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媚微微的扯了扯脣角,“慕棠,你真可笑,我好好的,爲什麼要哭?我爹爹孃親終於團聚了,我高興都來不及,我爲什麼還要難過,還有哭呢?”平靜的語氣下隱藏着一股令人心疼的憂鬱悲涼。這悲涼是難以察覺的的,它幾乎全被那抹苦笑蓋住了。
“那你自己呢?”慕棠看着她,只感覺有什麼東西在他心口裡來來回回的遊蕩,把那種難過的感受傳向了他四肢百骸,想要衝破界限爆發出來,卻又無能爲力,“晚兒,你很愛你的爹爹孃親,不是嗎?晚兒,你如此深愛着你的家人,你這會兒卻親手殺了你爹爹。晚兒,你真的便一點不感到難過嗎?”他還記得小甜兒被孟染打傷時,她失控到傷心欲絕的樣子。
晚媚一把打開慕棠的手,擡起頭,望着慕棠擔憂的眼睛,她勾脣冷笑了幾下,她爲什麼要難過,爲什麼要哭啊?她纔不難過呢。她纔不想哭呢。她睨着慕棠,眼神那麼的銳利,她冷冷的道,“慕棠,你最好不要以你的想法是來看待我,縱然我恨老天爺待我如此不公,恨我所在意的那些人一個又一個個棄我而去,然我這會兒一點都不感到難過,爹爹能夠死在我的手裡,我高興都還來不及。我能夠成全爹爹孃親,我能夠讓他們在一起,那便是最好最好的孝道。”
“對不起,晚兒,是我想太多了。”慕棠再一次有種深深的挫敗感。他的雙手攥得很緊很緊,指骨都開始發疼了,他眼睛裡露出瞭如同困獸般的光芒。
晚媚走到玉央面前,她望了眼已經停止悲啼的小玉,她彎腰撫摸着那被玉央鮮血染紅了的琴絃,她深不見底的黑色眼眸中,再也找不到什麼痛苦,只有幾絲淺淡的笑意,徐徐的泛了出來,她喃喃道,“爹爹,晚兒會給你報仇的,他們欠孃親的,欠你的,欠小央的,欠我們雪氏族人的,欠晚兒的,晚兒都要跟他們一一討回來。晚兒以仙家最後一名族人仙晚的名義發誓,晚兒絕對可以做到這些,爹爹,孃親,小央,你們都放心吧。晚兒不會再受任何的人欺凌的。二十三年了,這麼久了啊。可那些人又一次欺來,他們三萬大軍也好,十萬大軍也罷,晚兒都不會讓他們任何一人活着離開凰徊鎮,晚兒要讓他們給所有人殉葬。”晚媚說完了,她抓起那把琴,使力的捏碎,只留下一根琴絃,“愛莫離,怨憎會,撒手西歸,全無是類。不過是滿眼空花,一片虛幻,唯恨無垠。”
高臺上寂靜無聲,桃花乍起還落,隨風風起落,不停地在晚媚周圍四下打轉兒。“嗖嗖嗖。”三道冷厲的巨響,那原本平坦石面上忽然射出了八道疾如閃電的冷冽寒芒,自石面上叟的射了出來,直直的刺向了晚媚要穴,慕棠心裡一驚,他下意識想撲上前,然被那幾道寒給芒擋了回來,冷光寒芒中的晚媚依然靜靜的佇立,只有衣袖猛然一揮,一道凌厲的冷風,形成了破空陣勢,將那八道如刀如炬的寒芒給悉數擋了回去。
那些寒芒消失後,石面上瞬間生出非常嫩綠的枝椏,轉瞬間那些枝椏便長大了,枝椏的頂端綻放出了雪白花蕾,花蕾極其的純白,仰面向天,那些花瓣,晶瑩如玉,流光溢彩的,枝椏肆意橫生,花蕾齊齊綻放,空寂的高臺恍若花園,如玉的花朵點亮了廣袤無垠的夜空,花瓣一瓣又一的瓣,徐徐的墜落下來,落在了茫茫大地上,如雪花瞬間便融化了,融化的瞬間,再出了新花,如此這般,反反覆覆,天空漸漸亮起。
“啦啦啦啦啦啦……”婉轉的樂曲從四面八方飄來,不緊不慢、不疾不徐的,在夜色中顯得格外的沉寂,又充滿淹沒萬物的悲涼。花瓣生出,墜落,消失,生出,墜落,一生一死間,晚媚宛若花神,那麼的清麗脫俗,她美得出塵脫俗,風姿楚楚。滿目皆白,慕棠想拉回晚媚,然四飛白色,擋住了他的視線,“這是祭仙曲?”
