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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蔓琪心中崩潰,面上猶自巋然不動。

她鎮定地問道:“您爲什麼想見她們?”好歹讓她死得明白啊!

陸老爺子沉默了一下:“我想看看,她們是怎樣的人。”是怎樣的人,在這樣喧囂的今天,還願意堅守一些被遺棄的存在。

……沒關係我有照片啊,我可以給您形容啊,她們是一幫女人,兩隻眼睛一張嘴,也就是比普通人好看一點、抱團一點罷了!

陸蔓琪默默地把話憋了回去,一邊內心淌血,一邊口中鏗鏘有力:“好,您想見的話,我就去試一試。”

一邊盤算着,她對許盈沫一直留了一手,從未交惡,她去有事相求,許盈沫也不至於拒絕……吧。

她難得沒有用肯定句,讓陸老爺子聽出了異樣,偏過頭,敏銳地問道:“你……和他們打過交道?”

他銳眼識人,這個孫女做事一般沒有“試一試”這種說法,要麼不做,要麼一定會達成。這句話,不像是她的風格。

“……是有過幾面之緣。”陸蔓琪答得含糊。她要怎麼說,我和她數次交鋒,皆敗於她神鬼莫測的身手?

陸老爺子還在固執地看着她,她心裡一軟,想到爺爺也就這幾個月的時日,怎能讓他再爲自己操心,她安撫地拍了拍爺爺的肩膀:“那是個挺漂亮的女孩兒,謝斯哲對她比較喜歡。所以,我和他……”

“孩子,你和謝家的……不合適。”陸老爺子恍然,出言打斷了她,“就算咱家和謝家真的搞起聯姻,你們倆也都不會幸福。這兩年,我一直沒有鬆口,你還不明白嗎?”

陸蔓琪一怔,震驚過後,是惶惑與難以置信。她微微睜大眼,語氣下意識急切起來:“怎麼會呢,在十一年前,您親自說過的……”

“你這孩子記性真是好。”陸老爺子卻只是搖了搖頭,心裡有點心疼,拍拍孫女的手,慈祥道:“那時候你們都還小,做不得數的。你們倆越長大,越是不同。你當然覺得,結婚這碼事,門當戶對,彼此的精神境界也能投契,可是過日子,也不能僅僅只看這些形而上的。你是個聰明孩子,自己回去,好好想一想我這些話。”

頓了頓,終究是不放心,怕自己話沒交待好,哪天撒手去了,這孫女想不通,又囑咐道:“我這是考慮了幾年的,爺爺是過來人。你的堂伯倒是有幾個不錯的人選,你的朋友裡,上次順路送你去藝術館的那個男孩子,也是不錯,家庭出身也不差,你可以考慮考慮。時間不早了,你回去吧。”

夜色已深,陸老爺子精力不支,撐到現在,已經是筋疲力盡。門被輕輕叩響,他喚了一聲,管家端着藥進來了。

陸蔓琪止住了談話,出門時,只覺得這段時間,世界真是異彩紛呈。

她的情敵風光無限,這也就罷了;她竟然還爲了許盈沫的作品走出國門而感到自豪,也是醉人。爲了哄爺爺開心,還聯繫了她們的樂團來這裡演出……

其實這種沒有節操的事情吧,偶爾默默幹一下,也不會有人知道。誰想她爺爺還指明瞭要見對方呢?讓她想低調地欣賞一下情敵都不行!

非要逼她去表白=_=

這還不是最爆炸的,如今,爺爺更是拋出了一記重磅炸彈,勸她放棄謝斯哲。陸蔓琪離開爺爺的小樓時,心裡都是紛亂如麻。

爺爺啊,我的親爺爺,你這是逼我抱着玫瑰唱祝福嗎?

陸蔓琪的私人助理eric效率很快,一晚上的時間,就安排好了回國的行程。早晨送小姐上機,才發現大小姐的臉都發青了,很有眼色地叫了一個spa師跟去。

陸蔓琪失眠了一夜,飛機穿過雲端時,她忽然想到,自己這樣輾轉難眠去見情敵,未免太頹廢了,就算是去表白吧,那也得是容光煥發、驚才絕豔地登場啊?

