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鑫曾見狀,厲喝出聲,“關起來!”
“姐——”
許明川被壓在桌面上動彈不得,許情深見兩個高大的男人上前,其中一人擋住了她的視線,婚宴現場內幾乎所有的人都聚攏而來。
她被對方擒住肩膀,一路拉拉扯扯去了一個房間。
許情深和許明川被大力地推進去,許情深腳步趔趄差點跌倒,她伸手扶住牆壁,寬敞的套房內一下進來好幾個人,萬鑫曾面色陰鬱得像是聚滿了烏雲。
蔣遠周坐到其中一張椅子內,老白就站在旁邊。
萬鑫曾拉過身旁一人,“你先去照顧下婚宴那邊。”
“好。”
萬鑫曾急得在原地踱步,見蔣遠周不說話,萬鑫曾率先開口道,“遠周,你不會這次還想偏袒她吧?”
蔣遠周似有出神,修長的兩根手指把玩着鍍金打火機,身上一襲黑色的手工西服猶如濃墨般色彩沉重,壓得許情深的呼吸一口深一口淺。
“我……我都說了,我真的什麼都沒做。”許明川將許情深拉至身後,雖然害怕,但還是挺直了腰桿。
萬鑫曾朝身側的保鏢遞個眼色,魁梧強壯的男人三兩步上去,揮拳對着許明川的臉砸過去。許情深剛要說小心,跟前的弟弟就往後倒了下去。
她勉強接了把,許明川捂着臉倒在地上,指縫間漫出汩汩的鮮血。
“明川!”
蔣遠周眼角帶出一片漠然,視線朝着地上的兩人看眼,“你們最好祈禱,萬毓寧的孩子能保得住。”
許情深攙着弟弟讓他坐起身,“明川,你沒事吧?”
許明川被打得一陣頭暈,跟前的人影都分不清,“姐,我們會不會死在這?”
“瞎說什麼呢?”
萬鑫曾面色焦急,他坐到沙發內,他就這麼個女兒,那可是他打小捧在手心裡的寶貝啊。
萬毓寧被送到醫院,可終究還是遲了。
婦科的主任搖着頭出來,“小產了。”
旁邊的萬太太哪裡接受得了,踩着高跟鞋的兩條腿晃了幾下,差點沒跌倒,“怎麼會這樣?今天可是我女兒結婚的大好日子啊。”
方晟什麼話都沒說,擡起腳步走了進去。
萬毓寧躺在病牀上,雙手捂住臉正在哭,方晟過去拉下她的手,“別哭,回頭再把眼睛哭壞了。”
“方晟,對不起,是我沒能保住我們的孩子。”
男人坐向牀沿,俯身將她抱在懷裡,“這個孩子跟我們沒緣分,以後還會有機會的,不要哭了。”
萬太太從外面進來,看到方晟這樣體貼,心裡自然是寬慰的,她紅了眼眶來到病牀前,“毓寧啊,當時究竟怎麼回事?你怎麼摔倒了呢?”
萬毓寧抽泣不止,不敢擡起視線去看方晟的眼睛,阿梅也陪在病牀內,但萬毓寧總不能說是因爲自己大意,才害得孩子沒有了吧?
婚宴現場那麼多人,可都一一看在眼裡。
她躺回病牀上,手掌緊貼向自己的腹部,“就是許情深那個弟弟害得,他當時給我敬酒,我一口喝下去嗆得人都站不住了,坐到地上的那一下肚子就鑽心的痛,媽,你的孫子就這樣沒了!”
萬太太哪裡聽得了這樣的話,她趕緊吩咐方晟幾句,“方晟,醫院這邊交給你了,我還得回去一趟。”
“媽,您放心去吧。”
萬太太一離開病房,就顫抖地掏出手機給萬鑫曾打過去了。
酒店房間內靜謐無聲,就連一根針掉地的聲音都能聽見,陡地,手機鈴聲驚然響起,許情深肩膀微顫,擡頭看向了萬鑫曾。
萬鑫曾看眼來電顯示,擡起手在額頭處輕抹,然後接通電話。
“老公……”那頭的萬太太,嗓音明顯帶着哭腔,“毓寧的孩子沒了,就是給他們害掉的。”
蔣遠周離得近,一聽那哭聲就知道怎麼回事了。
萬鑫曾氣得胸膛處劇烈起伏,他收起通話,嘴裡只喊出那麼一個字,“打!”
許情深這回反應極快,她將許明川推倒,自己人還未起身,就被踢過來的一腳正中肩膀,她身子砰地往後摔倒。這些都是職業保鏢,各個身體素質強硬,許情深躺在那爬都爬不起來,許明川一看,又將整個人趴在了她身上。
“這件事跟我姐姐沒關係,你們把她放了……”
堅硬的皮鞋對着他又踹又踢,一陣陣沉悶聲傳到許情深的耳中,她看到許明川的嘴角被踢中,流出血來。
她驚慌失措地呼喊,“別打了,別打了。”
聲音很明顯被淹沒掉,老白的視線垂下去,落到蔣遠周身上,他豎起耳朵,生怕錯過蔣遠周說一句住手的話。
但男人顯然沒有,他坐在那裡,彷彿與外面的夜色融爲了一體。
許明川嘴裡還在申辯,“我真的沒害她,你們可以報警查清楚,她流產是她自己的事……”
“給我往死裡打!”萬鑫曾彷彿被點燃的炮仗,立馬就炸了。
這時,一陣門鈴聲傳來。
許明川嘴巴特別硬,咬着牙,字是一個個從牙齒縫裡迸出來的,“你們讓我們背黑鍋,就不怕遭到報應嗎?”
門鈴聲還在繼續,萬鑫曾不耐煩地示意人過去開門。
那人去外頭說了兩句話,然後走進來,“是蔣小姐。”
萬鑫曾眼皮子輕動,“她來做什麼?管家呢,讓管家安排人送蔣小姐回去。”
蔣遠周臉上的神情總算有了波動,他站起身來,許情深餘光看到他一雙筆直修長的腿,她知道今晚落在這些人手裡,她只能靠蔣遠周了。
她推開跟前的許明川,起身就要過去,但邊上的人哪能讓她如願,一名男子扣住她的肩膀將她拉回去,許情深絕望地開口,“蔣遠周,你真的不管我了嗎?”
男人走到門口,沒看許情深一眼,他手落在門把上,“停了,我小姨聽不得這種鬼哭狼嚎的聲音。”
萬鑫曾揮了下手,給了許家姐弟一個**的機會。
蔣遠周開門出去,看到蔣隨雲隻身一人站在外面,他隨手將門關上,“小姨,你怎麼來了?”
“許小姐在裡面吧?”
蔣遠周輕攬住她的肩頭,“今晚可真夠亂的,你別待在這了,回去吧。”
“許小姐和她弟弟怎麼樣了?”
“萬丫頭的孩子沒了,事情比較棘手。”
蔣隨雲吃了一驚,眉頭緊鎖,“那姐弟倆,可不像能做出這種事的人。”
“不管是不是他們做的,萬毓寧流產是事實,多少人的眼睛都盯着,她親口說是被人害了,那萬家就要把這一說法給坐實了,要不然的話,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嗎?”
蔣隨雲伸手拉扯下蔣遠周的衣袖,“那你呢,你還能不管嗎?”
“這種事說不明白,許明川說只是往牛奶里加了芥末,但萬毓寧偏偏就是喝了那一口之後摔到了地上,這罪魁禍首不還是他們嗎?”
“遠周,”蔣隨雲眉宇間溢滿擔憂,“這件事你要袖手旁觀的話,依着萬鑫曾的手段,他真能要了那姐弟倆的命。許小姐可是救過我的,遠周,你不想插手,是不是因爲萬丫頭?”
