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87】

王妃難掩喜色地將朝皇甫燕招了招手:“孩子,快進來!”

皇甫燕神色從容地步入房內,她體態婀娜、步履優雅,如一團輕輕浮動的祥雲,自光潔的地板上優雅地飄過。她容顏精緻,肌膚白皙,氣質尊貴高雅,哪怕玄煜一再強調她只是一名商賈之女,也掩蓋不了她通身散發出來的貴氣。

王妃連馬寧溪那樣的將門之女都看不上,按理說,絕不可能垂青一介卑微的商女,然而偏偏,王妃十分喜歡她。她還在昏睡時,王妃偷偷去看過一眼,那時,便產生好感了。當然,也或許是兒子一直不成親,她着急地降低某方面的標準了,誰說得清呢?不管怎樣,這姑娘合了她眼緣。

孫瑤也打量起了這個被玄煜帶回來的故人之女,據說是一個與玄煜挺談得來的忘年交,因家園被毀而暫時將受傷的女兒託付給玄煜,可她總覺得對方不像玄煜說的那麼簡單,但是這通身的氣度,就比宮裡的公主還要好。

皇甫燕給二人行了一禮:“王妃,三奶奶。”

王妃與孫瑤曾在她療傷期間探望過她,是以,並不算特別陌生。

王妃忙叫她起來:“黃姑娘快別多禮,坐吧!碧清,上茶!”

碧清奉了一杯熱茶。

皇甫燕坐下,朝王妃欠了欠身,將茶接在手裡喝了一口。

王妃瞧着她那優雅從容的樣子,真是怎麼看怎麼喜歡,又吩咐碧清拿了新鮮糕點過來。

皇甫燕吃了一小塊桂花糕。

王妃像是自己吃了桂花糕似的,心裡美滋滋的,笑着說道:“最近身子怎麼樣?傷口還疼不疼?住的還習慣嗎?”

孫瑤納悶地看了婆婆一眼,王妃可不是一個多話之人,除了對三個親生兒子嘮叨些,與旁人說話向來有些惜字如金,然而對黃姑娘——似乎別有一番熱情啊。

皇甫燕禮貌地答道:“傷勢已經痊癒了,住的很好,多謝王妃掛念。”

住一輩子纔好,王妃暗暗補了一句,又道:“天兒涼了,你又沒幾套換洗衣裳,總穿我那些舊的也不好,我叫了繡娘下午過來,讓她給你做幾身衣裳。”

連衣裳都做上了!王妃真對黃姑娘非常上心啊!難道她快有大嫂了麼?但是大哥不是喜歡玥兒麼?大哥雖然沒說,可玥兒生病這幾日,大哥的種種表現,太明顯了!王妃可別亂點鴛鴦譜,憑白給大哥添麻煩纔好。

孫瑤靜靜地喝起了茶。

皇甫燕說道:“您的衣裳很好,不必再額外做了。”

王妃當然知道自己的衣裳好,都是她年輕時沒穿過的,也是新的,可她就是想給她做衣裳:“無妨,做幾套衣裳又不費事,女兒家打扮得漂亮些纔好。”

話講到這個份兒上,皇甫燕不好再推辭什麼,道了聲“多謝”。

孫瑤放下茶杯,起身道:“母妃,我去四弟妹那邊了。”

王妃點點頭:“好,你去吧,記得問問她跟小胤還有多久回來,若是可以,回府養病吧!”

“是。”孫瑤應下。

皇甫燕的眸光閃了閃,難怪玄胤不在府裡,原來是陪妻子在外頭養病,聽王妃的話,他妻子尚未病癒,很可能再住一段時日,她究竟是繼續等下去,還是直接殺上門?

“三奶奶!”她突然看向孫瑤,“我來了這麼久,還沒給四奶奶請安,我能跟你一起去看她嗎?”

