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公主來了?”段凌煙朝鳳念依迎過去幾步,又笑道,“公主可算是來晚了一步,適才搖光公主殿下剛試完了嫁衣呢。”
鳳念依微訝,又可惜的道,“啊,這怎叫我錯過了。”隨即又將眼瞳一轉,“不過,等二姐姐出嫁的時候我一樣能看到的!”
朝夕朝鳳念依伸手,鳳念依小跑幾步站到了朝夕身邊來。
“你怎麼過來了?十三那邊還好嗎?”
這幾日,朝夕多在西后殿,鳳曄那邊倒是鳳念依和鳳念歆照顧的多一些,朝夕如今對鳳念依十分放心,鳳曄由他照顧倒也極好。
“二姐姐放心,好着呢,唐先生說眼下一個方子吃一個月就好。”
朝夕頷首,“既然如此,那我明日問問唐先生,看他願意留在宮裡還是回公主府,宮裡到底不比外面自在,若他喜歡,出去也無妨。”
鳳念依頷首,“二姐姐怎皺着眉?可是有什麼煩惱事?”
鳳念依過來,朝夕其實已經在格外的剋制,然而鳳念依如今心思越發靈透,竟然是看出來不少,“沒什麼,近來在幫父王看摺子,有些疲累。”
鳳念依站定,“二姐姐,是不是要出什麼事了?”
“嗯?”朝夕沒想到鳳念依如此警醒,“什麼事?”
鳳念依看看一臉尋常的段凌煙,再看看面前站着的朝夕,搖了搖頭失笑,“就是感覺,這幾日宮裡的氣氛怪怪的,總覺得要出什麼事了。”
朝夕拍拍鳳念依肩膀,“沒什麼事,你照看好十三就行。”
鳳念依嘆了口氣,“有二姐姐在我倒是安心,只是二姐姐大婚之後就要走了,這麼一想便覺得不安。”
段凌煙聞言笑起來,“九公主這是捨不得搖光公主。”
鳳念依彎脣眨眼,“捨不得二姐姐是自然的,二姐姐一走,父王身子又那般差,想想便覺得……”鳳念依嘆了口氣,真有些發愁。
雖然身在內宮,可不代表鳳念依不知道朝中發生的那些事,雖然沒有朝夕知道的那麼詳盡,可是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和那些利害關係鳳念依卻是明白的。
朝夕聞言牽脣,“你放心,無論如何,蜀國不會有事。”
得這一句鳳念依的心果然安定幾分,於是又道,“二姐姐若是有什麼是事儘管吩咐念依便是,念依能做的絕不推辭。”
這話即便朝夕不說鳳念依也知道,朝夕聽得有些欣慰,“這些日子你幫我照看好鳳曄怎麼樣?”
鳳念依點頭,“當然好,二姐姐放心便是。”
又說了幾句,眼見得天色不早,段凌煙和鳳念依一起提出告辭離開了邀月臺。
剛走出邀月臺沒幾步,鳳念依便看着段凌煙道,“夫人剛纔和二姐姐在說什麼?”
段凌煙眼底波光微閃,“不就是在說搖光公主試嫁衣的事?”
鳳念依微微一笑,“夫人不必瞞我,剛纔我聽到了,夫人在說和晉國聯姻的事。”
段凌煙挑眉,若有所思的打量了鳳念依幾瞬,這才低眸一笑道,“既然公主聽到了,又問我,那我便直說了,如今的趙國覬覦燕國,且有意拉攏晉國,燕國和蜀國你知道的,雖然搖光公主還未大婚,可燕蜀必定要站在一邊的,而晉國位處中州,不管是爲了燕國還是蜀國,拉攏他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你也知道晉國未來的世子是姬無垢,他雖然曾經來向搖光公主求親,可搖光公主對其人並無情誼,他二人至多算個故交,那姬無垢也不可能爲了這點故交的情誼偏幫蜀國,所以,聯姻纔是鞏固趙國和蜀國最好的法子。”
微微一頓,段凌煙又意味深長的道,“相信九公主也明白,若當真聯姻,如今宮裡適齡的公主只有九公主一個,人選自然是您了,不過搖光公主聽了底下人的建議之後並沒有答應,我猜,可能是知道九公主不喜歡那姬無垢。”
“不是的。”鳳念依垂着眸子,神情微微發怔不知在想什麼,“不是不喜歡,我和那姬無垢不相熟,不存在喜不喜歡,我曾和二姐姐說過,此生無意嫁人。”
段凌煙不知道這一層,聞言卻先噗嗤一聲笑了,“九公主怎麼會生出這等心思?”
