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花骨朵兒沉沉地睡着,庭院有些寂寞。
寧玥從睡夢中餓醒,不適地伏在牀頭乾嘔。
冬梅聽到動靜,忙推了門進來:“小姐,您醒了?是不是餓了?”
最近總是餓得特別快,夜裡偶爾還會起來吃吃東西,更別說早上了。
冬梅已經習慣,不敢熟睡。
寧玥捂住嘴,這種想嘔卻嘔不出來的感覺是最難受的。
“誒?奴婢給您的香囊呢?”冬梅四下照了照,發現香囊不知何時掉在了地上,忙撿起來擦了擦,遞到寧玥鼻尖處道:“聞一下,會好些。”
寧玥深吸一口氣,薄汗清香與橘子皮的酸甜氣息,果真壓住了胃裡的不適。
回過神,寧玥往牀鋪一看:“玄胤呢?”
冬梅道:“姑爺走了,可能是怕人發現回了自己院子。”
寧玥想着玄胤平時也是天不亮便會離開,沒往心裡去,洗漱完畢後,開始享用早餐。
之前不知道懷孕,餓了就吃,出發前大哥告誡過她,如果不想孩子太大生不出來以及產後太胖不好恢復,還是少吃些爲妙。
寧玥控制了一下飯量。
冬梅愕然:“這也吃太少了吧?”
就一碗排骨麪和一杯牛乳?
寧玥摸上每天晨起時都會特別柔軟的肚子:“不少,大哥說這些就夠了,我可是嚴格按照大哥的食譜來的。”
肚子到了晚上就會變得**的,不知道怎麼回事,據說孕婦都這樣。
孕婦。
腦海裡閃過這兩個字眼,寧玥會心地笑了。
自打知曉身孕後,寧玥的笑容越來越多,人也越來越溫柔,冬梅打心眼兒裡高興,喜滋滋地收拾完餐具,開始了一日的忙碌。
昨日的接風宴,大家都喝多了,上午都在呼呼大睡,路上行人極少,僅一些巡邏的侍衛與贈送新鮮水果的島上居民。
寧玥愛上了椰汁與椰子糖,吩咐珍兒選些新鮮的給她。
珍兒拿上籃子,到專門恭迎瓜果點心的吊腳樓挑選東西,一轉身,看到昨日的冤大頭趙三公子,當即臉一白。
想走,趙三公子卻發現了她。
趙三公子下意識地摸了摸頭上的帽子,眼底流露出一種隱隱作痛的猙獰,瞟了一眼四周,沒幾個西涼人,全是島上的侍女,邪惡一笑:“喲,小美人兒起這麼早,想吃什麼水果?告訴爺,爺幫你選!保證又嫩又脆又多汁。”
他說着污穢的話,當十四歲的珍兒不懂,又大膽了些:“是不是晚上想着爺所以沒睡好?大清早的就趕來找爺了?”
珍兒嚇得直往後躲。
趙三公子見她老實又膽怯,笑意更甚,擡手抓住她纖細的腕子:“當丫鬟有什麼好?走!爺讓你快活!”
“你……你放開我……”珍兒掙扎。
周圍的侍女看見了,全都低下頭,一副眼瞎的樣子。
珍兒的眸子裡流下晶瑩的淚水:“你放開我……”
“呵~爺的頭皮是白讓人削的嗎?放了你?爺不打死你都算好的!當然你放心,我沒凌虐女人的嗜好,我只會讓你舒服,乖,跟了我,保你吃香的喝辣的,要多舒服有多舒服。”趙三公子威逼利誘。
珍兒臉色白的,站都站不穩了。
卻說寧玥在屋裡等椰子,等了半天沒等到,便打發冬梅去催催,冬梅一來到吊腳樓這邊,就見趙三那丫的又在對珍兒欲行不軌,當即火冒三丈,不管三七二十一,抄起一塊石頭便朝趙三公子砸了過去!
