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遠周僵硬着身體坐在牀沿,許情深將抽屜推上,她站起身來,男人伸手握住她的手掌。
“到吃飯時間了吧?我餓了。”
“飯做好了的話,傭人會上來,你先跟我說會話。”
許情深坐到蔣遠周身側,“說什麼?”
“小姨總是這樣跑來跑去也不是辦法,我知道你心裡有氣,但就像你之前說的,你別跟一個病人去計較什麼。”
“我明白,但關鍵不是我在計較,是蔣小姐自己心裡放不下,這個時候,我也做不到主動安慰她,說我沒放在心上。我更不希望看到她這樣兩頭跑……”
蔣遠周拉過她,讓她坐到自己腿上,許情深縮起雙肩,男人將臉擱到許情深的肩頭,她有些不自在,欲要起身。
“讓我抱抱。”男人說完,抱住許情深的雙臂收緊。
兩人就這樣抱着,直到敲門聲傳來,許情深拉開蔣遠周的手,快速從他腿上下去,“走,吃飯吧。”
來到餐廳,蔣隨雲在桌前坐着,蔣遠周替許情深拉開椅子,氣氛自然是歡快不起來的。蔣隨雲張羅着給二人準備吃的,她心思簡單,其實就想他們每一頓都吃好。
許情深吃着碗裡的飯,手邊的小碗裡頭堆滿了蔣隨雲給她夾的菜,傭人將煲好的湯端出來。蔣隨雲忙起身去舀了一碗,蔣遠周見她這樣忙碌着,“小姨,我們自己來就好。”
“湯要趁熱喝,”蔣隨雲弄了一小碗遞給許情深,“情深,來,嚐嚐。”
許情深搖下頭,湯裡面擱了山藥,她喉嚨口覺得毛毛的,“不了,我不想喝。”
蔣隨雲見狀,將那碗湯給了蔣遠周,又重新拿起另一個碗。
阿姨坐在旁邊,她小聲道,“蔣小姐,我來吧。”
“不用。”
許情深其實想挑明瞭說,蔣隨雲真不必這樣,她這樣反而會讓所有人都覺得不自在。湯碗放到她手邊的時候,蔣隨雲道,“快喝一口。”
“我嗓子有點不舒服……”
“嗓子不舒服?我今天帶了野山蜜來,給你泡一杯吧?”
“不用,”許情深將湯碗往前輕推下,“我待會多喝點白開水就好了。”
“那好,”蔣隨雲又將湯碗遞過來,“那就吃裡面的雞頭米吧。”
許情深下意識擋了下,沒想到那隻碗竟然就這樣翻了,蔣隨雲縮回手去,旁邊的阿姨嚇得趕緊起身,“蔣小姐?沒事吧,有沒有燙到哪?”
“沒有沒有。”
湯順着餐桌往外漫,蔣遠周拿起旁邊的餐巾放上去,傭人見狀過來收拾,許情深放下筷子,“我飽了。”
她逃也似地起身離開,又不想上樓,乾脆走到了外面。
蔣隨雲坐回椅子內,有些出神,蔣遠周走到她身側,“小姨,沒事吧?”
“沒事,沒碰到我。”
“還說沒事呢,”一旁的阿姨執起她的手,“手指頭都紅了。”
蔣隨雲抽回自己的手掌,衝着蔣遠周道,“你去看看情深。”
“小姨,我還是那句話,您給她點時間,明天您就好好地待在家裡吧,別跑來跑去了。”
蔣隨雲聽着,點了點頭,“好,我知道了。”
許情深坐在院子內,也不嫌冷,她目光定定地看着那些草藥。蔣遠周來到她身側,許情深聽到動靜,頭也沒擡,“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許情深盤膝坐在那,“我只是對她……做不到跟以前那樣親近而已,這也不能怪我,感覺是油然而生的,我自己都控制不住。”
蔣遠周沒有答話,許情深雙手抱住自己的腿,“之前,就算她沒跟我說,讓我把她當成親小姨,我都會忍不住想要去親近她。因爲她真心對我好,喜歡我,我看得出來。”
“所以,關鍵還是在那件事上。”
“蔣遠周,我跟你說開了吧,”許情深伸出手,摸着地上的泥塊,“她既然選擇了答應幫忙,就肯定也想過這件事會給我帶來怎樣的傷害……”
許情深深吸口氣,然後故作輕鬆地搖頭道,“所以,真的不需要再對我多麼多麼好,我有時候認定的事情,很難改變,執拗起來連我自己都覺得可怕。”
“好,”蔣遠周語氣清冽,口吻中沒有多少的起伏,“我已經跟她說了,讓她明天起不用來九龍蒼。”
這樣的話,蔣隨雲不用再小心翼翼的,許情深也不用強打起精神來應付。
距離那一晚的事,過去了半月左右。
凌家那邊終究是坐不住了。
在他們看來,凌時吟吃了這樣的暗虧,卻還沒個說理的地方,實在憋屈。而蔣家那邊呢,比他們還沉得住氣,畢竟吃虧的不是蔣遠周。
凌時吟被凌家父母強行帶去了蔣家,蔣東霆一個電話打給蔣遠周,讓他必須回家,否則就直接派人去星港將許情深綁到蔣家。
蔣遠周完全沒將蔣東霆這番威脅的話放在心上,但掛了電話後,他徑自開車趕了過去。
來到蔣家,走進屋內,裡面靜悄悄的,彷彿什麼人都沒有,蔣遠周往裡走了幾步,蔣東霆的視線擡起,滿面嚴肅地盯着他看。
“這是怎麼了?家裡開大會?”