“啊?”孫瑤愣住。

王妃就道:“難得你有這個心,跟瑤兒一起去吧。”

不行!那邊還有容卿!不能讓外人發現他在玄胤的別院裡。孫瑤心思轉過,想要拒絕,卻又找不到合適的理由。

愁得不行的時候,玄煜闊步走了進來,深深地看了皇甫燕一眼,說道:“我今天和黃姑娘有些事,暫時不能去看四弟他們了。”

王妃含笑地看了兒子一眼:“去吧去吧,晚點回來。”

不就是想約會麼?她懂。

出了王府,玄煜將皇甫燕“請”上馬車,皇甫燕狐疑地看了看玄煜:“去哪裡?”

“上車。”

“我問,去哪裡。”

“是你自己上去,還是我拽你上去?”

皇甫燕冷冷地瞪了瞪玄煜,提起裙裾上了馬車。馬車寬敞明亮、低調卻奢華、浮動着屬於他的淡淡香氣。皇甫燕找了個邊角的位子坐下,這一路的相處,她早看出玄煜不若表面看上去的那麼無害,下意識的,想離他遠點。

玄煜從懷裡拿出一張白紙,又從暗格裡拿出一盒印泥,拉過皇甫燕的手,壓在了印泥之上。

皇甫燕眉心一跳:“你要幹什麼?”

玄煜面無表情地說道:“按個手印。”

皇甫燕警惕性大作,本能地抽回手:“你要我的手印做什麼?”

玄煜看着她,緩緩地說道:“自然是有用。”

皇甫燕瞟見了白紙下方的印鑑,有玄煜的,還有……中山王的!紙上雖還沒寫任何東西,但連中山王的印鑑都蓋上了,這絕不是尋常信件!

“你知道我的身份了,是不是?”

玄煜冷眸睨着她,沒有說話。

皇甫燕的面色變了變:“難怪你會救我,你根本不是出於好心,你在第一眼就認出我是誰了。”

玄煜拿過她的手:“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燕公主。我救了你的命,總得從你那兒要點診金。”

“果然是知道我的身份了。”皇甫燕冷笑一聲,“外人怎麼說的?說煜世子正直善良,是最公允不過的人,但要我說,你根本是一頭披着羊皮的狼。”

玄煜不理會她的挑釁,拿着她的手在印泥上按了按。

皇甫燕拔下金釵,猛地在自己掌心劃了一道口子,鮮血流下來,滴在印泥上,濃稠而妖冶,一如她的笑:“想拿我的手印要挾我皇爺爺?玄煜,你做夢!”

玄煜看着她佈滿鮮血的手掌,表情沒有一絲波動,冷漠地拉着她回了蘭閣,將她扔到地上,吩咐道:“看緊她,不許人探視,不許她離開。”

皇甫燕冷聲道:“你軟禁我?”

“皇甫燕,從你裝暈混入王府的那一刻起,就應該料到自己的下場了。”

沒錯,她的傷勢其實早就好了大半,卻一直裝暈,目的就是希望他能將自己帶回王府。哪知算計人卻反被人算計,自己還以爲是跳上跳板要一飛沖天,卻掉進了他挖的陷阱。玄家男人,真是一個比一個可惡!

……

寧玥的身子一天天在好轉,幾天前連坐都坐不了太久,如今能下地走路了,只是走不了多久,十幾步就氣喘吁吁的,好像回到了未出閣前那段纏綿病榻的日子。

冬梅見寧玥滿頭大汗,快要支撐不住了,忙扶了她道:“歇會兒吧,不急於一時。”

寧玥點點頭:“嗯。”

二人在院子裡坐了下來,寧玥掃了一眼空蕩蕩的院子,納悶地問冬梅:“我記得這兒有一株海棠樹的,怎麼沒了?”