於是飛機上又是一番臨時的整飭。

她臉上蓋了張面膜,閉上眼,思緒漸漸飛遠。爺爺的那番話,徘徊在腦海裡,久久未去。

其實她並非不能明白,只是心中拒絕承認罷了。

“本我”中的控制慾,那是無法根除的存在。無論做什麼事情,都要在掌握之中。謝斯哲是唯一讓她沒有安全感的人,從小就是。

不對,也不是唯一了,自從許盈沫這羣人橫空出世,她們一波人在c國過了幾招,陸蔓琪已經甘拜下風。

人類幸福的根源無非就是安全感,她可以從任何人身上得到,獨獨對謝斯哲無可奈何。

面膜敷着,涼到了心底裡。

第二天中午,陸家的飛機降落在了帝都一個死人機場。

陸家的車隊早早停在機場外,此刻車門打開,一隻修長的西褲腿兒從車裡伸出來。帥管家嚴肅沉着地走下車,摘下墨鏡,眼裡飽含淚水。

因爲小姐都快兩年沒臨幸他們了!

冷宮中的帥管家殷勤備至來接機,等陸蔓琪上車後,他端出一臺筆記本電腦,請示道:“小姐,這件事,需要麻煩一下謝少嗎?”

唉,他也是心酸啊。

往日,他家大小姐要見個什麼人,誰不是興高采烈地空出時間、推掉事務,千里迢迢奔過來求見?偏偏對着自己的情敵,這真是腰也折了。

幸虧小姐當初有遠見,對許盈沫沒有選擇打壓,而是想要收爲麾下……雖然失敗了。但現在,好歹能心平氣和坐下來聊聊。

陸蔓琪架上了墨鏡,攏了攏被氣流吹亂的頭髮:“不必,不要驚動他。你直接叫june聯繫……算了,我親自和她聯繫吧。”雖然謝斯哲也會收到消息,但她不想求他。

結果撥出了電話,對面的彩鈴先雷出她一身雞皮疙瘩,恍然讓她想起了在y省那個摩托車放的鄉村音樂。

一邊等對面接電話,她一邊心想,得給c國的電信運營商提提意見了,這要是一個外國人,還以爲大中華人民的審美出什麼問題呢!啊……該死的民族自豪感,她已經被許盈沫嚴重傳染了。

“喂,你好。”

陸蔓琪自我平靜的心,瞬間被打亂。對面女孩的聲音甜美宛如救世主。

“許盈沫,好久不見了。我是陸蔓琪。”她笑了笑,聲音是從容優雅的輕緩:“我剛剛回國,想約你見一面,你方便嗎?”

她們站在同一片藍天下。

許盈沫手裡的電話差點沒拿穩。

【哇塞,宿主,您還記得陸蔓琪突然好感度飆升的事情嗎?】系統唯恐天下不亂地問道。

她當然記得了,還有謝斯哲有一次忽然提起,容嫵她們去歐洲演出的事宜,正是陸家的代理人聯繫的。

這太驚悚了,到底發生了神馬?

【宿主,答應她吧,送上門來的好感,不刷白不刷呢!您完成了攻略情敵的任務,本系統的使命也可以光榮終結啦。】

陸蔓琪也不是什麼洪水猛獸,於是許盈沫很快同意了:“可以,地點你來定吧。”

她掛了電話,水兵坐在她牀上,奇怪道:“是誰?”讓她一分鐘之內,臉色變了四次。

“陸蔓琪。她想見我。”許盈沫口氣未變。

水兵愣了一下:“你這樣子……一點都不擔心嗎?要不要我陪你去?”

“擔心什麼,她又不會綁架或者謀殺我?”許盈沫好笑地揉了揉水兵的頭髮,陸蔓琪總不會比窮兇極惡的盜獵分子厲害。“還是擔心她往我身上破咖啡?不過她這麼有教養,這種事情還是做不出來的。”

說完之後,她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這不以爲意的心情,其實不過短短三年時光。只是她們的變化太大,面對陸蔓琪這個亦敵亦友的勁敵似的人物,心態也都變了很多。

以前她也許會沒底氣,拉着何潤萱或趙婷,然而如今,她卻可以從容赴約。

也許朋友們也不會不安。趙婷曾經無疑是看陸蔓琪最不爽的,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聽到陸蔓琪這個名字,她已經無所謂了。而容嫵,曾經覺得陸蔓琪好命,爲此用自己比對方美的事實來找平衡;現在,她覺得這些攀比也沒了意義。

