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陽光正好,她挪了凳子坐在院中曬太陽,她的這雙腿已經是愈發的壞了,在這陽光下曬上一曬,卻也能舒服幾分。那時她正坐着閉目養神,有輕風在她耳邊呼呼吹着,便又有昏昏欲睡,卻忽然聽到遠處有個聲音在說,“眼下天氣雖是暖和了,但是你若是這樣睡在這裡,小心着了涼,又要難受了。”
她知道是沈伯南的聲音,緩緩睜開了眼睛,往聲音處望過去,果然便見他正坐在遠處院牆上,手中摺扇輕搖,依然是那副瀟灑不羈的模樣。她便朝他輕輕笑了一笑,說道,“你怎麼來了?”
他看到她的這個笑,不禁怔了怔,又出了好一會的神,方嘆了一口氣,說道,“你如今怎的,怎的成了這個樣子,從前的那個光鮮的你去哪裡了?看來這次往牢裡去了一趟,當真是傷到了你麼?”
她自己也出了好一會子的神,只是覺得心中無甚悲喜一般,說道,“哪裡有什麼不一樣呢?還是過去的那個我。只是多了些病痛,說起來,都還沒有向你道謝。”她站起身,朝他彎身鞠了一躬,“我的那個事,多謝你費心,若不是你,我只怕就已經死在牢裡了。”
他哼笑了一聲,葉玉笙見他雖是笑了起來,神情上不免落寞,並不覺得他是個十分愉快的人,又聽他說道,“罷了吧,原本也是我欠你的,此事只當是我還了你的情,從前的事,你也便當我是渾說,不要介意了罷?”
“你何時欠過我的?”她皺眉道。
“我欠你的也不少,只說那根竹子的事,還有後來把你擄進我家裡,叫你和嶽凡生了嫌隙,害得你們分開,不然也不會有你入獄一事……”
她不免笑起來,依舊是一副波瀾不起的模樣,說道,“說到哪裡去了,我倒是不知道你竟然會是一個將不是自己過錯的事也往自己身上攬…..”
沈伯南笑着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朝她道,“你好生保重自己,今日話即已說明,我心下也就安樂了。以後,你就和清遠好好的吧,我,是不會再來打擾你了……”
“哎,”她只覺他的話裡似有他意,想要出口徇問,他卻已經縱身躍下了院牆,找不到蹤跡了。
葉玉笙眼下的生活,已經是如同一湖死水,不起波瀾,她大病初癒,對一切都是淡淡的,也是懨懨的,臉上雖是掛着笑的,可是那笑意裡,從前的明媚早已退去,似乎已經只剩下一絲疏離,便是連對吳清遠的情誼,也愈發的淡了,她現在身體尚未大好,不能費神,花也不大繡了,偶爾拉一拉胡琴,也是咿咿呀呀的叫人聽了傷懷,於是平日裡不是在院中曬太陽,便是躲在房中昏睡,連吳喜香都說她已經像是一個到了風燭殘年的老人了。
第一百一十章命喪
她連自己也都說不清楚對於吳清遠的情感了,從
前他救自己於水火,她亦是在心裡感恩於他,後來一日日相處下來,她亦逐漸對他心生情竇,她原是下定了決心,雖則自己出身不好,難則人總是對自己的有未來諸多期盼,因而即便如此,也還是想要試上一試,這一試之中便拼盡了全力,哪怕到最後要粉身碎骨,也不過是說上一句試過了,不是自己的,終究便不是自己的。
他那次與她來道別,也不知何以會生出那樣的感覺,只覺自己此生似乎要失去了他了,怕他一去不回,或者是死在途中也未可知,誰料到這生了枝節的,原來卻是自己。她居在那潮溼又骯髒的牢中,對這世間的那丁點期盼,便唯有他,從前都是他救她,想着此次,定然也是他來挽救於自己了。難而那日子太過難熬,那期盼太大,到最後,那期盼一日日的變成失望,幾乎要生出恨意來了。她倒是沒有料到自己竟然在這桃花江處,除了他們幾人,關心自己的,竟然還有肖嶽凡與沈伯南……
她一這般胡思亂想,不禁又覺得腦袋都疼了起來,哎呀一聲,那時她正躺在牀上午睡,一想到這些事,睡意便沒有了,又聽得外頭有人說話的聲音,“你想見她,怎麼不進去?”