鳳念依苦笑一下,“或許是看着母親這一生,所以覺得嫁人也不過如此吧。”
段凌煙嘆了口氣,“公主年紀還小,怎就生出了這等念頭?公主可以要求苛刻,可以儘管挑選,可以晚嫁,或者,也可以不嫁,然而那是存在在公主不曾遇到心儀之人的基礎之上,可不是因爲看到了劉美人的半生就做了這樣的決定,更不能因此就否定了自己未來的無限可能,倘若有一日,公主遇到了自己喜歡的人呢?”
鳳念依垂眸,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段夫人心性舒朗豁達,非一般女子,念依自小性子便怯弱,到了如今,仍然不敢抱有期許,或許將來哪一日會變,然而至少現在,念依想的仍然是不打算嫁人。”
段凌煙搖頭,卻也明白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不加贅述。
“行,我只是覺得你小小年紀,不該想的這樣絕對,女孩子,能遇到一個真心疼愛你的人總是好的,若是遇不到,那再說遇不到的事,你明明是王室公主,比尋常百姓家的女孩子不知好了多少,如此想,總叫人覺得有些悲傷。”
“既然這樣我就不多話了,你放心,只要你不願意嫁人,搖光公主定然不會逼你。”段凌煙怕鳳念依誤會,忙又補了一句。
鳳念依彎脣,“這點我知道的,我信二姐姐。”
“嗯,搖光公主如今也不容易,不過逼你嫁人這種事她不會做,你就幫他照看照看十三公子吧,說起來十三公子也睡了幾個月了,也不知何時能醒過來。”
段凌煙嘆了口氣,嘆息聲夾在十月初的輕寒裡,被風一帶,飄的遠了。
又走了一段,二人寢宮方向不同,自然分了道,段凌煙一走,鳳念依便抿着脣沉默了下來,她的確沒有嫁人的念頭,可若是爲了蜀國聯姻呢……
“公主殿下,您在想什麼呢?”
近侍錦書見鳳念依低着頭越走越慢,忍不住問了一句。
鳳念依回神,先擡眸看了一眼蜀王宮高高的宮牆方纔道,“你說,若是能走出這片王宮,看看外面,會不會好一點?”
錦書眨了眨眼,不知道鳳念依什麼意思。
“公主覺的悶了?想出去玩了?”
鳳念依呼出口氣,“不是,算了,先回去吧。”
錦書摸不着頭腦,適才鳳念依和段凌煙的話她們墜的遠也沒聽清楚,她只覺得鳳念依心事重重的,於是不敢多說,當即陪着鳳念依回了自己寢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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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襄州來消息了!”
墜兒從外直奔而入,朝夕也瞬時站起了身,“我看看——”
接過信筒,朝夕利落的取出裡面的小紙卷展開來,將上面幾十個小字一眼掃盡,朝夕長長的呼出口氣去,墜兒見狀便知道是好消息,“主子可以放心了!”
的確是朱勤送來的消息,襄州軍中諸事已定,總算不是沒消息了。
朝夕握着這信,微微鬆了口氣,卻還沒有完全放下心來。
再等等吧,光有這一封信是不夠的。
墜兒知道朝夕的意思,朱勤並不可信,到底如何,還要等朝夕派出去跟着朱勤的人回來。
這一等又是半日,到了晚間,果然又得了一封襄州來的信,信上所言基本和午間收到的消息相符合,如此,朝夕方纔對朱勤放下了心來。
朱氏現如今只有朱勤一個獨挑大樑,朱勤也確實沒有那麼多的心思生些邪門歪道,支持正統的王室到底名正言順些,哪怕是此刻中立旁觀着,也是兩邊都不討好,如此,他必須得有選擇,而朝夕,顯然是他最好的選擇。
“如此便放心了。”朝夕嘆了口氣,這幾日最大的變數莫過於朱勤了。
墜兒彎脣點頭,“主子沒看錯人,朱氏二公子沒掉鏈子。”
搖頭,朝夕還是不敢將朱勤想的太靠譜,“沒到最後一刻,還不能說沒看錯人,說起來,朱嫣隨着十公主嫁去趙國也有三個月了,也不知趙國那邊如何了。”
墜兒當即答道,“其實前幾日有消息送來,只是那時候主子忙着蜀國諸事,底下人不覺得這是大事,便未報到主子這裡來。”
“嗯?”朝夕有些詫異,不過一想,趙國的事的確不算大事,於是點頭道,“好,我現在不忙了,你說來聽聽。”
墜兒點點頭,“說趙弋雖然成親了,卻從來不去十公主房中,還說成婚當日就沒圓房,十公主因爲此事消沉了幾日,也幾番去找趙弋交涉,卻未果,至於朱氏的小姐,她本來就只是貴妾身份,所以並沒有受什麼影響,現在就她過的最自在。”
竟然是如此,也對,諸如此類的事的確不用報到她這裡來。
可是既然趙弋主動求親的,又爲何如此作態?難道他打算一直將蜀國的公主扔着不管?