“小姨,這件事你就當沒看見吧。”
“許小姐今晚要是出了什麼事,我的心會一輩子不安。”
蔣遠周手指在她肩頭輕撫,“萬家人今晚不出掉這口氣,以後許家的日子也難過。”
“不還有你嗎?”蔣隨雲神色焦急,喉間似乎哽住般,輕咳了兩聲,“我不相信你保不住一個許家。”
“萬毓寧流產,這不是小事,我若輕易將許家姐弟帶走,蔣家和萬家就要撕破臉。”
蔣隨雲一怔,萬毓寧也是她打小看着長大的,雖然平日裡驕縱蠻橫,但對她一向好,知道她身子不妥,得了什麼好吃好用的都第一時間送到蔣家來。
如今肚裡還未成形的孩子說沒就沒了,還是在自己大婚當日……
蔣隨雲眉頭攏了抹愁雲,蔣遠周見狀,用雙手拇指在她眉頭上輕撫,“行了,一直保養這麼好的一張臉,這下皺紋都出來了。”
蔣遠週一擡頭,看到蔣家的司機正從遠處走來,“小姨,你先回去吧,爸肯定也待不住了。”
司機走到跟前,蔣遠周輕聲衝他吩咐,“帶我小姨走吧,路上開慢點。”
“是。”
蔣隨雲擡起腳步之際,衝蔣遠周不放心地道,“遠周,你有分寸點。”
“嗯。”
老白從裡頭開了門,蔣遠週迴身走進去,目光掠過地上的身影,許明川趴在地上,偶爾動一動,許情深則坐在他身側,肩膀被身旁的男人按着,頭髮垂在耳際,一雙眸子清澈無神。
蔣遠周坐回原位,搭起一條長腿,這纔看向對面的萬鑫曾,“萬伯父,你準備怎麼處置他們?”
“一命償一命。”
許情深杏眸圓睜,眼裡露出難以置信,蔣遠周朝這姐弟倆看了眼,“這就不至於了。”
“遠周,這件事我希望你別插手,蔣萬兩傢什麼交情,你最清楚了。你和毓寧雖然沒有結果,但我不相信一個半路闖出來的女人能讓你有那樣大的心思。訂婚宴的事,我萬家已經丟盡臉面,這次錯不在毓寧,你全程也應該都看在眼裡。”
“萬伯父,有些事該怎麼解決就怎麼解決,再怎樣,也犯不着弄出人命來。”蔣遠周往那一坐,氣勢凜冽,卻不至於咄咄逼人。
“那你說,該怎麼解決?”
“這件事同許情深沒關係,先把她放了。”
許情深眼簾微動,目光怔怔落到蔣遠周臉上,萬鑫曾冷笑了下,“你的意思,這件事是她弟弟自己的主意。”
“他也承認了。”
“他弟弟跟毓寧又不認識,憑什麼害她?”
蔣遠周眼角挑了抹冷漠,“不認識,但也可以看不慣,再說他只是往牛奶里加了芥末,不是毒藥。”
萬鑫曾的手握着椅把,然後一點點握緊,“遠周,說到底,你就是要保這個女人了。”
周圍寂靜的只有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對話聲,許明川撐着上半身坐起,他手掌捂在心口處,表情痛苦。
許情深已經明白了蔣遠周的意思,兩個人走不掉,還不如保住一個人再說。
她朝旁邊的弟弟看了眼,如果把他留在這,怕是真有可能會被活活打死,她喉間輕滾了下,“東西是我放的,和我弟弟無關。”
“姐!你胡說什麼?”
蔣遠週一個眼神掃過來,萬鑫曾忽然笑着,咬牙切齒道,“遠周,聽見了嗎?許小姐可是親口承認了。”
許情深知道蔣遠周爲她好,她也不是不識好歹,但她只能這樣做。
“東西是我放的,”旁邊的許明川朝着許情深肩膀一推,“我做這些事也跟你無關,姐,你不需要爲我承擔。”
“明川,閉嘴,別再亂說話!”
許明川臉上開了花,腫的一雙眼睛只能看見兩條縫,“我是方晟哥邀請來的,但萬小姐連敬杯酒都不肯,我一時氣不過……”
“你算什麼東西!”萬鑫曾恨得牙癢癢,“憑什麼讓我女兒給你敬酒?”
“是,我也知道錯了,你們先把我姐姐放了吧。”
蔣遠周重新審視着許明川,在他的印象中,這個男孩的身影一直都很模糊,他是許情深後媽的親生子,從小應該是被捧在手心裡長大的,他過的越好,就越是襯出了許情深的悲慘。
所以,蔣遠周對他沒有太多的好感,說不定,他打小就沒少欺負過許情深。
而方纔他的幾句話,倒還算有擔當。
只是許情深一聽到許明川這樣說,整個人都驚慌失措起來,她視線狠狠朝他剜了眼,“你想死是不是?”
“姐,從小到大你爲我收拾得爛攤子夠多了,你走啊,你快走。”
……
房間外,門鈴聲再度響起,有人將門打開,有侍者拿了酒和杯子進來。
許情深看到他替蔣遠周和萬鑫曾各自倒了一杯,這才退出去。
這算什麼?真拿他們當犯人審,然後還要喝酒助興?
蔣遠周端起酒杯,細而長的手指在杯沿處輕撫,眸光慵懶地落向兩人,“商量好了嗎?東西究竟是誰放的?”
許明川挺起上半身,“我!”
許情深的那個我字被他大聲蓋住,她掄起拳頭朝着他肩頭捶去,“我讓你逞能。”
許明川朝她拉開抹怪異的笑來,“姐,別打我了,疼。”
許情深眼淚一下沒忍住,滾燙地淌出了眼眶,她雙手抱緊自己,手指觸碰到了兜裡的手機。她沒有立即取出來,她往後輕挪了步,躲在許明川的身後,再慢慢將手機掏出。
解開屏幕鎖,許情深剛按出110,手指還未按上通話鍵,手腕處猛地一陣疼痛襲來,她的一舉一動都沒能逃過旁邊人的眼睛。
腕部被踢中,手機也飛了出去,正好掉落到蔣遠周的腳邊,男人只是掃了眼,然後將手機又一腳踢開。
許情深按住自己的手腕,痛得冷汗涔涔往外冒,老白見狀,擰緊眉頭上前,他走到踢人的男子跟前,揮手一拳重重砸在對方臉上。
萬鑫曾掃了眼,也沒多說什麼。
蔣遠周輕啜口酒,嘴裡低喚,“老白,放肆。”
“蔣先生,許小姐是您的人,您還沒開口,別人倒是動上手了。”
蔣遠周將酒杯放回桌上,拿起另外幾個空酒杯,一字排開,“老白,將許小姐帶過來。”
“是。”
老白彎腰將許情深攙扶起來,帶到了蔣遠周的面前,男人看都沒朝她看一眼,眸子只是睇向對面的萬鑫曾,“萬伯父,我讓她給你賠禮道歉,毓寧受到的傷害,理應讓她承擔。”
萬鑫曾看到許情深,自然是怒火中燒的,要不是她,蔣遠周現在說不定還是他的準女婿。
他狠狠瞪了眼許情深,“怎麼,你捨得下手?”
蔣遠週一擡頭,這才正眼看着許情深,她杵在原地,臉上早就沒了害怕的神色,反而是視死如歸般,聽天由命了。
“萬伯父要是能消口氣,我當然捨得。”
萬鑫曾冷哼聲,“那我倒要看看。”
蔣遠周拿起桌上的酒瓶,將全部的杯子都倒滿,酒瓶放回桌上的一瞬間,許情深猛地被他扯住手腕往前一步,她趔趄着坐倒在地上,男人拿起一杯酒湊到她嘴邊,另一手擒住她的後頸,被迫讓她張開了嘴。
這不是喝酒,這分明是灌酒。
許情深來不及吞嚥,一杯酒被滑過了她的喉嚨,蔣遠周也沒給她喘氣的機會,他緊接着拿起第二杯。
她酒量並不好,平時也就能喝點啤酒,這烈酒猶如火焰一般燒過她的喉嚨,許情深痛苦地搖晃着腦袋,“不,不要……”
她明顯被嗆了口,玻璃杯沿抵着她的脣角,許情深雙手用力推向蔣遠周,但男人力道比她強了不知道多少,第二杯酒下肚,許情深抱住了肚子,難受地直想吐。
不遠處的許明川見狀,飛撲着要過來,“你們混賬!一個個都是聾子嗎?我說了這件事跟我姐姐沒有關係,要罰就罰我!”
