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伶人微微側顏問道:“夫人可還有事?”
南憶道:“先生可否告知姓名?”
伶人輕道:“白菊。”
南憶搖了搖頭,追問道:“不是藝名,我想問的是本名,先生可否告知?”
那伶人臉上劃過一絲痛楚,似乎十分艱難地開了口,輕道二字:“馮遷。”
“馮遷……”南憶默唸着,搜刮着記憶,卻依舊無所獲。
馮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出了門。
在往外走的時候,恰好又有一位大腹便便的年輕婦人走了進來。
馮遷一擡頭,與那孕婦的目光相撞,二人均大大吃了一驚。
馮遷蹙眉道:“宋相若……”
宋相若上下打量了馮遷一番,看到他穿的是戲班的工服,鼻腔裡便發出一聲輕輕的哧笑:“馮公子,何時淪落到這般天地,都開始賣唱了?”
一聽她這語氣,馮遷便覺得話不投機半句多,沒有見到故鄉人的喜悅和寒暄,他當下便閉了口,側身而過,步入了對面的海月樓。
宋相若看着馮遷的背影,眸色漸深,對蓮荷說道:“要小心這個傢伙。馮家敗落,宋府繁榮,這裡又多戰亂,不安穩,他現在落魄至此,保不齊做出什麼報復的事情來。”
宋相若記恨心強,素來也喜歡用同樣的刻薄來度量別人。
蓮荷卻深諳她的心思,附和着說:“就是,素有飢寒起盜心,防人之心不可無。當年宋相宜落水之事,沒準還記恨在心呢。”
宋相若到醫館來,是想爲自己生產預約接生的醫師,之前她來過一次醫館,想讓醫術高明,技術嫺熟醫館館主金夫人爲自己接生。
約摸着產期將至,便帶了診金和車馬前來,想就此接金夫人到自己住的地方去,守候自己生產。
哪知剛一開口,便被醫館的夥計告知,金夫人已經接受了另外一個產婦的約定。
蓮荷當下便爲宋相若抱不平,怒罵醫館的夥計:“你們怎麼能這樣做事?!明明有約在先,我家夫人馬上就要生產了,你們卻要撒手不管!你們還講不講信用!”
醫館的夥計看上去人很斯文鎮靜,看到蓮荷一副護主心切的姿態,並不想與之起衝突,而是轉向宋相若道:“這位夫人,看您的樣子,也是來自大戶人家,金館主確實已經有約了,我們這醫館裡還有其他的醫師,您完全可以另外選擇一位。”
這種被迫退而求其次的事情,宋相若打心眼裡不願意接受,話裡話外也在爲自己找着臺階,對那夥計說道:“暫且先不定預約哪位醫師,我既然挺着大肚子來了,可否見一下金館主,勞駕她爲我診下脈。”
夥計道:“金夫人正在裡間爲一位重要人物看診,估計要多等一會兒。”
蓮荷上前叉着腰道:“你也不看看我們夫人是什麼狀況,產期馬上就要到了,這都進館多大半天了,我們夫人一直都是站着,你們連個椅子都不知道搬來,還一個勁地推脫,不覺得太過分了麼!”
宋相若忙將蓮荷拉到一邊,勸說道:“算了蓮荷,我們身在他鄉爲異客,凡事都難免受擠兌,也無所謂,大不了咱去別的醫館看看。”
一聽客人要走,夥計擔心這事傳出去,有損醫館的聲譽,忙起身挽留:“夫人莫急,我去裡間看看,金夫人已經進去挺長時間了,應該快診完了。”
就在這時,金夫人攙着南憶一同從裡屋走了出來。
當宋相若擡起頭看到金夫人攙扶着的孕婦時,不禁瞪大了雙眼,倒吸了一口涼氣,心中想不明白,怎麼宋相宜會突然出現在這裡,而且還挺着大肚子,她應該早就葬身崖底了!
宋相若擡起手指,顫抖着指向南憶,眼神中滿是惶恐之色,一口銀牙都在打顫:“你……你……你……是人是鬼?”
她身邊的丫鬟蓮荷也同樣嚇得失魂落魄,哆嗦着與宋相若緊緊靠抱在一起。
南憶覺得這一天好生奇怪,先是一個叫馮遷的戲子說她長得像他的一個故人,現在又有一個孕婦驚慌失措地指着她,問她是人是鬼……
仔細看了看眼前因恐懼而抖成一團的孕婦,南憶在想,莫不是又把她錯人爲了別人……但是宋相若那副神情卻讓她的心中實在是不舒服,便開口冷語道:“這位夫人,本宮是
炎國公主南憶,你剛剛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本宮不大明白。”
一聽對方說自己是炎國的公主,宋相若頓時想到自己也許是認錯人了,結結巴巴說道:“南憶公主?……啊……啊……”
話剛說了一半,宋相若便痛的俯下了身去,再也說不出話來。
金夫人定睛一看,只見對方的衣裙下面有一灘血水,一雙繡花鞋都被浸溼了……
“不好了,她怕是要生了。”金夫人忙招呼了館裡的女工來幫忙,將宋相若擡入了裡間屋裡。
她轉身抱歉地對南憶公主說道:“南憶公主,實在不好意思,她在我的館裡發生了狀況,我必須對她負責。”
南憶公主點了點頭:“沒關係,反正本宮還要過一陣子纔到產期,你就先照顧這位夫人吧。”
宋相若的孩子平安地生了下來,是個健康可愛的大胖小子,長得與方少逸十分像,宋相若看着懷裡的孩子,覺得自己長久以來所有的忍辱負重都值了。
等到屋裡只剩下她和蓮荷的時候,蓮荷偷偷問她:“世子妃,你覺得今日白天在醫館裡見到的那個胖婦人,是不是宋相宜?”
宋相若回憶了一番白日裡的情景,說道:“我也不知道,若說是,她似乎根本就不認識我們,若說不是,世上怎麼會有長得這般一模一樣的人呢?
要說不一樣,只是胖了些,不過,宋相宜確實也曾有過胖的時候。”
宋相若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她想起了一個至關重要的人,就是馮遷,馮遷從醫館出去的時候,渾身上下可不像是有病有傷,手中也沒有拿着藥,她不禁琢磨起他去醫館的理由。
難道是去看那個產婦?如果那個產婦就是宋相宜,那他確實有理由去看望,這樣一來,前後確實都能解釋得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