凌父回頭,蔣遠周的視線掃過去,一眼落到凌時吟身上。
他大大方方過去,然後坐進沙發內,衝着旁邊的管家吩咐道,“一點禮數都不懂,上茶。”
管家心想着蔣遠周居然還有這樣的心思,但他也不敢耽誤他交代的事,傭人已經全部被支出門外,管家只得親自過去泡茶。
蔣遠周目光落向蔣東霆,“說吧,喊我回來爲了什麼事?”
“商量一下跟凌丫頭的婚事!”
蔣遠周嘴角淺勾,不以爲意,潭底倒有幾分邪肆,“呦,爸,你堅持了幾十年沒有再婚,這是要晚節不保?”
“蔣遠周!”
蔣東霆氣得站起身來,凌家父母聽到這,也是面色發白,凌時吟手掌握緊領口,蔣東霆朝着蔣遠周指了指,“你這混賬東西!”
“爸,您要再這樣罵人,我們就沒什麼好聊的了,”蔣遠周擡起視線,狠狠掃向蔣東霆,“我敬您是長輩,您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也不怕外人笑話!”
蔣東霆收回手,一屁股坐回原位,“跟凌丫頭的事,你打算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蔣遠周雙手交握,身子微微往前傾,呈現出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他眸光隨即投向凌時吟,“淩小姐想怎麼辦?”
凌時吟杵在那,一語不發,蔣東霆喝道,“這種事,你居然讓一個女孩子表態?”
“這是我跟她之間的事,她最有資格說話。”蔣遠周目光凜凜攫住凌時吟,“你說,是不是?”
“是。”凌時吟點頭,然後衝着蔣東霆說道,“蔣伯父,關於聯姻的事,我不……”
“閉嘴!”凌父猛地出聲,打斷了凌時吟的話,“即便是你自己的婚姻大事,也還輪不到你自己做主!”
凌時吟面上露出委屈,“你們究竟想讓我們怎麼樣?”
“你的名節丟在了這,你說怎麼辦!”
蔣遠周嘴角溢出些許冷笑,“凌伯父,話不能這樣講,我跟她爲什麼會到一張牀上,你們最清楚。你們的意思是這樣了,我就要娶是嗎?那如果以後還有人效仿,我是不是還要娶第二個、第三個?”
凌時吟將他的話一字不漏的聽到耳中,蔣東霆在旁插了句話,“遠周,我們跟凌家的關係一向交好,事情是你做下來的,作爲一個男人,你就該負責。”
“你怎麼知道事情就是我做的?”蔣遠周搭起長腿,身子倚向蔣東霆,“凌時吟說她完全不知情,我也是醉得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就說我們成事了,你讓我怎麼認?”
“遠周,”凌母聽到這,臉上的神色越來越難看,要不是爲了女兒,他們又何至於坐在這任人羞辱?“話不能這樣說,況且,你,你怎麼能不認呢?”
“有人證和物證嗎?”蔣遠周被人平白無故擺了這麼一道,他還要那些修養做什麼?他臉上慢慢浮出輕蔑,“現場早就處理乾淨了,我查不到,你們也查不到,我要說我那晚其實沒喝醉,我也壓根沒碰凌時吟,你們是不是更加要瘋?”
“你——”
蔣東霆沉寂片刻,管家將泡好的茶一一端上桌。
“有些事情,做下來了就得認,”蔣東霆面色嚴肅,“不然的話,對凌丫頭也不公平。”
凌時吟抿緊脣瓣,臉色蒼白如紙,蔣遠周目光也是掃了眼,“我知道,其實在我看來,那件事成不成,結果都是一樣的,你們不會天真地以爲我跟凌時吟有了一晚,就想逼着我娶她吧?”