趙三公子見識過冬梅的彪悍,趕忙鬆開了珍兒。
珍兒躲到了冬梅身後。
冬梅沒砸中,惡狠狠地瞪着趙三公子:“不是看在你是島主兒子的份兒上,我家小姐早收拾你了!我警告你,以後別再想打我們的主意!我家小姐可不是吃素的!”
“狐假虎威!”趙三公子冷笑一聲,甩袖走掉了,臨走前,貪婪的眸光在珍兒嬌小的身軀上掃視了一圈,“遲早是我的!”
珍兒咬住脣瓣,淚珠子吧嗒吧嗒掉了下來。
冬梅丟了石頭,寬慰道:“好了好了,沒事了,以後你都待在屋裡,這種活兒我來幹。”
珍兒含淚點頭。
冬梅挑了幾個新鮮椰子,因着方纔趙三對珍兒不軌時,這些侍女全都裝聾作啞,冬梅沒給她們什麼好臉色。
“真是的!趙島主那麼光明磊落的人,怎麼盡養一堆上不得檯面的?”
冬梅翻着白眼,帶珍兒回了屋,把偶遇趙三公子的事兒如實告訴了寧玥。
寧玥聽罷,面上泛起一絲不虞:“這個趙三,着實可惡了些,你好生安慰一下珍兒,她還小,怕是嚇壞了。”
語畢,站了起來。
冬梅問:“小姐去哪兒?”
“我去找玄胤。”
……
光線幽暗的房間,玄胤靜坐在太師椅上,滿臉陰翳,滿腦子都是昨晚的夢境,他不明白這是怎麼了,居然又夢到自己做了皇帝。
難道,自己真的那麼想要帝位嗎?
還有那個皇后,也一次次出現在他夢境中,像真的發生過一樣。
玥玥就躺在他身邊,他卻在夢裡愛上了另一個女人。
“玄胤,你在裡面嗎?”寧玥叩響了房門。
玄胤擡眸,怔怔地望着房門,半晌,才起身給寧玥開了門。
“你怎麼過來了?不多睡一會兒?”牽強的笑。
“我餓,就起來吃東西了,我給你帶了椰子。”寧玥揚起燦燦的笑臉,她皮膚白皙通透,如上等的美玉,一雙晶瑩剔透的眸子宛若嵌在美玉中的寶石,瀲灩得不像話。
玄胤心中動容,扣住她後頸,狠狠地吻上了她脣瓣,她的脣柔軟而甜美,像抹了花蜜一般,脣齒間,散發着一股香甜。
這纔是他心愛的女人,這纔是他未來的皇后,不是夢裡那個有着蝴蝶印記的女人。
寧玥被他吻得失了力氣,手一鬆,椰子掉在了地上。
誰也沒去管椰子。
寧玥圈住他腰身,迎合着他的親吻。
寧玥喜歡他的親吻,素手摸上他胸膛。
玄胤隨手一揮,拂落了一桌茶具,將她壓在桌上……羞人的喘息自她脣齒間流瀉而出。
……
“激烈”的運動過後,玄胤大汗淋漓,寧玥在他懷裡沉沉地睡了過去,大抵是愉悅的餘韻還在,小身子弓着,小手抱住他脖子,脣角掛着饜足的笑。
玄胤仍在粗重地喘息,看了一眼因歡愛而渾身泛起胭脂色的寧玥,像一隻誘人的水蜜桃,他忍不住又低下身子,在她脣上輕輕地吸允了一番。
他不要再記得夢裡的事情,他只想記得玥玥。
寧玥被他吻醒,迷糊地笑了一聲:“可不能再要了,會傷到小寶寶的。”
頭三個月不宜行房。
當然這個也是因人而異,一般人是如此,但也有胎兒坐得穩的。
一開始她不知道自己懷孕了,還整日被這傢伙按在牀上佔便宜,後面雖是知道了,可有時也會忍不住。
好在,他還算知道輕重,極盡溫柔。
“吃飯吧?想吃什麼?我給你端過來。”玄胤親了親她小手。
寧玥懶懶地窩在他懷裡:“心情好了?”
