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渡花已經絕跡一萬餘年, 世間僅剩下的一株,便被冰封在默斐母親所留下的遺物,一支鏡凌釵內。
這鏡凌釵通體透明, 宛如冰雕, 遠觀有隱隱冷光泛出, 拿在手心卻是溫潤如玉。
默斐將鏡凌釵從寶閣內取出, 用神力化開了鏡凌釵的釵身, 被冰封其中的仙渡花,則在瞬間發出輕柔光芒,栩栩如生, 一如萬年前的模樣。
水神則站在默斐身後不遠處,她見默斐拿着仙渡花許久都不曾有所動作, 忍不住便開口道:
“這鏡凌釵是母親生前最喜之物, 連戴也捨不得, 只小心收藏於匣子之中,兄長可真捨得要將之拿去入藥?”
“一死, 萬事則空,如今既然這鏡凌釵能夠救人性命,便比被收在匣子內,永不見天日,更有價值, 若是母親尚在, 她也會同意將鏡凌釵化了, 去救人的。”
水神雙手攏袖, 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想了想,卻還是輕輕嘆了一口氣, 到底沒將心底的話給說出來。
默斐看了水神一眼,道:“默黛。”
水神道:“兄長要說什麼?”
默斐:“仙渡花被冰封上萬年,許多藥效也被封住,我需要親自用神力將其喚醒,在我喚醒藥效的這期間,你替我看着山祖,他在清風嶺同海王打鬥的時候,身上諸多經脈都被打傷,我雖封住了他的幾處大穴,但他若中途醒來妄動,恐會導致經脈錯亂。”
水神點了點頭,道:“好。”
只是沒想到的是,就在水神照看山祖的這期間,除了等着仙渡花的海王與墨德之外,明玉詔還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水神聽見屋外有響動,走出去,卻見阿術正張着嘴巴想要說什麼,但是仔細一瞧才發現他是被定住了。
而在阿術身後,則站着隻身前來的地君。
一身玄衣,在明玉詔的寒風中烈烈作響,一雙劍眉,斜入雲鬢,他擡眼看了水神一眼,只是淡然地說道:“水神娘娘,山祖何在?”
地君擅自闖入明玉詔,又給阿術施下了定身術,上來便問山祖的下落,這與其平常的做派十分不相符合,水神斂了斂心神,道:
“山祖,在屋內。”
地君點了點頭,擡步便要進入屋內,水神伸手攔住他道:“山祖雖是地君的徒兒,但此處畢竟是我明玉詔的地方,地君若是要來看他,只需說一聲,我們也並不是扣着人,不給地君看望,只是地君這般擅闖明玉詔,又給阿術下了定身術,卻不知可是我明玉詔有什麼所作所爲,令地君不甚滿意?”
地君只道:“水神娘娘多思了。”
水神依舊攔着地君,不讓他入內:“地君若是不想讓我多思,倒不如同我到別處坐一坐。山祖如今並不十分方便見人,想必,地君也並不想讓山祖有什麼閃失。”
地君看了水神一眼:“水神娘娘此話何意?”
水神道:“地君既然匆匆而來,必定是已聽聞了清風嶺婚宴上那場變故,如今海王與墨德公主也在明玉詔,我兄長正用仙渡花給墨德公主解毒,待墨德公主的毒解了,這場變故便也能夠暫且平了風波。”
水神收回自己的手,接着說道:“但若地君強行要闖進去,山祖經脈錯亂,是否再會做出什麼不可挽回之事,我明玉詔,便也愛莫能助了。我想,地君必定也是不願另生事端的吧?”
地君沉思片刻,似在考慮水神話中,當有幾分可信度,良久,才道:“既是如此,我也不坐了,待山祖醒來,還請水神娘娘轉告一句,讓他速回殊歸府。”
水神點了點頭,說道:“此話我定會原封不動轉告給山祖,但有一事,默黛卻是不知該如何轉述,我該說,這話是地君的意思,還是這位仙姬的意思?”
水神跟前的這位地君愣了愣,卻是絲毫不因身份被拆穿而惱怒,更是直接坦然地變回了自己的真身,對水神笑了笑,道:“水神娘娘法力高深,果然瞞不過您的眼睛。”
站在水神跟前的這位仙姬,是百花仙姬,亦是地君的弟子,山祖的師姐。
百花仙姬身穿黑色長裙,衣間點綴百花流紋,高梳雲髻,髮髻之間帶有百花流蘇,擡手投足之間,鼻尖縈繞淡淡花香,模樣卻是生得十分淡雅,與百花仙姬這個名字,十分不相符合。
水神一聽,心下不免一陣戚然,哪裡是因爲法力高深的緣故,只因你僞裝的是地君。此人一顰一蹙的模樣早已深刻在心尖,就是一個皺眉的神態不對,她都能夠輕而易舉地察覺到,纔會一眼看出,眼前的地君,並不是地君。
“不過。”
百花仙姬說道:“我此次確實是奉地君的話,來帶山祖回殊歸府的,一來山祖闖下大禍,當回殊歸府領罰,二來殊歸府畢竟有地君在,緊急情況下,地君也能夠護下山祖的性命。”
水神道:“百花仙姬請回去同地君說,山祖在明玉詔,性命無憂。只是受罰一事,我想等到山祖的傷好全了,自然會回去向地君領罰的。”
百花仙姬點了點頭,道:“那便好,打擾水神娘娘了,那百花,便告辭了”
“等一等。”
百花仙姬要離開,水神叫住了她,道:“百花仙姬,地君……可還好?”