人生各有航向,她們再也不會因同性的優秀和強大而感到自卑、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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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是深秋時節,二人見面的地方,是帥管家訂的場所。爲了給人以震撼,帥管家想起了謝少身邊跟的那個隨行,那貨在c城時,曾經裝逼地在路邊咖啡廳點武夷山大紅袍,呵呵,他這次就來個正宗茶室會所,以免墮了自家逼格。

園林南北有別,帝都很少有這樣的南方私家園林,茶室隱匿在一片小橋流水之後,曲徑通幽,別有意境。

陸蔓琪早早地坐在了涼亭茶室裡,看着一旁的假山瀑布,直到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帥管家把許盈沫帶來:“小姐,許小姐到了。”

陸蔓琪轉身,經年已久,這是宿命的對視!

阿拉斯加帝王蟹vs龍蝦

三年前,陸蔓琪是阿拉斯加帝王蟹,許盈沫就只是皮皮蝦,還是瀕死的那種。

現在,陸蔓琪還是阿拉斯加帝王蟹,許盈沫已經晉級爲龍蝦了。

看着眼前活蹦亂跳的大龍蝦,還牽動着謝斯哲的心,阿拉斯加帝王蟹被造成了一萬噸的傷害。

儘管如此,她還是要優雅地頷首微笑。

“你的身體,看起來比我上次見你時好很多了。病情也在康復了吧?我是挺佩服你的,換做別人,大概會被打擊得一蹶不振,你不但自己挺下來,這幾年,還做出這麼多成績。”她的口氣中,沒有惺惺作態,也確實是欣賞的。

許盈沫正要伸手端茶杯,聞言就是一抖,熱茶灑了一手,呆了一樣的看陸蔓琪。

她傳遞的信息是,她知道自己得了絕症?

“系統你滾出來,陸蔓琪怎麼知道我的絕症?!”

【臣妾不知啊!會不會是您暈過去那次,那時候我也死了機,我猜測陸蔓琪和謝斯哲是那時候趁虛而入,調查了宿主的病情,不然本系統纔不會讓他們得逞呢!】

“你現在給我保證有馬後炮的用啊!”陸蔓琪知道,謝斯哲不也就知道麼,他還……

還是對她表露了心跡。

換作是夢裡的那一世,她萬萬不敢想這一天——那是漸行漸遠的人生。

陸蔓琪看她驚愕的模樣,微微一笑。談話就是要這樣的技巧,既表達自己的欣賞,又能趁對方不備轟一個地雷,在她耳鳴心亂之際,把心哄騙到手。

“所以,你實在讓我出乎意料。”女人,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

帥管家坐在涼亭後面的角桌前,默默地捂住眼,扭過頭去。

許盈沫被雷劈後回過神,這陸蔓琪,不會是專程坐趟飛機回來誇她的吧?她趕緊真心實意回過去:“我們的成績,也離不開你的幫助。我應該要謝謝你的。也謝謝你……認可我們。”最後一句話,說的深情,緩慢。

帥管家:“……”這情話技能,返璞歸真,質樸中透出脈脈溫情,比自家小姐的高明多了。

啊呸,他在想什麼,他怎麼能臨陣倒戈呢!

陸蔓琪聽得有些怔住,知道許盈沫都一筆筆記在心裡了。其實她不需要這些感謝,隨心所欲高興而已。但情敵還在心裡記着,讓她覺得欣慰。

許盈沫對她很坦然。

這樣想來,有些話,似乎也不是那麼難說出口。那些頗爲困擾她的“尷尬”,其實不過是自己設給自己的劫而已。

【終極情敵好感度:86當前好感度等級:1、江湖初逢】

明人不說暗話,她也不再兜圈子:“你們《最後的樂團》,我看了。它很有意義,無論從哪個方面——我國外的朋友,有爵位的人,都有聽說裡面的舞蹈,也很欣賞。所以說,你做的很好。”

“我的爺爺看了你們的電影,也覺得很受感動。他已經很久沒這麼高興過了,我還要替他謝謝你們。只是,他身體不好,可能時間不多了,他很想見一見你們。作爲他的孫女,我也想幫他達成這個想法——可以嗎?”

