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你的寒症或許會犯,若是疼,你不可瞞着。”
商玦說着話,頭低下去,輕輕的對着掌心的小手一呵,白色的氣息落在朝夕手背,掌心的暖,還有這氣息的暖,直讓她心頭一燙,她愣神,定定看着商玦,一雙漆黑的美眸之內滿是晦暗,不知在想些什麼,商玦又輕呵兩下,擡眼便撞進她眼底。
四目相對,誰都沒有說話,朝夕以爲她能從商玦眼底看出點什麼,但是可惜,商玦的眸子還是如同那深海之淵一片坦蕩,那地方,沒有他的允許,誰也無法探查分毫。
商玦彎脣,語氣尋常的問,“發愣做什麼?”
頓了頓又道,“你的手很冷。”
說着,將自己身上外袍褪下搭在了朝夕身上。
朝夕定定坐着,一動不動的任他施爲。
商玦做好了這一切,轉頭便看到了握在朝夕腿邊的白月,白月正睜着亮晶晶的眸子看着他,彷彿在問主人你是否安好,商玦傾身,在白月腦袋上輕揉一下,眼底柔光滿溢。
“雪虎生來便有靈性,所以才能統馭萬獸,孤發現它的時候也是機緣巧合,它那時候不知怎麼受了傷,竟被燕北朱雀雪山上的獵戶圍捕,孤喜歡它,便想法子將它放了,誰知它竟認孤爲主一路跟着,無心插柳,卻讓孤白白得了它,跟在孤身邊的人有許多,能叫它親近的卻只有你一個,你可以和它多親近些,人心複雜,它卻單純。”
朝夕聽着此話先是皺眉,至最後一句忽而心頭一熱。
他看透了她的心思,知她心冷無情防備世人,卻願意讓白月陪着她。
朝夕垂眸,面上靜靜的,喜怒難辨。
白月低哼着蹭着商玦掌心,商玦便與它互動起來,安撫了白月一會兒,商玦擡眸便見朝夕安靜的樣子,夜色已深了,他們無論如何該休息片刻,山坳之外是暴風雪,暴風雪之外,或許還有更多的危機等着他們。
商玦站起身來,“眯一會兒吧。”
這山坳條件簡陋,唯一鋪着乾草的地方就是朝夕所在,然而商玦不認爲朝夕願意和他待在一處,他看了朝夕一瞬,轉身要走,朝夕眼瞳一動,卻未擡眸,這邊廂白月卻嗖的一下竄起來,一口咬住了商玦的袍擺,商玦被拉着,愕然回頭看着白月。
“你要做什麼?”
他的語氣像對小娃娃說話,白月哼哼兩聲,就是不鬆口。
山坳之外的暴風雪聲音太過可怕,白月靈性,自然能感知危險,見商玦要走立刻不願,白月不願讓商玦涉足危險商玦自然明白,然而……
“它想讓你不要走遠。”
商玦沒想到朝夕竟然能如此言語!
朝夕擡眸,身子往旁裡讓了讓,“你中了毒。”
商玦敢肯定朝夕說不出“你坐在我旁邊歇歇”的話,然而她卻是這個意思!
商玦眼底微光一閃而逝,脣角微彎,從善如流的靠着石壁坐了下去,白月見狀鬆了口,低低“嗷嗚”一聲握在了二人身前,白月身上的皮毛極暖,碩大的身子專門窩在他們前面又爲他們擋了風,連朝夕見狀都有些動容,她撫了撫白月,表情柔和許多。
說是眯一會兒,然而真到了這時候卻誰也睡不着!
風雪太大,天氣太冷,偏生還是他和她於這山坳方寸之間靜對無言,朝夕擡了擡下頜,目光落向漆黑的夜空,他說過今日要和她同生共死一回,然後他真的就做到了。
“母后死的那個正月也是這樣大的風雪。”
一片靜默之中朝夕忽然就開了口,讓她多言實在不容易,商玦眼底立刻閃出兩分微光,他並未接話,只放輕了呼吸等朝夕接下來的言語。
“蜀國偏南,只要有這樣大的風雪總會生出不好的事端,蜀國王后出自帝國皇室,殯葬之禮輕忽不得,可就在送葬的路上,擡靈柩梓宮的繩子竟然斷了,茫茫雪野,母后的靈柩被百多奴隸拖着到了殯葬之地,因是風雪太大,巫師的禱告都未完便匆匆下葬。”
“母后的牌位進了蜀國宗祠,可我猜絕不會有人記得祭拜。”
“也就是那一年,蜀國邊境連番被進犯,神山幾番失火,沒了人照拂,我這凶煞命格便再留不得,若非因爲母后出自皇室,我和哥哥立時被絞死也有可能。”
“不被絞死,還有別的方法讓我們死,從巴陵至淮陰,母后爲我們留下的人手死了大半,到了淮陰,沒多久便死絕了,巴陵裡頭的那些人,只怕誰也沒想到我會活到今日。”
朝夕說至此便沒了聲息,商玦轉頭去看,她面上平靜冷漠的好似個冰雕的人兒。
商玦抿了抿脣,想說什麼,朝夕卻忽然一嘆,“這些悽慘的身世,你應該是知道的,幼年失母,被貶流放,寄人籬下,不得安穩,真真是可憐至極。”
商玦皺眉,只覺得她這話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還未想透,朝夕忽然看着他道,“我是不是你撿來的第二個白月?”
商玦一愕,想到自己適才講述的撿到白月的經過,再過了一遍適才她所言,一時之間不知道是該發笑還是該生氣,這個人怎麼就能如此歪曲理解,她是多不信他?!
商玦哭笑不得,看着朝夕沉沉的眸子彎了彎脣,一擡手,朝她發頂摸去!
朝夕怎會讓他得逞,一擡手便將他手腕截了住!
一雙眸子生出慍怒,狠狠瞪着他!
商玦脣角的弧度牽的更大,“白月可不會不讓孤摸它的腦袋。”
言下之意,你不是白月。
朝夕眯眸,先是甩開商玦的手,繼而轉過頭抱膝沉思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