晚媚直視前方,她深邃如海的眼神流轉着莫名的情緒,臉上也變得無比凝重,“好,那我便讓這些人見識什麼纔是媚殺陣。”她忽然飛身躍至慕棠面前,慕棠尚且來不及反應,晚媚便擡手勾住他的脖頸,冰冷的脣充滿了掠奪性地吻上了他。不過,這還不能夠稱作“吻”,她直接咬住了慕棠的脣,血味蔓延同時,她那帶着暗香的舌滑入了慕棠口中,滿天白花,迷離人眼。
晚媚緊緊摟着慕棠,舌不停的在他口中沒有章法的攪拌,大力的吮吸這。慕棠明白他應該推開她,晚媚似乎很想要把他口中的鮮血全部給吸乾了,好疼,好疼,然他又有一種很莫名的感覺,這種感覺好熟悉。他不由自主的回抱住了晚媚,那莫名的熟感愈發的深重,他終於衝破了他內心的束縛,張開雙臂摟着晚媚,熱烈的迴應着她,很是恣意的攫取,這種熟悉而美妙的感覺,他似乎只需要一步便能夠登上了天堂。
晚媚怔怔望着慕棠,他的喉結在輕輕的跳着,顯得他內心是萬般的飢渴,她瘋了似地汲取他口中的所有,縱情的啃噬着,他分明已經疼了,然又不想這麼放開。慕棠臉上慢慢的漾出赤霞的光澤,然晚媚沒有半絲收斂,她吻得越多越深,他感到他口中愈發的乾枯。沉醉忘我的慕棠情不自禁的摁住了晚媚有點兒僵硬的身體,使勁的將她推向他,他們的身體緊緊的貼合着,已是難解難分了,深深的陶醉在這灼熾曖昧的氣息中。
晚媚被慕棠的大掌壓住,她想要推開,不料被他吻愈來愈深,根本不容許她掙扎什麼。但是在下一刻,她還是幾乎不假思索的,便擡起手狠狠的打在了慕棠臉上,“慕棠,你找死。”
“晚兒。”慕棠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放心究竟做了什麼事情,他忙不迭的鬆開了晚媚,他很誠懇的道歉道,“晚兒,是我唐突了,我對不起你。”慕棠真不知道他這是怎麼回事情了,方纔他怎麼會變得如此的縭突,只是被晚媚的脣吻上的一剎那,他心中便被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所牢牢的擒住了。
“慕棠,你感覺你的道歉能夠有什麼用嗎?”晚媚的瞳孔驟然緊縮,她冷冷的道,“慕棠,你欠我的,絕不是你這輩子能夠還的。”晚媚愈說,心裡愈恨,她擡手將慕棠打飛了,慕棠重重的撞在了高臺石面上。晚媚沒有想到會如此,她心裡頓時一驚,“慕棠,你的的武功怎麼會退步至如此地步?”
