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璃接着又說了幾種匹料的名,總之不是綢就是緞,那名兒,那花樣,一個接着一個,像刀子一樣狠狠紮在王大戶心頭。且她完全不提價格差距,只說數量,而那數量也都沒有超過契書上的總數量。可問題是,莫六斤當時要的多是低等羅娟和中等的紗料,那十匹紗都不定能頂得上一匹妝花緞啊
“這,這個”王大戶額上冒汗,心頭在滴血,“大侄女,你要的這些東西,我,我這眼下也沒有啊。”
“您做這一行也有十幾個年頭了,別人沒有倒說得過去,王掌櫃要拿不出,我是一百個不信的。”莫璃說着就是一笑,“還是王掌櫃覺得我的要求過分了”
王大戶一怔,瞄了一眼莫璃手上那張紙,心頭忽的一凜,然後慌忙道:“沒有的事,大侄女誤會了,我眼下確實是沒有這麼多上好的匹料,而且這當下,這當下我也拿不出來啊。”
“阿聖,將火盆挪到這來。”莫璃沒理王大戶的話,只是往阿聖那看了一眼,王大戶心頭又是一跳。
阿聖將之前讓茶樓裡的夥計特意燒上的小火盆往莫璃這挪了挪,莫璃便將那張紙拿在手裡抖了抖,然後看着王大戶道:“我知道王掌櫃不放心,我今日也不是爲爲難王掌櫃而來的,您給我了痛快,我便也給您個安心,不然”莫璃說着就嘆了口氣,“事情若真到那一步,誰面上都不好看。”
王大戶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道:“大侄女,那些匹料,我就算現在去庫房清點,再找人手運過去,好歹也要個一天時間,我這會,就是變也沒法給你變出來不是。”
“沒關係,我今日正好很閒。”莫璃折起那張紙,交給阿聖,然後接着道,“總歸從王掌櫃的南下的船靠岸到現在,也有個月把時間了,這麼長時間我都等得起,也缺不了這一日半日。”
這事赤裸裸的脅迫啊,這是明晃晃的打劫啊,王大戶早在莫璃念出那些綾羅綢緞的名兒出來時,心裡就噼裡啪啦地算了一遍。好傢伙,數量不變,僅是名兒一換,那兩千兩的匹料就生生給漲到近八千兩八千兩,王大戶一想到這個數據,就有噴血的衝動
兩盞茶時間後,王大戶身邊的一管事上了茶樓,片刻後,那管事懷着滿腹的疑問出去了。
一個時辰後,顧敬讓人帶話到茶樓,說是裝匹料的車已經往莫宅那去了。
再一個時辰後,顧敬又讓人帶話到茶樓,說所有的匹料已經規整入庫。
莫璃重新寫了一張買賣文書,讓王大戶按上印章,爲她今日的匹料來源立個據,以免以後有任何差錯。
這花一般的姑娘,行事卻比一些老商還要奸詐,而且心比他貪,臉皮比他厚。王大戶捂着淌血的心,灰頭土臉將自己的印章給蓋上,讓今日莫璃的一切行爲都變得合理且合法。
收好那張文書後,莫璃跟着就接過剛剛交給阿聖的那張,足以讓王大戶膽戰心驚,寧願花八千兩買下的紙拿出來,當着王大戶的面丟盡火盆。
直到看着那張紙整個化成灰後,王大戶纔有些半死不活地噓了口氣“我也不佔王掌櫃的便宜,今日能得王掌櫃這般照顧,我就送王掌櫃一個消息給。”莫璃看着王大戶淡淡一笑,“明年春永州還會接到朝廷下批的文書,年底應該就會有確切的消息,莫三老爺那估計就要開始準備了,王掌櫃到時多多打聽,或許會有意外收穫也不定。”
王大戶一怔:“你怎麼知道。”
莫璃沒回他的話,而是又道了一句:“還有,薛姨娘的身契,一年後,如果王掌櫃還有意的話,我也可以做主交給您。”王大戶是做買賣的一把好手,只是此人最大的缺點就是好色,即便明明知道色字頭上一把刀,且家中還有一隻母老虎時刻虎視眈眈地盯着他,他卻還能在外偷偷置辦私宅圈養外室。
王大戶又是一怔,隨後面上有些訕訕的,嘴裡含糊了幾句,就起身告辭了。
“他會信嗎”關上門後,阿聖回身問了一句。
“他行商幾十年了,這點嗅覺還是有的,莫三老爺是個眼裡容不下沙的人,王大戶則是個見利就想佔的人,他們既然要湊到一塊,我自然不會吝於在後面推一把。”莫璃說着就朝阿聖伸出手,阿聖便從懷裡再拿出一張落了王大戶字跡,並按了王大戶和薛姨娘手印的紙張放到莫璃手中。
這張纔是真跡,剛剛燒成灰的那張不過是先前仿冒的。
莫璃打開那張紙,兩眼漠然地看着上面兩人海誓山盟,併合計謀害原配然後雙宿雙飛的字句。每位原配看到自己丈夫白紙黑字寫下這樣的誓言,都會瘋掉吧。如果說哀大莫過於心死,那麼恨極,莫過於被最親密的人欺騙和背叛了。