似乎是吳喜香的聲音,又埋怨起來,“你肚子這樣大了,就好好在家中休息嘛,爹爹眼下看你看得這樣重,若是出了差錯,我可擔當不起。”
“我……”一個女人的低低的說,“我沒有事,你不用擔心。”
“你和她這個樣子,總不是辦法呀,何不告訴了她,你若不是爲了救她,也不會想到要去勾引我爹,害得我白白浪費了那樣多的心思……”
“千萬不能說。”葉玉笙到這時方聽出是月茹的聲音來,便忙從牀坐了起來,聽外頭繼續道,“不能告訴她,告訴了她,她心裡只怕要不安樂了,你也不要說得那麼難聽,什麼勾不勾引的……”
“難道是我說錯了麼……”
吳喜香的話未落,葉玉笙已經吱呀一聲將門打開,一陣風一樣捲了出來,將葉玉笙與大着肚子的月茹唬了一跳。
“你們是不是有事瞞着我?”她問。
“沒,沒有啊……”月茹急急道。
“哎呀,”吳喜香在制止她,說道,“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打算隱瞞麼,能瞞到何時去?”
“到底是怎麼回事?”葉玉笙問道。
“我告訴你。”吳喜香說道,當下便將月茹嫁給吳家榜的事情經過一一細說了,從衆人入獄說起,到後來放了衆人,獨關了葉玉笙,再到判她斬首的文書下來,當時月茹急得不得了,吳喜香去央求他爹,然吳家榜對此事似有顧慮,不願與她出頭。那時吳清遠又是杳無音訊,月茹情急之下,便與吳喜香商量,若是自己能嫁給吳家榜,再懷上他的孩子,一央求她,或許能讓他動
心。吳喜香雖說要另一個女人對自己的父親使美人計這樣的手段,心裡到底是覺着格外的彆扭,但身爲女兒的她,卻是也深知自己父親的稟性,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有這美人垂淚,或許他一心軟,便會當真寫封書信去到京城,他人脈極廣,只消消人稍稍往朝堂之上一提,葉玉笙的這條命,許是當真有轉機也未可知。
待到吳家榜大壽這一日,她早早的攬下了主理晚宴一事,叫她扮成了梅精,赤足在林中舞蹈,將好吳清遠卻是這一日也回到家中來,有了他的笛音做陪,配合着月茹的清純舞姿,竟是當真將吳家榜的心神都給勾了去。他大壽的第二日,便將吳喜香叫去書房,尋問起那個林中蹈舞的女子來,只贊她有天人之姿,最是動人心魄。
原本便是一場有預謀的相會,月茹以最快的速度嫁入吳府,竟然當真一個月後便懷上了身孕,竟是當真說動了吳家榜,叫他寫了信上京。
“之後的事你也知道了,”吳喜香道,“我爹的信還在路上呢,伯南那邊就來信說找到了那個魏老闆。魏老闆我們幾家都是一下在找的,只是一直沒有找到,所以纔想在我爹的身上動心思,我們桃花江這個地方小,在京中說得上話的人不多,那個魏老闆呢,我們又怕找不到他,到時候你就當真只有死路一條了,誰知道竟然還真找到了,早知道是如此,我們也不必費那樣大的心力,叫月茹去勾引我爹,害得我娘生我的氣,到現在都沒有同我和好……”
葉玉笙聽她這樣說,方纔知道原來竟然是自己誤會了她二人,眼淚早就流了一臉,擅抖着手朝月茹行去,一把便抱住了她,一時兩個人便嚶嚶嗚嗚的哭開了,“月茹,月茹,對不起,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我誤會了你,原來我竟然是爲了要救我,我對不起你,是我害了你的一生啊……”
一時兩個人的誤會一解除,相對哭了一場,到底是一切已成定局,迴天乏力,也只得做罷。單說月茹嫁進吳家,連吳喜香的孃親吳夫人都生氣,旁的幾個姨太太,那態度自是不言而喻的,好在她一時懷有身孕,吳家榜老來得子,對她的肚子自是份外的看重,因而一時她在吳家的日子過得倒也還算是平靜。葉玉笙便待自己身子漸好後,時不時的,便同吳喜香一同前去看她,有時候園裡打烊,與吳喜香一同去到吳府,陪月茹說會話,受她的邀,便就宿在吳府的待客廂房裡。她去時,倒是偶爾會遇上去年入吳府的七姨太林雲輕,兩個人相遇,並不多話,只是相視一笑。偶爾也會遇上吳清遠的生母佟姨娘,她因自出獄後對吳清遠的對待已大不好從前,佟姨娘見了她,卻是格外的熱絡,她也只是陪着笑,並不多言。
這樣一來,日子過得便格外的快,一眨眼,夏天便過去了,待夏去秋來,落葉漸黃,月茹的臨盆之期也便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