慕棠吐了口鮮血,他腳下寄個趔趄,險些摔倒在地上,彷彿有什麼東西猛然在他的體內炸開了,炸的他粉身碎骨,鮮紅的血滴在那些潔白的花瓣上,那些登時便被染成了紅色,那樣的耀眼醒目,那麼的如夢似幻。慕棠望着晚媚那雙似是又擔憂又似是很憤怒的眼睛,她忽然感覺這雙眼眸似曾相識,她好像曾經在什麼地方見過這雙眼眸,他非常熟悉不過,然而,他又非常難以想起會是在什麼地方見過,他記憶裡也沒有關於這雙眼眸的印象,只有近乎虛空的印象。這是怎麼回事情啊?他愈發想要想清楚這是怎麼回事情,便感覺愈發的心疼,他只感覺他的心都疼的揪起來了,他望着晚媚那雙眼睛,最終還是淡淡的道,“沒關係,晚兒,這我應該得到的懲罰的。晚兒,我方纔真的縭突了,我不應該那樣的,對不起。”爲什麼方纔會對晚兒有渴望親密的感覺,做出這種只有夫妻之間才能夠做的事情。都還是團迷,只是方纔吻晚兒的感覺,他心裡確實有種渴望到焦急、焦急到發狂的感覺,他甚至是本能的想要從晚兒那裡吸取更多。這種感覺好像……好像他親吻媚晚那會兒,媚晚?他還記得他親吻媚晚的感覺,媚宮的那個拋棄倫理道德、忘乎所以的夜晚……
晚媚眸光一暗,她脣邊卻還是笑意盈盈,“哼,慕棠啊,有個美嬌娘在左右,你果真是不一樣,連你最最基本的修身養性都給不記得了。慕棠,看來你與孟染夫妻生活很和諧啊。哼,慕棠啊,我真是恭喜你了。”每個字她都好像在牙縫裡努力的嚼碎了,才吐出來的,帶着濃濃的的譏誚,晚媚將雙手負於背後,她的目光幽深至極,慢慢的的投向那高遠的長空,那些潔白花朵襯托着她似雪白裳,恍若是九天玄女出塵落世,驚魅人心。
慕棠心裡被晚媚這句滿是譏誚刺得有點兒難受,可是他又不知道他應該作何解釋。他慢慢的閉上了眼睛,任由心臟被那綿延不斷的疼痛給逐漸虧蝕的片甲不留。晚媚轉過頭,不想再看他,她伸出手掌,那些白色花朵彷彿自有靈性,爭先恐後的落在了晚媚的手掌心,一時間,花瓣紛紛揚揚的飄落了下來,落英
繽紛,花瓣如雨,人在這花雨之中,如同一幅最美好的畫卷,那麼的美,又那麼的不真實。那些沾着慕棠鮮血的花朵,婉轉輕盈的,落在了晚媚手心。
慕棠望着眼前這恍若夢幻般的景象,他的心思變得無比的純淨,原來那些浮躁的思緒都通通消失不見了,天地之間只有他們交錯可聞的呼吸,似乎從是混沌開始,他便在等待這麼個人。
空氣中瀰漫出了幽然暗香,慕棠扶着石面很艱難的站了起來,方纔晚媚那一掌有着六成左右功力,按說,以慕棠的功力,他應該能夠承受住,然不知道爲什麼,慕棠發現他的內力忽然便消失了似的,根本提不起來,他望着滿天白花,好奇的問道,“晚兒,這是什麼花?”
“剎那間的美麗,一瞬間的永恆:媚花。”晚媚眯了下眼睛,勾起一抹苦笑,如此傷痛滄桑,“孃親說,媚花看似決絕,只有一瞬,但是至情之花。”她皺了皺眉,目光暗淡,黑眸清澈而悲涼,“媚花一現,只爲凰。”她一揚手,手指紅色的花朵便往天空而非,花朵紛紛揚揚,紛紛灑灑,紛紛飄落,潔白如玉的花朵恍若蝴蝶,追着紅色花朵迎上天空,柔細的花瓣在空中隨風優雅地飛舞,更爲高臺添了幾分蕭瑟。挾帶着寒意的輕風陡然變得迅疾起來,無數媚花籠罩下的凰徊鎮,巍峨又莊重,晦澀又蕭條,華美又空虛。風捲殘花,撲落在臉上,恍若冰雹,刺疼無比,慕棠不得不閉上了眼睛。
“媚殺陣。”晚媚回過身,一襲白衣,飄帶鬆散,隨風飄散着,她神情無喜無怒,無憂無怖,那麼的清清淺淺的,她盯着慕棠,“慕棠,你不是不願意殺人嗎?這個媚殺陣便是以你的鮮血鑄成的,這裡所有的人要想活着離開凰徊鎮,唯一的辦法,便只能夠殺了你。”
慕棠伸手抓住了晚媚,望着她清麗的容貌,她睫毛長長的半斂,斂着那雙清澈動人的眼眸。慕棠只感覺他的心疼無比,可他又無可奈何,不知道應該怎麼做纔好啊,“晚兒,你究竟想怎麼樣?”
