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勒也十分意外,他提防着兒子任何的招數,卻不料,他乾脆在戰場上提出來,而且,是如此的合情合理。
“大家都知道,藍玉致善於射擊……她的那把什麼迷你槍,射程110米,這是多遠?三十幾丈遠了……很多人射箭都達不到這樣的距離……如果能將劉卓定點斬首,敵軍很快就會大亂,我們一鼓作氣,趁勝追擊,豈不是事半功倍?”
衆人你看我,我看你,目光最後全部落在了藍玉致身上。
葡勒沉聲道:“不行,玉致身子不好,才生病了,她根本沒法出去急行軍……”
卻聽得藍玉致朗聲道:“不,先生,我可以。世子大人說得沒錯。”
他愣了一下:“玉致,很危險的事情……”
她打斷了他的話:“沒什麼好危險的。世子大人還有十萬大軍呢,怕什麼?再說,我來了這麼久,還沒發揮過自己的作用。先生,也該我爲你們做點什麼了;總不好一直白吃白喝,對吧?”
葡勒做不得聲。
石宣英也非常意外。
他提出這個建議,本是一怒之下,泄憤的玩笑之語,也沒有指望父王會同意。不料,藍玉致卻主動站出來,表示了同意。
但是,葡勒還是不情願,“玉致,你是個女孩子,那麼危險的事情,戰爭可不是兒戲……”
藍玉致忽然摸出自己的迷你槍,扣動了一下扳機。
石宣英嚇了一跳,知道那東西的厲害。
她將手槍在手裡拋了一下,然後,揣回去:“先生,你不用擔心了。我再不做點什麼,就真的成了一個只知道吃吃睡睡的廢物了。說不定,這一次我能提了劉卓的頭,回來向你報功呢!”
石宣英立即道:“好!藍玉致,有你的配合,如果射殺了劉卓,功勞都算你的。”
她淡淡一笑:“多謝世子大人提攜。”
葡勒哪裡還反對得了?憂心忡忡地看她一眼,又看了兒子一眼。這兩個人,終究是年輕氣盛,一對鬥氣冤家,若是戰場上賭起氣來,卻如何是好?
石宣英立即道:“好!藍玉致,有你的配合,如果射殺了劉卓,功勞都算你的。”
她淡淡一笑:“多謝世子大人提攜。”
葡勒哪裡還反對得了?憂心忡忡地看她一眼,又看了兒子一眼。這兩個人,終究是年輕氣盛,賭起氣來,卻如何是好?
會議散去,已是黃昏。
夕陽在天,墜落了半邊下去,天空一半是藍白色,一半是火紅色,風吹來周圍苦蒿草的花粉的味道,到處能看到稀稀拉拉的牛羊走來走去。
藍玉致站在一棵高大的紅柳樹下,深深地吐了一口氣來。
葡勒慢慢地走過來,他看到,藍玉致已經換了衣服,依舊是襯衫牛仔褲,小靴子。頭髮也扎得高高的,昨日藍色衫裙的女子模樣,一絲一毫也不見了。
直到他近了,藍玉致也不看他。
那是一種非常尷尬的感覺——當一個女人,都躺到牀上,那麼明目張膽地明示暗示,也沒法讓一個男人相就,也的確夠難爲情的了。
她心裡滋生了警惕,葡勒,也許另外有打算。
並非是因爲他之前的愛或者不愛;甚至,也不是因爲石宣英。就如一個善於謀篇佈局的高手,不知道他究竟藏着什麼陰謀。
劉邦好色,但是,佔領霸上的時候,卻一反常態,美女,財物,一文不取。亞父范增提醒項羽,這廝肯定是有大動作了;但是,項羽不聽,果然,事實證明,劉邦正是要稱霸了,所以先裝一副好人。
男人在女色上,開始剋制自己的時候,往往不是因爲忠貞,而是有什麼圖謀。
藍玉致心想,自己又不是楚霸王,葡勒,他想圖謀什麼呢?
以前,總是認爲自己已經有些瞭解他了,現在才知道,還差得遠呢。那些捉摸不透的心思,無法猜測的舉止。
他依舊溫和的:“玉致,我想跟你談談。”
她頭也不回,只淡淡地問:“先生,你想說什麼?”
“這一次出征的地方叫沙洲,氣候很惡劣,條件也很差,就是男人也不見得受得了。你沒必要去。”
她不以爲然:“這有什麼?既然他們能去,我也沒什麼可退縮的。”
“可是,他們都是大男人,你一個弱女子,怎能比?”