“嗯?嗯。”
原來她感覺到了,卻忍着沒問。
玄胤摟着她的臂膀又緊了幾分。
寧玥說道:“一起吃,我想吃大閘蟹。”
“海邊哪有大閘蟹?”
“那就大螃蟹,海蟹。”
“孕婦不能吃蟹。”
“一隻沒關係。”
“有。”
“……那我要吃水煮魚,多放紅辣椒。”
“太辣的不能吃。”
“一點點沒關係。”
“不行。”
“那吃金果子總可以了吧?就酒樓裡吃過的,紅豆餡兒、花生餡兒、芝麻餡兒、香芋餡兒……”寧玥吸了吸口水。
“油炸的,也不能吃。”
什麼嘛?比她娘還管的多。
寧玥委屈地背過身子,不理他了。
……
二人膩在房中,一上午,甜甜蜜蜜地過去。
午飯過後,玄胤找到趙島主,把與趙三公子的恩怨如實告知了對方,當得知自己兒子不僅調戲了寧玥,還欺負寧玥的心腹丫鬟時,趙島主整個人都暴走了。
“混帳東西!居然給我做出這種不要臉的事來!我趙鐸光明一世,怎麼生了你這種上不得檯面的兒子?”趙島主狠狠地擰起兒子的耳朵。
趙三公子疼得嗷嗷大叫:“父親!父親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您放開我!”
趙三公子並不是趙夫人親生,而是趙島主的寵妾所出,得知兒子要被趙島主教訓時,美妾衝了出來,哭得梨花帶雨:“老爺!您不能這麼對老三啊!他也是逼不得已,您看他差點被人殺了!他是心有不平,纔去找那丫鬟的麻煩啊!”
提到這個,趙島主的眸色更厲:“活該被人揭了頭皮!平日裡讓你好好習武你不聽,成天裝病,一會兒這裡痛一會兒那裡痛!這次是中常侍大人手下留情,下次,可沒這便宜的事兒了!走!”
美妾哭着抱住了趙島主的腿:“老爺!您要把老三帶到哪兒去啊?”
“你走開,我不想跟你發火。”趙島主掰開了美妾的手,拽着趙三公子前往了寧玥的別院。
寧玥正在午睡,猛地被一陣驚天地敬鬼神的嚎哭驚醒:“冬梅!去看看怎麼回事!”
冬梅推了門出去,片刻後,古怪地回來:“趙島主和趙三公子來了。”
趙島主把趙三公子狠狠地摔在前院的小石子路上,怒道:“這不中用的東西,揹着我幹了那等見不得的人!還不快給人賠禮道歉?不是看在你是我兒子的份兒上,我現在就能打死你!”
這話,聽着還是比較舒服的,不像有些人,嘴裡說着讓苦主處置、即便打死也不怨苦主的話,心裡卻巴不得苦主從輕發落。
趙島主的意思很明顯,這是我兒子,儘管犯了錯,但我希望你懲罰他後給他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
寧玥喜歡趙島主直來直去的性子,說道:“如果趙三公子是真的決定洗心革面,我這邊當然沒什麼好說的。”
趙島主給了兒子一腳:“聽見沒聽見沒?你闖了多大的禍?人家沒跟你計較!快給郡王妃道歉!”
趙三公子恨得牙癢癢。
寧玥淡淡地笑道:“他得罪的倒也不是我,是我身邊的丫鬟,珍兒。”
珍兒上前,怯怯地站在寧玥旁邊。
寧玥道:“給珍兒道個歉吧,以後橋歸橋路歸路,再不招惹珍兒就是。”
趙三公子咬牙不語。
趙島主又把他提起來揍了幾拳:“孽障!快給珍兒姑娘道歉,聽見沒?是不是要老子殺了你?”
趙三公子惡狠狠地瞪了寧玥一眼,低下頭,說道:“對不住了,珍兒姑娘……先前是我冒犯你,以後不會了,請你原諒我。”
給一個丫鬟道歉,真的嗶了狗了!