“我想怎麼樣?哼。”晚媚淡淡一笑,然她的笑容落在慕棠眼裡卻沒有半絲溫度,甚至還有點兒怖人,“慕棠,既然你這麼想知道我要怎麼辦,那你便自己看看吧。”
慕棠轉身望向了高臺下,他登時便被高臺下突如其來的的場景給驚住了,這是怎麼回事?他明明記得他上了那肅穆的高臺,然爲什麼這會兒,他居然會站在凰徊鎮那殘垣破壁上呢、而城牆下人山人海,至少聚集着至少有十萬人,他們井然有序的圍着他們。方纔的種種便仿若一場夢魘,這還是第一次見過的凰徊鎮,在狂風黃沙中顯得極其的蕭瑟陰悽。這些恍若隔世的景象並沒有引起城下那些人的騷動,顯然,這些軍隊,都是心理強大,訓練有素的。黑壓壓人羣中,緩緩的出來了一匹悍馬,那馬上端正坐着一個穿戴盔甲的人,他手中的凜凜閃爍的劍光映着他冷冽高傲的眼神,他冷聲問道,“城上是什麼人?”
晚媚揹着手迎風而立着,此刻的她便如同那夢幻中的戰神一樣,冷風瑟瑟,枯葉蕭蕭,慌啥漫漫,那些潔白花朵輾轉流連在半空中,悽然零落了一天一地的芳華。整個凰徊鎮極其的悄寂冷清,只有冷冽散寒的劍光閃閃爍爍着。晚媚俯視城下千軍萬馬,淡淡的道,“互不相干。”
那人又問:“二位看着似乎是江湖人士,不知二位爲什麼在此?”
晚媚直直地凝視着那個人的臉,他含笑淡淡的道,“我們路過。”
那人顯然不信她的話,他微蹙起雙眉,“凰徊鎮位於西北,如此偏僻的地方,二位怎麼還會路過這裡呢?”那人仔細的打量着晚媚與慕棠,又說道,“我大軍在此數日,嚴密偵查,連鳥獸都不見,二位又是如何入得了天雪城?”
晚媚黑色眸子依舊那麼的深邃,似是被午夜月光浸潤的海水,她不急不燥,依舊淡淡的道,“我們路過。”
“本將赫連信奉命在身,不論二位究竟爲什麼在這裡,本將都不得不如此了。”赫連信說着,他輕輕一揮手,城下弓箭手立即拉開了弓,整齊劃一,蓄意待命。赫連信手又輕輕一放,漠漠寂靜中聽得到嗖嗖喧囂,萬箭齊發,滿天冷箭,直飛城牆。
晚媚不以爲然,微微的斂起了笑容,她渾身散發着那種似乎想要燃燒殆盡這世間萬物的激烈氣息,讓人油然而生的敬畏的張揚於天地之間!慕棠拔處無媚劍,寒光冷冽,劍氣凜冽如霜,揮灑而下,掃過黃沙,黃沙頓時齊飛,恍若織女巧奪天工的垂簾,擋在了牆頭,利箭擦過慕棠與晚媚,簌簌的落下,沒有傷他們一絲一毫。幾個喘息間,殘垣上已經插滿了箭羽,晚媚一直靜靜迎風而立,沒有挪動絲毫,她甚至眼睛都不眨一眼,她被慕棠很仔細的護在了身後。“晚兒,你沒有事情吧?”慕棠雖見晚媚安然無恙,然依舊很不放心。
晚媚直直望着面前的男子,她彷彿想要這樣直直的看入他的內心,十六年了,這麼多年了,當初那個襁褓中嗷嗷哭泣的孩子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長成了一個男子,也高出了她許多,她甚至需要擡起頭,仰視才能夠看清楚他整個臉,而,他的劍法也在不知不覺中練成了如此出神入化的造詣。晚媚望着慕棠,她脣上緩緩勾起一個笑容,依舊是沒有任何溫度。“不錯,好劍法。我想,晚媚真要開心死了。”赫連信顯然驚訝不已,他雖身在朝廷,與江湖武林人士交往不甚,然還是知道這些看似無權無勢的江湖人士並沒有想象中好打發,甚至比某些王親大臣都要難處理,一個江湖人真的可以“一夫當關萬夫莫開”,而眼前這個人,只需要一劍便可以擋住萬人,必然他們是更難以打發了。赫連信沉了沉心氣,他再次揮手,這回乃是有兩萬弓箭手凝神靜氣,他們拉好弓,只要赫連信一揮手,他們便可以萬箭齊發。
赫連信望着城牆上的人,他輕的輕一揮手,這次與上次有所不同,這一次弓箭手輪番的發箭,一批發完了,另一批緊着跟上,中間距離不過一個呼吸。縱然慕棠武功再好再高深,他也不可能一直都能夠準確無誤將那些冷箭全部的抵擋下去。慕棠一手揮劍,抵擋那兇猛的箭雨,一手抱住晚媚的腰,準備帶着她跳下城牆,暫時躲避一下。
