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魚這種魚類,有着清明前魚骨軟如綿,清明後魚骨硬如鐵的說法。
也正是因爲這種說法,同樣是刀魚,可這清明前後的價格卻相差的十萬八千里。
所以,史孟麟在得到首肯之後,雖然也覺得自己這位神奇的門主不至於連這個都不懂,但還是不忘問道:“門主,眼下不是吃刀魚的時候吧?那這刀魚……”
知道對方言下之意的秦曉偉,擺了擺手笑道:“放心吧,孟麟,我這處小世辦裡的刀魚隨時吃都是正當時,你就放心大膽地動手吧。”
早已經見過種種神奇手段的史孟麟,對這話到是半點疑慮都沒有。方纔見過了那神乎其技的烤肉手段之後,他自覺內心深處有一種莫名的衝動。
正是這種幾乎按耐不住的感覺,讓史孟麟想要盡展平生所學,同時也與剛剛所見所學的心得加以印證,所以,纔有剛剛那麼一說。
雖然他也自認爲在廚藝方面與秦曉偉相差甚遠,可這會兒就是控制不住心裡的衝動,想嘗試一些突然在腦海裡涌現的東西。
史孟麟隱隱覺得,以前那一層自己苦思冥想、費盡心力,也不能突破的障礙,眼下卻彷彿透出了一絲光線,有種一捅即破的感覺。
雖然這種感覺只是淡淡的一線,微弱得幾乎難以看清,可知道這種突破的機緣壓根可遇不可求的他,依舊是欣喜若狂難以自禁。
別看史孟麟五年前縱橫飲食江湖,得了個茴香的稱號,
五年前縱橫飲食江湖時,史孟麟就清楚地知道,光手藝不錯卻沒有創意的話,永遠都上不了檯面,可廚藝上的創意又談何容易。
這創意可不是指隨便弄個什麼新奇的菜餚就算完了,真正的創意不管是色、香、味、意、形,還是新生代的營養學等等方面缺一不可。
特別是食材之間本就有着相生相剋的物性,一個弄不好,弄出來的所謂創意說不定都能讓人吃出毛病來,所以,別說那些後起之秀,就連老一輩都不敢隨便拿創意說事兒。
而今天秦曉偉那宛如天馬行空般的神奇技藝,卻彷彿當頭一棒,敲開了史孟麟心中的滯礙,讓其瞧見了片不一樣的天空。
只見他在得到首肯之後,蹲在那裝着七八條長度不短的刀魚盆前,直愣愣地盯着盆裡刀魚,思緒翻騰間卻遲遲沒有動手。
忽然間,空中一聲嘹亮的鷹啼響徹天際,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驚嚇,一條刀魚躍出水面,一擺尾嘩啦一下將如鏡的水面敲得粉碎。
看着剩下圈圈漣漪的水平,剛剛魚躍破水的一幕,卻讓史孟麟的心裡頓時靈光一現,隨着一抹自信的笑意浮上嘴角,這心裡已有了計較。
只見他飛快探手取了三尾刀魚,藉着亮銀色的小刀剖了,就着另一盆清水簡單的淨了淨,只用手指將魚鱗推去,將魚皮完好的保存了下來。
接着又在魚頭尾各輕輕拉了一刀,向秦曉偉討了些細鹽,粗粗在皮上擦了幾下,才取了合適的細長木枝穿起來,一頭插在地上。
看着這一開始還顯得生澀,漸漸地卻變得純熟起來的手法,不說還處於外行階段的柳隨風看得目不轉睛,就連秦曉偉也是暗暗點頭驚訝不已。
等史孟麟把魚插好之後,並沒有急着料理,而是一溜煙地往不遠處的樹林跑去。
剛剛雖然大塊朵頤了一番烤羊肉,可深知刀魚美味的柳隨風早就饞的口水氾濫了,這會兒眼延燒着對方突然跑開,不由大叫道:
“師兄,你幹嘛呢!柴火這邊不是還有很多嗎,你跑那邊幹嘛,有什麼需要你找門主不就得了,別亂跑耽誤時間啊!”