後頭的人朝着他背上狠狠踹了腳,許明川撲倒在地,然後被人踩着後背起不來了。
蔣遠周顯然還沒住手的意思,他單手換成卡住許情深的下頷,然後往上提了提,她眼神迷離,表情痛苦不堪,右手無力地落到男人手腕上,“不要,我喝不下去。”
“喝不下也得喝。”蔣遠周拿起第三杯酒,他輕晃下酒杯,目光攫住許情深後,一字一語道,“萬毓寧是誰,你弟弟敢惹,那後果你就得擔下來。”
話音剛落,蔣遠週一杯酒往她喉間灌去。
酒倒得很滿,以至於傾倒出來時矇住了許情深的鼻息,她劇烈掙扎起來,頭髮早已散亂不堪,老白站在身後看了眼,眉頭鎖緊後將頭別開,連他都看不下去,想來親自執行的蔣遠周心裡,肯定不好受吧?
許情深嘴角被堅硬的玻璃杯壓磕到,淌着血絲,烈酒穿腸而過,蔣遠周鬆開手,她搖搖晃晃地看不清跟前的人影,只是聽到許明川一直在喊,“姐,姐——”
她忽然往前栽去,臉壓在蔣遠周的胸口處,耳朵能聽到男人咚咚的心跳聲,她腦袋在他胸前拱來拱去,難受到不行。
蔣遠周垂首看着她的頭頂,許情深一口口呼吸落在他心頭,男人眸色微動,她喉間有破碎的聲音溢出來,蔣遠周擡起左手,落到她腦袋上,輕輕揉了兩下,忽然又一把將她拉開。
她的胃已經到了承受的極限,蔣遠周看在眼裡,卻仍舊執起了桌上的酒杯。
許情深下意識往後退,男人扣住她的下巴將她拖到跟前,一杯酒接着一杯灌進去,許情深起初還會掙扎,到最後只能聽到自己的吞嚥聲,靈魂像是從體內被剝離出去,飛到了半空中,低頭就能看到這可悲而無力的一幕。
“姐,你們放開她——”
“蔣遠周,你不能這樣對她——”
許明川撕開喉嚨在喊,“放開我姐姐,要灌就灌我——”
“她不是你女朋友嗎?你不該救她嗎?”
“我揍你大爺的,蔣遠周,我殺了你!”
許明川的嘶吼聲,在這樣的氛圍下顯得相當無力,萬鑫曾冷眼旁觀,許情深就在他的跟前,她來不及吞嚥,酒漬漫了胸前一大片,她跌坐在那裡,狼狽且像個弱者般落在蔣遠周的手裡,她是無力反抗的。萬鑫曾本來就喜歡這樣的感覺,高高在上,凌駕於衆人,又能將他們狠狠踩在腳底下。
“遠周,幹得好,你早就該這樣了!”
許情深迷濛間睜開雙眼,男人的五官已經看不清楚,她覺得人之將死,充其量也就這樣折磨而已吧?
她嘴角輕扯抹弧度,眼睛朝着頭頂的天花板望去,意識越來越模糊,實在撐不住了,嘴裡濃烈的一口酒噴出來,噴在了蔣遠周的臉上。
酒漬順着男人堅硬冷峻的側臉往下掛,他眸光內透出陰鷙,手掌一鬆開,就看到許情深癱軟着往後倒,躺在地上後就再也動不了了。
“姐!”
蔣遠周將酒杯放回手邊,搭起修長有力的長腿,抽出紙巾將十根手指一一擦淨,“萬伯父,不知道您還滿意嗎?”
萬鑫曾面無表情,但也知道蔣遠周能做成這樣,已經是給萬家最好的交代了。他故作勉強地點下頭,“好,你帶她先回去吧。”
蔣遠周沒有動,卻是衝着老白吩咐,“把許明川送到星港去。”
“是。”
萬鑫曾一聽,連忙制止,“慢!遠周,這臭小子可不能放!”
“爲什麼?”
“你沒聽到嗎?毓寧小產就是他害的,我怎麼能這樣輕易饒了他?”
蔣遠周面色發冷,眼瞅着神情肅然,周身的空氣也凍凝到一處,“我聽到了,毓寧就是他害成這樣的。”
“所以,你可以把許情深帶走。”
蔣遠周輕笑,音調中夾雜着滿滿的嘲諷,“萬伯父,我想您是搞錯了。這件事跟許情深一點關係沒有,許明川是她弟弟,所以我讓她代過。她是我的女人,也是我親自動的手,人都搞成這樣了,你跟我說不行?”
萬鑫曾瞪起一雙眼,“遠周,你可沒跟我商量過。”
“你要不同意,剛纔怎麼沒說?”蔣遠周如黑曜石般的眸子朝許情深看去,“你以爲她這樣,我心裡好受?”
“但我們萬家損失的,可是一個孩子!”
蔣遠周依舊是穩如泰山的氣勢,猶如坐在談判桌上,與最強勁的對手爭鋒,一句話一個字都不能錯,“這件事,各自都有責任,我不相信一口芥末就能要了一個孩子的性命。萬伯父,我該讓的都讓了,來日方長,莫傷了蔣萬兩家的和氣。”
萬鑫曾目光死死盯向許情深,“這姐弟倆的話,沒一句能信的,她不還說人是她害得嗎?”
蔣遠週一把視線睨向許明川,“說,究竟是誰?”
“我,是我!”許明川將他們剛纔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忙開口應道。
“萬伯父,這人我都罰完了,您如果現在告訴我您不接受,那接下來的事,您教教我,應該怎麼收場?”
萬鑫曾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許情深這頓教訓並不輕,蔣遠周剛纔的樣子連他看了都要忌憚三分,不放人肯定是不行了。
萬鑫曾推開椅子起身,不平之色難掩,“毓寧還在醫院裡頭,我去看看什麼情況。”
“好,您請,不送。”
萬鑫曾的人跟着往外走,蔣遠周徑自起身走到許情深跟前,他一邊吩咐老白,一邊將她抱起身,“把許明川送去星港。”
“是。”
蔣遠周抱着許情深走出去,她極其難受地嚶嚀兩聲,長長的走廊上,蔣遠週一眼望去,似乎望不到頭。
真是死心眼。
活該。
她要不是放不下許明川,他若不是看着許明川有些骨氣和擔當,她何至於變成這樣?
蔣遠周來到酒店外面,萬家的賓客還有些未離開,老白安排了人將許明川送去星港醫院。
許情深被抱進車內,老白示意司機開車,蔣遠周將她按在懷裡,剛開出去一段路,她就睜開迷濛的雙眼要吐,“嘔——”
“停車。”
車子靠邊停穩,老白下去替許情深開車門,然後架着她往外走,蔣遠周從另一側下來,許情深蹲在地上不住乾嘔,可就是吐不出來。
老白朝蔣遠周看眼,“蔣先生,您看要不要去醫院?”
“家裡有醒酒藥,難道還能去醫院洗胃不成?”
許情深蹲在那,抱住雙膝,頭一點一點的,整個胃裡面在往外冒火,“明川,明川……”
兩個男人在她身後站着,蔣遠周掏出根菸點上,老白在旁擔憂地看了眼,“蔣先生,萬小姐敬酒的時候我看到了,只是杯牛奶而已,裡頭是放了芥末不假,可萬小姐也不至於嚐到口味道就跌倒在地吧?”
“但這確實是別人看在眼裡的真相。”
“而且偏偏那麼巧,萬小姐居然流產了。”
蔣遠周薄脣輕啓,白色的薄煙在精緻嘴角處蔓開,“都有可能,萬毓寧也許就是被那麼一口芥末給嗆得沒站穩。又或者說,許明川正好撞在了槍口上,畢竟萬毓寧的身體狀況,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老白想到敬酒之前發生的一幕,“萬小姐和許小姐向來不和,卻藉着方晟生病爲由,將她騙去休息間。”
“所以,”蔣遠周面無神色地輕撣下菸灰,“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大。”
老白心領神會,許情深嘴裡還在嘟囔,“明川,許明川……”
蔣遠周朝她看眼,幾步過去,一把攥住她的手臂將她提起身,“許明川沒死,走。”
他將許情深重新塞回車內,半路上,蔣隨雲的電話也打來了。
蔣遠周跟她說了沒事,那頭才掛斷通話。車子很快開到九龍蒼,蔣遠周抱着許情深下去,“老白,你去星港跑一趟,許明川這一頓打可不輕。”
“好。”
許情深渾身覺得不對勁,難受到煎熬,可就是吐也吐不出來,蔣遠周將她放到牀上,替她將上半身的衣服都脫掉,“許情深,醒醒。”
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簾,“我難受。”
嗓音軟的似能掐出水來,許情深伸手拉住蔣遠周的衣領,他將她前額的碎髮撥開,“我知道你難受,起來吃了醒酒藥就好。”
“不要……”
蔣遠周放開她,拿了瓶醒酒藥倒入小碗中,他伸手將許情深攙扶起來,碗沿剛碰到她的嘴,她就將臉別開,哭腔濃重,“別再讓我喝了,我真的喝不下去。”
“乖,這不是酒。”
許情深乾脆將碗推開,蔣遠周試了幾次,她卻咬緊牙關怎麼都不肯開口。
看來,方纔真是把她灌出心理陰影來了。
許情深躺回大牀內,蔣遠周剛起身,一片衣角卻被她攥在掌心內,“蔣遠周。”
他以爲她醒了,回頭一看,卻見許情深閉緊雙目,搖擺着小小的腦袋,“爲什麼不管我?爲什麼不肯管我?”