晚媚側臉望着慕棠,她的眼神很是冷森,便好像沙漠裡孤狼,終於找到了她想要的獵物,慕棠只感覺頭皮發麻。晚媚凝着慕棠的臉,她脣邊慢慢的勾起了一絲笑容,如湖水那的般明豔耀人,然又帶着幾分捉摸不定。“慕棠,這個世界上只容得下殺戮,只有刀光與劍影才能夠顯現出人生的價值,嚎哭與慘叫才能夠譜奏出天地最暢快淋漓的旋律。而你的慈悲,你的善良,這個世界上根本容不得。”晚媚伸手抓住慕棠持着無媚劍的手,她的眼眸瞬間又深了些許,蘊藏着着冷靜又高深莫測的輝光,“慕棠,今天不是他們這些人死,便是我們死。”她帶着慕棠,翻身一轉,劍氣橫劈,彷彿像行雲流水一樣順暢的動作,轉瞬將飛來的冷箭擋了回。慕棠居然掙脫不掉晚媚的手,只能夠被動的跟着她發出的招式揮劍,那凌厲的劍氣直衝雲霄,在天地間,形成了一道高大的屏障,晚媚與慕棠方纔所使的招式不同,她這一招將飛來的箭全部返了回。直到晚媚停下,慕棠立在城牆上,注目一瞧,他這才發現,那些兩萬名弓箭手已被晚媚反彈回去的那些箭羽射殺的所剩無幾,到處都充滿了悲慘的嘶叫聲,充滿兵器的相擊聲,鎧甲、皮膚、衣物及骨肉撕裂斷開的聲音。他們臨死的一刻,往往眼中充滿恐懼,惶然盯着媚晚臉上的猙獰面具。這期間,晚媚眼睛都沒有離開過慕棠的,四目相對,不曾偏差。
慕棠看着滿地的血肉模糊屍體,他忽然感覺他手中那把無媚劍好似千斤沉重,月光下偶爾閃出些許怖人的暗輝,他還能夠看到鮮血順着劍尖不停的滴下。撲面而來的寒風冷冽的似乎想要刺穿了他的身體,這是慕棠第一次殺人,儘管不是他主使的,也並非是他的本意,然那滴血的風劍便在他的手下,這劍揮下便是一萬多條性命。他心裡面有種說不出的難過。晚媚始終不曾看牆下一眼,她直直的望着慕棠,彎了彎優美的脣角,目光卻是如那刀劍一般的凌厲,“做的不錯,比我想象的還要好呢,只不過,這才死了一萬,十萬大軍,不多不多啊,還有八萬呢。”
慕棠沒有想到晚媚還會笑,而且她還能夠笑得
這樣開心,他很痛心的道,“晚兒,你該不會想要把他們全部都殺了吧。”
“有何不可?”晚媚冷眼睨着慕棠,反問了這麼一句。
“敢問二位究竟是什麼人?”赫連信脊背已經冒出了豆大的汗水,如此簡單如此迅速如此短暫便損失了他將近有兩萬兵馬,這比他在戰場上看到的更加殘忍。
慕棠看了眼晚媚,晚媚轉過臉不說話,慕棠對牆下赫連信,抱拳道,“赫連將軍好,我乃媚宮慕棠。”在十六年前,不論是南風國還是江湖,可以沒有聽說江湖四大家族,但是絕對不能夠不知道媚宮,不管正道、白道還是王家都不會也不不敢輕易去招惹媚宮,儘管沒有人清楚媚宮好端端的爲什麼會忽然隱匿十六年。只是,媚宮這三個字依舊可以讓無數人聞風喪膽,而一年前,媚宮忽然重出江湖,伴着媚宮名貫江湖的還一個人:小主子慕棠。儘管見過這個人的人並不多,然關於他有着數不盡的各種各樣傳聞。媚宮重出江湖,儘管表面看不出媚宮有什麼的大作爲,然江湖不斷的掀起的血雨腥風,不僅將整個武林拖入了深不可測漩渦中,更將一向與武林相敬如賓、井水不犯河水的朝廷介入其中。江湖四大家中最富有簡直是富可敵國的孟家便是第一個被毀滅的,而今的江湖四大家便只剩下了赫連家,赫連家老主子已經身受重傷,據說如今的赫連家老竹子還需要草藥才能活命。至於三宮,先是百花宮在一夕間被莫名的毀滅了,隨即其他兩個宮也身受重挫。沒人有知道這一連串詭異的事情,對於江湖還有朝廷,是巧合還是什麼。
而赫連信即使再孤陋寡聞,也不能夠不停說媚宮,心裡非常明白,沒有人敢招惹媚宮,媚宮對得罪於他們的人,從來都不會有任何的手軟,只是,如今箭已在弦上,不得不發。
慕棠又問:“赫連將軍,凰徊鎮不屬於南風國,赫連將軍爲什麼還要帶人圍困在此,又爲什麼要不分緣由便想要將我們置於死地呢?”