“弱女子?先生,你看我像很弱的樣子麼?”
她隨手撿起一塊石子,一下投擲出去,那麼準確地,擊中了河水裡一隻掠過的野鴨子。
“玉致,不要賭氣。宣英他是激將你……”
“我不是賭氣,也不是受了他的激將。我只想建功立業。先生,石宣英可以,我難道就不可以麼?”
在自己所受到的間諜訓練裡,可沒有說男人行,女人就不行的。那是真正的把女人當男人,男人當畜生一般使用,風裡來,火裡去,不要太把自己當個人就對了。
葡勒無言以答,好一會兒才說:“玉致,我們先回去吧。今晚,我叫他們準備了幾個你愛吃的菜餚。”
“多謝先生,我今晚不太想吃這些,我隨便吃一點就好了。再見。”
她一邊說,一邊轉身就往營帳走。
葡勒跟在她後面,進了營帳的時候,正要喊她,她已經去了側面自己的房間,然後把門關上了。
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旁邊,侍女問他:“大王,可以傳膳了麼?”
“把我吩咐的四樣小菜給藍小姐送去。對了,宵夜也按時送去。”
“是。”
整個夜晚,藍玉致的房間裡都是靜悄悄的。就連他送去的菜餚,也被原封未動地退回來了。到早上,他忍不住了,去敲門,聽得她含含糊糊的聲音:“來了……來了……”
葡勒怔住,但見她已經洗漱乾淨,穿戴整齊,嘴裡啃着一個大饅頭。
“玉致,爲什麼不吃那些菜餚?”
她滿不在乎的:“我去軍營的食堂領取的。將士們都這麼吃,我爲什麼不能這麼吃?”
“可是,你完全可以不吃這些……”心裡怪怪的,覺得吃苦,對於一個男人來說,沒什麼關係,可是,對於這樣的一個女人,就總是顯得很不習慣了。“玉致,你不用擔心……”
她很快打斷了他的話:“先生,在你身邊的時候,我當然可以隨意地吃好喝好。可是,離開了你呢?一旦養成了這個習慣,要改正就不容易。所以,不如趁現在開始,保持自己的習慣……其實,這饅頭味道也蠻好的……先生,我出去了,今日還要訓練,疏懶了好久,再不活動筋骨,功夫都忘了,唉,一天不練手生腳慢……”
她一邊說話,一邊吃饅頭,含含糊糊的,揮揮手,就跟葡勒告別了。
葡勒簡直一句話都沒回答上來。看着她的背影走遠,心裡有點酸澀,彷彿是一個沒有任何安全感的小動物,一有點風吹草動,立即就本能地舉起自己的殼,把自己嚴嚴實實地包裹住。
還有三日,石宣英的隊伍就要出發了。
所有軍士都在緊張地操練之中。
藍玉致也指揮着自己那支隊伍。黑虎二王已經做了一個小官,穿上了正式的軍裝,大模大樣地指揮自己的那支人馬。
見藍玉致來,老遠就欣喜地叫:“女大王,你來了?”
藍玉致走過去,看看這支500人的隊伍,經過了好幾個月的訓練,而且,實地參加了這一次成皋關的戰爭,無論是精神風貌和實戰,都不同往日了。這些日子,她的全部精力都在這支人馬上,從來不曾放鬆過。
“女大王,您要不要檢閱一下?”
“女大王,您要不要檢閱一下?”
她點點頭,居中一站,大聲道:“兄弟們,這一次,我們要跟隨世子應戰劉卓。希望大家奮勇殺敵,一旦取得了軍功,大家都可以封妻廕子。”
衆人轟然叫好:“一切聽從女大王安排。”
藍玉致心裡略略有了一些底,如果有一支軍隊跟隨自己,當然比光桿司令好得多。
如此的訓練裡,終於到了要出發的前夜。
這天傍晚,藍玉致早早地回到營帳。最近,她總是早出晚歸,跟葡勒的時間是錯開的,很少有碰面的時候。今晚,也不想跟他碰面。
一進去,就看到屋裡擺放着兩隻大盒子。她打開來看,是自己之前穿過的那種藍色衫裙款式,只不過,做工和質地都要更加精細,尤其是袖子上,還繡了一絲淡雅的金邊。
另一隻盒子裡,則是同色系的首飾,從耳墜到手鐲,一應俱全。還有一套鑰匙,是當時流行的那種孔明鎖,環環相扣,十分精緻。
正思索間,門被推開,葡勒徑直進來,聲音有點兒着急:“玉致,好姑娘,別賭氣了,你明日別去,行麼?”