蔣遠周輕拉扯下,“鬆開。”
“我以爲你能拉我一把的,他們是要殺了我嗎?”
蔣遠周坐回牀沿,將她的手指一根根掰開,“我要不救你,你和許明川還指望見到明天的太陽?”
許情深忽然坐起身,身子朝着旁邊傾斜,正好躺在蔣遠周的腿上,她不住乾嘔出聲,他倒希望她能吐出來,至少那樣能好受不少。
許情深用前額撞擊着蔣遠周的大腿,她俏臉通紅,這種難受無法得到排解,她就通過各種各樣的方式作。
她張開嘴咬,可就是不用力,兩排尖利的牙齒不住磨,弄得蔣遠周深色的西裝褲上一灘口水。
再然後,她就用手指摳,這邊挖兩下,那邊挖兩下,蔣遠周都不知道,她將他的腿當成什麼了。
再再然後,許情深擡起腦袋,臉湊到他身前去咬他的襯衣釦子。
蔣遠周輕推下她的肩膀,“許情深!”
“疼,疼!”許情深咋咋呼呼驚喊。
蔣遠周定睛一看,這才注意到她肩胛處一塊淤青,是在房間裡頭被人給踢中的。“好了,不許再鬧,不喝醒酒藥也行,我去給你倒杯熱水。”
他還未起身,一顆腦袋就湊到他身前,她張開嘴,利齒精準地咬住他第三顆釦子,蔣遠周的襯衣,哪一件都是做工精良,許情深有些惱,牙齒左右磨動,再一使勁,果真就把那顆釦子咬下來了。
她湊過去,還要對付其它的扣子,眼睛卻透過敞開的布料,看到裡頭那顆隨着呼吸上下起伏的粉色‘釦子’
這一顆,跟剛纔的顏色好像不一樣。
許情深湊過去,但它藏在裡頭,看不真切,她擡起雙手拉住蔣遠周的襯衣,猛地一個使勁,上下的扣子迸出去,大片小麥色的胸膛露出來。
原來,這粉色‘釦子’有兩顆啊,一左一右。
許情深張開小嘴過去……
蔣遠周渾身一陣緊繃,如電流般襲至四肢百骸,他右手攫住許情深的下巴,扣着她的面頰不讓她使勁,“這可不是釦子,你要真敢咬,我對你不客氣!”
許情深小嘴嘟着,伸手拍他,“放開,放開,我要吐。”
蔣遠周手一鬆,脫下身上的衣服起身,剛走出兩步,想了想後又走到牀邊,將許情深弄進浴室洗了個澡。
洗完澡將她放到牀上,許情深安靜多了,只是還不舒服,一個勁在牀上滾來滾去,蔣遠周被她弄得也是睡意全無,他披上浴袍走到陽臺上。
老白的電話很快過來,“喂,蔣先生,我已經安排許明川住院,皮外傷加骨折,養養就能沒事了。”
“嗯,知道了。”蔣遠周想了想,問道,“萬毓寧那邊呢,怎麼樣了?”
“萬小姐在仁海醫院,需不需要我現在過去趟?”
蔣遠周臉色在暗夜中微沉,“不用了,方晟和萬家的人都在醫院,也不缺我們這邊。”
“好。”
仁海醫院。
安排完酒店那邊的事,萬鑫曾夫婦來到醫院。
阿梅還沒走,方晟坐在牀沿陪着萬毓寧,一見到爸媽進來,萬毓寧眼眶咻地又紅了,“爸。”
“毓寧,不哭啊,爸爸來了。”
方晟起身,萬鑫曾過去坐在了他原先的地方,萬毓寧眼眶溼潤,“爸,他們把我孩子害死了,你有沒有把他們怎麼樣?”
“放心吧,爸不會輕饒了他們。”
方晟聞言,眼裡暗潮涌動,目光朝着萬鑫曾掃了眼,萬毓寧激動地握緊父親的手臂,“那許情深現在在哪?”
她想問的,自然也是方晟想知道的。
萬鑫曾輕拍下女兒的手背,“遠周將她帶回去了,不過,他也沒讓她好受,灌了一瓶多的烈酒說是給你道歉。”
“什麼!說的輕巧,她把我孩子害死了!”
“毓寧,你別激動,”萬鑫曾輕哄着這個寶貝女兒,“畢竟犯事的是她弟弟,遠周要帶人,我也不好不放啊。”
“那她弟弟呢?你把他怎樣了?”
“打得不輕。”
“然後呢?”
萬鑫曾看了眼萬毓寧,知道她受了不小的刺激,“你別想這些事了,快躺着休息。”
“也放了是不是?”萬毓寧瞪大雙眼問道。
“行了,真想把自己的身體折騰到廢了,是不是?”萬鑫曾扶着萬毓寧的肩膀讓她躺回病牀內,“乖,你還年輕,以後有的是機會。”
“爸,今天本應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日子,可我的婚禮被毀了,孩子也沒了,你跟我談什麼以後?”
萬鑫曾輕嘆口氣起身,萬太太也在旁邊抹着眼淚,方晟見狀,伸手在萬毓寧頭頂輕撫,“毓寧,現在不是耍脾氣的時候,你難過,爸媽不比你好受。還有,怎麼不能談以後?就是要想着將來的事,才能更快忘記現在的痛苦。”
萬毓寧似乎也只有方晟的話能聽進去一二,再者,這件事怕是隻有她心裡最清楚,許明川和許情深都是她拉來墊背的,而且墊的很成功。
見女兒不再聲響,萬鑫曾總算鬆口氣,朝着方晟看了眼,他的視線隨之落回萬毓寧身上,“之前你不是想讓方晟管理製藥公司嗎?我答應你,現在你們也結婚了,以後方晟就是我的左膀右臂。”
萬毓寧僵硬的面色總算緩和了下,“謝謝爸。”
方晟也輕附和道,“謝謝爸。”
他看眼躺在病牀上的萬毓寧,輕聲說道,“爸、媽,你們先回去吧,這兒有我陪着就好。”
萬太太輕拭眼淚道,“不,我要在這陪着我女兒。”
“媽,待在這,毓寧難受,你們也難受,況且明天就能回家了,”方晟拉過萬太太,跟她借一步說話,“家裡還需要媽操勞收拾下,毓寧買了不少育兒類的書,我不想她回到家觸景生情。”
萬太太輕點頭,“好,還是你想的周到。”
萬家夫婦在這坐了會,然後由方晟將他們送出去。
回來的時候,阿梅還在,方晟見萬毓寧睡着了,他壓低嗓音道,“阿梅,你也回去吧,今晚辛苦你了。”
“不,不辛苦。”阿梅起身,男人走到她跟前,高大的身影壓過她的頭頂,“你一個人回去不安全,我安排司機送你。”
阿梅對上男人的視線,她雖然跟方晟還不熟,但他的這雙眼睛,她卻是看一次,移不開眼一次。
方晟這個人,藏得很深,萬毓寧絕對不是他的對手。但他對萬毓寧身邊的人,從來不刻意接近或討好,他清冽而高冷,有他獨有的一種氣質在。
“好,”她輕應聲,“謝謝你了。”
“你是毓寧的閨蜜,跟我不必這樣客氣。”
方晟打了個電話安排車,然後將阿梅送出病房。
回到病牀前,方晟將臥室內所有的燈都熄了,他站在那,一動不動,耳邊能聽到萬毓寧淡淡的呼吸聲,哭過、鬧過、吵過,精疲力盡了,所以睡得很安穩。
方晟從兜內掏出手機解鎖,然後打開一個私人文件,將裡面的照片再解鎖出來。
那是一張女人的遺照,笑容溫婉,眼角柔和,方晟記憶中的媽媽,她從來不會大聲說話,更不會發火,她真正詮釋出了女人如水四個字
只可惜,她走得太早,遠遠等不及自己的兒子成人。
他將手機放到牀頭櫃上,靠着裝滿水的水杯讓它立在那裡,屏幕的亮光裡,襯出了後面萬毓寧躺在病牀內的那張臉。
萬毓寧睡得安穩,方晟單手插在口袋內,他視線落在手機上,媽媽的臉逐漸暗了下去,最後變成一片黑色。
他隱在暗夜中,無盡的悲傷只有在此刻纔敢無遮無攔地涌出,今天是他和萬毓寧新婚之日,但他一點都開心不起來。
方晟知道,媽媽不會原諒他,但萬毓寧,他是非娶不可的。
沒有孩子,萬鑫曾不會鬆口讓他們結婚,但這個孩子,方晟是不會讓萬毓寧生出來的,他也不能有孩子。
所以,每天給萬毓寧滋補的湯中,是他下了藥。
這場婚禮,於他來說是煎熬,是折磨,他也不會讓萬家人好受,他掐準了藥的用量,就是要讓這個孩子在今天離開。
只是沒想到,許明川會撞在槍口上。
萬毓寧以爲是她自己疏忽大意,所以情急之下咬住許家姐弟不鬆口,她估計想破腦袋都不會知道,親手扼殺她腹中孩子的,居然是方晟!
