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到鄧九郎盯在自己身上的視線,讓自己格外冰冷,柳婧白着臉又道:“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
鄧九郎盯視她良久後,突然提步。
他大步走到她身前,伸手擡起她的下巴,細細地凝視她一會後,鄧九郎微微傾身,他湊近她,眸光深邃語氣溫柔地說道:“傻孩子,這麼一件小事,怎麼怕成這樣?”
很溫柔很溫柔地說出這句話後,他放下柳婧,直起身微笑道:“不過,這事兒也不小。這樣吧,在那賣身契上,把柳婧兩字也添上如何?”說罷,他腿一提,竟是轉身便朝着那放置賣身契的廂房走去。
看着他轉身,柳婧臉色煞白。
她算好了顧呈的反應,也算計着讓顧呈完全對她冷了心,可她就是沒有算到鄧九郎這個反應。
這真真是節外生枝。
眼看着鄧九郎就要離去,柳婧突然撲了上去。
她緊緊揪着了他的衣袖。
柳婧這個動作,十分的突然,這是平時的她完全不可能做得出的。
鄧九郎一怔,轉過頭來看向她。
對上他溫柔的表情,柳婧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我……我騙了你。”
“騙了我?”鄧九郎轉過身來。
他深深地凝視着她,道:“你騙了我什麼?”
柳婧煞白着一張小臉,害怕得眼眶都紅了,牽着他的衣袖的手,更是抖動的,“我我。其實我,”
奇怪的是,鄧九郎這個時候倒不急了,他傾身凝視着她。輕柔地哄道:“別急,慢慢說……”他的手,撫上她蒼白的臉,聲音中帶上了幾分滿意和期待。“恩,慢慢說,我等得及。”
對上他期待的眼眸,柳婧哆嗦着說道:“我,我喜歡你。”
這幾個字一出,鄧九郎一僵。
柳婧也不敢看他了,她低着頭,脣瓣顫抖着,喃喃說道:“我喜歡你……可我也不能喜歡你。九郎。把我留在吳郡吧。求你了。”
鄧九郎聽不清她後面說的話。
他只是低頭看着她。只是溫柔地看着她,只是慢慢的雙眼彎起,只是慢慢的。臉上笑容開始流蕩。
低下頭,他用自己的額頭抵着她的額頭。吐着溫熱的氣息,磁沉的,含笑地說道:“你喜歡我啊?恩,我知道了。”
側過頭,他歡喜地凝視着她,見她的臉還白着,不由伸出雙手捂熱一點,他蹙着眉,人卻是眉開眼笑着,“既然喜歡我,更是要留在我身邊啊。乖,別賭氣了。”
說罷,他抽回手,繼續提步,聲音則清悅中有歡喜在流蕩,“乖乖坐下,我馬上過來。”
看到他還是朝廂房走去,柳婧膽戰心驚地叫道:“你去幹什麼?”
鄧九郎頭也不回,只是笑着,“拿賣身契啊,不是說了要把你另一個名字加上去嗎?”
什麼?
柳婧臉上徹底沒了血色。
她沒有想到,自己連“我喜歡你”都說出來了,卻還是沒有迷惑住他。他還是要去拿那賣身契,
廂房就在隔壁,很近,就在柳婧滿頭大汗地尋思着另一個讓他打消主意的理由時,鄧九郎手一伸,已把那捲帛掏了出來。
他邁開長腿,一邊朝書房走來,一邊打開卷帛笑道:“別慌成這樣,不過是加個名字……”
才說到這裡,微笑着的,行進着的,看着卷帛的鄧九郎,像是被按住了定身開頭一樣,整個人一僵,一動不動了。
良久良久,他慢慢擡起頭來。
一瞬不瞬地凝視着柳婧,這個時候,鄧九郎臉上的笑容也罷,光芒也罷,齊刷刷地消失了。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柳婧,雙眼微陰,語氣輕柔地說道:“柳文景,我好似眼花了。”
吐出這句話,看到柳婧白着臉站也站不穩了,他脣角噙起一朵笑容來,“原來,不是我眼花了啊。”
慢慢的,他收起了所有的表情。而從這一刻起,書房似乎抽去了大半空氣,令得柳婧都呼吸困難起來。
繞過柳婧,鄧九郎大步走到几案後,把那捲帛放在上面,他低頭一字一字地看了起來。
看了一會,他聲音輕淡地問道:“這字不錯,誰寫的?”
柳婧白着臉低着頭,沒有回答。
鄧九郎也沒有看向她,他逐字逐字地看了一會後,又道:“原來通篇都不是我的手筆了,模仿得幾乎一模一樣,文景果然大才!”
在他的誇獎聲落地時,柳婧哆嗦了一下,眼眶紅得淚珠兒都要出來了。
鄧九郎依然沒有看向她。
他的目光轉向後面。
盯着那章印看了一會,他輕淡地說道:“這章刻得不錯,雖細節處仍然拙劣,卻頗具靈氣……你這一二個月一直在家,就是學這門手藝去了?”
柳婧身子晃了晃,依然沒有回答。
就在這時,鄧九郎擡起了頭。
他的臉上,沒有了絲毫笑意。
便這般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他的眸光,有一種讓殺氣,這是柳婧第一次見到黑衣蒙面打扮的他時,他劍架在她頸項時的那種殺氣。
再也抗不住,柳婧腿一軟向後倒去,在碰到門框時,她強迫自己穩了下來。
鄧九郎還在看着她。
這時的柳婧,一張臉雪白雪白的,一雙黑多白少的大眼,烏黑水潤的,那眼角還是紅的,彷彿下一秒,便有淚水從那眼眶中破堤而出。
她緊咬着脣,因咬得太用力,水潤的下脣都沁出血來了。
她站在自己面前,想跑又不敢跑,想站又站不穩,哆哆嗦嗦。楚楚可憐……
如往常一樣,她這副模樣,他一見到就覺得可愛可喜:這麼軟軟的,他隨隨便便伸出手指。便可以讓她哭得斷氣,或者一揮手,便能扼住她的咽喉,令得她求生不能欲死不得的小東西。真真是楚楚可憐啊。那眸光,幾乎是朝他瞅一眼,他的心就能酥成一團去。
可就是這麼一個楚楚可憐的小東西,對着他時,彷彿站也站不穩,一轉背,卻把他算計得無反應之力!