她微微咬着嘴脣:“先生,你這是命令我麼?如果命令我,我就不去!如果不是命令,我就要去!”
“玉致,我知道你不開心。但是,我答應你,等這一次大戰結束了,我們馬上回信都。到時,我會給你一個很盛大的儀式……”
她臉上火辣辣的,彷彿自己是拿了這個威脅他似的。
她垂下頭去,他卻伸手抱住了她,溫和道:“好姑娘,別去了。我跟宣英說一聲就行了。”
“不,先生,我是自己想出去看看。我的那支小軍隊,還有黑虎二王,我想看看,他們到底有多厲害。還有我自己……”她調皮地眨眨眼,“看他們是否真正聽命於我。
“玉致,打仗不是兒戲,危險很大。”
藍玉致看到他憂心忡忡的樣子,心裡忽然一暖。本是賭氣的,也消了一大半。這天下,幾時有人如此爲自己擔憂過呢?
他對自己那萬般的好,難道就因爲一個晚上沒有OOXX,就一筆抹殺了?
就算是大款包養小三,捨得花錢,可是,幾個大款捨得送價值連城的玉鐲,東湖珠,大戒指,大房子?越是大款,爲女人花錢的心思,更是能看出分量。就算是沒有地位的小三吧,哪個大款捨得花費如此之多的心思?甚至花費了這些後,連她的肉體都還不曾覬覦過一星半點呢!
縱然祖塋等人,也不曾有這樣的待遇。
還能說,他只是好奇而已,玩玩而已麼?
而且,還有那名分的保障呢。
她的眼珠子轉動,彷彿在計算着價值和價格之間的差異,撲哧一聲就笑起來:“先生,有時,我真的覺得你對我還是蠻好的。”
葡勒怨道:“壞姑娘,你才知道?我一直待你很好。”
她輕輕抱了他的脖子,仰起頭看他:“先生,等我這一趟出去,回來後,就不跟你作對了。”
葡勒長嘆一聲:“爲什麼非去不可?”
“因爲,我想看看我自己能不能做一點事情。先生,什麼東西,都是你現成的放在我的面前。縱然我這個女大王,也是你幫我才坐穩的。如果不出去看看的話,我一輩子都不會死心。”聲音裡,有點兒撒嬌了,在他面前,總是情不自禁的:“先生,你答應我吧。也許,我真能做一個女大王呢!你要幫我,我才能做到。”
葡勒無可奈何:“那你要答應我,凡事不要衝在前面。劉卓能不能殺掉不重要,但是,你一定要好好地回來。”
她悠然一笑,忽然在他的脣上親了一下:“先生,我命大着呢!”
她悠然一笑,忽然在他的脣上親了一下:“先生,我命大着呢!”
“傻姑娘,可別這麼說!”
心裡有一個非常奇怪的想法,自己是在輪轉的時候,逃過了孟婆湯的糾纏,所以才活下來。這是否意味着,是不是就不會死去了?或者說,孟婆也會派人捉拿,只是那些公差暫時還沒找到自己而已?
她被自己的這個想法嚇了一大跳。
葡勒見她的面色忽然有點兒蒼白,急忙摟住了她:“玉致,如果不舒服,就不要去了。女孩子,不要逞能。又沒人笑話你,有我在……誰也不敢笑話你的……”
她搖搖頭,喃喃道:“沒呢!先生,我現在好得很。”
也不是怕人笑話,無端的,就是很緊張不安,彷彿有一去不復返的感覺。
這一晚,葡勒都陪着她,吃飯,喝茶,然後聊天。她興致勃勃地纏着他,要他講述自己往年的英雄歲月,方知道,他出生在一個大軍閥世家,年少時,父親已經有了野心。他跟着父親,南征北戰,方有了今日的一切。
他還沉浸在自己的風雲歲月的時候,發現懷裡的女子已經睡着了。她就是這個樣子,快活起來的時候,常常無緣無故的笑,無緣無故的親吻,甚至連睡去都是無緣無故的。
他輕輕撫摸她的臉,低聲道:“好姑娘,你天天陪我,都已經習慣了。以後,要是不在身邊,我可真是不能習慣呢!”
