要害,他傷了她不少。女子吃痛,愈發的憤怒,她出招也變得愈發快速。赫連烈眼睛緊緊的盯着正激戰的兩人,他心中又擔憂,又是無可奈何,他只能夠更恨媚晚,如果不是她打傷了他,他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他們的長劍在空中激烈的撞擊,瞬間晶亮的火花光芒四射,他們身影在半空中急速的交手。這樣打了數個回合,女子便慢慢的處於了下風,慕棠長劍一擺,將他周遭環繞的那些細密如蛛網的劍花,給全部盪開了,女子忙不迭的後退,她退了不過三四尺距離,便噗通的一下子,跪倒在了雪地上,她手臂上射出來道血箭,拋向半空後,又零落地灑在雪地上。白雪,鮮血,交輝相映着,顯得分外的美麗的,也分外的慘烈。黑衣女子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她的胸口起伏不定。慕棠趁機出劍挑向了她的面紗,黑衣女子忙翻身倒地,堪堪躲過了慕棠,在慕棠幾丈外,黑衣女子搖晃着站好,又擡眼望着慕棠,眼裡滿是至極怨毒。
“姑娘,你究竟是什麼人?”慕棠收了劍,他話中不帶什麼火氣,依然那麼平淡,“姑娘,你和赫連前輩有什麼仇恨?你爲什麼要殺他啊。”女子死死地盯着赫連烈,她的目光散發着森森寒意,沉默不語。
慕棠回頭看向赫連烈,赫連烈那籠罩在暗夜裡的臉容變得有點兒模糊,只有一雙眼睛依舊散着精明的光芒,他擡起眼睛,上下打量了這個黑衣女子番,他有點兒困惑的道,“姑娘,你是什麼人?你爲什麼要殺我?”
慕棠正要再問黑衣女子,一陣錚錚錚的聲音塗在在這深沉的暗夜裡響了起來,由慢到急,由輕自重,似狂風暴雨,疾電雷鳴,金蛇狂舞,濃烈的殺氣在瞬間噴薄欲出,如同一張網鋪天蓋地的籠罩了下來,黑衣女子猛地一揮手中長劍,長劍瞬即發出淒厲的鳴聲,她再次撲向了慕棠,刺眼的劍光密集宛如暴雨。慕棠一面抵擋,一面傾聽着,這是琵琶。他心頭一驚,忙不迭的回過頭,只看見有個女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山坡上,在粼粼水波映照下,依稀能夠看出她的姿態非常的優美,一襲月牙白衣,凌亂的髮絲隨着風微微的飄揚着,依然是面紗矇住了臉,看不到面紗下的容顏。她手中還抱着一把琵琶,纖細的手指靈巧的彈着琵琶,那波濤洶涌般的音律,正如暗藏河面下的激流。
慕棠的招式本是雜亂無章的,全部的渾然天成的,他的每個招式都是他隨意揮灑,然白衣女子的琵琶讓他心底颳起一片微妙的漣漪,慢吞吞的盪開來。慕棠一時失神,險些讓那個黑衣女子傷到了自己。琵琶聲變得愈發的急切,殺氣愈發的濃烈,似有千軍萬馬正踏着風雨呼嘯而來,“啪”地一下,猶如銀屏崩裂般,細弦應聲而斷,琵琶聲嘎然而止!慕棠被這琵琶聲震得分了下神,那黑衣女趁機忽然凌空倒折,如夜空中的流星,撲向了慕棠,劍光飛爆,挾着渾悍的內力,呼呼作嘯。慕棠只感覺他眼前一花,忙不迭的如痛巨鷹般
飛掠躲來。黑衣女子一劍撲空,慕棠正想回擊,卻聽赫連烈忽然驚叫了出來,他回過頭看去,只見赫連烈臉色霎時變得慘白如紙,他搖晃了幾下子,便摔倒在了地上。慕棠臉色稍稍一變,他低垂着頭,這才發現滿地的白蛇,或圈着樹枝,或吊在樹枝,或靠在樹幹,或爬在地上,窸窸窣窣的,全部都伸直了信子,瞪紅了眼睛。怎麼會有這麼多蛇?
慕棠能夠感受到他的眼睛,忽然便放大了,又瞬間縮小了,他捏了捏拳頭,強硬的阻止着他正微微顫抖的身體,他並不怕蛇,然這麼多蛇,他看了後,還是感覺他胃裡極度的不舒服。赫連烈倒在地上,他手腳冰涼的如冰川低處最寒澈最冷硬的積雪,他感到他胸口一陣劇烈的疼痛,他身體裡的血液都在迅速的抽離,他臉上一陣僵硬,有點兒控制不住他臉上的表情,如同控制不住心頭那些驚慌:“天魔琴?”他擡眼看向那個白衣女子,微弱的聲音幾乎被往來風吞沒,“你們究竟是什麼人?”