珍兒不敢說話。
寧玥就道:“趙伯伯,帶趙三哥下去療傷吧,我們這邊沒事了。”
“丫頭,這回是真對不住,他是幺兒,我往日裡縱容多了些,養成他如此習性,想起來也是我的罪過。讓你這樣輕輕鬆鬆地饒了他,我知道委屈了你,我會彌補你的。”趙島主語重心長地說。
寧玥微微搖頭:“趙伯伯千萬別說這種見外的話,趙三哥也是交友不慎,日後注意些,莫再與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來往就是了。”
趙島主已從玄胤那邊知曉了事發經過,明白寧玥口中的人是指耿無雙,又氣又惱地嘆了口氣:“老三,你先回,我有話與郡王妃說。”
趙三公子渾身疼痛地走掉了。
趙島主的眸光掃過院子裡的下人。
寧玥會意,對衆人道:“你們都下去吧。”
“是!”
衆人退回了後院,冬梅守住穿堂口,不許人進出。
寧玥走近趙島主,輕聲道:“趙伯伯,您可是有話對我說?”
“昨兒就想對你說的,後面喝多給忘記了,今兒也幸虧小胤來找我,我才借犬子的事兒與你碰個面。”趙島主說着,壓低了音量,“耿無雙不是個普通人。”
寧玥點頭:“我明白,他懂術法、會占卜,是個先知。”一開始不信,說的多了,竟也有些半信半疑。
趙島主道:“我是不信這個的……不過,唉,算了,信不信又怎樣?那小子的確能預知很多事就是了。昨晚,他故意與小胤比試,我暗中作弊,想必沒能瞞過他的眼睛。”
“不僅這個,他連我懷孕都說中了呢。”
趙島主的面色微微一變:“竟是連這個都知道了?那……他不會也知道司空朔是小胤假扮的吧?”
“我猜,他知道了。”
“那……這……”趙島主的面色變得非常凝重。
“趙伯伯先別擔心,他沒證據,說了別人也不信,要是我們藉着這件事,弄垮他先知的名號,他得不償失,所以他不會揭穿玄胤。”寧玥認真地說道。
“這樣我就放心了。”趙島主鬆了口氣,“耿無雙的事,你最好別與你皇爺爺討論。”
“怎麼了呢?”寧玥問。
趙島主嘆道:“他畢竟是皇后的侄兒,你皇爺爺對皇后十分寵愛與信任,耿家的事我也聽說了,可你瞧,你皇爺爺半分沒遷怒皇后。”
別說,還真是這樣。寧玥狐疑地眨了眨眼:“可是趙伯伯,陛下他不是喜歡陳皇后嗎?”
“男人這一生,又不是隻會愛上一個女人,我師父雖好,可終究已經成爲歷史,在他心裡,永遠都愛重我師父,可這不代表他不會喜歡上別的女人。跟你說這些,也不知你明不明白。”趙島主說道。
寧玥抿脣:“男人真的可以同時喜歡好幾個嗎?”
“這……”趙島主面色微赫,“我一把年紀,與一個晚輩討論這些好像不大合適,不過……你皇爺爺的確是很喜歡皇后的。”
“既然那麼喜歡皇后,太子過世後,爲什麼不立皇后的兒子爲太子?還讓趙伯伯您把寶藏的鑰匙給了我和玄胤?”寧玥不解地問,“他難道不是想立玄胤爲皇太孫的意思?”
