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安寧10

何叔寶很是認真地對司馬淳說:“我會帶你回去。”

他丟下這句話,便不再與她說些什麼,轉身便離開了。

司馬淳望着何叔寶的背影,實在有些轉不過彎來。

他要帶我回去?

他能帶我回去?

司馬淳一下子沒了遊玩的心思,吩咐宮女們收拾了,便走去了馬車,一心只等着回宮了。

晉王殿下的性子本是很有些冷漠,本來在平時,那些個小娘子們見他那不愛理人的樣子,便不敢再近前了。

再被晉王殿下虎眼一瞪,有些膽子比較小的小娘子還會被他給嚇哭。

可是今日很有些不同,晉王殿下與那位何家的郎君相談甚歡,另外幾個世家郎君偶爾也能插上一兩句話。

這已經好一會兒了,晉王殿下還是笑呵呵的,和氣得很。

便很有些小娘子們誤以爲這晉王殿下已與以往不大相同了,至少不會一言不合便走人。

於是那些小娘子們便一個接一個地去與晉王殿下說話。

晉王殿下此時正與何叔寶聊到了一種攻城車,二人談興正濃,卻時不時地被人打斷,心下便很有些不快。

但當着何叔寶的面,晉王也不好隨地發火,眼看着那些小娘子們都纏了過來,只好作罷。

衆人拾掇一番,便上馬回城去了。

司馬淳既不關注太子殿下,也不看重晉王殿下。

她回到丹陽宮中,腦中反覆想着的,卻是何叔寶說的那句話。

“我會帶你回去。”

司馬淳有些想哭,如果在前世時,她能聽到這句話,該有多好啊!

今生,阿寶是爲何要與她說這些呢?

司馬淳心裡有事,食慾便有些不振了。

安寧公主聽說司馬淳這幾日有些不太高興,心裡不太放心,便過西配殿來看她。

見司馬淳此時還在搖着團扇,便伸手一把抓了過來。

有些惱意地對司馬淳說:“這都是秋日了,早晚已有些涼了,你怎地還如此貪涼?”說着便將團扇遞給一旁的宮女收了起來。

司馬淳有些心不在焉,尚還歪在榻上,見安寧公主還在那裡不停嘴地教訓着自己,司馬淳只好笑着說:“安寧真不愧是我的姨母,越來越像長輩了。”

安寧公主臉微微紅,坐在司馬淳旁邊,擰了一下她的小臉,說道:“我本便是你的長輩嘛。”

“好好好,我的好姨母,阿淳記得了。”

司馬淳拉着安寧公主的衣袖小小地搖晃着,又睜大着眼睛看了殿中一圈,“那我的姨父,何時能帶我們出宮去玩啊?”

這下安寧公主的玉臉真的紅了,用力一把將司馬淳推倒在榻上,雙手在翻攪着錦帕,小聲地說:“你胡說什麼吶!”

司馬淳伏在榻上笑個不停,直到翁姑姑上前要訓她了,她才停住。

司馬淳起身喘了幾口氣,撥弄着肩頭散亂的頭髮,笑着說:“阿淳可並沒有胡說,這次消息看來是準準的。”

安寧公主便橫了司馬淳一眼,不想與她說話了。

司馬淳趴在小几上捧着臉,很有些興致地看着眼前的美人兒生氣的模樣,覺得這世上真是再也找不出這般好看的美人了。

脾氣也好得不得了,以前安寧在建業還很有些柔弱,現在在長安兩年,倒是被北地的爽朗給薰陶了,人也變得大方起來,不再像以前那般羞羞怯怯的了。

想到這裡,司馬淳仔細瞧了一下安寧公主的面容,見她的眉頭並不再如小時候一般常是皺着的。

心下一動,安寧果然與小時候大不一樣了。

小時候的安寧公主,可是連大聲說話都不太敢的,一直都是細聲細氣的,離得遠了都聽不真切。眉頭也總是皺着的,似是總有些煩心事解決不了一般。

此時的安寧公主卻是不同了。

即便是太子殿下一連數日沒有音訊傳來,安寧也不過是當着翁姑姑的面兒憂心一番,眉頭並不常皺的。說話時雖也很輕柔,但到底是能大些聲兒了。

這便是有煩惱與無煩惱,無底氣與有底氣的區別吧。

司馬淳想出了神,又想起了何叔寶說的回去的話。

不知安寧公主願不願與她一道回去呢?

不,安寧一定是不願的吧。

在長安,她可以依靠太子殿下。

回建業,她便又成了無依無靠了。

司馬淳從安寧公主又想到了自己身上。

阿寶說那些話時,起先是以爲她並不想回江南的,以爲她想一直留在長安。這又是爲何呢?