藍玉致在熟睡中,一點也沒有聽到他的話。
太陽從地平線上破空而出,8月的秋陽,帶着最後的酷暑,彷彿示威似的,一露臉,便是萬丈的光芒。
藍玉致在晨曦裡翻身起來,覺得怪怪的,睜開眼睛,看到身邊那麼溫和的眼睛,充滿了一種溫情。
她的眼眶忽然就溼潤了,彷彿多少次的夢想裡,從父親或者母親的懷裡醒來。
“先生,你昨晚一直陪着我?”
“玉致,睡得好麼?”
她的鼻子有點兒堵塞,沒法回答,只是點頭,三下五除二就穿好了靴子。牛仔褲和夾克都還結實,只是把白襯衣換成了更堅韌一點的布料。
葡勒遞給她一個包裹。
她好奇地問:“先生,是你給我準備的麼?”
“對。我親手準備的。玉致,這是我多年行軍打仗的經驗,裡面全是必需品,沒有一件是廢物。”
她拎了拎,約莫有10公斤左右,算不得太重。真正的輜重,都已經在士兵處。
而且,還是揹包的樣子,戴起來非常方便。
真沒想到,葡勒竟然如此細心,幾乎每一處細節都考慮到了。
反而是這時,心裡有了真正的退縮:自己幹嘛賭氣和石宣英一起去戰場呢?可是,要後悔已經來不及了,只能硬着頭皮。
“玉致,如果不想去,也可以不去。”
他終究是體貼的,再一次先她說出來。某一刻,她幾乎要衝口答應。可是,話到嘴邊,卻變了:“先生,就這一次吧,我算是去見識見識。以後,我就再也不去了。”
葡勒凝視着她,暗歎一聲,“玉致,你真是一個固執的姑娘。”
“是啊。所以我認準了先生,就不會變的。先生,這一輩子,我就吃喝定你了。我不在的這些日子,你不許和其他女人親熱。”
他失笑,拍拍她的肩頭:“好,我一定做一個最遵守清規戒律的和尚。”
她笑起來,眨眨眼睛,外面,已經聽得灰影騎士的聲音。那匹華麗到了極致的千里馬,已經被沖刷得乾乾淨淨,在晨光下,猶如一位英俊瀟灑的王子。
她翻身上去,已經看到石宣英策馬而來,一身戎裝,精神抖擻,正是向父王辭別的。
他下馬行禮:“兒臣拜別父王。願父王保重身體。”
“好,宣英,祝你旗開得勝。”
“兒臣一定不負父王厚愛。”
“宣英,你和玉致都要平安回來。這一路,要相互扶持。”
“是,兒臣遵命。”
頓了頓才又說,“藍小姐的人馬都一起麼?”
“都一起。”
他言談之間,並未看藍玉致一眼。藍玉致也是淡淡的。
大軍終於出了成皋關。
藍玉致一馬當先,跑在前面。
彷彿脫繮的野馬,也如飛出籠子的鳥兒,忽然覺得前面的天地無限的寬廣。
在她身後,黑虎盡職盡責地帶着隊伍,也挺胸凸肚,十分驕傲。
“女大王,這一次我們要是抓住劉卓就好了。”
她信心滿滿:“一定能。”
黑虎上前一點,跟她保持了兩步的距離,神神秘秘地問:“女大王,江湖傳言,你有一樣超級厲害的暗器,是不是就是上次在棗嵩家裡,發出巨響的那個怪傢伙?”
藍玉致知道他說的是迷你手槍,笑起來,反問他:“怎麼?我現在江湖名氣很大了麼?”
黑虎老老實實的點頭:“對,江湖傳言,說你出自很厲害的暗器世家,說你用的是什麼火器……女大王,能不能幫我也弄一把這個東西?”
哈,幫他弄?
給幾萬美金回現代,去瑞士買一把也可以。
黑虎見她不應,臉上露出失望的神色:“也罷,這樣的獨門暗器,想來是不傳授外人的。”
還傳兒不傳女呢!
藍玉致強忍住笑,也沒法跟他解釋清楚。
“喲,藍小姐,如果父王知道你出來玩得這麼開心,他一定會很失望的。”
冷冰冰的聲音,帶着嘲諷,正是石宣英。
黑虎見狀,哪裡還敢停留?急忙退回去三四丈遠外的距離。
“世子大人有何指教?”
“也許,父王還以爲你捨不得離開他,不料,你離開了,反而更加歡樂。”
“哈哈,世子大人,這世界上,誰離開了誰,地球都照樣轉動,難道,你希望我一路上都哭哭啼啼,一聲一聲地呼喊:啊,葡天王,我捨不得你啊……是這樣麼?”