“應該是這個意思,我師父到底是他結髮妻子,份量比皇后還是要重一些,但是如果沒有你們,我想,七皇子已經成爲儲君了。”趙島主說道:“玥兒,你叫我一聲趙伯伯,我才代替嘮叨了幾句,不中聽的,你別往心裡去。”
寧玥誠摯地說道:“我多謝趙伯伯都來不及,入南疆這麼久,還沒誰與我這般推心置腹過。”
趙島主像父親一樣,握住了寧玥的手:“你很懂事,有你在小胤身邊,我就放心了。你舅舅從出生便是太子,一直到意外死去,陛下都沒讓我把寶藏的鑰匙交給他,我想,或許陛下心中明白,你舅舅並不是最合適的人選。合適的人,第一眼,就能有感覺。”
寧玥點頭,這一點,前世今生都沒有改變過。
趙島主拍了拍寧玥的手:“小心皇后,耿無雙只是她的一把刀,她指哪兒,耿無雙纔會砍哪兒。”
……
與趙島主一番暢談,寧玥睡意全無,摸着才一點點凸起的肚子,在房中踱來踱去。
“小姐,您怎麼了?趙島主說什麼了嗎?瞧把您給急的。”冬梅端了一個開好的椰子進來,遞到寧玥面前。
寧玥擺手:“我不渴。”
“那奴婢喝了哦。”哄小孩子的語氣。
寧玥嗯了一聲。
冬梅知她在想心事,識趣地退了下去,把椰子遞給珍兒:“你喝吧。”珍兒也是孩子,她得多照顧照顧。
寧玥在房裡細細思量着趙島主的話,老實講,在來南疆以前,她便思考過南疆王與南疆皇后的關係,她曾以爲,南疆皇后之所以如此得寵,完全是因爲南疆王身子不爽,無力打理朝政,從而讓她把持了朝綱的緣故。大權在握,南疆王忌憚她,這才一直容忍她,或許,南疆王還有什麼把柄落在她手裡……畢竟,話本里都是這麼寫的。
偏偏,趙伯伯說,南疆王是真的喜歡她。
喜歡。
多麼旖旎的字眼。
陛下對陳皇后是什麼感情呢?趙島主說,陳皇后的份量比耿皇后要重,可這不代表南疆王愛哪一個更多。
陛下當年冤枉了陳皇后,導致陳皇后帶着蘭貞含淚回了家鄉,一個能賺下一座寶藏的女子,究竟受了多大的委屈才會選擇退隱江湖?
陛下愧對陳皇后!
這或許纔是陳皇后比耿皇后份量重的緣故。
但陛下又是真的愛上了耿皇后,一邊讓太子監國,一邊又讓耿皇后垂簾聽政,他心裡,難以取捨。
直到玄胤的出現,提醒了他,他還有個流落民間的女兒,一個在繼父家遭兄長下人猥褻,逃離後又遭人強暴了一整年的女兒。
對蘭貞的愧疚,壓垮了他心裡的天枰,他最終傾向了玄胤。
寧玥並不認同趙島主那套“合適不合適”的說辭,論能耐,玄胤合適,七皇子未必就不合適,有南疆皇后輔佐,能差到哪兒去?
江山到了誰的手中都不會垮掉,全看陛下心中更想把皇位給誰。
“冬梅!冬梅!”
進來的是珍兒,珍兒手中還抱着沒喝完的椰子,睜大眼睛道:“冬梅姐姐去領食材了,小姐有什麼吩咐嗎?”
稱呼上,她隨了冬梅,一直小姐小姐地叫着。
寧玥道:“更衣。”
珍兒給寧玥換上一套簡單的正紅色高腰羅裙,懷孕後,寧玥的胸部長得太快,束胸幾乎兜不住,珍兒又忙給改了尺寸,但一眼看去,還是該死的勾人。
寧玥又披了件紗衣,以海棠胸針扣住。
薄紗朦朧,隨風輕輕舞動,修飾着白皙修長的脖頸,如仙子一般。
“小姐真好看。”珍兒說。
寧玥笑了笑。
到南疆王的院子時,南疆王正在下棋,劉貴妃伺候了一整晚,已經回房歇着了,眼下由南疆皇后陪着。
昨兒夜色太深,又隔得遠,寧玥瞧不太真切,只覺對方從篝火旁走過時宛若一隻浴火的鳳凰,涅槃一般,灼灼耀目。
而今隔得近了,感覺又有所不同。
對方褪下了華美的宮裝,穿一身湖藍色冰絲曳地長裙,腰肢比少女的更纖細,不堪一握,素白絲帶自腰間旖旎地墜下,宛若一線流光,襯得她多了幾分明媚的豔色。
她肌膚,年輕得不像話,別說是皇甫穎的姐姐,便說是與皇甫穎同歲,只怕也無人不信。
唯一出賣她年齡的,是她那雙包羅萬象的眼睛,幽幽的,隱隱流動着湛藍的光。
她託着下巴,沐浴在溫暖的陽關下,嫺靜如少女。
“皇上,郡王妃來了。”
南疆王沉浸與妻子的美好時光中,沒注意到寧玥已經來到了跟前,小德子不得不提醒了一句。
南疆王放下棋子,慈祥地笑了笑:“你來啦?朕與皇后下棋呢,要不要也來殺一盤?”