想想鳳念蓉的高傲,這等境況她心底必定十二萬分的不快,然而她並未送消息回來,不知道的還以爲她在趙國過的不錯,朝夕想了想只覺唏噓,她當初不惜謀害劉美人也要嫁去趙國做世子夫人,現在可曾有半點後悔?
若是尋常的公主嫁出去受到如此冷遇,母國必定要做些什麼,可是嫁出去的是鳳念蓉,朝夕心底只剩下憐憫,“將此事告訴九公主一聲吧,她一定想知道鳳念蓉的情形。”
墜兒頷首,“這十公主乃是咎由自取,不過不知道往後如何。”
“往後?”朝夕似笑非笑一瞬,“往後,她恐怕好不起來的。”
畢竟,可是有朱嫣跟着她的。
朝夕這般一想,對趙國內宮的諸事確實興趣不大,她只知道,趙弋現如今在廣爲徵兵,他要拉攏晉國入侵燕國,趙弋還是那個野心勃勃的趙弋,還是那個對權力和領土有着無比**的趙弋,可是這一次,趙弋註定不能如願了。
“帝君前次的諭旨送出去趙弋未曾理會,鎬京都有些什麼傳言?”
“鎬京都在說趙國乃是虎狼之國,野心甚大,欲取代帝君,還有人說趙國早就生了反心,年前讓進宮奴隸的時候就數趙國進貢的人數最少,總之趙弋這一次公然違抗帝君無視帝君,鎬京之中的確震動不小,不過……”墜兒搖了搖頭,“不過帝君沉溺在代國的玉夫人身上,說又打算爲玉夫人建造新的行宮,雖然知道趙弋未曾理會他的諭旨,他也只是當時震怒了一下,之後就沒了動靜,鎬京文臣武將對此也十分惱怒。”
如今的帝君殷幽帝算起來還是她的舅舅輩,可對這個帝君朝夕心底可是一點血脈親情也無,大殷立朝兩百多年,還從未出現他這樣昏庸的帝君,大殷,眼看着就要葬送在他手中了卻還不自知。
“還有,因爲要爲玉夫人修建宮殿,所以帝君打算從最近的齊魯燕晉四國之中徵召奴役,這命令只怕過一兩個月就會下來,到時候不知又要鬧出多大的亂子。”
“徵召奴役?爲玉夫人修築宮殿?”朝夕眉頭緊皺,怒極反笑。
“年前才收了美人和各國的奴隸,那些奴隸現如今在何處都不知道,竟然又要徵召,這一次,只怕幾國不會再那麼簡單就把人送去鎬京了。”
“別的幾國不說,可是齊國卻是皇室最近的姻親,他們……”
齊國?朝夕狹眸,“齊王雖然還未退位,可如今齊國的朝政也是這位世子殿下攝政了吧,姜堯在外有賢名,如你所言,他只怕還是會遵旨,如此就苦了齊國的百姓,奴隸不夠,就會徵收平民,不知道又要有多少家庭妻離子散了。”
“總覺得帝君會越來越荒唐。”
墜兒彷彿預言似得說了一句,朝夕下頜微擡,越來越荒唐?這可不是百年前的大殷了,現如今的諸侯不會任皇室宰割,若真到了那一日,皇室危矣。
連日來都關注着蜀國之事,朝夕和墜兒一番說道才發現自己對諸國瞭解甚少,當即便想起了公主府內的那一張巨大輿圖,於是立刻吩咐墜兒親自回府將那張輿圖拿進宮來,順帶着,將閒置多日的天荒琴也一併帶入了宮中,如此,她便不必回去公主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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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段府,段祺的主院書房之中一片燈火通明,除了段祺和幕僚江舟,屋子裡還坐着七個身着便服的男子,這些男子大都體格高大一身煞氣,一看便知來自軍中無疑。
“諸位,如剛纔這般安排可有疑問?”
七個男子當即搖頭,“大將軍,沒有疑問。”
段祺點頭,“好,那麼便請諸位回去等我的消息。”
說着又站起身道,“諸位,此事之成敗,全系在諸位身上了,六公子人在永州不能親至,老夫代他拜託諸位了。”說着,段祺十分鄭重的拱手一拜。
屋內七人連忙彎身口稱不敢,又拜了回去,段祺親自將七人送到門口,又命近侍將七人從側門送出去,這才轉身回了屋子,屋子裡,江舟正在候着。
“都安排好了,大將軍也該離開了。”
段祺坐回上首位上,聞言眉頭微皺,“王后還未出來。”
雖然段錦衣如今已經不是王后,可是段祺還是稱她王后,江舟聞言嘆了口氣,“王后那裡小人留下去安排就好了,大將軍這個時候應該去永州和少將軍匯合。”
“我一走,只怕事情就瞞不住了。”段祺仍然堅持着。
江舟又搖頭,“六公子那邊不知道還能瞞幾日,若是事情暴露,大將軍如何離開巴陵?大將軍出了岔子,永州大軍之中又有誰能主事的?”
