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拾玖回 齊聚首善惡本無間(捌)

吃過了飯,章環兒就以要跟宇文佑商量事情爲由將他帶了出去,來到村頭的樹林裡,問道:“說吧,你爲何要到這兒來?別說只是爲了來看我的,你還不是那種只愛美人不愛江山的男人。”

宇文佑不由失笑,輕輕摸了摸她的臉頰,道:“爲何我就不能單純只是來看你的?自從你回來之後,雖然見過幾面,卻都無法單獨相處,我很想你,難道你就一點都不想我嗎?”

章環兒看了看他,笑道:“若是我說想你,你信嗎?”

宇文佑不由泄氣,嘆息了一聲,說道:“也不知你對我施了什麼手段,我明知自己在你眼中根本不算什麼,卻還是忍不住一顆心都記掛在你身上……罷了,言歸正傳吧。上次你去找我,問的事情我已經查到了。魔族確實有計劃要同時進攻人族和妖族,不過卻是由不同的人帶領。入侵妖族的那隊人馬,領頭的是耶羅,魔族右使。我不知道他們爲何突然想要進攻妖族,但現在這個計劃已經展開卻是不爭的事實。”

章環兒微微皺了皺眉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現在我有些相信你是特意來看我的了。這事兒你直接跟嵐擎說就好了,又何必到我這兒來?”

宇文佑不由一笑,拉住她的手,道:“你知道就好!世上的女人無不任我予取予求,偏生我最想要的你卻沒心沒肺,只知道與我唱反調,絲毫不把我放在心上。”

章環兒聳了聳肩,並不加以迴應,只是說道:“你們魔族倒是夠大手筆啊!同時進攻人族和妖族,難道就不怕分兵兩路,削弱了自身的力量麼?”

說到正事,宇文佑深深皺起了眉頭,道:“這事我本來並不知情,也不知耶羅究竟用什麼方法說服了魔王,竟然同意兩線同時開戰。我自然是反對的,如今對人族的攻勢並不算順暢,託某人的福,我們還沒有做好萬全的準備之時就已經被人發現了,不得不倉促應戰,本來成功的把握就小了幾分,如今再來個分兵兩路,正如你所說,力量已經被大大分弱了。”

說到“託某人的福”時,他的眼光明顯掃向了章環兒。彼時他還不知她的真實身份,而她雖然不曾刻意揭露他的行動,卻引來了祁玉和林涵宇這兩個煞星,結果她自己不知所蹤,倒是將他們魔族的佈置全都暴露在了修仙界人的眼皮子底下,結果逼得他們不得不提前起事,未完成的準備便拖累了整個計劃的進行,以至於如今竟開始陷入了膠着的狀態,魔族和魔修們跟修仙界的人對上,各有輸贏。

章環兒卻絲毫沒有自己就是“罪魁禍首”的自覺,直接無視了他的目光,撇了撇嘴道:“由此可見,你們的魔王也並沒有高明到哪兒去,就不知你這麼聰明的人爲何會聽這麼一個主子的命令,若是由你自個兒來領導,這件事說不得會輕鬆許多。”

宇文佑不禁搖了搖頭,對章環兒的這種脾性無可奈何。而同時他也忍不住驚訝地看向她,脫口問道:“爲何你能用如此平和的語氣說起我們挑起的事端?你們修仙的人,不是都對我們魔修和魔族恨之入骨嗎?”

章環兒回看了他一眼,問道:“爲何我要恨你們?我與你們前世無怨、今生無仇,而且魔族既然能在六界之中自成一界,便說明自有它存在的必要,與人族、妖族一樣,都有着其存在的價值。不過是種族不同罷了,還用不着上升到仇恨的地步吧?”

宇文佑愈發驚奇了。

自從他選擇了魔修之後,一直所見所聞都是世人對魔修和魔族的鄙夷和仇恨,卻從未聽說過這樣的論調——魔族跟人族和妖族一樣,都是天地之道的一員,都有存在的價值?

他的心不由微微震顫起來。

爲了追求力量和理想,他並不後悔當初自己的選擇。魔修的修煉速度是仙修的幾倍,所以他才能在短短十餘年的時間裡達到別人想都不敢想的水平,然而偶爾的時候,他卻也忍不住會爲魔修所受到的排斥而感到幾分惆悵。

因爲是魔修的關係,他連自己的父親都不敢說實話,瞞着所有人進行修煉,還要同時管理籌劃封地的事務,箇中辛勞和痛苦只有自己知道。原以爲一輩子都不可能會有人理解自己的,沒想到卻會在這兒、從眼前這個人的嘴裡,聽到了自己最想聽的話。

頓時,彷彿陽光驅散了漫天的陰霾。不管別人如何看待自己,他卻已經有了一股內在的力量,可以支持着他繼續走下去。

章環兒卻渾然不知自己隨口的一句話對他造成了怎樣的影響。

在她心裡,確實對人族、妖族和魔族並沒有什麼區別對待的念頭。都是自己的子女,都是從天地間自然演化出來的生命,她從沒有過魔族不能生存於世的想法。在她看來,各族雖然彼此的理念和認知不同,但都是必要存在的,就像光明與黑暗——誰都不喜歡黑暗,可沒有黑暗哪裡來的光明?