“被雷劈了。”冬梅道,“還有西廂的屋頂呢,不過已經修葺完畢了。”

寧玥已經知道自己心臟停跳的事了,也知道爲了復甦自己的心跳,周神醫那個混蛋,居然想了一個雷擊的法子。萬一雷電太強,天雷石也保護不了她的。那天,真的是走了狗屎運。

坐了一會兒,孫瑤過來了。

這是寧玥醒來後,孫瑤第一次來,以爲寧玥會病歪歪的,沒想到精神這麼好,就是臉上沒什麼血色,還是很虛弱的樣子。

“怎麼樣?感覺還好嗎?”孫瑤在寧玥旁邊坐下,問。

寧玥微微一笑:“好多了。”看了看她肚子,“怎麼樣?我小侄兒調皮嗎?”

孫瑤摸上肚子,露出一抹母性的溫柔:“還好,胎動不多,大夫說,要再過兩個月纔會多起來。”四下看了看,又道,“他們都不在嗎?”

說的是玄胤、容卿和大帥。這些,玄昭都告訴她了,只是省略了自己被大帥揍掉一顆板牙的糗事。

寧玥說道:“玄胤去軍營了,我大哥和容麟在下棋,要跟他們打個招呼嗎?”

孫瑤見門窗緊閉着,怕打攪他們:“待會兒吧,不急。對了,琴兒的婚事定下來了。”

“是嗎?哪家的公子?”

“陳家的二公子,是二公子自己上門求娶的,不知怎的,把王妃給說服了。”

陳二的口才,當然忽悠一個王妃沒問題。雖說陳小姐挺單純懦弱,但陳二精明,秉性又好,算得上女子的良配。寧玥笑了笑:“替我恭喜琴兒。”

孫瑤說道:“琴兒想過來看你,但是王妃不讓,叫她好生在家裡備嫁,別到處亂跑。你也是知道的,前段日子,司空靜出了一件大丑事,弄得整個京城都轟動了,王妃生怕琴兒也遭遇不測,所以管的嚴。”

“什麼……醜事?”這段日子一直在別院養傷,過着與世隔絕的生活,都快與社會脫節了。

孫瑤壓低了音量道:“就是……她被人強暴了。”

寧玥挑眉:“強暴?”

孫瑤點頭,小聲得不能再小聲地說:“她從衙門裡出來的那天,坐馬車回府,被歹人給強暴了,她的慘叫聲,一整條街的人都聽見了,她的身子也被看到了。”

一條街都聽見?寧玥差點兒噴了,謠言果然是個可怕的東西,光天化日之下與姐夫偷情,哪兒敢發出半點聲音?

“抓到兇手沒呢?”

“抓到了,是趙家的車伕,趙琦替司空琳去接司空靜回家,半路臨時有事,便叫車伕送司空家,哪知車伕卻色膽包天起了歹意,將司空靜給強暴了。”

趙琦真會找替罪羊。

寧玥笑笑沒有說話了,司空靜被車伕強暴的消息一旦傳遍京城,以後就別想在京城混了,別說嫁人,她連住都住不下去。這也算司空靜活該,誰讓她閒來無事跑去挑撥她和玄胤,她這次病得差點醒不來,司空靜少說佔了一半功勞。

“因爲司空靜的遭遇,眼下很多小姑娘都不敢輕易出門了,你別怪琴兒沒來看你,她真想來的。”孫瑤解釋道。

寧玥搖頭:“不會,我明白的。”

孫瑤喝了一口茶,又道:“對了玥兒,王妃問你和四弟什麼時候回府?”

寧玥看了一眼容卿的房間,如果可以,她一輩子都不想回,就讓玄胤和大哥陪她住在這邊,但她明白這是不可能,別說她和玄胤遲早要回王府,便是大哥,也總有一日會回馬家的。

“再過一段日子吧,等養得差不多了再回。”

孫瑤又坐了一會兒,直到寧玥有些疲倦了,才依依不捨地離開。

寧玥進了屋,容卿在睡覺,少年守在牀前。寧玥也是後來才知道大哥的身體也不好,每次給人看完病都會虛弱很長一段時間,難怪要定下三個奇怪的規矩了。寧玥握住大哥的手,給大哥掖了掖被角,看向少年,小聲道:“容麟,你們就這麼走掉了,南疆那邊會不會派人找你們?”