她的老公,孩子的親生父親!
方晟拿起手機將它放回兜內,薄脣輕啓後默唸道,“媽,您的孫子過來陪您,您就不會寂寞了。”
以後,還會有萬家的人,一個接着一個!
方晟知道他已經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難以回頭,這樣走下去,終有一天他會越來越殘酷,毫無人性。但他顯然不在乎了。
九龍蒼。
許情深醒來的時候,是後半夜了,頭痛得像要裂開般,一雙手臂抱在她身前,更加令她難受。
她睜開眼看了看四周,這才發現是在九龍蒼。
許情深推開蔣遠周的手臂坐起身,胸口還是悶堵得難受,她恍然驚醒般下了牀,“許明川!”
嗓子早就啞了,喊不出多大的聲響,許情深彎腰去推牀上的男人,蔣遠周剛睡着不久,他兩道劍眉微蹙,並未立馬睜眼,“吵什麼吵?”
“許明川呢,我弟弟呢!”
許情深得不到迴應,心急如焚,畢竟萬鑫曾昨晚撂下過狠話,蔣遠周要帶的話,只能帶走一個。
“蔣遠周,明川人呢?”
男人這下也睡不着了,他睜開眼簾後坐起身,“在醫院。”
“他有沒有怎麼樣?”
“放心吧,死不了。”
許情深不親眼見到,哪能放心?“我要去看看。”
“你管好你自己吧。”蔣遠周沒好氣地湊近她跟前,“許情深,你當初要真進了那間休息室,你知道會是什麼後果嗎?”
“你,你怎麼知道的?”
蔣遠周脣角溢出冷笑,“你對方晟的那點心思,真是藏也藏不住啊。”
“我對他沒有別的想法,那人說他身體不舒服,我纔想去看看。”
蔣遠周起身,拿過手機看眼時間,“你弟弟這會應該在休息,你還想去?”
“想。”
“穿衣服。”
許情深將臥室的大燈打開,儘管洗過了澡,可她總覺得身上還有股濃濃的酒氣,跟着蔣遠周來到車庫,男人親自開的車,車子猶如離弦之箭般衝出九龍蒼。
“萬家的人,爲什麼忽然肯放了我弟弟?”被灌醉之後的事,她真是一點都不記得。
“別高興的太早,這件事也許還沒完。”
許情深眉頭微擰,“什麼意思?”
“萬家想要捏死一個許明川,比踩死只螞蟻還要容易。”
許情深聽到這,小臉佈滿凝重,兩人很快來到星港醫院,老白給許明川安排的病房自然不會差,許情深站到門口,隔着一層門板都能聽到裡頭傳出去的動靜。
“哎呦,痛死了——”
“混蛋,王八蛋——”
許情深推門而入,許明川立馬噤聲,看清楚了來人後,他臉色明顯一鬆,“姐,你沒事吧?”
“這話應該我問你纔是。”許情深來到病牀前,仔細看眼許明川,滿目疼惜藏都藏不住,“被打得跟個豬頭似的,我看你還怎麼去學校。”
“這也不是我自己打的啊,他們下手太重了。”
蔣遠周站在牀尾處,狹長的鳳目一擡,視線就自然而然落到他身上。許明川卻被這樣的眼神嚇得渾身一驚,被子底下的兩條腿都在發抖。
幾個小時前,蔣遠周灌許情深酒的那股子陰狠勁,怕是已經在他幼小的心靈上刻下了抹不去的烙痕。
“姐,你真沒事吧?”他小心翼翼問道。
許情深搖頭,“我還好。”
“我當時以爲你能丟半條命。”
許情深緊緊盯着他看了眼,“我當時以爲,你這條命就要沒了。”
許明川躺在牀上不敢動,那幫人將他當成沙包一樣踹,哪兒容易痛就踢那裡,絕對長了一雙狗眼,“姐,你快謝謝你男朋友吧。”
“說什麼呢你。”
“要不是我姐夫,我真要被打死了。”
許情深感覺到有股熱源正從她下頷處往上躥,半張臉似乎都紅了,她板着臉,瞪了眼許明川。
“真是姐夫,要不是他灌你酒,我就出不來了,你看着越慘,我被帶走的機會才越大。”
“你被揍成這樣,也是你活該!”
許明川眨着一雙黑亮的眸子看她,許情深彎腰查看下,還好,不算太嚴重,她臉上餘怒未消,“你要聽了我的話,會挨這一頓揍嗎?”
“我就是看不慣萬毓寧啊,她心腸壞,孩子掉了活……”
許明川最後的該字還未說出口,就被許情深厲聲打斷,“閉嘴!別亂說話。”
“怎麼了?這兒都是自己人。”
許情深頭也沒回,所以看不到蔣遠周的神色,“蔣先生可是萬小姐的前任,還差點成了未婚夫。”
許明川聞言,一手提起被子,蓋住了自己鼻子往下的半張臉。
蔣遠周嘴角勾扯出抹弧度,看不出是在笑還是動了怒,畢竟萬毓寧流產,這是不爭的事實。
許情深望眼窗外,天色尚早,她在牀沿坐了下來,“爲什麼還不睡?”
“痛得睡不着。”
“痛是肯定的,忍着吧。”
許明川一聲哀嚎,“你是不是我親姐姐啊?”
“媽打過電話來了嗎?”
許明川臉色往下垮,“當然,我騙她參加婚禮還給安排住的地方,說明天回去。”
“你看看你這張臉,明天怎麼辦?”
“媽看到我被揍的這麼慘,難道還能罵我不成?”
許情深朝他手臂按了下,“躺着,睡吧。”
許明川伸手拉住她的衣袖,“姐,你今晚陪着我吧,你說會不會有人要來醫院,往我藥水裡頭加點毒藥啊。”
許明川的是VIP單人病房,旁邊就有張寬大的沙發,許情深知道他受了不小的驚嚇,“好,我陪着你。”
他剛要咧開嘴笑,視線接觸到蔣遠周,脣瓣處的弧度又收了回去,他朝蔣遠周指了指,“那姐夫……”
許情深聽得頭疼,她站起身來,蔣遠周先她一步開口,“酒量不錯,倒是生龍活虎了?”
“還好,沒大礙。”
蔣遠周擡起腕錶看眼,“那你在這陪着,我去仁海走一趟,看看萬毓寧怎麼樣了。”
許情深神色微頓,眼裡一抹暗色往下沉,她點了頭。“噢。”
男人擡起長腿往外走,直到他掩上房門,許明川朝着他離去的方向指了指,“姐,你聽到了嗎?他去看那個蛇蠍女。”
“我長耳朵了。”
“那你怎麼不制止啊?”
許情深走到沙發前,將外套脫了下來,“明川,蔣遠周今天能伸這一把手,就已經是我們的萬幸了。”
“姐……”
“睡吧。”
蔣遠周知道這會時間尚早,所以並未直接去仁海,而是回了趟九龍蒼。
清晨時分,傭人過來敲門,“蔣先生。”
蔣遠周正好要往外走,他一手打開房門,“怎麼了?”