石宣英的臉色更是陰沉得厲害,“至少,不要太過和其他男人談笑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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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廝,連自己和黑虎說說話,他也管!
她不以爲然:“世子大人,你吃醋了?”
石宣英勃然變色,彷彿被人刺到了痛處:“哼,笑話!真真是笑話!藍玉致,你以爲你是什麼人?天下男人都會爲你吃醋?”
她悠然自得:“別的人我不敢說,至少,你是!”
一股無名怒火就竄上來,這個不愛自己的女人——這個教父王談戀愛的女人!
“藍玉致,你着實高估自己了!”
“哦?”
“從你教父王談戀愛起,我已經決定放棄你了。哈,天下女人多的是,我何苦找一個一心喜歡別的男人的女人?”
藍玉致一怔,果然,那個傍晚,他是在偷窺。
他的臉上的笑容,再也不是昔日的色迷迷的,而是玩世不恭,毫不在意的:“男人,總得有點自尊,是不是?既然你的心思都在其他男人身上,我再纏着你算什麼?藍玉致,你今後可以放寬心思,就是天下女人都死絕了,我也不會找你了。”
呵,不找就不找,犯得着說這麼傷人的話?
藍玉致冷笑一聲:“希望世子大人記得自己的承諾!我跟你一樣,這天下男人都死絕了,也不可能找你!”
石宣英扭頭就走。
石宣英扭頭就走。
一連三日的急行軍,好像要證明自己的確對藍玉致沒有任何興趣似的,一路上,石宣英再也沒有跟她說過半句話,就算偶爾有非傳令不可的,都是士兵代爲通知。
再往前,完全是關中的地貌特色了。馬蹄揚起的風沙越來越大,熱意也更是深濃。到第五天的時候,藍玉致看到的是非常浩瀚的一片沙海。
“黑虎,這裡是什麼地方?”
黑虎用一隻手遮擋着撲面而來的風沙,回答:“女大王,這裡好像是沙洲……”
“沙洲?”
看起來,更像是甘肅敦煌那一帶,黑風黃沙下面,果然是是大片綠洲,形成了獨特的自然風貌。遠遠地看去,綠洲區好像一把扇子自西南向東北展開。南方是一座山,樹木並不多,也不綠,好多都是一種紅色,而西面則是一片沙漠,一眼看不到頭,也不知通往哪裡,北邊則是戈壁,天氣正晴朗,能遠遠看到雲端一般連綿起伏的山脈。整個地形是南北高,中間低,自西南向東北傾斜。氣候也顯得乾燥,風吹在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水蒸氣,裹挾着細小的沙子,打得生疼生疼的。
一名侍衛跑來,大聲地喊:“藍小姐,世子令大家原地停下。”
在軍隊裡,服從是天職。石宣英是主帥,他要喊停,藍玉致當然沒法拒絕。
她掉轉了馬頭,遠遠地,看到石宣英正被一衆侍衛簇擁着,停下馬來。
石宣英依舊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臉拖得比馬臉還長,彷彿自己欠了他十萬八千兩。
她尋思,自己倒是真的訛詐了他十萬兩,但是,也範不着一直這樣板着臉吧?
她便也板着臉,根本沒有任何的心思先向他示好。像石宣英這種人,你給他臉色,反倒自低賤了。
“世子大人,我們現在這是到了哪裡?”
“世子大人,我們現在這是到了哪裡?”
“沙洲。劉卓的大軍,估計就在前面100裡遠了。我們不能繼續往前了。暫且在這裡駐紮,以觀後效。”
“沙洲?它還有別的名字麼?我怎麼覺得這裡像是敦煌?”
