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曼淡青色眸子裡依舊殘存着一縷刀芒，臉頰因爲太過出乎預料而變得僵硬。
“好……好厲害的刀功！”
俗話說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儘管刀勢作爲高階廚師標識，聽起來難免有種稀鬆平常之感，但其中門道深奧，真實差距更是可以拉開到天壤之別。
作爲美食獵人的她當然清楚，只有極強的刀勢纔會形成異常視覺效果。
也就是說僅刀功一項，自己就已經被甩在身後！
想到這裡，阿曼滿心驚訝化作緊張不安，臉部的僵硬蔓延至全身，手心卻是不停冒汗。
她可沒忘了自己正在較量中，之前衝對方誇下的大話、不屑的鄙視一股腦跳出來，在腦子裡喋喋不休。
如果輸給對方，自己還有臉留在小隊嗎？
她身軀一震，緊緊咬住下嘴脣，刀刃向着砧板上的雲雀逼近。
噌！篤！
洛克將最後一絲皮肉筋膜劃開，廚刀插在砧板上。
爲了保證接下來的熟度掌控，他沒有選擇用熱水去毛，而是就着皮一同取下。
餘光裡，阿曼廚刀顫顫巍巍，懸在半空怎麼也落不下去。
他微微一愣，恍然明白了特納大費周章的目的。
對於廚師來說，手穩至關重要，反應到內在就是心穩。
暴脾氣多半受過某種打擊並留下陰影，以至於喪失了下刀的勇氣，繼續發展下去別說高階，恐怕連尋常廚師都做不成。
也難怪特納繞了半天，不惜被拖後腿也要拉自己入夥……
可問題是，霧海之眼怎麼就確定暴脾氣不會在自己這裡留下更深的陰影？
洛克有些想笑，他很確定自己能做到這一點。
當然也只是想想而已，他撇着嘴搖了搖頭。
阿曼雖然說話難聽，但並沒有造成實質傷害，他還不至於因爲這點事毀了對方整段人生。
哧！
一直被火苗舔舐的鐵筒冒出白煙，他用手戳了戳裡面滾圓的青石，溫度距離預期還差很多。
“猩猩，趕緊幫我找塊鐵板來，像這種燒明早也搞不定……”
洛克繼續催大火力，藉着準備時間，全神貫注地進行起食材切分。
一旁，蓋亞揹着手繞了兩步，笑道：“她叫阿曼對吧？看起來很有挑戰精神？”
特納正被洛克刀功吸引，眉頭緊蹙，聽到回過半個側臉：“你確定不是在開玩笑？”
“別誤會別誤會！”蓋亞趕緊擺擺手：“我只是好奇你怎麼會讓她和洛克對決……”
特納隱隱覺得有些後悔，但刀功不能說明全部問題，眼下關鍵的是阿曼到底能不能戰勝心底恐懼。
“……你對這位少年似乎很瞭解？”霧海之眼目光依舊落在場中。
蓋亞愣了一下，老實道：“談不上了解，我只知道他很厲害，嗯，很厲害！”
“……”
“很厲害？”晶木換了換站立姿勢，抱着的手打了開來，插進褲兜：“難不成是新銳？”
蓋亞聽出話裡的一絲譏諷和質疑，聳聳肩：“那倒不是。”
“我相信阿曼。”晶木淡淡說道。
不知是不是聽到了交談，阿曼低垂的腦袋擡起幾分，肩膀緩緩提起……
噌！
舉了近三分鐘的刀鋒終於下落，刺破雲雀腹腔，一點點拉至盡頭。
這一刀平淡無奇，僅論水準連中階都不到，但特納幾人卻是齊齊屏住呼吸。
‘好樣的！’她朝晶木投了個眼神，阿曼的第二刀第三刀已接踵而至。
這一回比上次快了幾分，也多了一絲不容置疑的堅定感。
狹長刀刃在雲雀腹中轉了兩個半圈，裹挾着內雜一併抽出。
小隊幾人互相對視，能看到各自眼中掩飾不住的欣喜。
之前三刀就好似在熱身，或許是巨大的壓力讓阿曼最終邁出了腳步，她的刀越來越快，幾秒過後漸漸變得蹁躚起來。
“啊！！刀勢！隊長，阿曼重新展露刀勢了！！”梅梅強忍興奮，捂着嘴叫了一聲。
天知道爲了等待這一刻，半年來幾人燒死了多少腦細胞。
特納臉上綻放出笑容，輕輕吐了口氣：“還不是太穩定，但是個很不錯的開端！”
食指長短的柳葉刀在阿曼手中活了過來，她用的不是尋常技巧，而是利用刀片柔韌性，採取半旋轉式切割。
一片片拇指大小的鮮紅色肉片隨着刀刃劃至餐盤，宛如一朵朵盛開的花，漂亮而驚豔。
猩猩有些吃驚：“這就是花解的意思嗎？還真是像花瓣一樣漂亮，沒想到這個說話難聽的傢伙廚藝還真不賴！”
真菲斯目光閃了閃，沒有說話。
旁邊廚臺，洛克正專心致志地沿着骨骼紋路下刀。
由於着眼整體，一時半會兒看不到太多變化，一道道短促有力的刀芒消失在雲雀肉中，如同被吸入海綿的水。
驚喜過後，特納幾人也發現了異常。
“他好像……沒按着食譜來？”梅梅眼睛微瞪。
晶木觀察片刻搖搖頭：“不奇怪，沒記錯的話，之前他還質疑過食譜。”
“也就是說，現場進行食譜改良嗎？”梅梅眼睛瞪得更大了，被洛克大膽到近乎狂妄的舉動驚呆。
場中沒人說話，在正常廚師眼中，這種行爲說好聽叫勇敢，說不好聽叫蠢。
由於洛克的‘送死’，雖然耽擱近五分鐘纔開始烹飪，阿曼依舊提前完成食材處理。
她撇了眼對面，表情變得欣喜，開始第二步調味。
這道料理用的液體調味，需要和烹飪同時進行，也就是肉片和調味料一同倒入鐵桶中，在熱氣爆發後迅速出鍋。
由於肉片很薄，又摻雜了脆骨，能把握的時間寬度不超過兩秒。
就在阿曼熬製香料時，洛克那邊終於有了變化。
只見他將雲雀放下，長長喘了口氣，遂又將鼻尖汗珠拭去，在衆人莫名目光中拍了拍砧板。
下一刻，吸收了上百刀的雲雀肉開始分崩離析！
“哦！！我看到了什麼？”蓋亞猛地揉了揉眼睛。
幾人呆愣得說不出話來。
“分子廚派的刀功處理方式是這道料理最優質選擇，它能讓肉和骨形成最完美自然的配比，更關鍵的是，肌肉和筋膜得以完整保存，口感同樣被推到極致。”
真菲斯淡淡解釋聲在隔間內響起，配合着廚臺前的畫面，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震撼。
就在這時，洛克後退半步，刀刃如旋風般掃出，劃出一抹猩紅圓弧。
再次停留時，刀刃上只剩下乾淨的肉片，摻雜其中的脊骨和硬骨碎屑已落入廢材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