鄧九郎盯了她半晌,垂下眸,凝視着自己指節修長。生有薄繭。殺人無數的手。輕柔地說道:“你剛纔說喜歡我,是真喜歡呢,還是想拖住我。不讓我去翻出賣身契來?”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
柳婧低着頭咬着脣,還在猶豫間。陡然的,他聲音一提,暴喝道:“回話!”
他一直與她慢條斯理地說話,便是有怒,也是和風細雨的,這麼驟然提起聲音,驟然暴怒,柳婧哪裡想得到?
她給他炸雷般的聲音駭得向後一退,差點一屁股坐倒在門外。
柳婧擡頭對上鄧九郎的目光。
她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的表情,這樣的目光。
這讓她不由自主地向後挪去。
這時,鄧九郎垂下眸,目光凝視着她,聲音卻迴歸溫柔,“柳文景,回答我。”
柳婧脣顫抖着。
可此時的她,在他的目光下,不但不敢動,還不敢不看着他,不敢不答了。
她白着臉,喃喃說道:“我,不喜歡你。”她從來都不可能與他站在一起,她也從來沒有想過要與他在一起,而且他還不知道她是女子……還有,一有機會,她還是要離開這裡,離開他的……再則,她對他,也只是有那麼一點點心動罷了。
所以,這個時候,她真實的答案只能是‘不喜歡’。她想,他那麼驕傲那麼不可一世,如果她回答了喜歡他,他或許會原諒她做的一切,可接下來,他就一定會留下她。
她不能留下,她無需他的原諒……
柳婧吐出這句話後,鄧九郎低低笑了起來。
他輕輕笑道:“真是,假話說得跟真話似的……我就說呢,這些日子你天天過來,還說什麼‘知君繁忙,故來解憂’,還一反常態,對我百般體貼。原來就是爲了這份賣身契啊?柳文景,你倒是作起僞來,比誰都像真……我竟是差點就信了。”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很細很細。
柳婧低下了頭。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她卻反而不那麼恐慌了。
鄧九郎喃喃自語了一會,再擡頭時,眼神冰寒,面無表情。
他盯着柳婧,淡淡喝道:“來人。”
“在。”
鄧九郎凝視着柳婧,緩緩說道:“把柳文景戴上鎖鏈,作爲犯人押往洛陽。”
什麼?到了這個時候,他還要帶她去洛陽?
盤算完全失誤的柳婧,赫然擡起頭來。
對上她烏黑水潤的眸中的驚慌,鄧九郎露出雪白的牙齒冷冷一笑,他垂下眸,再不向她看上一眼,“楞着幹嘛?把人拖下去。”
“是。”
幾乎是兩個銀甲衛剛剛應了,剛剛走向柳婧,外面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緊接着,幾個聲音同時叫道:“快稟報郎君,天使到了!”
什麼?
衆人齊刷刷轉過頭去。
就在他們堪堪轉頭之際,一陣整齊的腳步聲傳來,轉眼間,只見上百個金槍黑衣的漢子步履森嚴地走了進來。
於鴉雀無聲中,這些明顯來自洛陽,來自宮中的侍衛齊刷刷在院落裡站好後,一個太監的聲音尖哨地傳來,“鄧擎何在?陛下有旨!”伴隨着這些聲音的,是幾個大步而來的身着紫袍的高官,以及一大羣太監和武將。
這陣仗如此森嚴,人還沒有入內,府第已被堵住。這麼明顯的防範,可不正是衝着鄧九郎而來?
就在蹬蹬蹬的腳步聲不斷涌入這院落時,一個銀甲衛湊近鄧九郎,低聲道:“郎君,他們連囚車都帶來了,就在外面。”
那囚車,只怕是給鄧九郎用的。
柳婧看着依舊從容鎮定的鄧九郎,想到他那天跟她說的話,當下退後幾步。
她一個普通儒生,再說,鄧九郎便是犯了國法,以他的身份家世,也斷斷無人敢把事做絕。所以,這些人不是來抄家的,不是在把鄧九郎的人全部打入大牢的,所以,這數百雙目光,只盯着鄧九郎一人,對別的人是來是去,他們並不在意。
於是,柳婧輕而易舉地退到了側門口,退到了這些宮中侍衛看不到的地方。
就在柳婧後退時,鄧九郎突然轉頭,向着她的方向看來。
他的眸光很深,很深,他的薄脣抿得很緊,他在一瞬不瞬地看着柳婧。
他現在,也只能看看了,這時刻,他對她再無制約之力。
於是四目相對間,他的眸中閃過一抹憤怒,於是柳婧在退到衆人不注意的地方時,慢慢跪下下,端端正正地朝他磕了幾個頭……
相助之恩,救命之恩,此生無以爲報,請郎君受柳婧一拜。
重重地磕了幾個頭後,柳婧站起身來。
她低下頭,也不再看向鄧九郎,便這麼向外緩緩退去。
剛剛退出側門時,柳婧無意中回頭,卻看到顧呈和幾個吳郡的豪強官員一道,站在了鄧府的大門處,這些人正朝着這個方向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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