“敦煌?沒聽過。”
那時,估計還沒有敦煌這個名字,藍玉致見石宣英搖頭,又四周看看,也許是千年地形地貌的變遷,而且,古代的地名和現在又不一樣,加上她又不曾到過敦煌,所以,一時也判別不出來。
正要再問,石宣英的面色更是冷淡,聲音也冷淡到了極點:“藍小姐,叫你的人馬注意一點,這是行軍打仗,不是遊山玩水,不要一直衝在前面。”
藍玉致的臉上有點扛不住,卻還是點點頭:“多謝世子大人提醒,我會好好叮囑他們的。”
石宣英一揮手:“大家在前面綠洲南面的鶴鳴沙山處駐紮,準備迎戰。”
藍玉致這才知道,南面的山,叫做鶴鳴沙山。
當夜,很龐大的帳篷就在前面的綠洲處搭建起來。背靠着鶴鳴沙山,前面,便是一處山崖。
黑虎令人將她的營帳單獨安排好,出來時,已經聽得前方來報告的探子:“前面四十里外有一個小鎮。”
她一尋思:“黑虎,你帶幾個人,隨我去看看。”
“是。”
幾個人都換了便裝,藍玉致也按照探子的提示,如當地男人一般,在頭上包了一塊藍色的帕子,大家打扮停當,騎了馬就往小鎮而去。
沿途都是沙地,馬蹄踩在上面,能聽到沙沙的聲音。
又有風,馬蹄的痕跡瞬間被平復。
藍玉致這才明白,難怪石宣英選擇在這裡駐軍,如此大規模的駐紮,要神不知鬼不覺當然不容易,但是,若是風吹沙過,要偵察就不是那麼容易了。
單獨的幾匹馬,跑起來很爽,不需要辨別方向,也不需要看路,沒有任何的顛簸,彷彿遮天連幕的都是路——
從來不曾看到路途如此寬敞過,浩瀚,無邊無涯,天特別特別的高,就連那層藍色,也被沙的黃色所浸染。
藍玉致生平從未見過這樣的景緻,心想,真真是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只是晝夜溫差大,白天還是酷熱難當,晚上就冷得不行,她穿了一件厚夾克,也覺得冷嗖嗖的。
遠遠地,看到一座小城。都是高大的石塊建築,地面是土黃色的,樹木是土黃色的,就連來往的人羣也是土黃色的。很有點像《錦衣衛》裡,那座甄子丹和吳尊一起廝殺的場景。
來來往往的女人,好些戴着頭巾。而男人們,都包紮着帕子。進了,藍玉致才發現,這裡根本不需要什麼僞裝,男人也好女人也罷,騎馬的,騎駱駝的,甚至各種面容,也神色各異,高鼻深目的西域人,一些走路便會發出叮噹聲音的懸掛着鈴鐺的波斯舞女,各種口音,各種方言,各種琳琅滿目的商品……林林總總,不言而喻。
耳邊,聽得一個冷冷的聲音:“不用鬼鬼祟祟的,哪怕你是一個江洋大盜,在這裡,也不用躲躲藏藏。”
正是石宣英的聲音,他只帶了兩名隨從,也是一身便衣,大搖大擺地,然後,壓低了聲音:“藍小姐,我叫你呆在帳篷裡,你這是公然違抗命令?”
她想起葡勒的囑託,的確,行軍打仗,沒必要逞私人恩怨,現在和石宣英要是一路鬧不和的話,不但給將領看熱鬧,起猜忌,還讓人以爲是男女之間有什麼私情呢!淡淡道:“我只是來看看而已,你放心,絕不會違抗軍令。”
石宣英看也不看她一眼,就往前面的酒樓走去。
那是小鎮上最好也最大的一家酒樓。
胡琴的聲音悠揚悅耳,還有咚咚的琴聲,彷彿是冬不拉和六絃琴混合的一種琴聲……樓道的拐角處,一個瞎子面前放着一個大盤子,他吹着一個類似口琴似的聲音,並不哀婉,反而是非常輕快,路過的人,偶爾也丟下一些散碎的銀子。
裡面,早已燈火輝煌,歌舞昇平。
來自四面八方的商旅們,或者亡命天涯的男人們,在這裡汗流浹背地投擲骰子,有些玩法很複雜,有些卻很簡單,就是簡單的比大小,猜點數。越是簡單的賭博,輸起來就越快。很快,有些人的面前就一大堆的籌碼,而更多的賭徒,卻紅了眼睛,將身上的衣服也脫下來,精赤着膀子。做孤注一擲……
助興的是臺上的波斯舞女,清一色的紗衣,肚臍處鑲嵌了金色的細碎蓮花貼紙,若隱若現,腰肢柔軟,胸部高聳。
男人們每每輸紅了眼睛,便去摟住一個舞女便發狂一般的親吻。
這裡,是一個真正的亂世銷金庫。
藍玉致想起一句古謠,不知哪裡看到的:“秦川中,血沒碗,唯有涼州依柱觀。”也就是說,南北朝的時候,整個西北地區,鮮血橫流,戰亂四起,唯有涼州一帶,纔有點兒生存的景象。
但是,這裡是沙洲,不是涼州。
石宣英也來了興致,一把骰子下去,一下贏了一筆錢。
衆人轟然叫好,他又是一把骰子下去。
藍玉致不明白,這個十萬大軍的統帥,爲什麼忽然如此閒得沒事幹,跑到這裡來賭錢?她皺皺眉頭,卻聽得耳邊議論紛紛:
“聽說劉國的大軍要和葡國交戰了?”