她可是聽說南疆皇后很器重她大哥的。

“管它呢。”少年無所謂地說,彷彿完全沒意識到自己放棄了什麼。

寧玥還不清楚容卿幾次死裡逃生的事,容卿對於回來的過程講述的不多,只說馬援混進皇宮,準備刺殺他,結果認出了他,於是把他帶出宮了。但是半路,遭遇一夥土匪,父子倆失散,容麟及時找到容卿,一路將容卿護送到了京城。至於南疆皇后的找尋、馬謹嚴的陷害、夙火的追殺、玄影衛的攔截,容卿隻字未提。

容卿不提,少年當然也不會提,而玄胤也非常有默契地守口如瓶。在某些方面,三個男人的立場出奇一致,那就是不能讓寧玥擔心。

寧玥隱約猜到事情沒大哥說的那麼簡單,可她想,大哥想讓做一隻金絲鳥,她就做一隻金絲鳥吧。難得被人如此疼愛,她曾經羨慕玄小櫻的好命,如今自己也有了。

容卿從睡夢中醒來,一眼看到妹妹在牀前看着自己,頓時心情大好。

他在皇宮很少會笑,來這兒之後,只要寧玥在身邊,他就滿眼都是笑意。

三人開開心心地用了午膳,其間玄胤差冬八回來了一趟,送了些人蔘和燕窩,說是給藺蘭芝的補品。這是在變相地提醒容卿回家,容卿又好氣又好笑,他妹妹哪裡是嫁了人?根本就是找個小夥伴嘛!兩個小屁孩兒,難怪差點兒鬧出人命。

不過他也該回家見見孃親了。跟妹妹一樣,那也是他生命中最親近的人。

“你要回家?啊?我要見你娘了?”少年一下子跳了起來,“這麼快!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容卿睨了他一眼:“你要什麼心理準備?”

“對呀,容麟,你要什麼心理準備?又不是見岳母!”寧玥壞笑着說。

“哼~”少年撇過了臉。

下午,容卿與寧玥各自睡了個一覺,因二人如今的身子都不大好,怕叫蘭芝擔心,都決定休息好了回家吃晚飯。

少年原本也有午睡的習慣,但今天,他心裡毛躁得很,怎麼睡都睡不着!

他輕手輕腳地拉開櫃門,把自己的衣裳全都抱到了隔壁,一件件地換,還叫冬梅給他做參謀。

冬梅覺得每一件都挺好看的,主要是大帥底子好、什麼顏色都穿得出味道,而且那些衣裳都是大少爺找人給他做的,大少爺的眼光,肯定不會茶嘛!

“哎,你不覺得這個顏色顯得我太嫩了嗎?”少年指着自己身上的一套白色錦服道。

“你本來就很嫩啊!”才十七歲,毛孩子嘛!

少年將冬梅轟了出去,自己在房裡捯飭了半天,從前穿衣裳是拿到什麼穿什麼,覺得自己穿什麼都好看,今天仔細一比對,才發現好像哪一件都不夠帥氣。

唉,萬一蘭芝不喜歡他怎麼辦?

折騰一下午,黑眼圈都折騰出來了。

寧玥望着他那傻兮兮的熊樣,在牀上,哈哈哈哈地笑翻了。

寧玥給冬梅給玄胤帶了消息,叫玄胤晚上到馬家吃飯,自己則與容卿和少年一塊兒上了馬車。

“那個……不能空手去的,得買些禮物。”少年一臉糾結地說。

“你就是禮物,不用買了。”容卿雲淡風輕地說

少年眼睛一亮:“真的?”

容卿淡笑:“是啊,突然多了個孫子,她肯定高興都來不及。”

少年黑了臉!

禮物肯定是要買的,寧玥讓人把馬車停在了回春堂,拿了一些最新研發的雪花膏和養顏丸,隨後帶着容卿與少年去別處買首飾和緞子。

“就這樣走在大街上,沒關係嗎?”寧玥看着坐在輪椅上的大哥,輕聲問。

容卿握住寧玥的手,溫柔一笑:“沒關係,我是馬家的兒子,沒什麼好隱瞞的;我做了南疆的軍師,也沒什麼好隱瞞的。然後我是個殘疾,更沒什麼好隱瞞的了。玥兒怕嗎?”