陸蔓琪是一口氣說出來的。

她從來沒有求過人,這番話,也是從飛機上就開始醞釀,思考了很久。

一片梧桐葉子飄落下來,掉在她的肩上,她專注地聽着許盈沫的答覆。許盈沫想了想,目光落在她身上,那泛着光澤的碎密頭髮,被金色落葉遮擋。她情不自禁伸手,爲對方拈掉這片落葉,絲毫沒有見外的樣子。

而後笑了出來:“我覺得經歷過那次盜獵,我們也算是朋友了,這麼重要的事情,我當然答應你。”

陸蔓琪:o(╯□╰)o盜獵發生的都是黑歷史,求求你咱能不提了嗎?

其實來之前,她都想好了條件,比如風投她們的工作室,比如安排樂團的國外演出……許盈沫肯定也能想到這些,然而她沒有趁機談任何條件,答應的十分爽快。

原因,她說是大家共患難過,算是朋友。

陸蔓琪不認爲她是在套近乎。她不需要,她積累了足夠的力量。

“謝謝你。我本來擔心你會爲難。”陸蔓琪如釋重負地一笑。畢竟她們之間唯一交集,就是謝斯哲,許盈沫憑什麼來見自己的爺爺呢。意外的順利之後,就是感激。

“怎麼會呢。”許盈沫搖頭,轉而問道:“在你知道有我這個人的時候,差不多也是這樣的深秋時節吧?”

“是啊。”那時候她在西印度洋的一個私人小島上度假,在撲面的海風中,得知了許盈沫的存在,差點把手機捏碎。

帥管家聽得豎起了耳朵,難道說,許盈沫改變了戰術,她要走憶苦思甜道路了嗎?

想到那些舊時光,許盈沫有些追憶起來:“你和我們一起去拍過盜獵紀錄片,後來我時常想起,那些艱辛中也有很美好的回憶。但其實……我最溫暖、最珍貴的回憶,永遠都是第一部作品,《日出的琴聲》……雖然它很稚嫩,但我的友誼、信念,都是在那時候逐漸奠定的。”

陸蔓琪本來被她勾起不堪的回憶,此刻注意力也漸漸傾斜到了她的話中。

“《琴聲》裡有一位老人,本來是不想配合我們,我們凌晨跟着他上山,很艱難地說服了他,是在那一次,謝斯哲說,他在國外認識的一位老人,也有着同樣的期待……打動了那個人。我想,那就是你的爺爺吧。”

許盈沫看向她,目光亮亮的,是超然:“我是想說,我們至今所取得的一切,並不僅僅只靠了自己。那麼多人用自己的方式在幫我們。你的爺爺,我也感謝他。還有容嫵的爺爺,還有《最後的樂團》裡,那29個老人。所以我願意用自己的方式聆聽他們,記住他們——這是我答應你的原因。”

旁聽的帥管家:“……”

他已經被徹底征服了,什麼憶苦思甜,他太低估了這個妹子,竟然如此不動聲色間,表達了對陸老爺子的感激和尊敬,準確戳中了他家小姐的g點!

被戳中了g點的陸蔓琪,心中攀爬上道不明的情緒,她怔在桌前,面前的茶霧繚繞,白氣緩緩飄散,對面許盈沫的微笑安靜、超脫,帶着一絲“仁”的溫柔謙讓。

她現在確信,爺爺一定會喜歡這個女孩兒的。

【終極情敵好感度:92……103當前好感度等級:2、相見恨晚】

系統驚歎道:【宿主的話簡直所向披靡,您看終極情敵感動的小眼神,再看帥管家敬仰的小眼神,您說出這番話,頭上都在散發着光環啊。】

許盈沫額頭暴起青筋:“我是真心的!”

