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驚鴻心想,這錠銀子,至少夠她與她那酒鬼老爹一個月的伙食錢了,餘下的還能給倆人歸置一套像樣的衣服,若是還能有餘,便給他酒鬼老爹買一壺好酒,也讓他嚐嚐好東西的滋味,免得終日醉在劣質假酒裡頭,百年之後上了奈何橋,別人問起,你這醉鬼,可有喝過什麼好酒,他回答不上來。
戴呈斯在這三無醫館裡治了三天的傷,非但沒有惡化,竟還慢慢好了起來。雖然頭天因爲傷口感染以至於發了燒,吳驚鴻還擔心這人要是死在這裡晦氣,沒曾想,過了三天,此人不但頑強地退了燒,人也清醒了起來,醒過來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嚷着要喝水。
傅樑絡一早上便出門去買土雞了,只因吳驚鴻對她說,傷重初愈的人,需要吃土雞燉紅棗來補氣血,可是出去了一早上也不見其回來,吳驚鴻只能親力親爲,端着一碗隔夜水遞給戴呈斯,道:
“嚷嚷什麼,死人都要給你從墳堆裡喊出來了!”
戴呈斯接過碗,喝了一口,這夾雜着洗鍋水味道的隔夜水,令他皺了皺眉,喝了一口之後便不肯再喝第二口,放下碗問道:“這是哪裡?”
吳驚鴻道:“眼睛長着幹嘛使的,自己不會看啊,當然是醫館了。”
戴呈斯又道:“是你救了我?”
吳驚鴻道:“這不廢話,要不是姑奶奶我醫術超羣,你小子早就去見閻王爺了。”
戴呈斯面色不大好,緊抿着嘴巴,不再說話了。
吳驚鴻見戴呈斯不說話,主動伸手推了推他,道:“誒,你是得罪什麼人嗎?被打得這麼慘,這些人簡直就是衝着要你小子性命下手的。”
戴呈斯的左臂被人砍了一刀,傷口差點砍斷經脈,若是再偏離一寸,這條胳膊便算是廢了,加上身上大大小小數十處傷口,也是戴呈斯命大,在閻王面前轉悠了一圈,還能硬生生地被退貨了。
戴呈斯悶悶道了一聲:“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他方纔問吳驚鴻,可是她救了自己,問得是,可是吳驚鴻從那街口將他撿了回來並且悉心醫治,顯然,兩個人答非所問,聽的人沒聽明白,更沒答明白。
吳驚鴻覺得此人很是呆板卻又蠢萌,她收銀子給人看病,錢貨兩訖,鮮少聽人這般真情實意地來道一聲謝,自然最主要的還是這醫館平日裡就幾乎沒什麼生意,日常生計也都是依靠吳驚鴻同她那幫狐朋狗友收保護費來勉強維繫的。
吳驚鴻笑着拍了拍戴呈斯的肩膀,道:“謝謝就不必了,你若真覺得感激,倒不如以身相許好了。”
吳驚鴻自小的生活環境與尋常姑娘家是截然不同的,自然更不可能受錮於那些迂腐不變通的三綱五常,這樣的玩笑話也是隨口就來,根本沒有經過腦子,但是此話一出,卻是將戴呈斯給嚇得不輕,趕忙道:
“姑娘莫要開玩笑了!”
見着戴呈斯一副如臨大敵一般的模樣,吳驚鴻不樂意了:“你什麼意思,難不成覺得本姑娘還配不上你不成?”
戴呈斯心裡是很認同吳驚鴻這句話的,但是修養讓他又不能這麼直白地說出傷人的話,便換了一種委婉的說法,道:
“姑娘很好,是我配不上姑娘。”
但是戴呈斯沒想到,吳驚鴻不是尋常的姑娘,這種委婉的拒絕,無疑就是給自己挖坑跳,只聽吳驚鴻說道:
“沒事,本姑娘不嫌棄你,那就這麼說定了,你以身相許,等你傷好了,我們就成親。”
戴呈斯剛剛好了個開頭的傷口,聽見吳驚鴻這句話,驚得險些內傷吐血。
趕忙搖了搖頭解釋道:“我並不是這個意思……”
但是便在此時,吳驚鴻的狐朋狗友之一在門口大喊她的名字,吳驚鴻應了一聲之後,對着戴呈斯說了一句“我朋友叫我,我先出去一下”便就轉身離開了。
留下戴呈斯一人,尋思自己是否應該趁機不告而別地離開比較好。
傅樑絡一去不復返,只因三日前當在當鋪裡的那塊玉佩。傅家丟了小姐,差點掘地三尺,好不容易查到了這塊玉佩,再順藤摸瓜找到了傅樑絡的下落,便在傅樑絡外出買土雞的路上,將她截了下來,連捆帶哄地給抓回了傅家。
而對於傅樑絡的失蹤,吳驚鴻渾不在意,反正她留下來的藥錢已經足夠給戴呈斯看病抓藥的了。
而戴呈斯,則是自始至終都不知道有過傅樑絡這麼一個人,尚且沉陷在被吳驚鴻逼婚的驚恐之中,正絞盡腦汁想着該要怎麼逃出去。
但是就在戴呈斯思索着該要怎麼妥帖地離開這家醫館時候,另外發生了一件事,那就是吳驚鴻被下藥了。
