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怦怦跳了起來。這幫侍衛想必是把每個宮女太監都仔仔細細地查了一遍。我下意識地走上前去關門,哪知道才走了兩步,脖子就感覺到一陣冰涼,背後的楊堅壓低聲音威嚇道:“你若敢吱聲,現在就要了你的命!”
我只好停在那兒,頗感委屈,“我既選擇救公子,又怎會再出賣公子?我只是想去關門而已。”
“不是便好。”楊堅取回匕首,輕快地走向房門,落了栓。
外邊的侍衛一無所獲,卻並不甘心就此走掉,“所有的人都在這兒了嗎?所有的地方都搜過了?爲何此處的門是關着的?”
我的心立馬提了起來,楊堅也看了我一眼,顯然他也緊張極了。
“你們不能進去,阮貴嬪娘娘在此處沐浴!”守着門的小宮女急急地說道,卻聽到門砰地響了一聲,倘若不是剛纔關門急時,只怕那些人差點就闖進來了。
那幫侍衛雖有宇文護命令在身,卻也不敢造次,只在門外說道:“娘娘,宮裡潛入一名刺客。大冢宰命我等將皇宮上下搜查一遍,不得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你們去別處找吧。我這裡沒什麼刺客。”在銀晃晃的匕首下,我不得不擺出一副略含慍怒的口吻說道。
然而,那幫侍衛並沒有急着離去,“娘娘,可否讓服侍您的侍宦出來,讓卑職等驗明正身?”
“唔——”楊堅一把抓住了我的肩頭,直到此刻,我才體會到宇文邕稱呼他爲“大力士”是名副其實的。我忍痛道:“放肆!難道你們懷疑我窩藏刺客不成?要找刺客到別處去,本宮乃是大冢宰的義女,你們要是不怕被大冢宰責罰,就只管在門口這樣守着,或者乾脆闖進來瞧瞧!”
如此一說,那幫侍衛哪裡還敢停留片刻,我被宇文護收爲義女,張貴嬪杖斃於殿前的事早被宮裡宮外添油加醋地傳開了。那些侍衛找不到刺客雖會被責罰,但得罪了我,後果只怕比這更加嚴重。心裡頭只需要稍稍權衡,立馬就選擇鳴金收兵了。
待這些侍衛離開後,我才鬆了口氣,轉頭望向背後的楊堅,把他那柄匕首往回推了推,“公子現在還不信我麼?”
楊堅倒是把匕首收了回去,眼眸裡頭的殺意已經隱匿下去,嘴角已經浮現出一抹笑意,只存着一份狐疑。
他笑起來的時候,宛若春風吹芙蕖。讓人險些忘了就是這樣一個俊美的人兒剛纔還拿匕首抵着咽喉。
我心稍稍定下,絲毫不爲楊堅剛纔的無禮而生氣,只是說道:“可能要勞煩公子在這兒藏上一天,那些侍衛把皇宮裡翻個遍都沒有找着人,定會以爲公子已經出宮去了。等到那時,公子再走不遲。”
“呵。”楊堅並不搭腔,只是笑了笑,在離我不遠處的榻上坐下,“如此,楊堅便多謝貴嬪娘娘搭救了。”
“公子客氣了。於阮陌而言,不過是順手之勞。只要公子不繼續誤會阮陌,阮陌就心滿意足了。”我也斜倚着他坐下,望着他眼波流轉。
楊堅笑笑,在他眼裡,我是迫於無奈纔不得已搭救他的,這番話,自然是假心假意。他打量了芙蓉池一圈,想到要在這裡窩藏個一整日,瞬間就把四肢放鬆下來,躺倒在臥榻上,眼睛也閉了閉。嘆道:“真沒想到,我也有一日能到帝王妃嬪沐浴的地方待着。”
他的眼中不可避免的還是流露出豔羨和無奈之意,一般貴族洗澡也都十分地簡陋,更別說一個普通人了。哪裡能如皇宮裡頭專門闢出這奢華的湯浴宮來沐浴享受?再加上芙蓉池乃是給妃嬪所用,整個屋子都佈置得更加華麗精緻,旁邊的香風捲起熱朦朧的水汽直撲人面,更添了幾分香豔,宛若水池中有若隱若現的美女入浴,惹人遐想。即便是我,也覺得做皇帝的感覺十分美好。
我想到日後他登基爲帝,不禁笑道:“公子這有什麼好羨慕的,待日後,囊羅天下,俯視山河,想起今日所說的話,定該自嘲了。”
楊堅半晌都沒有說話,睜着一雙眼望向我,眼眸裡頭似有兩團紅火在騰騰地冒,“囊羅天下,俯視山河?”