一屋子人,全都知道玄胤的身世,只是都沒點破,寧玥倒也沒故意與南疆王撇清關係,笑道:“我棋藝不精,還是別獻醜了,我是聽說陛下這邊有好吃的金果子,特別跑來解解饞的。”
這番話,極盡親暱。
南疆王很喜歡,和顏悅色道:“小德子,叫小廚房炸些金果子來。”
“是!”小德子笑眯眯地去了。
寧玥心道,你當着皇后的面對我好,遠遠超出一國之君對他國使臣的關懷,是不是已經猜出皇后知道玄胤的身世,所以也懶得做戲了?
大家都是聰明人。
當然,再聰明的人也有犯糊塗的時候。
比如,您老人家還不知道太子是被夙火殺死的。
我們也沒證據。
“郡王妃被站着,坐吧。”耿皇后幽幽地開了口,與昨晚權後的感覺不同,眼前的她,更像一個溫婉嫺靜的鄰家姐姐。
寧玥終於明白南疆王爲何如此喜愛她了,不管她在朝堂上如何囂張霸道,在家裡,都始終是個小鳥依人的小女人。
寧玥行了一禮,挨着南疆王坐下。
見她如此親近自己,南疆王簡直心花怒放,拍着她的手道:“怎麼樣?島上吃的住的,可還習慣?”
寧玥嘟嘴兒:“不習慣。”
不就是做小女人?
我也會。
撒嬌給你看!
“哦?怎麼不習慣了?”她這副樣子,讓南疆王想到了成天闖禍,一捱打就往他懷裡躲的皇甫珊,心中惆悵的同時,不免對她又多了一絲疼惜。
寧玥“委屈”地哼道:“想吃大閘蟹,不給吃!想吃水煮魚,不吃給!想吃金果子,還是不給吃!”
誰不給?
腳指頭都猜出答案了。
南疆王笑意更甚:“這不是爲了你好嗎?”
眸光掃過她肚子,那裡有他的小重孫,小胤知道疼人,比他當年強多了。
耿皇后裝聾作啞,慢悠悠地玩着棋子,不說話。
寧玥低低地提醒道:“陛下您別光顧着陪我聊天兒,都冷落娘娘了。”
南疆王張了張嘴,看向的確受了冷落的妻子,眸中涌上一絲疼惜:“瞧我,太高興了,都忘記在和皇后下棋了。”
果然是疼耿皇后呢,趙伯伯沒有說錯。
寧玥一番試探,試出了深淺。
耿皇后大方地說道:“無妨,臣妾恰好也累了,不下了,臣妾去看看梅子酒釀好沒。”
還自己釀酒?
南疆王與有榮焉地笑道:“皇后會的東西老多了,有空讓皇后教教你。”
別把她給教成骨灰了哦。
寧玥坐在高高的長椅上,晃動着小胖腿兒,任性地沒應南疆王的話。
敢在南疆王面前耍性子的,除了皇甫珊,也就這對小夫妻了。
南疆王笑了笑,對耿皇后道:“你去吧,晚上過來吃飯。”
“是,臣妾告退。”耿皇后優雅地步出了房門。
南疆王捏了捏寧玥的臉蛋:“怎麼?不喜歡皇后?”
會叫的孩子有奶吃,寧玥深深明白這個道理,帝王雖然高高在上,不容侵犯,但偶爾犟一下,能讓他記憶深刻。
寧玥哼唧道:“沒有啦。”
真嗲!
自己的雞皮疙瘩都出來了。
南疆王許是上了年紀,反而很吃寧玥這一套,祖孫愛爆棚的感覺:“那怎麼一進門就臭着一張臉?誰得罪你了?”
