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九郎看她這樣,臉上不由閃過一抹愧疚,於是,他溫和地說道:“阿枝,我今天特意詢問了下,這樣的,我的護衛荊地唐氏嫡子唐謙,他願意娶你爲妻,便是你不能孕育他也不介意。他說,他從來沒有見過像你這樣勇敢又爽利的女子,心中很愛慕……”說着說着,鄧九郎說不下去了,因爲側對着他的黎枝,那淚水都滴到了錦被上。
鄧九郎爲難地揉搓着眉心,在他看來,自己對黎枝地安排已經無話可說了,可這樣她還不滿意,還執迷不悟地想跟了自己,他就不知道怎麼處理了。
見他煩悶,黎枝停止了哭泣,她細細地說道:“九哥哥,你,你終究要納妾的啊,我又不與她爭什麼,我還此生都不會有孕育……更不會影響到她。”說這話時,大顆大顆的淚珠順着她的臉頰流下,黎枝的長相氣質比一般的小姑要顯堅強,這樣堅強的小姑流淚的模樣,那強忍脆弱的模樣,當真美不勝收。
鄧九郎沉吟了一會後,徐徐搖頭,說道:“納不納妾,這是以後的事。”
說到這裡,鄧九郎也不知自己可以說什麼了,便站了起來,拱了拱手後說道:“你好好養傷……我說的話,你也好好想一想。”說罷,他長腳一提,便逃了出去。
望着鄧九郎離開的背影,黎枝忍不住低語道:“他的心,怎麼硬成這樣子?”
鄧九郎本來以爲,自己與黎枝說清楚後,便可以沒有麻煩,可不知怎麼的,黎枝爲了救她傷了胞宮一事,竟是以極快的速度傳遍了整個洛陽城。
這一日,鄧九郎探望了黎枝,剛剛走了房門,迎面幾個婦人走了過來。
她們看到鄧九郎過來,連忙停下腳步。就在鄧九郎面無表情地走過時,一個三十來歲的婦人臉上堆滿了笑,湊近鄧九郎後行了一禮,喚了一聲,“九郎。”就在他點了點頭走過去時,鄧九郎聽到身後那婦人向着另外幾個婦人得意地說道:“那就是我家枝兒救了的鄧家九郎。”
幾乎是這婦人的聲音一落,幾個諂媚的笑聲便傳了來,“原來他就是鄧家九郎啊?果然一表人才。”“枝兒攀上了這樣的人家,也是你們黎氏的福氣。”“哎,可惜了。要是枝兒沒有傷了胞宮。能夠爲鄧家郎君生下一兒半女。這福氣就更大了。”
……
聽着後面的陣陣恭維聲,喧囂聲,鄧九郎的臉色越來越沉,見他竟是停了腳步。一旁的地五連忙說道:“郎君,不可!”那黎枝不管怎麼樣,是對他有相救之情的,那多嘴的婦人一看就是黎枝的親人,自家郎君要是斥喝出聲,可是會大損名聲的!
鄧九郎自也是知道不能理會,他從鼻中發出一聲重哼,低喝道:“去調查一下,看看怎麼這麼一會功夫。我鄧九郎就成了她黎家的女婿了!”
“好的!”
這邊地五剛剛吩咐了下人,策馬出了府的鄧九郎,迎面遇上了一個陳府的世家子。那世家子與鄧九郎很打過一些交道,還挺能說得上話。當下,他讓馬車靠近過來。伸出頭瞅着鄧九郎笑嘻嘻地說道:“聽說你鄧九被一個婦人記恨,以身行刺了?現在看你這模樣,還挺健旺的嘛。”
鄧九郎瞟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道:“我一向健旺。”
“嘖嘖嘖,”那陳家郎君感慨連聲,他笑道:“這幾天裡,整個洛陽城都在談論你鄧九郎,都說你這個人豔福無邊。這不,那邊有女人就算死也要拖着你一塊,這一邊,馬上就有美人出來救英雄了。”
說到這裡,他湊近鄧九郎,問道:“聽說那美人爲了救你傷了胞宮,此生再無子嗣?哎,真是天可憐的。我說九郎,這美人對你可是有恩,她進了門後你可不能輕慢了她。”
鄧九郎:“……”
直到與陳家郎君告別,鄧九郎的臉色還沉凝着,見他一聲不吭地沉吟着,地五在後面問道:“郎君,去西南之事,看來是壓幾日了?”現在這情況是,人人都知道黎枝爲了救他傷了身體,在黎枝傷勢沒有大好之前,鄧九郎怕是不能提起去西南平夷一事。畢竟,他這次去西南,可不是聖旨壓着,軍令如山的。
鄧九郎沒有回覆地五,直到入了夜,鄧九郎一邊接過僕人遞上來的外袍披上,一邊吩咐道:“去白衣樓。”
夜晚的洛陽裡,安靜而且人車稀少,鄧九郎的馬車不一會便來到了白衣樓。
一下馬車,鄧九郎便來到了白衣樓二樓。
站在這裡,視野特別開闊,不管是下面的人流車輛,還是遠處的茫茫山脈,都一收眼底。自從上一次柳婧得了疫疾,他以爲她已死去後,鄧九郎便養成了在這裡心煩時在這裡站一站的習慣。