此來長安兩年,司馬淳出宮的次數屈指可數,與何叔寶也總共見過兩面,阿寶爲何會以爲她想待在長安皇宮呢?

司馬淳兀得坐直了身子,心中卻是翻騰了起來。

一直以來的安逸讓司馬淳放鬆了心神,前世的記憶也讓她懶得去費心神,卻是忘了,這世上的一切,都是有根源的。

在長安,她與何叔寶只見過兩面,何叔寶進不了宮,想知曉司馬淳的消息,便只能通過他人。

何叔寶走的便是太子殿下的路子,傳話的便是太子殿下與安寧公主了……

司馬淳猛地擡起頭,正撞進安寧公主的秋水眼眸中。

安寧!安寧!

我以爲在這宮中,唯有我們,相依爲命,卻不想,你即將到來的幸福,並不想與我分享。

司馬淳在袖中攥緊了手,一瞬便又放開。

安寧,你將會成爲新帝的寵妃,卻又把我圈在那座擷英殿,到底是希望我好呢還是不好呢?

安寧,你是何時變得這般呢?我真是看不懂你了。

還好啊還好,今生已經與前世不一樣了。

阿寶,他並沒有聽信於你。

司馬淳想通了這些,心下便鬆快了,繼續與安寧公主有說有笑起來。

中秋宮宴之後,晉王殿下便向正元帝提出要返回揚州封地。

正元帝有些不捨,便讓他再多待些時日。

晉王殿下無法,只好答應。

朝中大事在正元帝的主持之下,便再也沒什麼大事兒。

慎郡王回長安後,很是守禮上進,正元帝很是滿意,覺得自己爲帝,真真兒是政通人和啊,連一直擔心的兄弟鬩牆,也並沒有真的發生。

既然如此,夫復何求呢?

太子殿下倒是因爲之前正元帝的那一病,愈發孝順且穩重了,對慎郡王殿下也愈發恭敬,他在朝中讚譽一向頗多的。

慎郡王上進,太子只有比他更上進的,慎郡王守禮,太子便比他更守禮。

太子殿下既然這般優秀,正元帝還能有什麼意見呢?

正元帝召晉王進宮說話,便提到了這些。晉王自是默然不語。

晉王殿下不傻,即使正元帝對他再是看重,還能越過自己的親生兒子去麼?

事涉皇子,且帝王也已拿定了主意,宮中又有慕容皇后在,他能說些什麼呢?

慎郡王當初敗了便是敗了,技不如人,與人無尤。

晉王殿下不好多說皇子的事,便把話題扯到了何家身上。

說是自己攻打南蠻時,何家設計了一種攻城車,雖然在南蠻戰事上作用不大,施展不開,但對於朝中,那是大大的有益。

正元帝果然很感興趣,天下營造之冠,當屬馮家與何家。

只是這馮家一向只喜歡在外架橋鋪路,只有何家,什麼都來得,時不時地便有子弟造些精巧的玩意兒出來。

正是因此,何家雖在江南,他們大齊當初也想着法兒招攬了何家的一支旁枝到長安任職。

正元帝大大地褒獎了造出了那攻城車的何家。

何家本便大大有名,這一下,何家的另一個身份便走到了大衆的眼前,讓人措手不及。

原來,何家的三郎君何叔寶,自幼便與南樑端宜大長公主的女兒淳寧郡主定下了娃娃親。

淳寧郡主現在長安皇宮,一住兩年,雖未及笄,但何家念着舊情,便想請正元帝開恩,成全了這對小兒女吧。

正元帝老來有情,聽得十分感動,又覺得何家很是守信守禮,如此好事,更當成全。

於是正元帝大手一揮,着何家三郎與淳寧郡主先行定親,待郡主及笄後便成婚。

消息傳開,長安城便是一片沸騰。

何家三郎何叔寶溫潤君子,雖還及冠,但已是好些世家娘子的備嫁人選了。

本來還不知是哪家小娘子會有此福氣,卻不想被那出了名兒的呆傻郡主拔了頭籌。

長安城中多少小娘子咬碎了銀牙,便是在宮中,都有好些公主到丹陽宮來,要好好看看,何三郎到底要娶哪般的小娘子。

待看到司馬淳那一如既往的木然表情,說了好些酸話,纔算是盡興而歸。

而其中最覺得不可思議的,卻正是淳寧郡主司馬淳本人。

她,她何時與何叔寶定過娃娃親啦!

司馬淳拉着安寧公主想問個究竟,安寧公主卻是支支吾吾的,只說自己當時年紀也小,不太記得這些舊事了。

司馬淳耳邊聽着宮女們恭喜的話語,心裡卻是嘀咕着,何叔寶你這個病秧子,誰要嫁給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