白衣女子冷冷看着慕棠,她眼睛裡那些銳利的鋒芒微微的閃爍,她並沒有回答慕棠,便施展輕功飛去凌厲。慕棠回到了地面上,他的胸口微微起伏,他小心的扶起了赫連烈,只見那兩名女子前後飛去,那白衣女子似乎還回頭看了慕棠眼。慕棠心有疑惑,感覺事情愈發的蹊蹺了。他瞅着赫連烈,便放棄了想要追趕她們,“赫連前輩,你沒有事情吧?”
赫連烈臉色變得愈發發青,嘴脣愈發的發紫,想必他是中了那些白蛇的毒,慕棠點住了赫連烈幾大穴道,封住了毒液的流通,坐下來,正要給他運功逼出蛇毒,“赫連前輩,你不要擔心,我會救你的。”不管,赫連烈是他爹爹的結拜兄弟也好,還是,他只是個年邁的老人,他都不希望有人會死,最起碼是在他的眼前。
“不,慕棠……”赫連烈剛說出一個字,他的胸口突然氣血翻涌的厲害,他一口鮮血吐了出來,帶着濃濃的血腥味。赫連烈的臉色變法愈發慘白,雙脣鐵青的看見不到一絲正常的血色,然他眼中那些銳利鋒芒依舊不弱,“沒有用的,慕棠。這是江湖上失傳已久天魔琴,殺人於無形,最是詭異,我還是第一次見。”他微微抖了抖脣,“剛纔,我已經被那白衣女子的琵琶聲傷到了七經八脈。如果不是這些蛇,按江湖上那些傳言說的,絃斷,命喪,我這個時候,早應該死了,這些蛇的毒反倒是幫了我,讓我還能夠苟活幾個時辰。”
慕棠渾身一顫,他心裡面充滿了愧疚和自責,“赫連前輩,對不起,都是慕棠太疏忽大意,是慕棠害了你。慕棠一定會想出辦法救你的。來,赫連前輩,我們馬上去找大夫。養前輩,慕棠會救你的。”慕棠轉過身,他想要背起赫連烈。
看慕棠這麼着急,赫連烈神情變的異常的柔和起來,他臉上掛着一絲溫柔的笑,溫柔得彷彿一道溫暖的光,“慕棠,不必了。”慕棠能夠這麼擔憂他,便非常好了,只要慕棠能夠好好的,他即便是死了,也有臉見慕兄弟了,去祈求他的寬容及原諒。“慕棠,我很清楚我的身體。我傷的太重了,已經沒用的。”
“赫連前輩,可我們總要想法子試試。”慕棠的眉頭微微的攏在一起,他心裡面愈發的自責,爲什麼,每個人遇上他,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媚晚,晚媚,晚兒……慕棠低垂着頭,他好似被什麼給扯走靈魂,他眼裡的光亮微弱的閃了又閃,慢慢的變得空洞起來。
赫連烈拍拍慕棠的手,他緊皺着的眉眼慢慢舒展,脣角含溫柔的笑,“慕棠,你不要自責了。我赫連烈,這輩子大風大浪,我什麼事情沒有經過,我癱瘓成廢人,更是大起大落,我受盡江湖人恥笑,還恬不知恥苟活着,我都是爲了找到你。慕棠,如果不是還有你,我還擔心你,我早便自殺了,離開這個世界了,我如何還能夠承受着這些打擊活下來。好在,皇天不負有心人啊,終於讓我找到了你。慕棠,看着你好好的,並且文武兼備,也便了卻了我最後心願。可是,慕棠,赫連伯伯,不能夠幫你做什麼事情,人生漫長,世事滄桑,只能夠有你一人去面對了,赫連伯伯無能啊,不能再幫你做什麼了。”
慕棠羞愧的底下了頭,“赫連伯伯,對不起,是慕棠無能。慕棠什麼事情都做不好。”慕棠眼中依稀有淚光在微微閃動,“赫連伯伯。”一陣難以言喻悲傷瞬間涌上了慕棠心頭,他的喉嚨被什麼東西給緊緊的扼住了,他好半天,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對於赫連烈,他有了解的非常少,而他了解的那些事情,都不過是江湖傳聞。他從來沒有想過要了解赫連烈這個人,更沒有想過他與赫連烈還有這樣的關係,他很後悔,他當年沒有聽媚晚的話,趕往赫連家。如果他趕去了,很可能便不會這樣了。赫連烈的話裡,處處透着對爹爹深厚的情意,於他這個素昧平生的晚輩,他更是如此這般的關照。可是他什麼事情都沒有給他做,便要這麼眼睜睜的看着他痛苦死去了嗎?夜風冰涼,輕輕的吹散慕棠的頭髮,他能夠感覺到寒風吹過他髮梢的冷,能夠感覺到寒風劃過他臉頰的痛。