【哦,那更要恭喜宿主了,您已經臻入化境,達到了‘心念轉動間,俘獲芳心於無形’的境界!】

*****

歐洲w國。

今天的天很藍,紅瓦藍天,白雲皚皚。

陸家老宅,陸老爺子躺在病牀上,看着窗外高高的橡樹,遠處教堂的鐘聲,隱隱傳來。

寧靜,祥和,歲月般的老態龍鍾。

andrew收起藥箱,對着他鞠了一躬,出門。管家正帶着人上樓,andrew和陸蔓琪交待了陸老爺子的病情,眼睛餘光看到那是個女孩兒,穿了件蝙蝠袖的米色毛衣,讓人看着都覺得心情明朗。

那個女孩兒進門,他多看了兩眼,收回視線。“……所以陸小姐,你們現在能爲老爺子做的,也就是讓他最後這段日子,別留下什麼遺憾就好。”

陸蔓琪答應着,送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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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室裡,陸老爺子正閉目養神,門被叩響,那聲音的輕緩,一聽就知道是老管家。得了他允許,管家推門低聲道:“您要見的那個人來了。”

門被緩緩推開,陸老爺子望過去,一眼看到了孫女身後的女孩,人是落落大方的,只是置身於此,難免有點拘謹,雙手置於身前,向他問了聲好,微微抿着下脣。

陸老爺子一怔,本以爲拍出這個電影的人,年歲應該不小了,卻沒想到這樣年輕,就是個娃娃。

繼而,那泛着朦朧光暈的電影畫面,又浮現在腦海。陸老爺子一時無聲,被封存的記憶,忽然如破閘之水,決堤而來。

那還是他很小很小的時候了,學着端正拿毛筆的姿勢,對着管家抱怨道,鋼筆寫字多快,爺爺幹嘛非讓他浪費時間,做這等吃力不討好之事。

他的爺爺是晚清的進士,那個管家曾是爺爺的書童,於是順理成章的,爺爺知道了這件事。在一個清晨,對他說:“你給我,背背‘九容’吧。”

才四歲的孩子,也不是那麼容易背《禮記》的,於是爺爺牽着他的手,去到枯敗的花園裡,問他,你覺得有更方便的東西,不方便的自然可以被取而代之。那現在戰爭,我讓你背九容是不是很可笑?

見他答不上來,爺爺和顏悅色道,有些東西是不能丟的,就像做人的根基一樣,譬如君子的風範,是民族的精神脊樑。爺爺讓你握筆,讓你寫漢字,也是一樣的道理啊。你長大一點,見識的人多了,會明白的。

他記得那時候,英國的冬天溼冷,德軍的飛機偶爾還來到此一遊,可爺爺的這番話,在宿命飄搖中卻有一種分外的頑強,以至於其後幾十年了,他偶爾練字修心時,還會回想起這一幕。

思及至此,他的眼睛,便有些溼潤了。本以爲,這些聆訓,只有七十年前的老一輩人講給他,沒想到,今天看到的人,會這樣年輕,這讓他感到一點訝然的喜悅。

“坐吧,孩子,不要侷促,你和那麼多老人打過交道了,把我當成和他們一樣就好。這個時候,我也只是個普通人罷了。”

他撐着坐起來,面上還帶了笑容,對管家揮了揮手,管家意會地出門。他精神不算好,只問了幾句話,便覺疲憊。

陸老爺子偶爾會出現在國內一些財經媒體的報道中,也只是從那些富賈口中才能聽到,所以許盈沫見到真人,對方還在問她今後的打算,她也有點緊張,回答地磕磕絆絆:“一步一步來吧,我們現在實力不足,還是隻能做小規模的作品,但不打算做文藝片。我覺得藝術是大衆的,總要雅俗共賞,在其中傳遞理念,才能讓觀衆在娛樂中潛移默化接受。”

“唔……很好啊,你是個很有想法的孩子,更重要的是願意去做。”陸老爺子笑了起來,眼角堆起皺紋,這個許盈沫,可以通過他的考驗。

“我知道,我日子不多了,臨走前想看看,有沒有人值得我幫忙。今天見了你,我也挺高興,所以,想送一件禮物給你——你們。”

所有和你一路同行的人。

他搖了搖鈴,一個傭人走進來,幫陸老爺子拉開抽屜,拿出一個信封,奉到他手中。陸老爺子顫抖着手拆開,遞到許盈沫面前。

許盈沫垂頭,看着那張輕薄的紙,這是一張國際銀行的支票,後面跟了一排零,數不過來。

她看傻了。

見面就送支票?

她以爲只有家長給彩禮纔會這麼爽朗。

這是什麼神展開?

她無助地看向陸蔓琪。這個時候,只有依靠這位大小姐了。給個解釋啊。

而陸蔓琪神情莫測,心情複雜。自家爺爺送了一筆遺產給她的情敵?這都叫什麼事兒啊?

