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鎮。
天還未亮,她就下山了。此時整個鎮子都未醒,沐浴在淺淺夜色之中的人間比以往都要安靜。月光灑在她獨自一人行走的街道,唯風聲相伴。
她知道也許一等就是一天。如果他一直不來,她便打道去冰極雪淵。一想到太多的變數,她心底就浮上淡淡的無力。她最怕的就是——他不肯見她。
鎮上只有唯一的一家客棧。木門虛掩着,小二正在大堂內打盹。寂久夜推開門,找了個地方坐下來,獨自看夜色向晨光的變換。
不知過了多久,身後傳來那小二驚詫的聲音:“哇!你你你……你什麼時候來的?”平時進來個人他早醒了,可今兒這少女像是坐了很久的樣子,莫非他聽力有所下降?
寂久夜回過頭,淺淺一笑:“我在這裡等人可以麼?”
“呃……可以啦。”
天已泛起魚肚白。她發現即使坐了這麼久,她還是……緊張。對,緊張。如果——她復回過頭看向門外,思維卻就這麼頓住。
紫瞳,銀髮。月白簡衣,故人顏。他在門外,就像是要帶進淺淺的光明。
視線撞上,他沒有表情的臉看不出微瀾。
少女的脣開始顫抖。旋即,她起身就這麼毫無徵兆地撲了過去:“阿祁。”
被她突如其來的力道帶得微微後撤,他有一瞬間不能反應。
那小二已經傻眼了。他這麼些年自認也見過世面,可卻是從來沒遇到這麼奇特的情況。拜託!白頭髮那位,您好歹也遮一下那雙眼睛,老百姓看了扛不住好嘛!
懷中少女緊緊摟着他,像是不想就這麼起來了。長孫祁不由苦笑:“丫頭。”
耳邊那兩個字像是幻聽。寂久夜緩緩擡頭。他來得這麼早,是否——也不想讓她等?微抿脣,她拉起他的手:“阿祁,進來說。”
長孫祁任她拉着進了客棧。來之前他設想過無數個可能,可從來沒有料到居然是這樣一個情況。兩手相握,他記得是第二次。那第一次,也不過是因爲她錯把他當成夢中人。
“小二,還有空房麼?”
“有嘞,一間還是兩間?”他說完就恨不得刮自己一個嘴巴子。最近居然蠢到這種程度了麼!
寂久夜看着他面色有些古怪。訂兩間隔牆傳音啊?
忽略那像看白癡一樣的眼神,他忙不迭道:“我馬上帶您倆去。”
……
溫水氤氳霧氣,茶葉在杯中沉沉浮浮。給他沏上一壺茶,寂久夜才坐下來細細看他。簡衣公子低垂着眸,脣色是從未有過的蒼白。眸光加深,她望着他的白髮有些心疼。“阿祁,謝謝你肯赴約。”
長孫祁沒有說話。
她取出瓷瓶:“阿祁,‘噬心’的解藥。”
他一怔。“你……”
寂久夜笑了笑:“我去找了鬼醫。”
她……爲他去找鬼醫?
“阿祁,我不知道你救月千城會有這麼大犧牲。”她咬脣,看着他的眼睛認真道:“以前的隱瞞和任性,可不可以原諒我?”
光線透過窗灑進,人間漸漸轉醒。她這次邀他來,竟然只是爲了他而已麼?紫瞳中有久違的溫暖散開:“丫頭,從來沒有怪過你啊……”
嗯!就知道他不會跟她一般見識。寂久夜笑得眉眼彎彎:“那……阿祁,快把解藥吃了,至於‘血咒’嘛……我也會盡力把你治好的。”
他真的很感謝她讓他看到了曾經極少期待的可能。只是……“丫頭,謝謝。解藥我不能吃。”
寂久夜愣住:“爲什麼?”
他微垂的眸子裡些許悲傷蔓延:“丫頭……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懂不懂……”
瞳孔猛地放大:“你說,蕭殿?”
他苦笑:“我不知道……”
寂久夜瞪大了眼,完全不知該怎麼形容現在的心情。她想過可能要不到“噬心”的解藥,也想過要到解藥後見不到他,可——從未想過他居然會有不吃解藥的理由!呼吸漸漸急促,她的神色是他從未見過的複雜。
紫瞳眸光閃了閃:“丫頭,死之前知道你在乎我就夠了。”真的,有這樣的結果,他已經很感激。
血,又毫無徵兆地順着他的嘴角一滴一滴落下。視線模糊,轉瞬間他便有些看不清眼前的少女。
意識恍惚裡,少女在他耳邊聲聲喚着他的名字。他咳嗽着努力開口:“丫頭……別慌……我還能活幾天……”
晨曦初上。
陷入那無邊的黑暗之前,他彷彿聽見她的聲音:“阿祁,抱歉,我不信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