“馬幫的人說,大軍很快要逼近沙洲了……”
“且,來沙洲幹什麼?全是大沙漠……誰要來了這裡,不等打仗,老天爺先收了他們,沙堆就是他們的墳墓……”
“別自己嚇唬自己了,大夥兒要打仗,也是去爭取肥沃的關中,來這裡幹什麼?我們咋沒看到大軍壓境?” '
“別自己嚇唬自己了,大夥兒要打仗,也是去爭取肥沃的關中,來這裡幹什麼?我們咋沒看到大軍壓境?”
“沙洲,沒人爭取的,放心……”
……
衆人議論紛紛,藍玉致才明白,原來,這裡是一個“新聞發佈會”現場,南來北往的小道消息,謠傳四起,是這條線路上,最好的消息來源地。
石宣英連續贏了兩把,心情大好,一招手:“美人兒,來伺候爺……”
這裡,不流行什麼銅錢,鐵錢,所有人都是亡命之徒,出手的,全是真金白銀。石宣英兩大錠黃橙橙的金子拋出去,美人兒們眼睛都亮了一下,一起往他這邊看來。尤其,當看到出手的人,罕見的英俊高大,氣派高貴,一個個,便圍了過來。
藍玉致從側面看去,只見石宣英一身古怪的裝扮,頭上戴一個帽子,他本來就有點混血兒的樣子,和這一堆人混合在一起,倒頗有幾分阿拉伯王子的樣子,一點也不顯得突兀。
一羣美人兒圍上去,石宣英卻只指了原是中間跳舞的那個美女:“就你一個。其他人不要。”
“且!”
舞女們發出失望的嬉笑聲,石宣英笑嘻嘻的又拋出面前的所有金子:“美人兒們,這是一點見面禮。”
美女們便興高采烈地退下去。
只有被點名的舞女留下來。她一身黃色的紗裙,腰肢纖細,黃色的紗衣下,能隱隱看到高聳的雪白的胸脯。
跟其他舞女不同,她是唯一一個沒有嬉笑,也沒伸手去搶金子的,尤其,當她輕輕撩起一點兒在額頭前晃來晃去的紗巾的時候,只見得明眸皓齒,雪一般白的面龐,眼珠子微微有點兒藍色,臉上甚至來帶了一點嬌羞的神情。
藍玉致也不得不喝一聲,這些波斯美女,整體上,還勝過中原的美女——畢竟,中原女人的身材就決定了,很少人能有這麼好的胸,這麼好的翹臀,這是種族的遺傳基因所決定的。
石宣英顯然十分滿意,如獲至寶,摟住美人兒就往前面走。前面,是住宿的房間,賭客們豪賭了,便在房間裡休息。
一干賭客,正覺得這個老是贏錢的傢伙礙事,生怕他一直賭下去,但見他見好就收,好色勝過好金,都起鬨,嘰裡咕嚕地歡送二人進“洞房”。
藍玉致也無動於衷,男人嘛,就這點出息。尤其是年輕力壯的軍人,這一路急行軍,沒有女人,估計他早已憋壞了,現在不去找個女人尋歡做樂,倒是奇了怪了。
一回頭,但見黑虎等人面色十分奇怪,完全是一副豔羨的樣子,她一怔,手一揮:“你們都去玩兒。明日早上,原地集合。”
一衆男人如獲大赦,喜出望外,都去尋歡作樂了。
她也不引人注目,看了一會兒,就開始叫東西吃。
菜品十分豐盛,風乾的饃饃掰開,用滾水燙了,裡面都是驢肉的香味。來上一大碗,呼嚕呼嚕地吃下去,滿頭大汗,渾身都熱起來。
再要一盤棗子,是當地的特產,大飽滿的鮮棗,用酒攪拌,封存於瓦壇中,啓封的時候,鮮活如初。棗香伴着酒香,使人饞涎頓溢,熏熏欲醉。
她吃一顆棗子,又喝一口酒,生平從未如此吃過,幸好這酒度數低,很醪糟差不多,雖然如此,兩三碗下去,也昏昏欲醉了。
她有些不支,拋出一片金葉子,立即便有一個穿戴還算體面的小廝過來,比今日五星級酒店的服務生更加熱情:“這位爺,您需要休息麼?”