此刻也是,鄧九郎靜靜地站在這二樓上,望着茫茫莽莽的黑暗,一直出着神。
地五放慢腳步,來到鄧九郎的身後,看着自個出神的郎君,地五沒有吭聲。
事實上,這次黎枝的事,雖是對鄧九郎造成了煩惱,可包括他在內的所有男人,都不覺得這是件值得煩惱的事——不過納一個妾,還是納一個對自己的恩,又不能孕育孩子的妾,這實在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在地五心中,自己郎君能爲一個一再想要離開的柳婧,猶豫沉吟到這個地步,已經是非常難能了。
就在地五東想西想時,鄧九郎突然說道:“地五。”
“在。”
“去洛陽以外的地方尋一個名醫,我要請人再給黎枝診一診。”
地五一怔,想道:胞宮破碎對一個女子來說太殘忍,郎君想求助民間的良醫也是正常。
於是他連忙應了。
就在這時,鄧九郎突然加上一句,“尋找大夫之事,你親自去辦,不可讓任何人知曉。”
地五再次一怔,他沒想到鄧九郎防備心重到這個地步,只是不知道他不相信的是太醫,還是黎小姑?
見他看着自己,鄧九郎冷笑一聲,說道:“我現在,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了。今晚你去準備一下吧,明早就動身,記着,務必不可讓任何人知曉。”
“是。”地五應了一聲後,忍不住看向鄧九郎,低聲說道:“郎君?黎小姑那裡你……”他斷斷續續,自己也不知道要表達什麼。
鄧九郎癱着一張臉,漠然地說道:“恩,你提醒得對,安插幾個信得過的婢女在黎枝身邊,以後她說過的任何一句話,我都要知道。”
沒有想到他真連有心救他的恩人也懷疑上了,地五呆了半晌,才道:“好!”這時的地五還沒有想明白,其實鄧九郎不止戒備心重,更重要的是他的性格,特別反感被人強迫着接受什麼,所以便在那裡想着,知已知彼百戰不殆,瞭解黎枝多一些,說不定就能找到解決目前這困境的辦法了。
“就這樣了,你退下吧。”
“是。”
原名交趾的交州一地,曾經屬於南海國所有,西漢時漢武帝滅南海國後,命名交州。
這交州一地,分置7郡:南海、蒼梧、鬱林、合浦、交趾、九真、日南,雖是分置,可這個地方自古以來便屬於百越地,自春秋戰國以來,便頻被中原人‘撫徵南海’,民風悍勇,百族林立,不服教化都多,至今上千年間,一直是中原富饒之地的官員們談之色變的地方。
而柳婧的封地,便在這交州的南海郡。
南海郡是先帝在世時,特意封給柳婧這個親妹的封地,它雖然各類民族雜立,治下混亂,是出了名的瘴厲之地,可也正因爲如此,它虛懸中原之外,便是和帝大筆一揮,劃下超過一般公主應得封地的十倍之地給柳婧,中原羣臣知道了也不會加以置詞。
在和帝想來,嶺南雖然是瘴厲之地,可如今天下,疫疾處處,何地不瘴厲?只要他的妹妹安份守已,不與原居民過份衝突,在這地方呆着那是穩如泰山,如果她夠強大,便是把封地變成國中之國,也不無不可。
柳婧剛來到交州境內,霍焉刑秀桓之況等人便帶着隊伍前來迎接了。看着這支浩浩蕩蕩的隊伍,三伯父柳行風興奮起來。便是柳婧的父親柳行舟,這時也笑眯眯地看着大女兒,一臉的與有榮焉。
在張景的陪伴下,柳婧策着馬來到了衆人之中。
在一陣歡呼和見禮聲中,霍焉第一次走出,這個眉目俊朗的美男子,深深地凝視了柳婧一會後,說道:“見過公主殿下。”
柳婧笑吟吟地點了點頭,她在衆護衛地簇擁下一邊向前走去,一邊問道:“現在南越郡況怎麼樣了?”
霍焉來這裡最早,當下認真地回道:“這是百越之地,普遍對中原人又是敬畏又是排斥,我們按照公主你交待的,用大量的中原貨物與她們互通有無,相處得還不錯。”轉眼他又說道:“對了公主,公孫旬來到南越後,執意要跨過海域去看看海外諸地,我爭他不過,只好給了他一些人馬和金錢,前幾天他讓人運回了一批海外奇珍,還說是有一個巨大的驚喜要親見公主你後再告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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