“蔣小姐來了。”
蔣遠周來到樓下,蔣隨雲裹着披肩坐在沙發內,此時天色尚早,傭人泡了茶放在茶几上,蔣隨雲一口未動。
聽到腳步聲,蔣隨雲起身,“遠周。”
“小姨,你怎麼這麼早?”
“睡不着,總擔心萬丫頭那邊,你呢,要跟我去一趟嗎?”
蔣遠周輕攬過她的肩膀,“走吧。”
蔣隨雲帶了個食盒,裡頭都是一早起來趕製的點心,蔣家的廚師手藝精湛,之前可是出了名的。
來到仁海醫院,萬毓寧還未出院,時間尚早,萬太太已經到了病房陪着女兒。
蔣隨雲和蔣遠周進去,萬毓寧正在發火,“我說了不想吃,沒有胃口!”
“你剛小產,不吃東西怎麼行?”
“媽,你非要揭我傷疤是不是?”
萬太太沒轍,只得輕聲道,“方晟不是去買了嗎,想吃什麼你倒是說啊。”
“萬丫頭。”蔣隨雲進去,嗓音輕柔喚了聲,“看看我們給你帶什麼好吃的來了。”
蔣遠周親自提着食盒,萬毓寧扭頭看到兩人,嘴巴緊閉,神色複雜萬分。蔣遠周將食盒放到牀頭櫃上,萬太太見狀,趕緊支起了小桌子,蔣遠周取出一道放到桌上,“魚味春捲。”
“蟹黃燒麥。”
“水晶蝦餃。”
“棗泥拉糕……”
蔣遠周將筷子遞給她,還有精緻考究的小碗以及湯匙,“還不想吃嗎?”
萬毓寧夾了個水晶蝦餃,嘴角流出笑來,“從小,我就喜歡吃你家的東西,每回吃了還要打包回家,我以爲以後再也吃不到了呢。”
“胡說什麼呢,”萬太太接過話,衝着蔣遠周和蔣隨雲輕笑,“蔣家,於我們來說永遠不是外人。”
蔣遠周坐到旁邊,蔣隨雲看她肯吃,眉頭也就舒展開來,“多吃點。”
“小姨,謝謝你。”
蔣隨雲笑了笑,萬毓寧一口氣吃了好幾樣東西,還有保溫杯裡的粥也喝了大半碗,萬太太將東西收拾好,扶着女兒躺回病牀內。
“毓寧這沒有大礙吧?”
“還好,就是可惜了孩子……”
蔣隨雲輕拉過萬毓寧的手,“別太難過,回去好好養着身體。”
萬毓寧朝旁邊的蔣遠周看去,“許情深還在你那嗎?”
“毓寧!”萬太太一聽,趕忙制止。
蔣遠周手指在腿上輕敲兩下,“在,怎麼了?”
“她都不覺得對我有愧疚嗎?”
蔣遠周手指一頓,目光對上萬毓寧,“醫生有沒有說,孩子是怎麼掉的?”
萬毓寧握了下手掌,“就是被她弟弟害得,你就沒問她,是不是她授意的?”
蔣隨雲手指輕撫下太陽**,伸手握住萬毓寧的手掌,“別動怒。”
“小姨,他有心偏袒那個女人!”
“許小姐的弟弟是頑劣了些,但也吃過苦頭了,許小姐不像是能做那種事的人。”
萬毓寧咬了咬牙,難以置信地盯看向蔣隨雲,“小姨,你跟她很熟嗎?爲什麼要替她說話?”
“我只是就事論事。”
“她跟蔣遠周在一起纔多久,就把你也買通了?”
蔣隨雲一下說不上話了,蔣遠周面色往下沉,“萬毓寧,小姨起個大早來看你,不是來接受你盤問的。”
“現在是我的孩子沒了,我的心情你們能理解嗎?”萬毓寧傷心欲絕,幾乎又要哭出來。
蔣隨雲見狀,忙出聲安慰,“好了好了,別想了……”
蔣遠周挺直起身,一把拉過蔣隨雲的手臂,“小姨,我們走吧。”
“遠周,別這樣。”
“走吧,人已經看過了,沒事就行。”蔣遠周態度強硬,放在旁邊的食盒也沒拿,蔣隨雲只得起身,“毓寧,我改天再來看你。”
萬毓寧盯着兩人的背影,想要挽留,但話到了嘴邊還是沒說出口。
萬太太真是恨不得縫上萬毓寧的嘴,“你啊!”
星港。
許情深眯了會就醒了,許明川拿着個手機不知道在做什麼,她神色惱怒地走過去劈手奪走,“不要命了是不是?”
“姐,你要嚇死我。”
許情深坐向牀沿,將手機還給他,“你這樣,今天肯定不能出院,還是給家裡打個電話吧。”
“我瞞也瞞不過去啊,我媽管我那麼嚴,今晚再不回去,她肯定要我好看。”
“你就算回了家,也得在家養一段日子。”
許明川擡了擡自己受傷的手臂,再指了指自己的臉,“就我這樣,估摸着沒有個十天半月是恢復不了的,還能瞞着家裡那麼久?”
“那行,我一會送你回去。”
“姐,你就別管我了,你送我回去,還得被媽說一頓,犯不着。”
許情深拉過被角,手指無意識地在上頭搓揉着,“你是我弟弟,我就得管你,我親人不多了,在我身邊的也就你和爸了。”
中午時分,許情深打算趁休息時間送許明川回去。
她剛將許明川攙扶起身,病房門外就傳來陣敲門聲。
“請進。”
老白推門進來,“許小姐,出院手續辦好了。”
許情深吃了一驚,“你怎麼知道我們要出院?”
“在星港醫院,還能有蔣先生不知道的事?”老白笑着上去攙住許明川,“小子,年輕就是好啊,居然沒被打殘了。”
“要說單挑的話,他們一個都不是我對手。”
許情深朝他瞥了眼,“不吹牛會死啊?”
許明川擡着一條腿往外蹦,將他送到車內,許情深見老白打開了副駕駛座的門,她忙開口道,“我原本是想打車的,既然這樣,就勞煩司機送一趟,不過你不用跟着了,這也不是多大的事,我一個人可以。”
“許小姐不用客氣,這是蔣先生的意思。”
許情深聞言,反而不好多說什麼。
車子停在許家的樓下,許明川上樓不方便,是司機揹着他上去的,老白在樓下等着,許情深開了門走進屋內,許旺和趙芳華都不在。她讓司機將許明川背進屋,然後小心翼翼放到牀上。
“謝謝啊,你去樓下等我吧。”
“好。”
許情深替許明川將窗戶打開,“一會媽就要回來了,正好給你做中飯吃,我走了。”
“你趕緊走吧,趁着她還沒回來。”
許情深隨手替他將桌上的幾本書收拾好,剛要出去,就聽到外面有動靜傳來,趙芳華見許明川的房間門敞開着,“明川啊,是不是你回來了?”
許明川趕緊拿過掛在牆上的帽子,“啊,是,媽。”
趙芳華幾步走來,看到許情深時滿臉的意外,“情深,你……”
“媽,我回來一趟,拿點東西……”
趙芳華朝兒子看了眼,“大白天的躺牀上做什麼?”她三兩步走過去,“在家還用戴帽子?”
趙芳華伸了手,帽子剛摘掉,許情深就聽到她驚呼出聲,“這是怎麼回事啊?誰打你了?”
“沒有!”
“還說沒有,你的臉都快成豬頭了。”
許明川不耐煩地踢了下被子,“我摔跤了。”
“摔跤能摔成這樣?”趙芳華說什麼都不信,她朝邊上的許情深看了眼,“昨天不是去參加方晟的婚禮嗎?你打架了!”
“對對對,跟人打架了。”
趙芳華又氣又心疼,手指對着許明川狠狠指了指,“好好參加個婚禮,你打架是不是爲了情深?”
