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驕陽正在緩緩升入高空,明媚的陽光雖然沒有夏季那般灼人,可是在顯得陰冷的冬季,卻有着更加難得的燦爛。
端木槿的馬車做了避光的處理,所以即便是有着明媚的陽光,馬車裡依然顯得有些暗沉,不過因爲馬車中放了夜明珠,依然光線明亮。
明亮的光線中,端木槿只略微側頭便可以看到蒼白着一張臉的蕭玉卿,而且她的身體一僵,然後似乎便帶了微微的顫抖。
“怎麼了?”端木槿摟着蕭玉卿的胳膊一緊。
蕭玉卿怔怔的看着端木槿,聲音帶着微微顫抖:“你以前……和我說過這樣的話?”
端木槿眉頭一皺。
只看端木槿的反應,蕭玉卿就知道這是他第一次和她說,那她腦子中那句話是誰和她說的?
“有人曾經和你說過?”端木槿想了想剛纔自己說的話,不由得臉色一沉。
蕭玉卿下意識的點點頭,誰和她說的?
曾經教給她讀書寫字,曾經教給她功夫自保,曾經……
蕭玉卿眉頭一皺,黃煥之的話忽然闖入她的耳中,還有一個人曾經教給她讀書寫字,想到這裡眼睛一亮。
端木槿看到她眼睛中的亮光,眉頭一皺:“是誰?”
蕭玉卿轉頭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可能是黃煥之!”
雖然話語中說是‘可能’,可是語氣是那樣的篤定,讓端木槿臉色更加難看,微微眯了眼睛:“你怎麼回答他?”
蕭玉卿想到自己的回答,臉上微微染上了紅暈,她自己知道,平時她總是一副懶散不在意的嘻嘻哈哈樣子,可是卻從不輕易承諾和許諾。
“好啊,只要你敢!”
這話很簡單,可是她能想象出自己那時說出來的時候,必然一如往常臉上帶着不經意,可是心底卻是十分認真的。
她能夠給黃煥之這樣的許諾,他們之間發生過什麼?才能讓她輕易許諾出自己的感情,尤其是在這個沒有任何歸屬感的朝代?
端木槿看着出神的蕭玉卿,摟着她肩膀的手下意識的加重了力道。
蕭玉卿痛的齜了齜牙:“想弄死我嗎?”
端木槿真想說是,看了蕭玉卿半天,才緩和臉色問道:“你答應了那人?”
聲音輕輕,可是蕭玉卿卻心底一顫,擡手將肩膀上的手推開:“好像是!”
端木槿臉色更加難看了:“你們這是私相授受!”
對於端木槿給的罪名,蕭玉卿並不在意,讓她上心的是她和黃煥之到底發生了什麼,她在紅樓,黃煥之也跟了過去,是不放心還是想要道歉?
蕭玉卿敢肯定,他們若是以前有感情的話,一定是感情出現了問題。
“端木槿,你說有沒有可能我和黃煥之之間有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蕭玉卿一臉的迷濛,問出的話帶着微微的疑惑,正是因爲感情深,所以黃煥之近情情怯,一直避着她?
端木槿沒好氣的看了一眼懵懂的蕭玉卿,臉色忽然好起來,她什麼都不記得了,就算是以前和黃煥之感情好又怎麼樣?
“小二,你是男人,他也是男人,而且黃大人是黃家年青一代最爲倚重之人,若是沒有意外,他將會是黃家家族的族長,你們就算有感情,也只能放棄。”
對於端木槿意味深長的勸說,蕭玉卿撇撇嘴,若是兩人真的感情深厚,而且中間的糾葛解開,她倒是不在乎恢復女兒身。
“再說了,就算你們能夠在一起,想必皇上也不會同意,你父親雖說不是文官之首,可是也是門下學子無數,黃家卻是實實在在的武官之首,這樣的兩家人聯姻,你覺得皇上會放心?”端木槿繼續說道。
蕭玉卿不甚在意的聳聳肩:“大不了隱居山野泛舟湖上,豈不是更快哉?”
端木槿一滯,然後沒好氣的道:“你倒是乾脆利落,你一沒有官位在身,二沒有家族責任,你怎麼知道黃大人就能如你一般捨得這權柄和滔天富貴?”
蕭玉卿一怔,她想的卻是簡單,愣了半晌,勉強一笑:“捨不得就算了,那就舍了這份感情唄,不過是二選一,非黑即白,有什麼好糾結的?”
蕭玉卿說的很是隨意,可是說完,心裡就覺得苦澀難耐,心中一痛,下意識的捂住了胸口,痛有些喘息困難。
端木槿眯眼看着她的異常,卻沒有伸手,她是要恢復記憶了?
