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寄情一凜,伸手就想推開他,他卻攬緊了她不肯動,微閉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似的。她無語的瞪着他,雖然明知他聰明絕頂,行事亦不拘於常理,可是狐狸本來就是一種偏激古怪的種族,誰知他這時候是另有用意還是隻在發神經?
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重,來自四面八方,圍成了一個扇形,且頗爲有恃無恐,一邊迫近,一邊還在彼此交談。花寄情皺眉,出手將狐扶疏輕輕擊開,站了起來。很快,以妖獸太子紫苜爲首的妖獸們已經衝到了眼前,有幾人身後還拖着長長的尾巴,在妖獸身後,還有爲數不少的黑魅,聲勢十分驚人。一見兩人,紫苜便冷笑道:“怎麼,這會兒這麼老實了?你們不是很囂張麼?”
花寄情微微眯眼,心中忖度他這句話的意思,卻不吭聲,紫苜果然沉不住氣,續道:“別以爲我們不知道,就是你們兩個冒充我妖獸族人,打傷黑魅,想讓我們兩邊兒自相殘殺!對不對!真是狡猾,可惡!”
兩人不答,他頓了一頓,不知想起甚麼,越想越是得意,笑着撫掌:“你們不是一直拿着鬼仙的東西嚇唬人麼,現在怎麼了?怎麼不拿了?”一邊說,一邊張狂大笑。
花寄情心頭一動,頓時明白髮生了甚麼,急轉頭去看狐扶疏。他正慢悠悠的從地上站起來,倚在旁邊的樹上,姿態十分慵懶,悠然笑道:“你做太子做的雖不好,做賊倒還頗有天份……”
紫苜一惱,情不自禁的衝上一步,可是想了想,又退了回去,哼道:“少逞口舌之利!你躲在水裡面偷襲本太子,也沒有甚麼了不起的!”
狐扶疏笑道:“總比你偷東西光彩些罷?”
紫苜哼了一聲,面上不屑,卻顯然得意洋洋:“本太子何必親自做這種事?這些些小事,隨便遣幾隻天衣蠅就可以了!”
狐扶疏微微凝眉,所謂天衣蠅,其實是一種極小的貪吃蟲,便如一隻縮小版的饕餮,已經有數百年不曾現身人間。據說天衣蠅吞吃的時候無聲無息,速度極快,無堅不摧,就好像冰雪融化一般,一隻綠豆大小的天衣蠅,可以在一瞬間吃掉一座假山,不可謂不恐怖……正所謂天衣無縫,可天衣蠅卻是無孔不入,若真的是天衣蠅,那吃掉他的儲物袋不過一瞬間事,他毫無察覺也有可能……只是這樣一來,這兩件寶貝就是毀掉了。可是他們真的捨得毀去如此至寶?
花寄情雖不知天衣蠅是甚麼,可是事已至此,着急也沒用,神情仍舊鎮定,一聲不吭,狐扶疏心中思忖,面上也十分淡然,只靜靜的瞧着他,兩人都沒有露出哪怕一丁點兒緊張。紫苜叫囂許久,見他們毫無反應,直惱的雙眉一軒,眉宇頓時聳起了幾道橫紋,清俊的面目也變的猙獰起來:“你們兩人,冒犯本太子,又挑起我妖獸族與黑魅族的紛爭,本太子絕對饒不了你們!一定讓你們死無全屍!”身後的妖獸族人一起跺腳呼喝,以壯聲勢,後面大片黑魅雖然似懂非懂,也跟着蹦腳吵動,巨大的長毛黑影此起彼伏,張着大嘴嘶叫,十分可怖。
花寄情瞥眼黑魅,忽然朗聲道:“是妖獸王把我們帶進天域的!我們學的是
妖獸法術!我們所做的所有事情,本來就應該找妖獸王算帳!”
紫苜一怔,當初的確是妖獸王改變傳送法陣,他們才進了魔域,她這句話,其實不能算錯,一時語塞……花寄情口中說着,早放出神識侵入幾隻黑魅的識海,黑魅識海中念頭十分簡單,是真正的“一根筋”,她一咬牙,就把念頭硬生生貫注了進去,那幾只黑魅頓時鼓譟起來,在原地狂燥亂跳,一邊道“找妖獸王算帳!找妖獸王算帳!”一邊就轉身就跑。
黑魅腿分三節,足分三趾,身材異常高大,奔跑速度極快,轉眼間不見蹤影,其它的黑魅見同伴跑了,一時茫然,嘶叫幾聲,也跟了上去,不一會兒就跑散大半。紫苜連連呼喝,奈何那些黑魅壓根兒就不聽,一時氣的臉色發白,向其中一隻黑魅道:“我們不是說好了,先處理這兩個外來玄修的,你們這是怎麼回事?怎麼不聽本太子的話!”
那黑魅顯然是個頭頭,翻了翻古怪的獸眼,道,“他們去找妖獸王算帳了!”
紫苜大怒,上前一步,揮拳道:“你我結盟對敵,你們中途跑去找我父王是甚麼意思?”
那黑魅又愣了愣,怒力的想了一下:“是你們的錯!”
紫苜怒不可遏:“怎會是我們的錯!明明是你們不守承諾!你們這些愚蠢的野獸!”
花寄情看這黑魅靈識有限,略略放心,於是一不做二不休,又放出一縷神識……彼時紫苜正與黑魅面對面揮拳講理,直講的口沫橫飛……就見那黑魅一擡手,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捏緊,提起,眼對眼的細看……可憐妖獸太子就像小雞仔一樣被他拎起,手腳亂舞,卻半點都碰不到他,只憋的雙晴暴凸,整張臉都紅漲了,那黑魅一板一眼道:“先殺兒子,再找老子!”