我攀上了他的手腕,直視着他,“難道公子胸中存着的不是這等志願?別告訴阮陌,公子用阮陌換取尉遲迥信任,接近魯國公再取信於天王,並非爲了公子之後的錦繡前程,而只是爲了進宮見獨孤貴妃一面。”
楊堅渾身一凜,眼睛立馬射出兩道利芒,我連忙打消他的疑慮,“公子無須擔心。阮陌既然直言。便對公子不存任何壞心。其實,就算阮陌什麼也不說,難道公子就能確定阮陌什麼也猜不到麼?”
楊堅光潔的嘴角向上扯了扯,“娘娘這樣聰明的人,只怕天底下沒什麼事瞞得住的。你既然瞧見我從哪裡出來,那可不就是的嗎?”
我笑了笑,手指尖輕輕滑過他的手臂,頗帶有幾分**的意味,“公子前幾日纔剛剛見過獨孤貴妃,昨晚又冒險進來,差點把命都搭上。原來公子心裡頭只有獨孤貴妃,怪不得當初不論阮陌做什麼,公子都無動於衷呢。”我頗爲遺憾地調笑着,見他並不反感,手指尖才最終又停留在他的腕上。
楊堅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那抹笑意的背後有着一股森然。他越是不解釋,就越發證實了我心中的猜測。他對我動了殺機。
楊堅從獨孤貴妃那兒出來就撞上我,我想要裝不知道,他也不會相信。雖說他對我言笑晏晏的,可我既然窺破他的秘密,他一旦脫險,第一個要做的事不是報恩,而是殺我滅口。
宇文護給我的免死金牌雖能抵禦來自宇文毓的危險。卻不能夠讓我免於突來橫禍。現在我所能做的,便是竭盡所能讓他相信我不會加害他,甚至我的存在於他而言,有百利而無一害。
“阮陌雖然嫉妒獨孤貴妃,但公子對貴妃娘娘這般情深,阮陌也十分感動,倘若公子以後想要見娘娘,阮陌願爲公子打掩護。”我誠懇地望着他,正想跟他建議該何時進宮,以及我該如何掩護。
楊堅已經輕嗤一聲,笑道:“不必了。這後宮可不是人能隨便進來的。我以後還是不來爲妙。”
我的手指尖微電流輕輕導入腦部,楊堅他說的是實話,他真的不打算再進宮了。可是,他若不需要進宮,我剛纔準備的那樣一番說辭,對於他來說就沒有任何的誘惑。那麼,留我的性命便也沒什麼必要了。
他說完這句話,便抽離手,枕着雙臂假寐起來。雖說眼睛閉着了,耳朵卻一點也沒放鬆,隨時聽着我的動靜——
我靜靜地坐在他身側,想了許久,終於直言道:“公子不再進宮,是因爲想要的東西已經到手了嗎?”
楊堅的眉頭顫了顫,驀地睜開眼,緊緊地盯着我,一字一句道:“什麼東西?”
他的心跳已經出賣了他的內心。
其實我早該猜到的,倘若楊堅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紈絝子弟,又如何會知曉元胡摩的樣子,會想到用我去頂替她?楊堅的父親普六茹忠原來官至車騎大將軍,後不知何因獲罪罷免還鄉,如今看來,搞不好是獨孤信早就佈置好的。楊堅的父親說不定就是獨孤信早前分散各處暗中集結招兵的親信之一。而楊堅也可能知道獨孤信的這番佈置。他費盡心思進宮,本來就是要找準機會見上獨孤貴妃一面,其目的不是和獨孤貴妃談什麼風花雪月,而是爲了虎符無疑。
他和獨孤貴妃有沒有私情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經和獨孤貴妃接上了頭,得知了虎符的下落,甚至早已經將虎符弄到手了,他當然不需要再進宮。
“昔日獨孤太師將5000親兵分散各處,並特製虎符,一分爲二,一半交由其中的親信保存,另一半則藏於自己手中。獨孤太師死後,那一半虎符就交給了貴妃娘娘保存。公子並非等閒,此番進宮定然已經將娘娘手中的虎符拿到手了吧?”我扭頭看他。若要取之,必先與之,自然由我先來開口點破。
楊堅一下子彈跳起來,眸子裡頭閃爍着異樣的光芒,整個臉已經瞬間拉長,“你是說,那半邊兵符纔是調動獨孤公五千親兵的印信?!”
他脫口問道,那張俊美絕倫的臉卻也在瞬間扭曲起來,我不禁一怔,難道楊堅並不知道虎符的真正用途,“公子進宮難道不是取虎符的?”這下子倒是輪到我糊塗了。
“取?我是來送的!”楊堅陰沉的臉輕輕地抖動了一下,雙目微微眯起,嘴角卻是掛着一絲冷笑,冷哼了一聲,嘀咕道:“還真是好兄弟。”
我正好奇他自言自語地這番感慨是說得誰,楊堅的眼光已經掃向了我,那光芒裡滿是猜疑和警惕,“你又是如何知道此事的?你……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