中午的飯,菜品確實都是合蕭玉卿口味的,可是因爲在馬車上發生的事,她也沒有什麼胃口。
蕭玉卿吃了沒幾口,就打算抽本書看看,端木槿則直接從閒月閣拿了書,將蕭玉卿攔在了容瑾閣,兩人一身懶散的靠在榻上。
蕭玉卿正好靠在窗前的陽光裡,慢慢的,就開始有些睜不開眼睛。
端木槿看着對面的人慢慢閉上眼睛,慢慢的手中的書落在榻上,伸手將人抱了過來,擁在懷裡。
蕭玉卿一愣,掙扎着要起身。
端木槿卻緊了緊雙臂,將她箍在懷裡,頭輕輕一低,湊在她的耳邊低低的說道:“我讀書給你聽,你好好睡一覺!”
蕭玉卿最近確實很累,端木槿的聲音中帶着蠱惑,讓她不自覺就放棄了抵抗,然後眯上了眼睛。
端木槿滿意的挑了挑脣角:“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時見許兮,慰我彷徨。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端木槿的聲音低沉中又透着清越,午後的陽光讓他的聲音又在懶散中帶上了點點黯啞,這種極致的反差,讓蕭玉卿聽着覺得安謐又溫柔,不知不覺竟然真的睡了過去。
多少年以後,端木槿在北方遙遙相望滿心苦楚,蕭玉卿隱居南方,兩人想到這個溫暖靜謐的午後,都是滿心的懷念,卻似乎再也回不到當初那般的心態。
“靜女其姝,俟我於城隅。愛而不見,搔首踟躕。靜女其孌,貽我彤管。彤管有煒,說懌女美。自牧歸荑,洵美且異。匪女之爲美,美人之貽。”
端木槿停住了聲音,伸手沿着蕭玉卿的臉頰輕輕描摹,嘀咕道:“雖然你不是什麼嫺靜柔美的女子,可是我卻也會搔首踟躕呢。”
睡夢中的蕭玉卿感覺到臉上癢癢,無意識的伸手撓了撓,然後側了側身,又睡了過去。
端木槿看着她輕輕一笑,拉住她的手,輕輕的把玩:“真是新奇的感覺呢!”
百尺長風一身的風塵走進容瑾閣時,就看到這樣的一副場景。
暖洋洋的午後,窄小的榻上,往日庸懶散慢不正經的蕭玉卿正閉着眼睛睡的香甜,而一向華貴清冷的端木槿將人攔在自己懷裡不算,還滿目溫柔的看着蕭玉卿的睡顏。
百尺長風正要跨進來的腳怎麼也放不下去了,這個場景……難道不是太驚悚了嗎?
端木槿輕輕的抽出自己的胳膊,然後拿了毯子給蕭玉卿蓋好,漫不經心的掃了一眼白癡一般的百尺長風,徑直向外走去。
百尺長風瞪大的眼睛好半天才轉了轉,趕緊轉身跟了出去。
兩人並沒有出容瑾閣,而是去了書房。
百尺長風一進去看到端木槿彷如無事一般的坐在椅子上,不由得眉頭一皺:“端木,你到底想做什麼?”
“沒想做什麼,我們的大事爲主!”端木槿緩緩說完,卻挑了挑脣角,當然也不耽誤他拐個女人回去:“青鳥那邊調查到了什麼?”
“我白跑一趟,沒什麼大事,就是些私人恩怨,”百尺長風擺擺手,臉上帶着點點失望:“還以爲蕭玉卿是個人物,能讓咱們多費點兒心思呢,卻沒有想到也不過就是個尋常的紈絝。”
“到底是什麼?”
百尺長風見端木槿沉了臉,趕緊說道:“蕭玉卿以前倒是也天天遛鳥逗狗,可是卻不曾流連青樓,頂多也就是聽曲鬥雞,三年前開始頻繁出入青樓,認識了連青城,兩年前因爲意外遇到了黃煥之。”
端木槿皺了皺眉:“兩年前她……被黃煥之所救,沒有什麼貓膩?”
不是他多心,而是連青城那人根本也不會拐彎抹角,就算是好不容易腦洞大開一次,算計了蕭玉卿,事後也必然會立刻炫耀出來,可是兩年輕連青城找人欺負蕭玉卿這事,似乎從未聽連青城說過。
百尺長風一笑,挑了挑眉:“端木你這腦袋還真是聰明,你怎麼就知道兩年前有貓膩?”
端木槿蹙眉看向百尺長風,可以眼中的威脅十分的明顯。
百尺長風一見,立刻安撫的討好:“別急別急,我馬上說,兩年前那根本就是黃煥之自己僱人想要禍害蕭玉卿,可不知道爲什麼中途又變了心思,以蕭玉卿的身手就一個街頭的無賴當然難不住她,可是那天……她中了藥!”
百尺長風一縮肩膀,不知道爲什麼竟然突然覺得好冷。
“繼續說!”
“蕭玉卿被那個無賴弄進巷子,後來黃煥之出面救了蕭玉卿殺了那個無賴,不知原委的蕭玉卿將事情記在了連青城的頭上,也因此兩人結下了樑子。”
端木槿眯了眯眼睛,嘴角一翹,連眼角都染上了笑意,有了這件事,黃煥之出局了:“既然……黃煥之是戴國軍中的青年才俊,那……就不用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