“你別什麼事都往姐身上扯。”
“不然呢?你給我個理由啊!”趙芳華瞅着自己兒子的臉,這白淨的臉蛋,她自己都沒打過幾下啊,她視線掃到許情深身上,“你說——”
“許小姐。”
門口,忽然傳來一陣穩穩的聲音,趙芳華記得她門是關上的,許情深回頭一看,見到老白穿着黑色的修身外套站在那。
“蔣先生吩咐了,醫院下午還有事。”
“噢。”許情深鬆口氣,大步過去,“走吧。”
到了車上,許情深面露疲倦,閉起雙眼往後靠,“老白,謝謝你啊。”
“許小姐真要謝,就謝蔣先生吧,他想事情向來比我周全。”
許情深沒有應聲,嘴角繃緊了起來。
萬毓寧當天就出院了,萬家夫婦和方晟一起將她接回家。
男人將她抱上樓,動作小心,從醫院出來就沒捨得讓她下地走一步,這些萬家夫婦都看在眼裡。
萬太太喊過旁邊的保姆,“多備些吃的,給小姐好好補補身體。”
“方先生昨晚就吩咐過,我今天一早就出去買好了,您放心吧。”
萬太太聞言,更覺欣慰。
吃過中飯,萬家夫婦回去了,方晟上樓,萬毓寧坐在牀上用餐,他揮手示意保姆先下樓。
萬毓寧胃口還算不錯,吃過飯,方晟將小餐桌移到地上,再端來熱水讓她洗了手。
“這些事,讓傭人做就好了。”
“我不放心她們。”方晟拉過她的手掌,“而且現在是你最難受的時候,我能做的卻只有這些。”
萬毓寧傾過身抱住他,“方晟,那你從今天開始多陪陪我好嗎?”
“好,”方晟在她背上輕拍,“你好好養身體。”
“嗯,養好了身體,我們再要個孩子。”
男人身體一僵,眼裡涌出異樣,但他還是極好的隱藏了起來,“是,以後還有機會。”
許情深下班後走出醫院,兜裡的手機驟然響起,她掏出一看來電顯示,是蔣遠周打來的。
她接通後放到耳邊,“喂。”
“我在門口,上車。”
許情深走出去幾步,就看到了蔣遠周的車,司機下來替她打開車門,許情深彎腰坐進去,男人一語未發,即便再豪華的轎車,私人空間都很有限。
她很快覺得尷尬,手指颳着自己的膝蓋,喉嚨口毛毛的,她輕咳兩聲。
“昨晚的酒,徹底醒了麼?”
“好多了,今天偷了一上午的懶。”
蔣遠周忽然傾過身去,“我昨晚灌你酒,你當時有沒有想宰了我?”
許情深起初沒想到蔣遠周那是爲了救許明川,她避開視線,“沒,沒有啊。”
“撒謊就沒意思了。”蔣遠周兩根手指握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臉扳向自己,“說實話。”
“有。”
蔣遠周輕哼一聲,“忘恩負義的東西。”
“蔣先生這話說的不對,我當時沒想到你要救明川。”
男人收回自己的手指,“我是沒想救他,要不是他哭着喊着承認,我真不想管。”
“不管怎樣,你救了我們。”
“明白就好。”
許情深朝身側的男人看眼,這是東城蔣家的一把手,外人說他手握重權,許情深平日裡體會不深,但兩次涉及生死的大事,卻都是蔣遠周替她擺平的。
她不再言語,蔣遠周側首朝她看眼,“你嘴上說一句,就完了?難道不知道要表示?”
許情深一下正襟危坐,“怎麼表示?”
“你自己想。”
“蔣先生什麼都不缺……”
蔣遠周斜睨她一眼,然後目光上上下下掃了她好幾圈,“我缺女人。”
這話真是夠直白了。從懸崖村回來的那一晚,他是把她折騰的夠嗆,但後頭的日子就再沒碰過她。許情深頓時覺得口乾舌燥,“蔣先生,我喝了太多的酒,身體還沒恢復好。”
“上班能上,牀就上不了?”
許情深喉間輕滾,這簡直是直白到令人撞牆啊。
蔣遠週一把拉過她的手,“聽到許明川叫我一聲姐夫了嗎?”
“他還小,不懂事。”“那你呢,你懂不懂事?”
“我……我比他懂事一點。”
蔣遠周嘴角勾起抹愉悅,“那好,剛纔的意思你能聽懂就好,回去後,我期待看你的表現。”
“……”
回到九龍蒼,吃過晚飯,許情深先上了樓,蔣遠周有運動的習慣,許情深洗完澡剛坐下來,保姆就敲響了房門,“許小姐。”
“進來吧。”
許情深擦拭着溼發,保姆進來後直接去了衣帽間,出來時手裡拿着一條白淨的薄毯,“蔣先生說,讓您送下去。”
“他在做什麼?”
“游泳。”
許情深瞥了眼,“你給他送去吧。”
“蔣先生肯定會讓我滾開。”
許情深朝她看了眼,伸手接過薄毯,她穿了身藏青色的居家服走下樓,蔣遠周遊泳的地方就在主樓旁邊,許情深穿過半邊院子,推開了厚重的玻璃門進去。
走進游泳館,裡面空無一人,地上沾滿了水漬,泳鏡也被丟棄在旁邊。
許情深從未來過這,她輕喊兩聲,“蔣先生,蔣先生。”
迴應乍現,空曠的可以,許情深往前走了幾步,隱隱聽到水聲從不遠處傳來,她穿着拖鞋過去,這才聽清楚了蔣遠周應該是在裡面沖澡。
許情深經過一個轉角,然後站定在那,“蔣先生?”
“進來。”
她以爲裡頭肯定有隔斷,至少也要有扇門吧,許情深抱着薄毯往裡走,一眼看去,那抹脫淨的古銅色軀體清晰而強勢地映入她眼中,她驚得腳底下一個打滑,差點摔跤。
蔣遠周聽到動靜,伸手抹去臉上的水漬,他扭頭朝許情深看眼,“拿過來。”
“我,我放這邊了。”
“拿過來!”
許情深只得往前走,蔣遠周關掉花灑,她將手裡的薄毯遞向他。水珠順着男人的短髮往下淌,他整張臉的輪廓似乎被柔和不少,濃密的睫毛難得遮去了眼裡的犀利冷光,蔣遠周並未直接伸手接過,而是隨手翻動幾下,“內褲呢?”
“你沒讓我拿。”
蔣遠周擡起眼簾朝她一看。“你是喜歡看我什麼都不穿的樣子?”
許情深的小臉被熱氣氤氳出一層粉,她本身皮膚就好,這會簡直是白裡透紅,聽了蔣遠周的話,她解釋一句,“這是保姆整理好了給我的,說你就需要這麼一件。”
“我最貼身的,當然要你準備,她好意思提醒你?”
“那我現在去拿。”
蔣遠周伸手拿過薄毯,一手撩起她頰側的頭髮,“洗過澡了?”
“洗過了。”許情深轉身要走,“我先回去了。”
男人劈手摘下花灑,水位開至最大,強勁的水力衝到許情深頭上、背上,她下意識抱住腦袋,“啊——”
蔣遠周替她上上下下衝刷了一遍,她伸手擋住臉,水衝到鼻尖,幾乎沒法呼吸,許情深只得背過身躲開,“蔣遠周!”
男人將花灑掛回去,看着溼透的布料包裹出一具玲瓏有致的身子,還是這樣好看,充滿誘惑力。他兩手掐住許情深的腰,將她推倒在牆壁上,許情深好不容易睜開眼,這一下看去,滿眼春光。
他狹長深邃的眸子猶如染了層豔色,鼻樑堅挺,立體的五官襯着一張好的麪皮,許情深的目光落到他脣上,剛要細看,他就猛地湊過身來。
一口驚呼咽回去,似乎還有溫熱的水流。
許情深不明白,蔣遠周怎麼喜歡在有水的地方做這種事,他雙手輕易將她託舉起,選了個自己最爲滿意的姿勢……
這地方是敞開式的,只是沒有蔣遠周的允許,除了白天的打掃外,誰都不能踏入,他自然就可以肆意妄爲。
腳下的水生出花來,一把柔媚的嗓音化解了室內微微的涼意。
半晌後,許情深的雙腿才落到地上,她按着大腿內側,有種被撕裂的痛覺傳來,好像一根筋繃直了。
蔣遠周打開花灑,隨意沖洗,許情深拿來的那條薄毯溼噠噠躺在地上。
腳邊還散亂着她的衣物,許情深撐坐起身,“你帶手機了嗎?衣服都溼了,我們怎麼出去啊?”