寧玥回握住她的手:“不怕,大哥在哪裡,玥兒就在哪裡。”

一路上,不少人朝容卿投來注視的眸光,這是一個被上天親吻過的男人,如珠如玉,俊美無雙,只看着都讓人臉紅,唯一令人惋惜的是他腿腳不好。他身後推着輪椅的男子也非常漂亮,但總瞪着一雙眼睛,兇悍得讓人退避三舍。

殘疾男子身邊跟着一個小姑娘,小姑娘身穿藍衣白裙,容顏嬌俏,不算絕美,但恬靜高雅,絕非尋常大戶人家的千金。

有人羨慕、有人嫉妒、有人講着酸話。

兄妹倆沒有在意,從容地進了一家首飾店。少年倒是好生惱火了一番,不是今兒要見蘭芝心情好,他非得把他們全都打成肉餅!

夥計將三人迎入後邊的小隔間:“請問是哪位要買首飾呢?還是三位都買?”首飾店不是隻有女人才能來地方,男人的發冠、髮簪、扇墜子、玉佩、玉帶和腰飾也都能在這邊找到。

容卿含笑看向寧玥,寧玥對夥計說道:“我們是想買了送人。”

夥計燦燦地笑道:“能大致說一下對方的年齡與情況嗎?”

“是送給我孃的,她四十歲,喜歡簡單清雅的東西,然後,不要綠寶石那些。”

“好的,咱們這兒新做了一批紅寶石頭面和點翠金釵,我這就去拿來給三位瞧瞧。”

他躬身退了出去,少年踮起腳尖左看右看,這些是容卿買給蘭芝的,他想買不一樣的。

容卿道:“想看什麼自己去看。”

少年嘿嘿一笑,拔腿跑到了大堂。

寧玥推開軒窗,看向對面的一間糕點鋪子道:“大哥你以前最喜歡吃他們家的東西,我去給你買一點回來吧!”

容卿寵溺地笑了笑:“好,別去太久。”

“好的!”寧玥拿上錢袋,走出大門,自旁側的衚衕繞到首飾店的後方,那兒的糕點鋪子開了二十幾年,生意十分興隆。

寧玥在這邊排隊的時候,一輛馬車打她身後路過,也繞過那個衚衕,停在了首飾店門口。

簾幕被掀開,一名容顏精緻的綠衣少女走了下來,她一出現,人羣裡立刻爆發出了一陣竊竊私語的聲音。

“咦?是不是我眼花了?她怎麼還有臉出來?”

“不是你眼花,是某些人不要臉,身子都被看光了,還四處出來晃盪!”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譏笑着,司空靜的面色一陣漲紅,瞪了衆人一眼,呵斥道:“看什麼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掉!”

衆人鄙夷地翻着白眼走掉了。

司空靜氣得渾身發抖。

丫鬟低聲勸慰道:“小姐,咱們不逛了吧,回去吧!”

“憑什麼不逛?等過了這個月,我連逛的機會都沒有了!”司空靜氣呼呼地說。她與趙琦的私情因趙琦的逃跑而變成一場歹徒的暴行,現在,全京城都知道她被車伕強暴了。擺在她面前的有三條路:一,嫁給車伕;二,自盡以全名節;三,剃頭做尼姑。她纔不想嫁給那個慫貨,便威脅趙琦把車伕殺掉了。她也不想自盡,不想做尼姑,她父親找人一合計,竟給她在北城找了個老頭子做夫婿!那老頭子的孫子都能打醬油了,妻子也死了三四個了,不知是個什麼樣的醜八怪!偏那老頭子有錢得很,給了他父親一大筆金子,他父親就真的這麼把她給賣了!下個月,她就要出發去北城,想想都令人窩火!