“你懂什麼,這些柴火都不趁手,等我一下,馬上就回來。”話沒說完,史孟麟就已經跑出老遠,轉眼間就隱沒在樹林之中。
“我暈,神神秘秘的,搞什麼啊,真讓人看不懂。”發現自己被無視了的柳隨風,眼饞地看了眼被插在地上的刀魚,嘟囔道。
“呵呵……隨風,俗話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我們啊,還是先喝着酒,耐心等待孟麟的好手段吧。”秦曉偉笑着說道。
在林子裡折騰了半天之後,史孟麟這才抱了幾樣東西回來。有空心的樺樹枝,也有方形的柔軟樹皮,越發讓柳隨風看不懂了。
將手上的東西放邊上一放,史孟麟不慌不忙地先在地上挖了一個土坑,將之前剩下的柴火全擱裡面燒了起來,沒多會兒的功夫火焰就騰得老高。
只不過,卻不見他烤魚,只是瞧着這火勢起來之後,才滿意的拍拍手,拿起剛弄來已經剜空的樺樹枝,對着插在地上的魚比劃了起來。
等這傢伙將這些空間的樺樹枝,用小刀削成比魚身略粗大一點、長短差不多的段子之後,居然就這麼直接套了上去。
“暈,這是做什麼?熱狗?不對,是熱魚?”看着這一番舉動,聯想到某種外國快餐小吃的柳隨風不由說道。
可惜得是,不管是史孟麟還是秦曉偉,這會兒正一個做的用心,一個看得專注,壓根就沒人去理會他這個外行的吐糟。
將套好的刀魚放在一旁,史孟麟又到水盆邊又一連洗剖了三尾魚。可是這次連最基本的鹽都沒有抹,直接用樹皮把魚給捲了起來,然後用草捆了個結實。
忙活了好一陣子之後,他這才坐下來,擦着額頭上的細汗說道:“呼……準備得差不多了,門主,再給我弄點酒解解渴,等一會兒火熄了就可以烤魚了。”
“啥米?!火熄了烤魚?我說師兄,你不會是喝酒喝多了人還沒清醒吧?這火都熄了,還烤個什麼東西啊?”柳隨風搖頭說道。
到是一旁近秦曉偉有些明白了這話的意思,於是笑着遞了碗酒過去,解釋道:“隨風,這烤字雖然有個火字邊,但誰跟你說就一定要用明火?”
“不用明火難道用闇火?”一開始還不明所以的柳隨風順着這個話剛說完,這才反應過來道:“啊!原來師兄是想用闇火來烤?”
“哈哈,答對了,不過沒有獎勵。”秦曉偉笑道。
而一旁的史孟麟則笑道:“還是門主厲害,我這點小把戲還是瞞不過您啊。我一會兒烤魚確實要用到陰火,但還有一半會用到焰心。”
“哦?焰心?”眼神閃動了一下的秦曉偉頗有些驚喜地笑道:“不怕是縱橫飲食江湖的茴香,來來來,孟麟,乾了這碗酒,我看好你哦。”
“啊?要幹掉?”看了看手上足足三四兩酒的大碗,雖然酒量不少,但剛剛一通猛喝已經有些醉意的史孟麟這臉色頓時就苦了。
“對對對,你一會兒還要烤魚,就別幹了,隨意就好。”說着,秦曉偉自己一仰脖,就將手裡的那碗酒給喝的涓滴不剩,臉上卻絲毫醉意都沒有。
趁着等火熄滅的功夫,興趣大起的他不由和史孟麟談論起用火的技巧來。要說這燒烤,這傢伙用得多是明火。過人的控制力讓秦曉偉對火候控制絕對堪稱宗師級別。
雖然是討論,但史孟麟卻是聽多說少,從對方那滔滔不絕的口中所得知的那些五花八門,甚至匪夷所思的用火技巧,讓他獲益之大,真是難以說明。
至於一旁的柳隨風,雖然無法對這些用火的技巧有切身的體會,但他也知道眼下這機會可遇不可求,當下也不動聲色地暗暗記憶着。