莫璃伸出纖細修長的食指和中指在那紙張上輕輕彈了彈,然後道:“這個留着以後以防萬一。”這是她埋在王家母老虎那裡的一柄利刃,無論是王大戶,還是薛姨娘,都抵擋不住這柄利刃的怒火。如果他們真敢妨礙到她,她會毫不留情地揮起這柄刀。
“你會不會覺得我做得太陰狠了”走出雅間時,莫璃忽然問了阿聖一句。
阿聖手已經拉開門了,聽了莫璃這話,便回頭一笑:“你一直就想太多了,我雖沒你想得多,但一樣能看得明白,陰狠談不上,頂多是以牙還牙。再說,對想要坑殺自己的人,怎麼做都不爲過。”
莫璃看了阿聖一眼,淡淡一笑:“其實我並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只是有一天你若是覺得我的手段不夠光明磊落,不想參與,你要跟我說,我不會讓你沾到。”
她說完,就走了出去,阿聖微怔,看了莫璃挺直的背影一會,然後纔將門輕輕拉上。
出了茶館後,在馬車上等了一會,就聽到紅豆的聲音:“姑娘等我很久了嗎”
“有半刻鐘了。”阿聖道了一句,就抖了抖繮繩,跟着莫璃就撩開車簾對紅豆道:“上來吧,給雪兒買的東西都買了嗎”
“嗯,都挑好了,姑娘瞧瞧。”紅豆手裡領着個包,上了馬車後,就打開給莫璃看,只見裡頭都是些花花綠綠的顏料石墨,還有十來種大小不一的狼毫筆什麼的。因莫雪平日裡喜歡塗塗畫畫,莫璃今日出來,便順便給她置辦了這些東西。
“姑娘不直接回去嗎這還要去哪”馬車駛了一會後,紅豆往外一看,瞧着不是回家的路,便詫異地問道。
莫璃將紅豆買的那些顏料蓋上,然後輕輕道了一句:“去請位新掌櫃,如今店裡的貨已經充足,而再十天就是爹的尾七,尾七一過,店鋪便該重新開張了。”
“請新掌櫃”紅豆更加詫異了,“姑娘早看好人了是誰哪裡人怎麼之前都不曾提起過”
“我也是最近這兩天才想到那個人,今兒是先過去看看,希望能將他請過來。”莫璃略一笑,說着又補充一句,“不行的話,便只好由我先頂着掌櫃的位,只是我身上帶着孝,以後多少還是會有些不方便的。”
“姑娘何必這般辛苦自己。”紅豆瞅着莫璃想了想,就接着道,“這段時間不是有好些人給姑娘介紹掌櫃人選,姑娘不考慮看看麼”
“傻丫頭,那些打着介紹的旗號過來的人能安什麼好心,我哪還能做這招狼入室的事。”
“那姑娘今日要去找的人可靠嗎”
“太太手裡的那間小店鋪就是租給他的,那一家人跟太太有些交情。”
“哦,是在西莊那邊的那家店鋪。”紅豆這纔想起,只是隨後又道,“對了,他們家租了太太的店後,去年年底的時候不是發生了一場火災,聽說欠了一大筆債,而且連太太的房租都一塊給欠上了”
“嗯,也不知這會渡過難關沒。”莫璃說着就挑開車簾子往外看了一眼,已經到西莊這邊了,她便憑着印象給阿聖指着路。
兩盞茶時間後,馬車在一家很小,但明顯已經翻新過的店鋪前停下。
莫璃下車後擡眼一看,有些怔住,她記得這裡以前也是做的匹料生意,如今竟改成了米糧店難道是她記錯地了可是前兩天她還特意問過朱氏的,只是當時因雪兒打岔了一下,她就沒多問一句如今這家店做的什麼營生。
“姑娘,是這嗎”紅豆也有些懷疑。
“進去問問吧。”阿聖栓好馬車後,就直接往裡走去。
店鋪裡只一位四十左右的婦人看着,忽一見他們進來,還以爲是生意上門了,只是還不待張口,莫璃就先問了她一句:“請問大嬸,這店鋪可是一個叫賈重的人在經營”
“沒錯。”婦人詫異點頭。
莫璃再問:“那這店鋪可是從一位朱姓的太太手裡租來的”
“沒錯,姑娘是”那婦人更加詫異了。
莫璃微微一笑:“朱雨綺是我娘,大嬸可是賈叔的娘子”
婦人愣了一愣,隨後才笑道:“喲,原來是朱大姐的閨女,難怪生得這般好,姑娘怎麼忽然過來這了”
“我是來找賈叔的,只是這店怎麼改成米糧店了,以前不是做匹料買賣的嗎”莫璃話才落,還不及那婦人回答呢,店外就傳進一個聲音:“娘,我回來了”
莫璃等人回頭一看,便見個黑小子從店外進來,對方先是在莫璃身上停留了兩眼,只是當他將目光落到阿聖身上時,就忽的一愣,隨後一聲大笑:“哇,怎麼是你”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