“我要吃螃蟹。”寧玥繞着手指說。
南疆王哈哈地笑了:“就爲這個呀!好嘛好嘛,讓你吃,不過不能吃蟹足。”
“真的?”寧玥眼睛賊亮賊亮。
“只能吃一口。”
寧玥黑了臉:“五口。”
“兩口。”
“三口。”
“兩口,不能再多了!”
寧玥癟嘴兒。
小德子讓人蒸了一籠些肉包,說是蟹肉,其實都是蝦肉,孕婦吃不得螃蟹,這些常識,他們還是懂的。
之後,南疆王又讓人做了水煮魚,並金果子一塊兒,讓寧玥過了一頓嘴癮。
“還是外公好,我決定了,不要玄胤了,外公,我住您這兒吧?您這兒什麼好吃的都有!”
外公都叫上了,南疆王簡直心花怒放,但還是故作薄怒地嗔了她一眼道:“傻孩子,說什麼胡話?小胤好不容易沒那麼討厭朕了,要是知道朕把你搶過來,不得又與朕劃清界限?”
還是挺疼玄胤的,不比疼耿皇后的少。寧玥眼珠子滴溜溜地轉:“說的也是,那我以後想吃什麼就悄悄地來找外公,外公記得給我留門兒啊。”
南疆王其實已經算是給她開了後門,只要小德子在,都不通傳,直接把寧玥帶進來的,但那都是南疆王閒着的時候,若是在處理公務——
“知道了,小饞貓!”南疆王一口應下。
小德子張大了嘴:這麼一來,豈不是跟皇后一樣,能自由出入陛下的寢宮了?
自由出入寢宮,是她與耿皇后爭寵的第一步。
這一步踏出去了,往後就都沒什麼可怕的了。
告別南疆王后,寧玥沒急着回自己院子,而是打算去劉貴妃那邊坐坐,當她即將抵達劉貴妃的住處時,看到了神色匆忙的李順妃,剛要上去打招呼,就見李順妃捂住胸口,乾嘔了起來。
李順妃的另一隻手捂在肚子上。
這分明……是懷孕的架勢啊。
寧玥想起劉貴妃說,李順妃最近侍過一次寢,莫非那一次就懷上了?
這李順妃也是走了狗屎運,入宮十幾年無子,到了三十多的年紀反而有了身孕。
李順妃乾嘔完,直起了身子,四下一看,寧玥下意識地縮到了樹後,自己都不明白光明正大地打招呼就好,爲什麼要躲?
李順妃沒察覺到異樣,腳步一轉,去了六皇子的院子。
皇子本與母妃同住,但李順妃身體欠安,陛下特地給她單獨備了住所,或許也是二人並非血親母子,陛下終歸有一絲顧忌。
李順妃的神色不大對勁。
寧玥眸光一動,跟了上去。
院子下人不多,如今又是午飯時辰,都聚在小偏間吃飯,連進去了兩個人也沒能發現。
李順妃進了六皇子的房間,插上門閂。
要說什麼悄悄話,連門都鎖上?不會想密謀造反吧?
寧玥躲在窗子下,悄悄地在窗紙上戳了一小洞。
原來插上門閂的是六皇子。
六皇子插好門閂後,低聲對李順妃道:“母妃,你怎麼在這個時辰來了?我書還沒念完。”
真用功,出來遊玩還唸書。
“我知道這樣不妥,可是我坐不住了。”李順妃焦急地說着,聲音顫抖。
六皇子扶住她雙肩,關切地問:“發生了什麼事?”
“我……我懷孕了!”話音裡帶了哭腔。
這是……激動的?不太像啊。
寧玥眨眨眼,想把洞洞戳得再大些,剛伸出手指,那邊,六皇子轉身,面向了窗戶,寧玥嚇得趕緊蹲了下去。
又聽得六皇子說:“怎麼會懷孕?不是每次都……”
每次?
李順妃不是才侍寢一次嗎?