也不知道吳驚鴻在外邊惹到了誰,有人請了四五個小混混,將吳驚鴻堵在一個角落,強行灌下了藥性極強的春.藥,吳驚鴻藉着有一些武功底子,拼盡力氣好不容易跑了出來,而戴呈斯便是在醫館後門的小弄堂裡,見到了面色潮紅癱倒在地的吳驚鴻。
戴呈斯是貴府大家的少爺,雖然對於像春.藥這般下三濫的東西偶有獵奇聽聞,親眼見到卻是第一次,手忙腳亂地去將吳驚鴻從地上拉起來,反倒是被吳驚鴻猶如八爪魚一般死死纏住了,動彈不得。
吳驚鴻已經被藥性完全控制,見到是個人就攀附上來,一邊抓着戴呈斯的胳膊一邊脫着自己的衣服直喊熱,戴呈斯嚇得伸手去提吳驚鴻的衣服,可又畏手畏腳怕碰了什麼不該碰的地方。幾番來去,戴呈斯還未好利索的胳膊,便被折騰到傷口開裂,又滲出了血跡,而吳驚鴻也將身上的衣服扒下來一半,一邊的肩膀露出來,實在活色生香。
沒辦法,戴呈斯只好伸手一掌將吳驚鴻拍暈了過去。閉着眼睛將自己身上的外套脫下,胡亂罩在吳驚鴻身上,便將她拎到了自己的房間,一股腦地將人丟到了牀上。
吳驚鴻雖是暈了過去,不再胡亂作妖,但是此刻卻是全身大汗淋漓,猶如剛從水裡撈出來一般,原本潮紅的臉,此刻變得煞白,雙眉痛苦地皺在一起,整個人看起來便十分不好。
戴呈斯原本是要就此離開的,走到門口卻又是遲疑了,記得從前聽身旁的一些紈絝子弟說過,中了□□的人,要是不能夠找人消除藥性,那便需要泡在冷水裡,硬生生地靠着冷水來將這股邪火給壓下去,否則,便會將人燒死。
戴呈斯看着吳驚鴻這幅模樣,擔心自己要是就這麼甩手走了,難保吳驚鴻不會出什麼意外,想了想,還是找來一個浴桶,在裡頭打滿了井水,然後將吳驚鴻泡進了這冰冷的井水裡面。
做完這些之後,戴呈斯才擦了擦滿頭的汗,離開吳驚鴻的房間。
而這一走,卻是就此鑄成大錯。
戴呈斯離開之後,便回到了醫館前堂,找了一些金瘡藥,將崩開來的傷口重新包紮了一番。一番折騰下來,只覺得精疲力竭,便回了自己的屋裡去睡了一覺。這一覺醒來,已經是翌日晨起,戴呈斯起身在院子裡晨練拉筋,沒一會兒時間,便見吳驚鴻朝他走來。
戴呈斯打從心底裡有些害怕吳驚鴻,貞潔烈女他見過不少,如此死纏爛打之人卻是實在少見,也非常束手無策。故而一見到吳驚鴻,戴呈斯想都不想,轉頭便想走。
“戴郎!”
吳驚鴻見戴呈斯要走,開口將他喊住,只是這突如其來變了的稱謂,將戴呈斯嚇得步下不穩,險些摔了一跤。
戴呈斯僵硬地說道:“吳姑娘好。”
吳驚鴻走到戴呈斯跟前,伸手嬌嗔一般地拍了一下戴呈斯的胸口,道:“戴郎怎還叫我吳姑娘,太見外了!”
戴呈斯只覺不妙,卻不知爲何,僵直着身子道:“吳姑娘說笑了,男女有別。”
“什麼男女有別。”
吳驚鴻笑道:“你都對我做了那種事情,你我之間,還有什麼是不能做的。”
那種事?
戴呈斯一驚,擺手道:“前夜戴某是怕吳姑娘出什麼意外,纔將吳姑娘浸在冷水裡一宿的,吳姑娘若是介意,那換戴某也在冷水裡浸上一晚,如此便算扯平好了。”
吳驚鴻這才發覺事態好像超出了自己的預想,皺了皺眉,道:“你說什麼,什麼叫做浸了一晚上冷水?”
戴呈斯道:“吳姑娘被人算計中了藥,若是不將姑娘浸在冷水之中,戴某怕姑娘會出意外,情急之下若有不周到之處,戴某給姑娘賠不是便是。”
“你!”
吳驚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神色大變,說道:
“戴呈斯!你都對我做這種事情了,竟還能面不改色地說這種話!你還是不是個男人,有膽子做沒膽子承認了?我吳驚鴻哪裡配不上你了,我一個黃花大閨女,就被你這麼睡了,我還沒說要怎麼呢,你就這麼着急推個一乾二淨!”
戴呈斯一聽,嚇了一跳。
“你……你方纔說什麼!我並沒有……”
啪!
吳驚鴻不等戴呈斯說完,便是劈頭蓋臉給了他一巴掌,盡顯潑婦模樣:“你給我聽着,我吳驚鴻不是誰都能踩在頭上拉屎的女人,你既然睡了我,你就得對我負責,休想拉了屎,蓋蓋屁.股就想走人完事,在我這兒,門兒都沒有!”
戴呈斯從沒背過這麼冤枉的一口大鍋,忙解釋道:“你說的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我根本就沒有……就沒有……”
戴呈斯實在做不到像吳驚鴻一般,開口閉口就能輕易把粗俗的字眼掛在嘴邊,着急了也只能擠牙膏一般擠出那麼一兩句不這麼體面的話來。
“我並未對你做什麼越矩的事情,你莫要含血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