百花仙姬道:“地君自然是好的,只是這些年一直都在閉關修煉,我們也不大能夠見到他。”
水神有些蕭然地點了點頭,道:“好。”
好,挺好。
至少還能夠旁敲側擊地得到一些他零星的消息,怎不好?
水神有些落寞地回了屋內,臨走之際順手解了阿術的定身術,阿術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在地上,十分生氣地說道:“水神娘娘!方纔那百花仙姬實在太過分,偷偷上了我明玉詔不說,還對我下了定身術!還化作地君的模樣來騙娘娘!實在可惡!可惡!太可惡了!”
“好了。”
水神叱道:“氣什麼,修煉這麼多年,脾性還暴躁得不如山間的精怪,你若是出去了,可勿要說是我明玉詔出來的,免得丟人。”
阿術委屈道:“娘娘怎能這麼說我……”
水神捏了捏額頭,道:“阿術……”
阿術擡起頭,道:“阿術在,娘娘您說。”
水神道:“你去看看兄長,那仙渡花可是已經好了。”
阿術抖了抖那雙長耳朵,道:“好。”
將阿術支開了之後,水神才覺得渾身都好似沒了力氣一般,一隻手撐着牆面才能站住。
水神心想,自己這是怎麼了?
不過是有人化成他的模樣罷了。
她不願承認,也不能夠承認,如今的不甘心,只是因爲當初明知不可而強行爲之的喜歡。
怎麼了呢?這究竟是怎麼了呢!
不是說好了,只是自己默默地喜歡着便足夠了。可是長年累月的孤寂日子之中,除了苦澀便只剩下苦澀。
卻纔知道,浸泡在苦海之中的苦戀、單戀,真的是能夠不知不覺地就將一個人給逼瘋了。
仙渡花因被封印了上萬年,默斐整整用了一日夜方纔恢復了它的藥性,然後也來不及顧得恢復精力,便帶着恢復了藥性的仙渡花,來到給海王和墨德安排的住處,開始給墨德解毒。
墨德已經中毒至神識不清了,卻在默斐來到之後,迷迷糊糊地伸手抓住他的手,嘴裡喃喃地喊了一聲:
“辛岷……”
海王當即就變了臉,對默斐說道:“請戰神大人開始吧。”
“海王。”
默斐抽回自己的手,說道:“若是仙渡花救回墨德公主的性命,你當如何處置那凡人?”
海王神色不佳,冷冷說道:“這凡人的事,便不勞戰神大人費心了。”
默斐一笑:“也是。”
說着從匣子裡拿出仙渡花,將其放於墨德的胸口。
仙渡花一到墨德的身上,便是光芒大作,與墨德身上的那層金色粉末交融在一起,同時,屋內爆發出撲鼻的濃烈花香,而那仙渡花,也以肉眼所看的見的速度,快速枯萎。
這世間最後的一株仙渡花,在冰封了上萬年之後,終於枯萎了。
約莫過了半盞茶的時間,這株仙渡花,徹底枯萎,只剩下了灰黑色光禿禿的一支花莖,而原本籠罩在墨德身上的那一層,因爲中了妖絕草之毒而產生的金光,也已經徹底消散不見,至於墨德的臉,也是恢復成了正常模樣。
“墨德!”
海王上前一步,輕輕喊了墨德一聲,墨德卻是依舊緊閉雙眼,沒有任何迴應。
“毒已經解了,爲何人還不醒!”
默斐上前,探了探墨德的經脈,道:“妖絕草的毒雖然解了,但是妖絕草之毒異常霸道,中此毒者,被快速消耗精力,墨德公主如今不醒,只是因爲精力耗損之緣故,並無大礙。”
海王將信將疑地抓起墨德的手,墨德雖然昏睡不醒,但是體內卻是已經沒有一絲餘毒,面色也在漸漸好轉。
這才稍微放了放心。
見海王放下墨德的手,默斐才說道:“我已依約,用仙渡花解了墨德公主的妖絕草之毒,也請海王能夠遵守約定,將魂天泉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