聊了一段時間之後,那土坑裡的火勢逐漸開始熄滅,等柴火最終全都燒成了灰燼,透過灰白色的炭灰還隱隱地冒着闇火紅光。
知道差不多的史孟麟立時站起身,用樹枝撥開灰燼,將三尾用樹皮捆紮好的“熱狗”埋了進去,再將闇火直接用一旁挖坑時起出來的沙土全埋了。
接着又蹲到之前插在地上的三尾魚前,仔細地打最了好一會兒,纔將套在魚身上的樹皮管子又調整了下角度。
只不過,這三尾魚用樹枝懸空挺着,外面還套着空心樺樹的枝條,這造型怎麼看都總覺得不順眼,讓柳隨風很是無語。
可惜史孟麟這會兒才顧不上某人的心裡的吐糟,而是動手將樺樹的枝條從尾部點燃,頓時就見一篷火苗就慢慢順着向上盤去。
隨着淡藍色的火焰升騰而上,被套在樺樹枝裡的魚身上漸漸地滲出了絲絲乳白汁液,在跟火苗觸碰的剎那,便發出滋滋的輕響。
只是眨眼間,一種烤魚所特有的細膩香氣逐漸由淺入濃撲面而來,再加上樺樹的清香,彷彿突如其來的驚喜一般,衝入三人的鼻孔。
外層乾硬的樹皮通過燃燒自己,很快就將整條魚用高溫炙烤了一遍,等樹皮燃成灰燼之後接着枝條內層的白色樹芯也慢慢受熱燃燒了起來。
這種層層遞進的炙烤手段,瞅着雖然簡單,實際卻很難操作,如果不是多玩的玩火老手,鐵定控制不好火候。
再加上削出的烤魚枝段,如若不是長短厚薄恰好,別說烤出美味了,這三條刀魚的結局不是烤焦就是半生不熟。
眼瞅着樹皮樹芯都被燒了個乾淨,露出其中的廬山真面目,只見那刀魚魚皮晶亮,完整無缺,色澤微褐,絲絲縷縷的白煙散發着濃郁的香氣。
原本坐在一旁的秦曉偉,頓時猿臂輕舒,大手一張就很不顧身份地搶先拿起一條,放在鼻前閉目細細地輕嗅起來。
混合着木炭的香味和樹汁清遠的幽香形成了一種別樣風味,光是這股子沁人心脾的味道就已經叫人忍不住猛吞口水。
等他輕輕一咬,只覺得魚肉外層脆黃香脆,內層則清新爽嫩又鮮腴可口,就好似陳年老酒一個醇香酸醉人,在舌上陣陣翻涌,頓生無窮的滋味。
而最妙的是外層的魚皮,因爲受到炭火與自身分泌油脂的雙重作用,炙香焦爽的同時卻又具有相當彈性,讓人慾罷不能。
而之前在魚頭和魚尾劃的那兩刀,可不只是爲了入味或者好看,秦曉偉捏住頭尾只是輕輕這麼一拉,整隻魚骨居然就全脫了開來。
“妙!太妙了!”吃得異常高興的他,讚不絕口之後,又說道:“孟麟的廚藝果然很有前途,竟然想得出這種奇妙手法,實在是讓我吃驚啊。”
而一旁的柳隨風在嚐了嚐自己的那條烤魚之後,卻有些不滿意地說道:“師兄,你這魚好吃是好吃,可還沒烤好啊,看看,我這邊還沒熟透呢。”
聳了聳肩的史孟麟不以爲意地說道:“有得吃就知足吧,你那條不錯的了,看看我這邊,都烤過頭了,要不我們倆換換?”
“呃……還是算了吧,沒熟總比烤過頭好,不過,哪怕是還沒熟這刀魚吃起來都十分的美味。”一點都不傻的柳隨風可一點都不傻。
到是一旁的秦曉偉笑道:“隨風,孟麟只是頭一回嘗試就能達到這樣的程度已經算不錯了,火候的東西,無非練得太少而已。”
“老話說得好,技藝技藝,技只是手段,藝則是指創意,光有手段沒有創意,就失了靈性,相信孟麟熟練之後,這沒熟透的魚,你想吃都吃不到嘍。”
柳隨風自然知道這話說得沒錯,可眼瞅着最好的一條被某人給搶了,不由嘆道:“還是門主有口福,先下手爲強將最好的那條給搶走了,這手可真快!”