“給我找一間最好的房間,要單間。”
“是。”
小廝躬身將她領到對面的房間。
藍玉致進去,看到一排一排的房間,很深的一條走廊,兩邊都是門。幾乎每間屋子裡,都傳來令人銷魂的嬉笑聲和呻吟聲。
“這位爺,裡面請。”
小廝開了門,她進去,譁,好傢伙。裡面,一色的水晶用具,地毯也是波斯的,寬大舒適的牀,乾淨的睡衣被褥,甚至還有一大桶的清水,伸手一摸,是溫熱的。
她又拿出兩片金葉子:“給你的小費。”
小廝的手甚至不曾掂量一下,面不改色:“爺,這屋子,每一晚住宿得10片金葉子。”
藍玉致幾乎囧住了,隨即,哈哈大笑,從懷裡摸出10片金葉子遞過去:“好好好,原來,是真正的銷金庫。”
小廝這才恭敬地走了,臨走,還不忘關上門,細心叮囑一句:“爺,你要什麼,隨意吩咐,早上,有豐盛早點送來。”
門關上了,藍玉致合身躺在牀上,一晚上,10片金葉子,只怕是比總統套房還貴了。
但是,也顧不得多想,眼睛只盯着那一桶水。
說來大汗,這一路上,全是男人,而且是急行軍,算算路程,幾乎十來天沒洗澡了。起初是汗涔涔的,倒是到了夜晚,氣溫低了,把汗味也給凍結了。
她急忙去反鎖了門,才脫光了衣服,舒舒服服地往木桶裡一躺。
水也是薰過的,甚至還有淡淡的香味。她目光一轉,看前面的小几上,整齊的毛巾,一個碧光粼粼的杯子。
她很是好奇,拿起,還沉甸甸的,裡面,竟然全是碧綠的美酒。仔細一看,這杯子是用優質的墨玉、黃玉和碧玉爲原料雕琢而成,上面有非常精美的花紋。再聞一下,但覺酒香撲鼻。忽然想起“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的詩句。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敦煌夜光杯?
………………
她喝一口,酒香濃郁,清甜可口。
正熏熏然間,忽然聽得隔壁傳來一陣聲音:“嗚……啊……喔……”,女人的呻吟聲,男人的喘息聲……
天啦,正是一對男女在OOXX,顯然已經到了激烈的最高潮,男人的嘶吼,女人肆無忌憚地吶喊。
天啦,這就是傳說中的——叫牀啊!
藍玉致哭笑不得,古人再是厲害,這房間再是奢華,可是,隔音功能不行。
她被迫傾聽這對男女的高潮聲——忽然覺得不對勁——那個男人的聲音,太熟悉了。儘管是叫牀,也叫得那麼彪悍。
立即就分辨出來——正是該死的石宣英。
果然是個色狼。
男人都同一個德行,但是,對他的惡感,也簡直直線上升幾分,媽的,有事沒事,也別叫這麼大聲啊,真是太不要臉了。
喃喃自語,唉,真不知葡勒也是不是這樣。
或許,天下男人都這個摸樣呢!
這一夜,都被這個聲音所折磨,來來回回的,完全睡不安寧,也不知道,這對狗男女,精神爲什麼就那麼好。
好幾次想換個房間,可是,想想,十幾片金葉子呢!再說,這深更半夜的也不好換,又怕弄出響動,被石宣英發現。只暗自認倒黴,天下之大,爲什麼偏偏就住了他的隔壁呢?
折騰半宿,終於睡過去。
心裡有事,又在異國他鄉,雖然有黑虎等人在外,也終究心裡不踏實,很快醒來。
朝陽已經升起,耳邊終於安靜了,穿戴好出去一看,四周一片寂靜,所有的門都關得嚴嚴實實,這些晝伏夜出的兩腳動物,現在,纔開始了他們的——睡覺時間!
她悄然出去,走過長長的走廊,與一對男女擦身而過。
“哈,早!”
“哦,早。”
正是石宣英,懷裡擁着一個美人兒,春風得意,躊躇滿志,顯然是昨夜的春宵一刻,十分滿足。
美人兒已經不是昨晚的曖昧撩人紗裙了,已經換了一套很是清雅的衣服,劉海半垂,非面含羞,十分嬌柔。
“她叫水紅。”石宣英大大方方的,眉飛色舞,“是我見過的最好的女人。我想,我會和她談一場戀愛。”
藍玉致笑起來:“那就恭喜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