凌父臉色難看到不能再難看了,“老蔣,你們到底什麼意思!”
蔣遠周搶白說道,“這事情,我爸不能替我決定,我把我的態度跟你們講明白吧,凌時吟,我不會娶,至於你們要怎樣善後或者賠償,找我爸。”
“你們蔣家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就不怕這件事傳出去,被人恥笑?”
蔣遠周聽到這,卻是忍不住笑了出來,“傳出去?好啊,這麼上不了檯面的事,我一個大男人怕什麼?你們凌家要鬧,我奉陪到底,只不過淩小姐一向低調,是要藉助這件事出名嗎?”
蔣遠周的話,說的這樣**裸,這樣毫不留情面,這樣損人尊嚴!
凌母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了,凌時吟聽到這,眼圈發燙,她輕擡了下下巴,“你們這樣商量着,把我貶得這麼低,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她視線對上蔣遠周,然後繼續說道,“聯姻的事,我還是那句話,我不同意。”
“啪——”
一陣清脆的巴掌聲忽然在客廳內響起,蔣遠周也覺得有些出乎意料,凌時吟偏着頭,凌父牙關緊咬,“這件事,沒有商量的餘地!”
凌時吟面上紅腫,凌母心疼地將女兒護在懷裡,“你這是做什麼啊?”
“我們在這爲了她把臉都撕開了,她還在說不同意,她想過我們凌家的臉嗎?”
“難道這件事還要怪我嗎?”凌時吟委屈的哭出聲來,目光一一掃過衆人,“到底你們是受害者,還是我?還有你,蔣遠周,你不必這樣侮辱我……”
蔣遠周看着不遠處的女孩,凌父那一巴掌打得很重,手指印清晰地印在了她臉上。
蔣遠周站起身來,“我該說的都已經說完了,爸,以後沒什麼要緊事,別打電話讓我回來,我很忙。”
男人快步出去,蔣東霆也攔不住他,但這個底算是摸透了,蔣遠周這樣冥頑不靈,不想別的辦法是不行了。星港醫院。
許情深的門診室外,空無一人,辦公室的門緊閉着。
她朝進來的年輕小姑娘看了眼,“哪裡不舒服?”
“您好,許醫生,我這有些資料您看看吧。”小姑娘說完,將手裡的東西遞過去,許情深看了眼。“你是醫藥代表?”
“對,我們這幾款藥銷售的非常不錯,許醫生如果可以的話……”小姑娘打了個手勢,“我給您這個點的提成。”
許情深將資料送了回去,“我開藥只看病人的情況,沒空了解你這些藥。”
“許醫生,這又不是違法的事,您怕什麼啊?”
“我不是怕,”許情深拿過旁邊的一本病歷看着,“我是覺得麻煩。”
“您不需要有這樣的想法,等到藥品在醫院使用後,我們會定期跟您結算回扣。”
許情深面無表情地盯向她,“這種事在星港,應該是明令禁止的。”
“這就是您多慮了,現在的醫院,哪個沒接觸過我們這樣的啊?星港的不少主任,也是我們的客戶……”
許情深轉動着手裡的簽字筆,忽然朝着門口喊道,“下一位。”“唉,許醫生——”
許情深見門外沒有動靜,乾脆起身過去,一把拉開了門,“下一位患者。”
那名醫藥代表見狀,只得悻悻地站起來離開。
第二天,許情深接到電話,說是蔣隨雲身體不適,待會要過來看診。
許情深留了寬裕的時間出來,蔣隨雲來到星港,許情深也就幾天沒見她,卻見她瘦的面頰凹陷,臉色也難看。
做過檢查後,許情深回到門診室,蔣隨雲坐在旁邊的躺椅內,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她眯着眼簾,許情深朝她看看,“有沒有覺得哪裡特別不舒服?”
“頭痛的更厲害了,睡眠也不好。”蔣隨雲嘴角輕挽,“情深,天氣馬上就要暖和了,你有沒有想去哪裡玩?”
許情深仔細地看着報告,“最近頭痛的頻率是不是越來越高?”
“是。”
許情深來到蔣隨雲身側,“藥呢?還在正常吃吧?”