赫連烈細細看着慕棠,沒有放過他臉上任何的表情,他臉上笑意更盛,“慕棠,我能夠聽到你叫我赫連伯伯,我便很滿足了。慕棠,我……”話還沒有說完,他的喉嚨突然痙攣起來,他猛地又噴出一大口血來,星星點點的血花如紅豔豔的胭脂灑落在雪地上。慕棠大驚失色,他忙不迭的從袖子裡掏出來了乾淨的手帕想要幫赫連烈擦試臉上的血跡,卻被赫連烈一把拉住了衣袖,赫連烈笑容滿是滿足:“我赫連烈的這一生裡,有無數人做夢都巴不得我能夠死,我偏便不死,我便要活着,好好活着。”他凝視着垂首的慕棠,眼中閃動着絲絲複雜的神色,“慕棠,生死有命,我早已經看開了,更何況,我已經癱瘓,我現在便是個廢人了。如今,如果我能夠這麼一死,於我,是能夠早日解脫。只是,慕棠,我還有事情,我怎麼也放心不下,我必須交代你。”赫連烈抖了抖脣,他還想要說什麼,卻怎麼都不出來,鮮血不斷的從他口中噴涌出來。慕棠手忙腳亂的給赫連烈擦着,“赫連伯伯,你不要說了,我們先去找大夫。”赫連烈眼裡那些微弱的光亮散了又散,他定定的看着慕棠,激動的抖動雙脣,他想要說什麼話,可那些花堵在他喉嚨裡,又吐不出來,他只能夠慢慢的搖頭。慕棠眼睛裡脹痛的厲害,他的心臟狠狠地抽搐着,赫連烈呼吸突然變得急促起來,雙脣劇烈抖動着,人也劇烈的顫抖起來。“赫連伯伯,我們現在去找大夫,等你好了,你再慢慢與慕棠說。”慕棠不再猶豫,他將赫連烈背上了,便忙不迭離開。
慕棠揹着赫連烈上了山坡,山坡上的樹木很是高大,筆直參天,大團大團的樹冠遮蔽了半個天空,幾道零零散散的淺黃色的月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射了進來,在地面上形成了淡淡的光弧,給人形成了蕭瑟寒冷陰悽的觀感。慕棠揹着赫連烈剛到了林裡,便見有幾千名弓箭手從樹林裡突然冒了出來,朝着他們拉開了弓箭,“放箭。”有人高聲令下,頃刻間,鋪天蓋地的箭雨蔽天而下,慕棠只得將赫連烈放在樹後,他以樹爲輔,揮起長劍擋箭,他耳邊箭聲不斷,被他用長劍砍落的箭更是不計其數,整個世界在都在瞬間被鮮血染紅了,他只感覺心裡滿是酸楚,然又是那麼的無可奈何……“請你們讓開。”慕棠冷聲喝道,他渾身散發着凜凜殺氣,“要不然的話,便休怪在下不客氣了。”
“可以,只要慕公子,你交出赫連烈和寶物,我們不會爲難你的,你隨時都可以走。”一個平淡無瀾的聲音響起,隱隱帶着幾分秋日朗空薄雲般的淡然溫柔,慕棠眼角微微動一動,平靜的眼眸裡瞬間閃爍起了幽幽星光,這個聲音……很像一個人,只是不同於他記憶裡那個聲音的清雅好聽,多了幾分陰柔和冷冽。
慕棠直視着前方,他眼神裡沒有半點兒願意退讓之意,他正想要反駁回去,一陣微風忽然拂過,衝破了暗夜的矇蔽,昏黃色的光線一點點的渲染瀰漫,穿過樹林裡那些暗綠色的枝椏樹葉,稀稀的氤氳出閃耀的光。花瓣徐徐的飄落,一朵一朵的,輕盈乾淨漸迷人眼睛,卷着清淡的飄香,那麼的泌人心脾。幾道白絹從天空中鋪落下來,把幽暗的蒼穹渲染成了明亮的雪白,消失了其他的顏色,幾個衣着統一的白衣女子,擡着一座佈滿白紗的轎子從那那白絹上飄然落了下來,帶起了無數花瓣,在天地之間流瀉。慕棠心裡一緊,他擡起眼睛,緊盯着那座轎子,他眸光慢慢的聚攏起來,充滿了光彩,他目光所集中的那些白紗飛舞間,一個白色影子,若隱若現的,光華灼耀,青絲白髮,白紗掩面,看不出她的真容,她靜靜的坐在那片飛舞的白色中,猶如蒼穹上隨心飄動的雲絮,又好似挾帶着淡淡茉莉花香的一縷清風,那樣的纖塵不染,那樣的雲淡風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