丫鬟不敢勸太多,可又不想跟着司空靜一起遭人嘲笑:“小姐,奴婢肚子疼,先去上個茅廁。”

司空靜一把揪住她耳朵:“死丫頭!你也嫌棄我是不是?”

丫鬟被捏得眼淚直冒:“不敢不敢!奴婢不敢!奴婢是真的肚子疼!奴婢發誓,上完茅廁馬上來找您!”

“哼!”司空靜放開她,“晾你也不敢!快去快回!”

丫鬟連滾帶爬地跑了。

司空靜扶了扶頭頂的孔雀金釵,驕傲地走進了店鋪。

店鋪的人一瞧是上回偷了他們家耳環的司空千金,當即露出了一絲鄙夷之色。

接待過她的那名侍女走上前,陰陽怪氣地說道:“司空小姐今天帶錢了嗎?不會又像上次那樣從我們這兒順手牽羊吧?我聽說,第二次犯罪被抓的話,刑罰會加重的!”

司空靜冷笑着從荷包裡掏出一錠金子:“誰給她一巴掌,這金子就是誰的。”

啪!

一名小夥計衝上來,給了侍女一巴掌!

侍女當場愣在了原地。

司空靜將金子賞給了小夥計,隨後,解氣地進了大堂。

她雖不想嫁給那個糟老頭子,但糟老頭子給她的零花錢還是蠻多的,別說一錠金子,一千錠她也給得起!誰再敢欺負她,她就用金子砸死誰!

司空靜開始挑選首飾,她已經許久沒買東西了,雖然府裡會定做,但都是些老掉牙的款,她又不像司空琳時常從趙琦身上哄騙東西,是以,她的首飾盒子幾乎沒什麼拿得出手的了。

挑着挑着,她餘光一掃,看到了斜對面櫃檯前的紫衣少年。

她對紫色素來敏感,因爲那是他大哥酷愛的顏色,但他大哥總是一系重紫,華貴得令人感到壓力,少年的紫衣顏色略淡,卻更先年輕俊秀。且少年舉止有度,一瞧便是系出名門。司空靜時常出入權貴圈,但凡能入眼的公子哥兒她統統見過,她可以肯定,對方不是京城人士。

不是京城人士,應該不知道她的醜事。

她突然滋生了一個非常大膽的想法,如果她能拿下這個富貴公子,是不是就不用遠嫁北城了?

若換做以往,她絕不會如此自我墮落,她是被逼出來的,一想到自己的餘生都要躺在一個糟老頭子身下,她就噁心得吃不下飯。爲了自己的下半輩子,她就拼一次吧!

念頭閃過,司空靜拿出菱花鏡照了照,補了一點口脂,揚起自認爲最優雅迷人的笑走向了少年。

少年正在挑選鐲子,注意到有人靠近,但以爲是客人,沒放在心上。

那客人在他身旁站住,激動地說:“二哥!”

少年眉頭一皺,側目看向對方:“誰是你二哥?”

司空靜一怔,彷彿尷尬得不行,紅了臉說道:“啊……對不起……對不起……我……我認錯人了……”

少年最討厭這種蠢東西,連親戚都能認錯,真是不可理喻!少年埋頭,繼續挑選鐲子,都說兒子像娘,容卿這麼美,蘭芝一定也不差,他要挑個配得上蘭芝的。

他挑得很入神,沒注意到一旁的司空靜已經目瞪口呆了。

自己長得不醜吧?不說天姿國色,至少,比普通大家閨秀強了太多吧?怎麼自己都這麼楚楚動人了,對方卻一點都不憐香惜玉嗎?

正常情況下,她說對不起認錯人了,對方就該說沒關係,然後她再問你看到一個跟你穿一樣的衣裳的人了嗎?我跟我二哥走散了,不知道該怎麼辦。對方好心好意地幫她尋找,一來二往,倆人不久勾搭上了嗎?臨走時,再交換一下信物,一樁姻緣就成了啊!

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不是隻隔一層沙嗎?