“沒帶。”
許情深面露懊惱,“那怎麼辦?”
蔣遠周甩了甩頭上的溼漉,自顧往前走,許情深比不得他,她撿起地上的薄毯,擰乾後先裹着再說。
不一會,蔣遠周穿着整齊回來,手裡還捧着套衣服遞向許情深,“穿上吧。”
“哪來的?”
“休息間長期備着的。”
“那你還讓我送……”
蔣遠周嘴角勾起戲謔,“玩你呢,不行?”
行,當然行,他蔣先生說什麼都是對的!
萬毓寧在牀上躺了大半個月後,就躺不住了,只是方晟管得嚴,他儘管沒有二十四小時在家,但特意叮囑過保姆,一定得把她看好了,不能隨意走動。
同樣,許明川也請了病假,身上的傷倒是好的差不多了,爸媽在的時候,他裝着乖乖養病,等他們出了門後,就是他馳騁遊戲的時間了。
許情深過了休息時間後,繼續看診,放在桌上的手機調成振動,當嗡嗡的聲響打斷許情深說到一半的話時,她就開始有種強烈的不好的預感。
電話是趙芳華打來的,而她一般沒事不會找她。
許情深衝着對面的病人說了句對不起,然後起身走到窗邊。
“喂,媽。”
“情深,不好了,你爸摔壞了……”
“什麼?摔得怎麼樣了?”
趙芳華在電話那頭哭哭啼啼的,也說不清楚,“當時他在搬貨物呢,被車上掉下的貨給砸傷了,站都站不起來。”
“送醫院了嗎,人呢?”
“我讓他同事給送往星港了,情深,你在那裡吧?我馬上過來!”
“好,知道了。”許情深掛上電話,急得手掌心冒出冷汗,她回到座位跟前,先替那名病人開了藥,再將導醫臺的護士喊進來,待安排好一切後,她快步走出門診室。
許旺被送來的時候,情況比許情深想的還要嚴重。受傷的部位是在脊椎,而且做手術的風險很大,稍有差池,就有可能終身癱瘓。
許情深請了周主任下來,許旺很快被推入手術室,她拉着父親的手,邊走邊安慰道,“爸,您別擔心,周主任是我的老師,在全國都是出了名的。”
許旺痛得只能點頭,說不出話。
趙芳華過來拉開許情深,“情深,我來陪着你爸吧。”
這時,跟許情深之前也有過接觸的一名護士過來,手裡拿着大大小小的單子,“許醫生,您快去辦理下住院手續吧。”
“好。”許情深急得把這一茬事給忘了。
許旺已經被送入手術室,家屬只能在外等候,許情深快步走向趙芳華,“媽,爸這邊需要交一些錢。”
趙芳華目光中有躲閃,從長椅上站起來,“需,需要交多少啊?”
“先一萬吧,不夠再說。”
“什麼?”趙芳華吃驚,“情深,你也知道的,之前你外婆看病我們花了不少錢,要不你跟醫院商量下,欠着行不行?”
又來了。
許情深眼底露出深深的疲倦,“醫院沒有這樣的規矩。”
“你是他女兒,你不能想想辦法?”許旺出事的地方離星港並不近,趙芳華捨近求遠,目的自然是明確的。
“我剛來不久,也拿不出那麼多錢……”
說話間,周主任戴着口罩從裡頭出來,他伸手將情深叫過去。趙芳華縮在旁邊沒有上前,許情深可以不管別人,可許旺是她親生父親,她還能不管嗎?
趙芳華看着許情深在點頭,很快,周主任又進去了。
許情深面無表情回到她跟前,“脊椎受傷需要安裝鋼板,這是醫保不能報銷的,需要六萬塊錢。”
趙芳華心裡嚇了一大跳,但嘴上卻說道,“一定要用的話,也沒辦法。”
“媽,爸平時攢的錢都交給你了,你拿出來吧。”
“你怎麼說話的?”趙芳華瞅了眼跟前的許情深,“你們兩個上學不要錢,開銷不要錢?”
“您先墊出來行嗎?爸是工傷,可以賠償……”
趙芳華打斷她的話,“情深,不是我不拿出來,是我真的沒有啊。”
許情深知道糾纏下去也沒意思,她轉身大步離開了。
趙芳華在後面喊了句,“情深,你找你們領導商量商量啊。”
她腳步急促,其實根本不知道該去哪,走到住院部的休息區,許情深屈膝坐了下來。趙芳華吃定了她不可能不管許旺,所以有恃無恐。
而她呢,其實只需要心腸再硬那麼一點點,很多事就輪不到她犯愁了,可她做不到。
許情深雙手捂住臉,她總想和別人處在平等的地位相處,可生活從來不給她這樣的機會。
從兜裡掏出手機,許情深能想到的人只有蔣遠周。
電話那頭很快接通,懶懶傳出一陣男音,“喂。”
許情深話到嘴邊,卻還是難以啓齒,蔣遠周問道,“這個時間點,你不是在上班嗎?”
她深吸口氣,攥緊了手掌開口,“蔣先生,我想和你商量件事。”
“說。”
“我……我能預支一年的工資嗎?”
蔣遠周輕笑兩聲,許情深極爲敏感,聽在耳中覺得那笑帶了抹嘲諷意味,男人緊接着說道,“不行,星港還沒有過這樣的先例。”
許情深聞言,啞口無言,也不知道該怎麼往下說了。
“把遇上了什麼事告訴我就成,錢的事你不用操心。”
“我爸摔傷了,剛進手術室,周主任親自操刀。”
蔣遠周嗓音淡漠,“那不是挺好的嗎?無非就是費用問題,你不用管了,我讓老白過去。”
“不用,蔣先生,要不您借我……”
“不行,”蔣遠周想也不想地拒絕,“借錢和預支,我都不答應,要麼,你就老老實實花着我的錢。還有,以後不要叫我蔣先生。”
那邊已經強勢地掛上了通話,許情深看眼手機屏幕,五指緊緊將它攥在手心內。
萬家。
萬毓寧百無聊賴地躺在牀上,阿梅來的時候,她正在翻看奢侈品店新一期的雜誌。
“毓寧。”
“你怎麼纔來!”
阿梅挎着包幾步上前,“你老公呢?”
“他去製藥公司了,我不是讓你四點半到這裡嗎?”
“還不是爲了你交代的事?我跑了趟星港,果然是的,許情深的爸爸這會還在手術室,傷的不輕。”
萬毓寧坐起身來,“看來星港的那個小護士沒騙我。”
“那不是好事嗎?許家的報應,”阿梅坐向牀沿,“不過,許情深好像還爲了醫藥費跟她繼母吵了一架。”
“許家那窮酸樣,還指望他們拿得出錢來?阿梅,你手裡資源好,趕緊給我找幾個人,把許情深住九龍蒼的證據拍下來。”
“你要做什麼?”
萬毓寧掀開被子下了牀,“做點文章嘍,一個小醫生一步步往上爬,艱難嗎?一點不艱難,只要能陪蔣遠週上次牀,什麼都能搞定,就連自家人住個院都能全免。”
“毓寧,你這文章,可是要把蔣遠週一起拉進去啊。”
萬毓寧手掌心摩挲着自己的小腹,憤憤出聲,“拉就拉,他要真怕,就做不出那種事。”
阿梅輕點頭,“好,我這就安排。”
“你說,許情深的家人知不知道她這些事?”
阿梅掏出手機,漫不經心答道,“肯定知道吧,她一個小醫生能有幾個錢,他爸這次的手術費可不低啊。”
“有可能,許家人揣着明白裝糊塗,等她爸轉到病房後,找個人給他點撥下,女兒這麼偉大,捨身籌錢,他總不能一點不知情吧。”
“行,這些事你就不用操心了,交給我。”
萬毓寧嘴角挽起笑,她回到牀邊,拿起那份宣傳冊遞給阿梅,“等過幾天陪我去逛街,你先看看喜歡什麼,到時候我送你。”
阿梅欣欣然接過手,“好。”
一直到晚上七點左右,許旺才被推出來,手術做的很成功,許情深一顆懸着的心總算落定。
趙芳華知道醫藥費的事都解決了,所以特別殷勤,堅持讓許情深今晚回去休息,明天再來換她。
蔣遠周在星港的地下車庫等她,許情深上了車,司機和老白都不在,車子緩緩駛出地庫。
很快,一輛黑色大衆緊隨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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