改天她怎麼跟謝斯哲解釋?

“別嚇到了,拿着吧。”陸老爺子知道她被震住了,不以爲意地笑了笑,將支票放在她的面前:“不要覺得無功不受祿。這筆錢,我給的是你們,也不是你們。你們是有責任心的人,所以這錢,不會冤枉。”

他淡淡的一席話,卻讓許盈沫忽然想起自己藝考時的雄心壯志,現在想起來有點大放厥詞的感覺。

然而那時,考官卻很溫柔,他們給了她一紙同行——也許,有些信念雖然稚嫩,但足以打動同樣的人。

“好好利用,就當是我老頭子,委託你們做事吧。這幾百年,我們在國外生根立足,走到了今天,錢算什麼?咱們在國外,想要受人尊重,靠的不是錢。”

他閉上眼睛,彷彿在冥思什麼:“一是人品。二是你的根——你聽得懂我的意思。所以用這些錢,去做你們的事業,給咱們的根澆澆水,讓它長得枝繁葉茂一點。”

雖然拿錢很開心,但許盈沫的眼前卻莫名其妙的一片模糊,看起來就像是爲了這錢喜極而泣一樣。

她擡起手,接過了那張支票,如有千鈞重。想了想,保證道:“爺爺,這筆錢,我們定不負所願,它會用在值得的地方,您也等着一起看吧。還有,謝謝您,也不是我一個人的謝謝。”

陸老爺子聞言笑了,點頭:“好。我未必能看得到,但這裡知道。”他指了指心窩,神態祥和,是夙願以償的滿足。

半個小時很快過去,見爺爺又有些疲憊,陸蔓琪叫來人,服侍他吃藥,自己先帶許盈沫走出房間。

路上她有些安靜,不知在想些什麼。兩個人一前一後,穿過小花園,向着陸蔓琪住的樓走去。

許盈沫忽然出聲,打破了這沉默:“那個……錢……”

陸蔓琪轉頭看她。倒是好奇,許盈沫打算怎麼用這筆錢。“這是爺爺給你們的,所以不必說什麼讓我收回之類的話,我沒有代替他這樣做的權力。”

“我知道,其實我也不是那麼有骨氣的人啦~\(≧▽≦)/~我不是讓你收回的。”

陸蔓琪:“……”你還真不拿我當外人啊,連客氣都欠奉?

許盈沫收起玩笑,認真地看着她:“是這筆錢數額太大,別說我們一個傳播類的小工作室了,如果投資運行的好,在整個行業都綽綽有餘,所以我希望你能來做財務上的監督。也是替你爺爺看一看,我們會用這些錢,做到怎樣的地步。嗯——我邀請你,和我們一起。”

和我們一起。

少女清甜的聲音,化在撲面的風中,堅定而清冽。

陸蔓琪頓住了腳步,一旁的灌木風中搖曳,她仰頭回望那扇窗子,爺爺每天都透過它,望向外面的天際。

這筆錢,她忽然對她們有了期待。

*****

許盈沫去歐洲的時候,還是個爲了工作室規劃和發展而殫精竭慮的創業青年。

回到帝都的時候,已經成了渾身鑲鑽的金坷垃,哪裡經過哪裡誇。

支票的事,她不敢聲張,樹大招風,只能告訴了謝斯哲和幾個閨蜜。

閨蜜們壓力過後,其樂融融地數“0”去了。

只有謝斯哲,站在原地,表情很酸爽。

看啊,這是他喜歡的人,許盈沫,她都已經得到陸蔓琪家長的認可了!再想到何潤萱她們,謝斯哲彷彿能夠預見到,未來來自陸蔓琪的威脅。

這日子,還讓不讓人過了。

宋琢言趴在隔間門上,聽着陸蔓琪砸錢的聲音,目光幽幽和謝斯哲對視。剎那,兩個人心靈來了一次深刻的交融,達成了一致的默契——

彰顯他們風采的時刻到了!這次,絕對,絕對不能再被陸蔓琪搶走存在感。

他輕咳一聲:“許盈沫,去年領獎的時候,你說過一句話,還記得嗎?”

“?”許盈沫不明所以看着他。

謝斯哲接過話茬,對她微微一笑:“是你的生日快要到了,我們送了你一個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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