司空靜不甘心,嘴角抽了抽,擠出一副笑容,嗲聲嗲氣地說道:“公子,你看到一個跟你穿一樣衣裳的人了嗎?”

“怎麼可能?沒人跟我穿一樣的!”他的衣裳全都是容卿畫好圖案交給裁縫做的,全天下僅此一件!

司空靜差點兒吐血,這不是重點好不好?你就說有或者沒有嘛!有的話,在哪兒?沒有的話,我再細問啊!

“這麼說來,公子是沒看見了。”

“我說過,不可能有人跟我的衣裳一樣!”少年皺着小眉頭道。誰敢剽竊容卿的設計,削了他!

司空靜的嘴角都快抽掉了:“那……那你剛纔看到誰站在這邊了嗎?我跟我二哥走散了,能不能請你幫我……”

找找二字沒說完,被少年無情地打斷了:“你那是什麼哥哥?把自己妹妹都能弄丟啊?打死他!”

司空靜要瘋了,這人的腦筋跟正常人的不一樣是不是啊?

司空靜咬咬脣,決定出重招!

“哎喲——”她身子一歪,倒向了少年。

快抱住我快抱住我快抱住我……

少年選完了,腳步一轉,又走向了展示金釵櫃子,司空靜撲了空,臉蛋撞在椅子上,嘴脣都磕破了!

司空靜疼得眼淚直冒,自己是倒了什麼黴,居然遇上如此不解風情的男人!不都說男兒本色嗎?她投懷送抱他沒看見啊?

“噝——疼死了,噝——疼死了,哎喲。”司空靜用帕子捂住破了皮的嘴脣,氣呼呼朝隔間走去。隔間是給高級客人準備的精心挑選首飾的地方,穿的好些的都會被帶到相應的小隔間,偏司空靜有前科,是個小偷,是以,根本沒人招待她。

今兒人不多,只一個隔間內有人,路過那個隔間時,司空靜忍不住往裡望了一眼,這一眼,令她整個人都呆住了。

光線很暗,斜斜地落在男子臉上,精緻的輪廓、挺直的鼻樑、薄而潤的脣,天生帶着微微上揚的弧度,性感而魅惑。他坐在後窗那兒,斜斜地往外看,不知道看到什麼,滿眼都是笑意。

司空靜的一顆小心臟砰砰砰砰地跳動起來了。

剛剛的少年雖然也十分俊美,但太兇悍了,不如他這麼體貼完美。

這人,肯定也不是京城人,因爲如果是,她一定早就讓媒婆把他的生辰八字弄來了!

今兒的運氣還算不錯,碰到一個又一個美男子,總能有一個是她的。

司空靜迷戀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輪椅上,微微暗了一下,很快再次亮了。殘疾也不要緊,這般完美的男人,如果是正常人,就太搶手了。自己肯屈尊降貴地下嫁一個殘疾,對方和對方的家族肯定會感激不盡。

心思閃過,司空靜非常自信地走了進去,低下頭,用溫柔得幾乎能把自己給溺死的聲音說:“抱歉,公子,能打攪您一下嗎?是這樣的,我哥哥生辰在即,我想給他挑選一樣禮物,本打算買玉冠,可是挑了好多都不合適,公子的玉冠挺精緻的,能問問公子是在哪家店鋪買的嗎?”

容卿輕輕地笑了。

司空靜以爲他是在跟自己打招呼,喜得一顆心柔軟似水,然而當她擡頭望向對方時,才發現對方是看着窗外在笑,他到底看到什麼了?

司空靜踮起腳尖看了看,是一個穿藍衣白裙的小姑娘,擰着兩盒糕點,急匆匆的離開鋪子,險些撞到行人,被唬得一跳一跳……

她只掃了一眼,沒看清對方容貌,暗暗詫異,一個小丫頭有什麼好看的?還把公子逗得笑了。

司空靜清了清嗓子,加大了音量道:“公子,抱歉打擾一下,您聽到我說話了嗎?”