赫連信正在不知道怎麼回答慕棠的話,遠處忽然疾馳而來千匹良騎,爲首在前的八個人穿着整整齊齊的寶藍衣裳,袖口鑲着銀色花紋,緊隨其後的四匹紅色汗血寶馬拉着一輛華麗的馬車,馬車上雕龍刻鳳,看起來非常的精緻。晚媚面容一斂,冷冷的盯着馬車,自言自語道,“呵呵,御前帶刀侍衛。好,很好啊-……”說着,晚媚忽然拂袖拔下那些插在牆上的箭,隨即又猛地甩了出去,拿七隻箭合着狂風急速而出,“赫連明,你真該死啊。”她咬牙切道。
“晚兒,你這是做什麼?你又想要殺人了嗎?”慕棠不想看見晚媚再亂殺無辜,便想要出劍擋住那些箭,然他手裡的劍還沒有出招,便被那些箭氣給重重彈了回來,無媚劍從慕棠手中“嘭”的脫手,隨後有深深的插入了牆頭,慕棠發出的內力,只稍稍改變了那些箭的力道,而七隻箭的方向依舊是馬車。
大內帶刀侍衛,忙不迭拔劍想要擋住晚媚的七隻箭,然他們只砍斷了六隻,剩下的那一隻依舊不改方向直直的射入了那馬車內。馬車登時便停了下來,大內帶刀侍衛連忙翻身下馬,他們雙膝跪在那馬車前,“奴才們無能,奴才們讓太上皇受驚了,奴才們罪該萬死。”車內傳來了孱弱的的咳嗽,一聲,一聲,顯得極其的蒼老而無力,似乎下一秒便可能會消失。
“晚兒,你究竟想做什麼?”慕棠一把抓過晚媚,他眸中光點寂寥的閃爍着,“晚兒,難道你想殺了那馬車裡的人嗎?”爲什麼,晚兒要這樣的冷血?爲什麼啊?
“是又如何?”晚媚一掌打開慕棠,四字裡透出的是濃濃的恨意,她冷笑道,“我恨不得將赫連明這個老畜生碎屍萬段。”
馬車繼續前行,在赫連信軍隊包圍中停下,接着馬車後緩緩駛出一匹白色馬匹,馬上坐着一名女子,他的容貌清麗,在那肅穆的千軍萬馬中,她顯得非常醒目,慕棠看到她,登時有點兒吃驚,“赫連媚婉?”然而,慕棠還沒有反應過來,又有一人,從赫連媚婉後面出來了,慕棠也是認識的,赫連媚婉的出現已經足夠讓慕棠驚詫不解了,怎麼還會有齊軒瀚?齊軒瀚翻身下馬,他站在馬車外,彎着腰與馬車內的人說了一陣話,然後他又回身對赫連媚婉說了什麼。
赫連媚婉點點頭,擡步往前走,軍隊見到她過來,紛紛讓開路,赫連媚婉走到了軍隊前,她擡起了頭望向慕棠所在殘垣,她的眼皮微微的跳動了一下,表情也有點兒驚詫,聲音卻還是一如既往的婉轉動聽,“小主子?”