段祺蹙眉並未立刻接話,可是面上卻仍然一片沉定執拗。
江舟看着深深嘆了口氣,“將軍,王后那邊還不能現在動手,王上那邊一動,才真的是瞞不住了,只能等到大軍快要起事之前動手,您若是等到那個時候才啓程出發,那可就太晚了,您放心,小人留在這裡,務必用剩下所有的資源將王后救出來。”
段祺眼瞳動了動,表情漠漠的,江舟又一嘆,“大將軍莫非捨不得?”
捨不得?段祺問了一遍自己,心底竟然沒個準確的回答,他知道他要去做的是一件怎麼樣的事,對所有的結局更是清楚明白,有什麼捨不得的?捨不得什麼?
此事只能成功不能失敗,既然只能成功,那他只會得到的更多。
“好,明日一早我便離開巴陵,剩下的事都交給你了。”
江舟呼出口氣,大大鬆了口氣的樣子,“這樣纔對,大將軍到了這個時候,任何事都要當機立斷才行。”
段祺沉默了一瞬,“如果不是王上逼人太甚,我也無需走到這一步,竟然讓搖光公主一個即將外嫁的女子攝政也不願意召回六公子,王上大概是真的不行了。”
江舟也跟着嘆了口氣,這件事太危險了,即便是他,在決定此事之初,也曾經幾番猶豫,“搖光公主,此人命格貴不可言,絕非止於燕國世子夫人,雖然她大婚將近,可是看那樣子,竟是沒有一點待嫁的樣子,這蜀國只怕要握在她手中。”
“哼,簡直可笑。”段祺冷笑了一聲,“她以爲她是當年的女帝殷溱嗎?蜀國和燕國聯姻,她不走也得走,如今她的大婚諸事齊備,我就不信她不嫁了。”
“大將軍,話雖如此,還是不得不防。”
段祺點頭,“知道,她有幾分手段,朝中竟然無人反對,不過眼下這些不重要了,只是六公子一定要見到他母后才肯起事,王后這邊要儘量早些動手保證安全。”微微一頓,段祺站起身走至窗邊,“至於這府中,把老太爺接進來吧。”
段祺口中老太爺便是段興,段興如今早已去了別院住着,除非年節,不回主府,江舟聞言點點頭,“好,大將軍一走,小人就把老太爺接回來。”
段興回了朱府,便能鎮住府中人,府中人一切如常,才能瞞住外面那麼多雙眼睛。
“大將軍,容小人再說一句,咱們是否要留退路?”
段祺眉頭一皺,“退路?留什麼退路?”
江舟苦笑一下,“萬一事情不是大將軍想的那樣呢……”
段祺冷笑搖頭,“怎麼可能,宮裡王上形同廢人,那搖光公主就算有兩分手段也不過是個姑娘家,我們準備齊全,她拿什麼對付我們?拿那兩萬御林軍?”
江舟知道段祺說的話有道理,可是不知爲何他心底總是萬分不安。
這不安莫名其妙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那個素未謀面的搖光公主。
“那……那大將軍明日一早定要離開,爲了保險起見,小人已經做了安排,明日一早,三路人馬分別分三個方向出城,大將軍跟着第二路人馬從西城門離開,這裡面,每一路都有人假扮大將軍,大將軍到時候除了西城門徑直南下。”
段祺蹙眉,“要如此小心翼翼嗎?現在這個時候……”
“大將軍,小心駛得萬年船,沒壞處的。”
段祺是十分信任他這個幕僚的,聽到這話也覺得很有些道理,於是點了點頭,“也好,按你說的辦吧。”
江舟放下心來,又安排打點了半夜,第二日一大早,三路人馬分別從段府往三個方向而去,且這每一路人馬都乘着同樣的華貴馬車,不知道的還以爲是段府三位主子同時離開,然而眼下的段府老太爺和少將軍都不在,哪有三位主子?
守在段府的人發現情況不對,連忙往宮裡上報消息,一邊又派人分了三路去跟,這一跟,便同時發現三路人馬都是出城的,於是監視的衆人心中一緊知道大事不妙,卻不知要不要上前去攔住段府之人,這一猶豫,段府一行人已到了城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