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自是說得感人,十四太叔書性情中人,想起當年的小七,不由紅了眼,道:“好孩子,你雖是女兒身,可志向高遠,大有乃父風骨!”
其他人面面相覷,這也可以?!
不過大伯母與大伯父倒是高興。
他們一個是族長,一個管着公中財務,有人願意資助自是高興的。
也只有當家的人才知楊家這會兒是外強中乾,家裡如今也只有一人還在官場走動,還是在偏遠地區爲官,顯是無遠大仕途的,若不是祖宗庇廕,家裡尚有2,3舉人撐着,恐這家道就要落寞了。
到底是不能和宗家相比,固是有不少的良田,可家大業大,跟着吃飯的人不少,要養活的人也多,分攤下來,也是過得緊巴巴的。若能得些資助,多提拔幾個優秀後生行舉業自是好的。
當下大伯母頗爲親切地道:“十一娘也不要硬撐,能不出面就不出面,若是有事只管讓下人去做,到底現在是大家閨秀了,總得避着點。”
這言論多少有點真心,且滿月也聽出了弦外之音,笑了笑,福身道:“多謝大伯母提點。”
頓了下又道:“侄女是要尋些趁手的人,一來是傳些手藝,二來也能幫着打點,只是我人小又沒見識,怕遇人不淑,偷了我的秘法……”
說到這裡卻是話鋒陡然一轉,拍手道:“如今可大好了!現在回家了,有了這多叔伯,姑姑姨娘,還有祖母作主,忽覺吾道不孤,有了依靠呢!”
她說得天真,眼裡也滿是喜悅,可卻又打動了許多人。
十四太叔最是感性,一聽這話雙目又有些發紅,“說得好,好孩子,這些年苦了你了。”
說着擦了擦眼角道:“有什麼話晚些說。小十二與小十一趕了這久路,早餓了,先吃飯,吃完再說。”
“是,太叔!”
傭人們忙碌了起來,女子與女子坐,小輩與小輩坐,滿月也算見識到了什麼叫大家族,也領略了什麼叫五世同堂。自己的大兄,二哥,三哥,四哥都有娃了,且連三哥的兒子都會打醬油了,光他們這些小輩就佔了一個大屋,坐了三桌半。
再看其他屋裡,大概的盤算了下,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
媽媽呀!
這都快趕上一個連了,還是加強連!
這還只是近親!
要算上外面的那些遠親,那簡直都數不清了。
就屋裡這些都有些迷糊,認不來了呢!
“十一娘坐下吧,都是自家兄弟姐妹不用拘禮。”
“是,大兄。”
雖是小輩們坐一屋,可氣氛也並不顯得輕鬆。概因兄弟姐妹等年歲相差太多,還有嫡庶之分,有些庶子庶女就顯得比較拘謹。
再加之家裡實際做主的是虞氏,所以哪怕在別房是嫡子的,在這兒卻也不能算嫡系,在楊立信等這樣的根紅苗正的嫡子跟前也是大氣不敢出。
滿月倒是不拘謹,一來她對這時代的尊卑不屑一顧;二來,兩世爲人,內裡早已是個大人,按照心理年齡楊立信也不過是大了她幾歲,所以也不覺有什麼距離,說讓她坐倒也不客氣,拉着滿倉就坐下了。
各兄弟姐妹紛紛入座,楊立信舉杯道:“今日十一娘與小十二歸家,來,我們大家敬一杯。”
滿月與滿倉忙起身道:“大兄客氣了,都自家人不用客氣。”
“要的,要的!”
一個大概十二三歲的小姑娘立刻舉杯,“十一娘,我是你九姐,楊九妹,你大伯的小女兒,你今日歸家自是要敬你,我們可都聽說了,你好生了得!無權無勢竟敢鬥官吏,那首詩真是寫得太好了,是我女兒家的楷模……”
“九妹!”
一個年約二十五六的,做婦人打扮的女子呵斥道:“長兄如父的道理懂不懂?怎可打斷大兄說話?還不快坐下!”
“哎呀,大姐,你這人就是無趣。明明也不大,怎跟小老太似的,都是兄弟姐妹,有什麼打緊?”
那少女說着便衝楊立信做了鬼臉,吐着舌.頭道:“大哥,你說是不是?”
楊立信無奈地嘆息了一聲,道:“怎麼哪都少不了你?罷了,罷了,九妹說得也有道理,十一娘也不是矯情的人,客套話就不說了,大家吃吧!”
“是,大兄!”