“吃,每頓都吃,”蔣隨雲手掌撫向額頭,“但吃了也是一點用都沒有,經常痛得半夜睡不着覺,還有,偶爾幾次感覺視力也不好了。”
許情深表情凝重,蔣隨雲倒是一副輕鬆的樣子,“情深,能不能換種藥啊?現在的那些,吃了就跟沒吃一樣。”
“好。”許情深走到辦公桌前,“我給您重新開藥吧,我接觸過幾個病人,那藥的效果倒是不錯,今天晚上回去您就換藥,明天我會打電話給您,看看情況怎麼樣。”
“好。”蔣隨雲笑着,“醫院裡有自己人就是好。”
許情深一聽,沒再說什麼,拉開椅子坐了下去。
蔣隨雲見她模樣認真,便沒去打擾她,許情深握着簽字筆,時而蹙眉,時而奮筆疾書,寫字的時候背部挺得很直,身上的白大褂洗的乾乾淨淨,一張素淨的小臉在陽光底下更顯嬌嫩。蔣隨雲看得出神,可越是這樣盯視,心裡的愧疚就越是濃烈。
這樣的許情深,她當初怎麼就捨得去傷害呢?
蔣隨雲覺得胸口窒悶無比,太陽穴內像是被人用針扎似的,她忍着劇痛閉起眼簾。
許情深開好了藥,讓門外的阿姨去藥房拿藥,阿姨取了藥回來見蔣隨雲睡着了,許情深查看下袋子裡頭的藥盒,再比對下用量。她轉身想要將蔣隨雲喚醒,阿姨見狀,忙開口說道,“讓她睡會吧,昨晚輾轉反側的也沒睡好。”
許情深點下頭,也沒繼續看診,留了一片安靜的地方給蔣隨雲。
只是沒過多久,蔣隨雲就驚醒了,披肩落到地上,她嚇得坐起身來。
阿姨趕忙上前,“做噩夢了是不是?”
“這是在哪?”
“您忘了,星港啊。”
蔣隨雲靠了回去,臉上都是汗,許情深倒杯熱水給她,蔣隨雲開開心心地接過手,“謝謝。”
過了一會,許情深安排司機送蔣隨雲回了蔣家。
九龍蒼。
蔣遠週迴來的時候,許情深已經睡下了,臥室內沒有留燈,一片漆黑,男人徑自進浴室洗了澡,出來的時候什麼都沒穿,摸黑來到牀邊。
他掀開被子鑽進去,手臂摟住跟前的女人,蔣遠周身上還帶着潮溼,沒有完全擦乾,這樣一碰觸,許情深冷得打了個寒戰。
蔣遠周將臉埋到她頸間,他出去應酬了,只是呼吸間沒有絲毫的酒氣,似乎從那晚開始,蔣遠周就再也沒有碰過一滴酒。
許情深被他緊抱着,難受地想要掙開,她手臂剛一動,蔣遠周就在她耳畔說道,“沒睡?”
“剛要睡着,被你吵醒了。”
蔣遠週一口咬住許情深的領子,開始拉扯她的衣物,許情深忙睜開眼來,手掌按向胸前,“放開。”
“情深,你想跟我一直這樣下去嗎?”不冷不淡,儘管沒有分開,卻也磨的人難受。
許情深按緊自己的領子,蔣遠周在她背後親吻,他乾脆抱住她的腰讓她整個人陷進大牀內。他的手落到腰際,許情深忙一把按住,“我,我不想……”
“半個多月沒有,爲什麼不想?”蔣遠周嗓音在她耳邊響起,“你在嫌棄我是不是?”
許情深肩膀聳動,這段日子,他們像往常那樣一起去醫院,一起吃飯,一起說話,只是卻沒了一起歡愛的時候。
蔣遠周知道這樣下去不行,除非,他一輩子都能忍着不碰她。
他雙手拉扯着她的睡衣,許情深被壓着,使不出多大的力氣,蔣遠周幾乎沒費多大的勁就將她鉗制住,他胸膛緊緊壓住她,許情深沒動幾下,額頭就冒出汗來。
“我已經跟家裡攤牌了,我不會娶別人。”
許情深頸間癢癢的,不由輕縮了下,蔣遠周雙手掐住她的腰,不讓她亂動,“我保證,從此以後我滴酒不沾,我把酒戒了,別人就再也近不了我的身,行不行?”
她的臉蒙在枕頭內,吃力地出聲,“你先放開我,有些事,慢慢讓它過去才行,你別逼我。”
“我要不逼你,這件事就永遠過不去。”蔣遠周身子向前,許情深揪緊身下的牀單,她伸手想去打他,蔣遠週一把握住她的手掌,“你沒從我身邊離開,就表示離不開我,衝着這一點,這道坎再難我們也要跨過去。”
許情深痛呼一聲,嘴裡夾雜着細碎的音調,忍不住開口道,“跨過去也不是這樣跨的,我沒讓你這麼大力氣。”
“那是我沒忍住。”蔣遠周手肘撐在許情深頰側,將她往前推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