紫苜哪能想到他忽然發難,頓時大驚,拼命掙扎,衆妖獸大譁,一擁而上,一時又成了一片混戰……花寄情小松了口氣,悄悄後退,身後狐扶疏上前一步,握了她手,附耳道:“小花兒,又何必這麼着急?”一邊說着,一邊擡手,輕輕撫正了她發上的狐尾,眼神有些奇異。
花寄情心頭一動,忽覺不安,急偏頭想從他眼中讀到甚麼,他卻恰在此時偏臉,避開了她的視線。遙遙的,忽有一聲厲嘯響起,竟是四野震動,隨即白影狂飈,從黑魅手中硬生生搶回了紫苜,那黑魅一聲慘叫,向後跌去,兩條血淋淋的黑毛手臂掉在地上,猶微微蠕動。
餘下的黑魅齊聲長嘶,目露兇光,妖獸族的人齊齊退後施禮,口稱陛下,妖獸王拎着自家兒子,怒衝衝上前一步,然後冷笑一聲,指着花寄情:“你果然會竊心的邪術!”
花寄情心中好生懊惱,情知眼前這一戰在所難免,於是退後一步,手腕一翻,已經將驚鴻劍舉在手中,周身頓時戰意凜然,驚鴻劍亦興奮的不住輕顫。花寄情淡淡的道:“我從未聽說過甚麼竊心邪術……我如果真的會甚麼厲害邪法,也不會被你們追殺的這麼狼狽。明明就是你居心不良,想趁機屠光黑魅一族,卻賴在我身上,真是好笑!”
她說的十分淺顯,而且衆黑魅親眼看到妖獸王
斬斷那黑魅雙臂,於是蠢蠢欲動,妖獸王剛剛救回兒子一條小命,哪敢再容她下說詞挑撥,急急揮手:“妖龍騎!給我殺!”
衆妖獸齊聲應了,撲上前來,瞬間滿眼刀光如潮。狐扶疏飛快側頭,在她頰上蜻蜓點水般一沾脣,隨即一笑迎上。此時兩人所面對的,是數以百計的殘暴妖獸,而且身後就是兩界山結界,根本不敢太過靠近,狐族本不擅長面對面的戰爭,花寄情雖然聰明絕頂,所學甚博,卻畢竟時日尚淺,只不過片刻,便開始捉襟見肘,再鬥片刻,花寄情忽覺背上一軟,急問道:“扶疏?”
狐扶疏含笑道:“我沒事。”
沒事纔怪!花寄情焦心卻無奈,只能一邊咬牙苦戰,一邊飛快籌思對策,此時就算暫時逃脫,也仍舊避無可避,卻總不能引頸就戮……在這種激戰之際,要以神念影響靈識較爲強大的妖獸很難,而且以她的修爲,一分心,眼前就是殺身之禍。
身後狐扶疏站的筆直,行若無事,可是血腥味漸濃,妖獸們不時歡喜嘶叫,顯然他又受了傷。花寄情咬脣,無奈之下,悄悄在心中呼喚小麒麟,誰知小麒麟竟是毫無反應……花寄情猛然想到方纔那所謂“天衣蠅”,頓時大吃一驚,心裡一慌,手上便慢了一步,眼前利芒一閃,眼睜睜看着那長刀掃到胳膊,卻不知爲何,竟憑空蕩了開去。
花寄情暗自慶幸,仍舊強撐着苦苦對戰,幾乎用盡一身修爲,一柄驚鴻劍寒氣凜凜,觸到對方長刀,便如砍瓜切菜一般,擋者立斷。可是敵人實在太多,一波又一波,幾乎殺之不盡,在兩界山又是靈力稀薄,全力施展之下,不一會兒便覺周身疲憊。而身後狐扶疏幾乎已經立足不穩,鮮血緩緩的漫過了地面,顯然已經受了重傷。
花寄情憂急如焚,偏生毫無辦法,又勉強打了一會兒,手臂酸的幾乎舉不起,對面兩枚長刀交叉而來,頓時將她手臂絞在中間,避無可避……只聽狐扶疏悶哼一聲,可是她一條手臂,竟仍舊毫髮無傷!她一怔之際,只覺身子陡然一輕,已經被狐扶疏拋起,他帶笑的聲音極低的道:“左三爲活,右七爲死。”
花寄情愕然環顧左右,她居然落入了兩界山結界之中!他說的是方位?他果然已經窺破了兩界山結界?
妖獸們一時尚未反應,追擊而至,然後瞬間被結界絞碎,花寄情猛然回神,急急擡眼,結界外狐扶疏衣發血染,身形搖搖欲墜,卻側頭對她一笑,頰邊笑渦閃動,即使一身狼狽,仍舊風雅入骨。她一眼就看到了他的手臂,那雙刀交叉的傷口……一瞬間宛如醍醐灌頂……原來,他竟不知用了甚麼方式,將她所受到的攻擊,都轉移到了他的身上!怪不得他修爲卓絕卻遍體鱗傷!卻居然是在替她承受!
花寄情一時心頭劇震,整個人竟有些恍惚……毫無徵兆的,她丹田中涼氣乍起,宛如水流般激盪全身,眼前雪衫的人影,以及數不清的妖獸黑魅,俱都化做了一片模糊,只餘了漫天血光……那一刻,連結界都似乎不復存在,她手腕一翻,驚鴻劍嗆然一聲龍吟,暴射出了數尺長的劍芒,吞吐間宛如一條雪色閃電,竟是當者披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