寧玥狐疑地皺皺眉,又站起身,從小洞往房間瞄了進去。
李順妃捂住臉,惶恐地說道:“我也不知道怎麼會這樣……大夫說,那種藥不是完全有效的,有時候……”
六皇子將她輕輕摟進懷中,安撫地說道:“別怕,我來想辦法。”
“你來想辦法?什麼辦法?”李順妃淚汪汪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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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皇子繼承了皇甫家的美色,天生一副俊朗模樣,稍稍一笑,國色天香:“我們以後,還會有很多孩子。”
寧玥的眸子倏的一下瞪大了……
李順妃推開了六皇子,捂住小腹,警惕而難過地說道:“你是想打掉這個孩子嗎?它是我第一個孩子!”
六皇子爲難地說道:“你先別激動,他是你的孩子,也是我的!但我們現在……沒辦法要它啊!要是被父皇發現,我們兩個……都會死得很難看的!”
李順妃抑制不住,抱住身子,輕輕顫抖了起來。
六皇子走上前,將她抱進懷裡,眼眶溼潤:“我知道你很難過,我也是,可我們又有什麼辦法?它來的不是時候!你再等我兩年,等父皇駕鶴先去了,我就接你到封地,那時候,就沒人管得了我們了,你想生多少個,就生多少個。”
“我不要……”李順妃泫然大哭。
六皇子哄道:“聽話,我們以後,還會有很多孩子的。”
李順妃泣不成聲。
六皇子掬起她美麗的臉蛋,吻上她滿是淚水的紅脣,她漸漸放棄了抵抗,所有堅持,在他的柔情中都不堪一擊。
後面的畫面,便有些辣眼睛了。
從沒想過病如西子的李順妃在兒子身下會叫成那樣,也從不知默默無聞的六皇子幹起事來會勇猛得如獅子一樣。
地上都溼了。
寧玥沒有偷窺癖,更重要的是,撞破了這種事,必須得速速離開,萬一被發現,那是要被滅口的。
寧玥弓着身子準備離開,卻一不小心踩斷了一根樹枝。
咔嚓。
樹枝斷了。
六皇子的聲音破冰般的響起:“誰?”
……
玄胤在房中打坐,他心煩意亂的時候便會通過這種方式讓自己入定,然而今天,不論他怎麼冥想,腦海裡都亂糟糟的,閃現着夢裡的畫面。
他努力想用自己與玥玥歡愛的畫面取代它們,卻反而讓它們越演越烈、越來越清晰。
他氣得站起了身!
Wшw▲t t k a n▲¢ ○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
他沒好氣地問:“誰?”
“大人,是奴才,小李子,郡王妃去陛下那邊好一會兒了,還不回來,可別是碰上什麼事兒了!您要不要去瞧瞧?”小李子還不知道主公是個假的,但私心裡已將寧玥看成了自家主母。
玄胤凝眸道:“知道了。”
戴上面具,玄胤出了門。
轉角處的角落裡,傳來女子低低的嗚咽。
他眸光一掃,就見趙三公子將珍兒壓在角落,掐住珍兒的脖子,猙獰叱道:“好傢伙,都會跟我爹告狀了,啊?真以爲老子治不了你?一個臭不要臉的丫鬟,給你幾分顏色你還給老子開起了染坊?今天不教訓教訓你,你都不知道你老子的厲害!”
趙三公子說着,一把扯爛了珍兒的衣裳。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趙三對珍兒已經沒多少**了,只想把在這邊丟的場子找回來!但他又不敢動寧玥和司空朔,只能拿這小丫鬟撒氣!
一隻大手,掐住了趙三公子的後頸,趙三公子脊背一涼,如墜冰窖,而後,不等他作出反應,那隻手便擰着他一扔,將他仍到了對面的空地上,當場摔斷兩根肋骨。
珍兒被扯壞了上衣,雙手抱住胸口,瑟瑟發抖。
玄胤蹙了蹙眉,打算叫冬梅給珍兒拿件衣裳過來,卻一不小心看到了珍兒肩膀上的蝴蝶,他的臉色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