然而每個種族都有自己的種族特性和種族觀念,也只有像她這種高度的人才能夠有如此開明的想法,在各個種族看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幾乎已經成爲了各族的共識。

多麼可笑的情形!

宇文佑深深吸了口氣,平復了一下激動的心情,然後說道:“若是人人都能像你這麼一般的想法就好了……言歸正傳,耶羅如今正積極籌劃着要大舉進攻妖界,你們打算怎麼辦?他這個人最是老奸巨猾,若沒有萬全的把握是不會出手的,而他既然要出手了,證明這事已經全都準備妥當,我看這回妖族是在劫難逃了!”

他說着,帶着幾分幸災樂禍的語氣。

章環兒張了張嘴,還沒說話,卻聽到一個聲音說道:“你憑什麼說我妖族在劫難逃?”

隨着話音,嵐擎的身影從半空中顯露出來,一道光亮閃過,便落在章環兒的身邊。

他與祁玉等人結成同盟之後,並沒有急着回妖界。他出來的任務是探查魔族的計劃,看看他們對妖族是個怎樣的態度,是否真的要將妖族拖入戰爭的漩渦。如今任務還未完成,他自是不甘心就此收手。

於是他繼續滿天下地跑着,四處去尋找可能的蛛絲馬跡。他並不相信宇文佑真的會幫他們查探事情的真相,自然也就不會把希望放在一個只有一面之緣的男人身上。更何況他和那個男人之間貌似還有些小摩擦,則更是不願平白接受了那個男人的“恩惠”。

這次他從修仙界的人口中聽說了章環兒、林涵宇碰到的事情,頓時心中便是一緊,趕緊向着這邊趕來。然而剛到地方,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呢,就聽到有人說什麼“在劫難逃”。心情本就不是很好的他立刻大受刺激,忍不住便出言相譏了。

章環兒很是驚訝地看着他,說道:“你怎麼來了?”

嵐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說道:“原本我還在研究魔族做事的規律,就聽說了你的事情,我有些擔心你,所以來了。”

章環兒不由笑道:“你這又是何苦?我這邊其實並沒什麼事,就算以前有,現在也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你根本無需擔心。”

嵐擎微微一笑,並不答話。

雖然早知她並不是簡單的女人,但他是關心則亂,一想到她有可能碰到新的危險,終究還是忍不住擔心,纔會如此匆匆趕來。

宇文佑卻忍不住冷哼了一聲,打斷了二人之間的交流,然後說道:“嵐擎閣下,不知你了不瞭解,妖族內部被人腐蝕分化的情形?”

嵐擎不由一愣,脫口問道:“被人腐蝕分化了?怎麼可能?!”

他搖着頭,拒絕承認妖族已經被從內部攻破的事實。

宇文佑嗤笑了一聲,反脣相譏道:“怎麼不可能呢?你覺得如果沒有你們妖族內部的人指引,耶羅又怎會這麼快便找到了妖界的入口?”

嵐擎啞然,無言以對。

他曾不止一次思考過那些人是如何發現的妖族和妖界,不過事已至此,再追究下去也沒什麼意思。

“況且,耶羅的性子說得好聽是謹小慎微,說得難聽那就是拖沓至極,許多事情,他之所以要動手,不外乎就是因爲已經達到了既定的目的,可以繼續往下發展了,或是已經做好了應變的準備。無論是哪個理由,都足以爲耶羅日後動手的事情做出細緻的準備。”宇文佑又接着說道。

嵐擎的眉頭皺了起來。

雖然不知道那個叫耶羅的人究竟是何方人士,但他卻對宇文佑有了相當程度的瞭解。能夠被他這樣的人評價爲“厲害”,實在是非常的不容易,也間接說明了那個耶羅個人的能力。

妖界已經平靜了太久,雖然看似被很嚴密的組織着,實則已經經過十多年的休養生息,對普通的妖族而言,早已經習慣了這會兒的平淡。對他們來說,所謂戰爭是非常遙遠的事情,天塌下來自有高個子頂着,實在沒什麼必要可以想到這麼多人。

“你如此細緻地向我們說明這些情況,究竟打的是什麼主意?”章環兒遲疑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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