“媚婉,哦,不。”慕棠淡淡的改口,“赫連姑娘。”
赫連媚婉一愣,她的臉色似乎稍稍一變,然她也跟着慕棠改口了,“慕公子好,不知慕公子爲什麼會在這裡啊?”
不等慕棠接話,晚媚便冷冷的道,“赫連主子,你能夠來,我們便不可以來嗎?”晚媚冷冷一笑,“江湖四大家赫連家與天家赫連家關係果然是不同尋常,哦,當然了,簡單的說,江湖四大家赫連家便是南風國潛藏在江湖的走狗。赫連主子,您跟這些蝦兵蟹將爲什麼來凰徊鎮,還擺出這麼大的陣勢,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赫連媚婉垂下了眼睛,薄薄的脣勾起了一抹奇妙的笑,遮掩住了她此時的情緒,好半晌才又開口,“我來凰徊鎮,只是爲了尋找一位故人?”
“哈哈哈。這麼說,赫連家還夠有情意的。只是不知道,赫連主子所說的那位故人,可是你口中這位慕公子?”晚媚冷冷的笑道,然而語氣裡卻透着些難懂的詭異。
“晚兒,你不要鬧了。”慕棠也不知道,他這是爲他爭辯還是在爲赫連媚婉爭辯,看着赫連媚婉,那個嬌滴滴的小姑娘站在那萬人中央,是如此的陌生,慕棠忽然有點兒傷感,以前的赫連媚婉爲了仙藥選擇對他下手,儘管慕棠沒有怪罪她,然他不可能當做這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這個赫連媚婉,已經不是那個單純的跟着他的赫連媚婉。對於赫連媚婉,慕棠還是多少有點兒感情的,畢竟她跟着自己這麼多年,因此慕棠不會爲難赫連媚婉絲毫,然赫連媚婉如今居然已經是赫連家的小姐,赫連媚婉,而她當初之所以會忍心出手傷害自己,可見她已經與自己劃清界限,有了自己的立場,因此,慕棠感覺,赫連媚婉如今還是與媚宮保持距離好。
“他身受重傷,導致他的神智有點兒不清,因此他纔會四處漂泊流浪,最後淪落到這個地方的,現在我想們要他回家,還請慕公子與這位姑娘不要阻擋我們。”赫連媚婉低着頭,回答的卻非常冷靜。
“你說什麼?我沒有聽錯吧?你說回家?哈哈哈哈……”晚媚像是聽到了什麼非常好笑的笑話,她眼瞳裡掠過的兩簇熊熊的怒焰,“回什麼地方的家?回作孽無數假仁假義的秋王朝,還是與赫連家王朝狼敗爲奸的赫連家?”
慕棠頓時驚了一下,他的眼皮微微的跳動了幾下,“晚兒,你說的這人是什麼人?”赫連媚婉渾身顫抖了下,她的臉色登時變得慘白,晚媚仍是冷笑,笑得讓人從心裡感到不安煩躁,她繼續冷嘲道,“赫連明,你這個老畜生,你果然狼心狗肺,沒有一點兒人性,你居然忍心關了他這麼多年,還有臉好意思說王兄。哼,赫連明,你怎麼都到了這裡,爲什麼還不敢露面,是知道自己有副醜陋的嘴臉嗎?”
“大膽。”御前帶刀侍衛聞言,立刻異口同聲喝道,“你是什麼人?竟敢對吾王不敬。”
“咳……咳咳。”一個虛弱的聲音從馬車內傳出,“你是……什麼人?爲什麼想要殺……寡人的我是王兄,還是你……王兄,你真便這麼恨我嗎?”
慕棠頓時驚愕住,赫連明,他有聽說過這個名字,這是南風國開國國君後,南風國第二位國君的名字,也便是現在的南風國太上皇,那晚兒說的這個赫連明,便是馬車裡的這個人嗎?應該便是了,他說“王兄。”晚兒和他口中的這個人,又是什麼人呢?
“赫連明,你不過一個老畜生,你有什麼本事值得他恨你。赫連明,你根本便不配。”晚媚冷冷的譏諷道,月光從側面照在她美麗的臉上,濃長細密的睫毛染上幾分皎潔的月光,隨着她微揚的眼角微微扇動着,那些壓抑在心裡已久情緒,幾欲噴薄而出,“赫連明,看來你的罪孽真的是太重,你終於遭天譴了,你活不了幾天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