楊九妹敢放肆,其他人可不敢,紛紛向滿月姐弟倆道賀後便慢慢地吃了起來。
小十剛剛捱揍,控訴也沒成功,被十四太叔給直接蓋了過去,這會兒還一肚子氣,邊吃邊看滿月,眼睛瞪得大大的,就等着滿月出錯。
“十一娘,嘗下這個……”
“多謝大姐。”
滿月忙起身道謝,看着自己這個大堂姐,不由暗暗點頭,果是大家閨秀,看着貞靜極了。容貌也不錯,只是不知怎麼回事,臉色瞧着很憔悴,臉色有些蒼白。
“大姐,你也吃。”
滿月也回敬了一顆蜜糖紅棗,道:“瞧着大姐起色有些不好,妹妹倒是懂一些養生之道,得空了妹妹給姐姐作些養氣血的食補補。”
“十一娘有心了。”楊梅臉上多了一絲柔柔的笑容,只是笑意不達眼底,在滿月看來,她好似心底裝了很多心事一般,怎麼也開心不起來。
初來乍道,也不會去多八卦,禮儀敬到了也就是了。
默默地吃着菜,覺着楊家的菜倒也有些特色,便細細品嚐了起來。每一種都償了一小口,每一口都要細細品味一番才下嚥,衆人見此不由暗暗點頭:這吃飯的規矩倒是不差的,一點也不像一般鄉下野丫頭。
雖是七叔的孩子,可人嘛,就是這樣的。對於這樣一個流落在外的姐妹,許多人雖知她才名,可心裡卻也有些瞧不起的。
大兄倒是客氣極了,見滿月品得認真便問道:“知十一娘廚藝了得,今日菜品可還滿意?”
滿月笑了起來,道:“大兄自是滿意極了。我長大這麼大這等宴席也就吃過一回,還是魏國公的小孫子與石閣老的孫兒請的。”
衆人倒吸一口涼氣,那九娘直接驚呼道:“我滴個乖乖,十一娘你太厲害了,那石琮可是寧波四公子之一啊!那小公爺自是不用多說了,天啊,大姐,你這……”
“閉嘴!大呼小叫的像什麼樣子?!”
“大姐……”
楊立信瞪了九娘一眼,又看向滿月道:“這二位身份尊貴,十一娘你真好本事!”
“大兄說笑了。”
想起這二人,滿月不由苦笑,“哪裡是本事,不過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這話一出口,一羣人眼睛一亮,只覺這個十一還真是有些不凡,出口成章啊!
二哥楊立德微微琢磨了下,不有心起憐惜,“好一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道盡了心酸吶!”
滿月衝楊立德點頭,“二哥懂我,滿月甚幸。”
頓了下又道:“我之前衣服無着,又有小人拿我替嫁,不得已只得操些商賈之事。這一來二去的,許是父母親在天保佑,竟在食道上琢磨出心得來。那石閣老的諢號你們也曉得,機緣巧合下倒成了常客。”
“恰巧,我無意中弄出了一種叫作鮮味素的東西,只要加入這麼一點點,便能使食物鮮美無比。適逢小公爺來寧波,得石琮公子引薦,便將配方賣予了魏國公府。”
一羣人聽得認真,不由心酸地道:“十一,你受苦了。”
“熬過來也就好了。福禍機緣也難料,當時恨,現在卻覺是好事,可因此結交了一些朋友,說不準什麼時候就能幫上忙。”
滿月說得淡淡的,可其他人卻是聽得心酸,大姐楊梅不由紅了眼,喃喃道:“以後回家了便無人敢欺負你了……”
說着便側頭擦了擦眼角,勉強笑着道:“讓妹妹笑話了,今個兒是你大喜的日子,我卻壞了這氣氛,當罰酒一杯,妹妹莫要計較。”
她說着便端起酒盞,拉着袖子仰頭幹掉了杯中酒。
滿月自是起身,嘴裡連道“姐姐言重”,心裡卻是有些奇怪。
這位大姐怎麼看着愁緒滿滿,一副鬱郁的樣子?那眼神倒似與自己感同身受一般。
楊九妹看得氣惱,當下忍不住道:“大姐,如今國朝法度不似以往嚴苛,你又何必……”
“閉嘴!”
楊梅猛地擡頭,擦着眼角道:“不許胡謅!”
滿月一臉懵逼,不由看向自己的大哥與二哥,見他們衝自己搖頭,便也將好奇放回肚子裡,衝着氣鼓鼓的九娘眨了眨眼。
九娘倒也是個聰明的,立刻閉嘴,道:“十一娘,今晚你就和我跟大姐睡一個屋吧,這次若不是你回來,大姐也回不來呢!”
“這自是好的。”
滿月也是聰明人,知九娘有所求,便也應下了。
如今她剛剛回來,也需要與衆人搞好關係,這九娘是大伯的女兒,很是受寵,她既開口自要應下,沒準以後也是個助力。
過了這小插曲,氣氛又活躍起來。滿月學文科的,又是現代人,以前開飯館,自是練就了一套見人說人話的本事,沒多久便將衆兄弟姐妹逗得哈哈直了,直呼“妙人”,與新家人的關係一下就近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