“容麟。”容卿淡淡地開口,聲音特別輕,輕到司空靜都懷疑自己沒有聽到,然而下一秒,那個遠在大堂的少年衝過來了,“怎麼了?”看了司空靜一眼,“是你?你跑容卿房裡來幹嘛?”

容卿看也沒看司空靜,淡道:“把她丟出去。”

少年厭惡一切靠近容卿的人,不管男人還是女人,除了玥玥。他抓住司空靜的領子,將司空靜拽到門口,毫不留情地丟了出去!

“你……你你你……你們不能這樣!我是司空家的千金!我大哥是中常侍!你們這些外地人!欺負我,我會讓你們死得很難看!”

京城人已經不信她的鬼話了,但外地人總還是能嚇唬嚇唬的。司空家、玄家、姚家、郭家,全西涼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她大哥的名號更如雷貫耳,她就不信這些鄉巴佬真敢跟她對着幹!

“給我道歉!不然,今天就是你們的死期!”她叉着腰,惡狠狠地說。

寧玥買了糕點回來,一到門口便聽見司空靜鬼哭狼嚎,看了看一臉不屑的少年,明白這個不省心的東西衝撞到她大哥和容麟了,“司空靜,上次鬧的笑話還不夠,要繼續丟人現眼嗎?再吵,我把你的嘴巴縫了你信不信?”

“馬寧玥?”狼狽的樣子再一次被寧玥看到,司空靜氣得臉都綠了,她反正快嫁人了,不會在京城混了,也不怕得罪寧玥,擡手就是一巴掌,朝寧玥甩了過去!

寧玥兩手都提着糕點,腳又沒多少力氣,要躲,還真躲不過去。

啪!

骨頭斷了。

司空靜的手被少年給折斷了。

“啊——”司空靜發出了殺豬一般的哀嚎。

少年嫌棄地拍了拍手:“不自量力的東西,還敢打她?”語畢,從寧玥手中接過糕點,與寧玥一塊兒進去了。

司空靜一邊痛,一邊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原來讓那個把公子逗得發笑的人是馬寧玥!馬寧玥的運氣爲什麼這麼好?自己勾引了半天,一個都沒勾引到!馬寧玥卻輕輕鬆鬆地得了他們的喜愛!

“賤人!馬寧玥你就是個賤人!勾引我大哥不夠,還跟我搶男人!”

衆人鬨笑,沒人管司空靜死活,她名聲臭得人人喊打,死了纔好,誰樂意理她?

丫鬟“如廁”回來了,戰戰兢兢地把她扶起:“小姐,您受傷了……”

司空靜狠狠地踹了她一腳:“滾!”

丫鬟吃痛,敢怒不敢言,扶着她上了馬車。

司空靜疼得冷汗直冒,她沒受過類似的傷,但她依舊可以確定,這隻手怕是要徹底廢掉了,可惡的傢伙!

她會報仇的!

她要把場子全都找回來!

“王妃,您來啦?東家不在。”

路過回春堂時,她聽到了黎掌櫃的聲音,挑開簾幕一看,就見王妃和自己的侍女在回春堂內挑選東西,王妃拿起一盒紅色的雪花膏說:“我不找她,我來買東西的。”

黎掌櫃笑道:“您是個兒媳買的嗎?這個……恐怕不是很適合孕婦用,三奶奶用這一款白色的比較好。您自個兒用的,買綠色的。”

紅色雪花膏是給年輕姑娘用的,但孕婦慎用。

王妃笑了笑,說道:“不是孕婦,她還沒懷孕呢!”

黎掌櫃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王妃怕是在給未來兒媳買東西,當即命人將雪花膏包好,遞給了王妃。

王妃拿着雪花膏走出回春堂,準備上車,突然,被司空靜叫住了:“王妃請留步!”

王妃轉身一看,眸光淡了淡:“是你啊,有什麼事嗎?請安就不必了。”

司空靜握緊藏在寬袖中疼得失去視覺的手,說:“我有事稟報,關於馬寧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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