“門主不光手快,這眼力也好,否則怎麼單單挑中那表現最好的一條?”顧不上嚐嚐自己手上那條刀魚味道的史孟麟邊說邊忙活了起來。
等他刨開剛纔掩着的土坑,將三個樹皮包給挑了出來。而這次柳隨風到是手夠快,第一個跳出來,搶先挑了一條。
只可惜想吃好東西光手快沒用,這眼力也得要足才行,這不,最好的那條,依舊被第二個動手的秦曉偉給拿了去。
當這兩人輕輕剝開依然冒着熱氣的樹皮,魚肉的鮮香和騰起絲絲縷縷的樹皮清幽,一下子撲在二人臉上,直入心脾讓人迷醉。
史孟麟的這道樹皮烤刀魚的烹製方法頗爲獨特,陰火和樹皮的包裹,使整魚中的水分極少揮發,讓香味在樹皮緊裹的狹小空間中交織匯聚。
那融合了魚肉的鮮美與樹皮的清香,即使是柳隨風個這門外汗,還沒吃光是聞着這股子讓自己口水狂涌的味道,就已經知道這種烤法更加令人垂涎。
美食當前的他哪裡還顧得上什麼風度什麼矜持,連傢伙都懶得用,當下就雙手捧起樹皮,猴急地張嘴就往上啃。
等他較咬了一口,就覺得外層的魚皮便順齒而裂,其中豐沛驚人的鮮美汁液,立時就彷彿靈動的清泉一般噴涌而出。
等肥美的魚肉剛入口中時,連咀嚼都省了,剛和舌尖相觸便瞬間融化,鮮嫩細膩、爽滑甘美的味道一點不漏的保留了下來。
魚肉鬆軟柔嫩的絕妙體驗,最終壓過了嘴裡殘留的各種餘味,如清風般拂過味蕾,於意猶未盡之中絕妙的作了一個終結之音。
看着眼前兩人吃完魚之後卻久久地說不出話來,史孟麟忍不住問道:“怎麼樣?這魚的味道還可以嗎?比剛剛那魚的味道怎麼樣?”
正啜着手指頭的柳隨風連忙說道:“不錯,非常不錯,我覺得比剛纔那種烤法還要好。只不過,跟門主的烤肉比起來還有不小的差距。”
“呵呵……孟麟只是剛悟出這個創意就能用上,已經足夠讓人讚歎的了。而且不光是手法與創意,這用心也是相當巧妙的。”一旁的秦曉偉笑道。
“用心巧妙?門主,這是什麼意思?”滿腦袋霧水不明所以的柳隨風問道。
而這時史孟麟笑道:“這魚能讓大家覺得好吃,其實也是借了門主之前烤羊肉的便利,否則,單吃這魚的話味道多半還要更差些。”
“哦?師兄,你爲什麼會這麼說?嘿嘿……該不會是你想拍門主馬屁吧?”越發是弄不清楚到底咋回事兒的柳隨風笑道。
“你啊,就知道瞎扯。”瞪了某人一眼的秦曉偉隨後解釋道:“我剛剛的烤羊肉雖然確實美味,但口中的滋味未免太過霸道。”
“吃了完之後搞不好幾天都不想吃別的,而孟麟的兩尾烤魚,均以樹皮爲皿,取的清淡本味路子,很好的調和了味覺,相當聰明。”
柳隨風聽這麼一說,細細回味之下到是覺得果然如此,剛剛因爲烤羊肉而幾乎已經“醉”掉的味覺,在魚肉的調和之下再次復甦起來。
到是秦曉偉在贊過之後,卻又正色地說道:“孟麟,有這樣的悟性與天賦真是很難得阿,你用的這兩種烤法很有種自然天成的意思。”
“只不過我覺得你的基礎依舊有些不夠紮實,而且性格也不夠灑脫。這兩種烤魚,我個人覺得還是匠氣過重了一些。”
混到眼下這個地步,他的眼光也算得上是極爲高明瞭,所以,一下子就看出了自己這個新入門弟子,剛剛悟出來創意與手法的短處,
當下手一揮,藉着空間的能力,在三人面前幻化出種種影像,就着炭坑,將自己對於這兩種烤魚的一些想法虛演了一遍。
這下子不光是史孟麟聽得眉飛色舞很有醍醐灌頂豁然開朗的感覺,就連一旁的柳隨風也是連連點頭,從中學到了不少的知識,喜不自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