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男子容貌十分平凡,一對眼瞳卻是清亮瑰麗,一笑之際波光粼粼,整個人出奇的溫文爾雅。
是狐扶疏?花寄情不由得微微挑眉,然後低下頭繼續喂小麒麟。其實她對狐扶疏並沒有甚麼特別的喜惡,雖然他的確拿走了那顆巨大靈丹,還在盤算將來的天品靈丹,可是那時,她是因爲恰好需要一個這方面的良師益友,所以才放棄抵抗謀求合作,說到底是互惠互利。學習煉丹的過程中,狐扶疏的確幫了她很多忙,但既然是交易,也就沒有多少交情。
有帝孤鴻在,一點點的精神力異動都會被他察覺,看她不肯理會,狐扶疏好生無奈,卻是毫無辦法。不大一會兒,樓下忽有賣山楂燒梨羹的叫賣聲傳了上來,花寄情擡頭,心想小麒麟喝山楂水像吃藥一樣,山楂燒梨羹酸酸甜甜會不會愛吃一點?於是扶着窗臺看了幾眼。
小麒麟正委屈的吞着酸死獸的山楂水,一見她的表情,還以爲她想吃,本着給主人省銀子的重要原則,小麒麟衝過去就一腳踩在帝孤鴻手上,小下巴一擡,神氣到不行,“咦呀嗯吶!”金衣小賊快去買!主子等吃呢!
帝孤鴻這幾日也習慣了這小東西狐假虎威的態度,淡定的讓開手,瞥了花寄情一眼,含笑道:“自己想吃,還要讓小靈說話。”
花寄情無語了:“我哪有。”
“哦?沒有?”帝孤鴻似笑非笑:“若是情情想吃,本王親自去買,若是情情不想吃,那就算了。”
這……她看看肚皮滾圓的小麒麟,想想自己口袋裡已經一分銀子也沒有了,只好道:“好罷,是我想吃。”
這兒已經臨近京城,所以兩人的模樣都用幻術遮了,倒也不怕會有甚麼麻煩。帝孤鴻真的起身,神情居然頗有點兒興致勃勃,花寄情微訝,輕咳道:“我自己去就好。你有銀子嗎?”
帝孤鴻笑道:“誰說要用銀子了?”
她一怔,他早將盤子裡的花生捏了一枚,就手化成一塊碎銀,笑吟吟的拋了一拋。花寄情無語的瞪着他……這就是度玄部洲的神仙王爺誒!堂堂的神殿之主!買一碗山楂燒梨羹還要用假銀子騙人!
他已經施施然繞出了屏風,花寄情無語的搖了搖頭,輕輕揉着小麒麟肚子,一片陰影悄移了過來,小麒麟一擡頭,立刻很歡喜的跳起來,可惜吃的太飽瞬間又叭嘰一聲跌回桌上,仰起小腦袋叫他:“呼呼呼!呼呼呼!”
狐扶疏伸出一隻手給小麒麟抱着,指尖輕輕揉着他爪上的小肉墊,一邊含笑道:“小花好狠的心腸,就這麼對待舊友麼?”
花寄情挑眉,“狐公子甚麼時候成了我的舊友?我怎麼不知?”狐扶疏一窒,她隨即淡淡的道:“他很快就會回來,你還要繼續說廢話嗎?”
狐扶疏無語的搖頭:“這麼兇的小姑娘,偏有人拿着當寶,甚至不惜放下身段兒,爲你做這種跑腿買貨的瑣事,真是想不通……”忽悟自己又說了句廢話,狐扶疏失笑:“好罷,是因爲我不能進神殿,所以趕着來見你一面……我只想問你,這空無靈丹究竟是甚麼東西?是你煉出的麼?”
花寄情頓時就是一皺眉:“你
跟蹤我?”但想想他的狐狸性子,她抽抽嘴角:“算了,隨便你跟好了。”
狐扶疏追問道:“這玄花大師,是不是你?”
花寄情十分不滿意李聖元起的難聽名字,兇巴巴道:“不是!”
狐扶疏抽了抽嘴角,但狐狸就是狐狸,只眨眨眼睛便明白問題出在哪兒:“居然煉的出空無靈丹!這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小花,可否給我見識一下?怎麼說我也曾教了你這麼久的煉丹學問?”
一聽空無靈丹這名字她就想笑,真的取了一枚給他:“好啊,送你一枚!”
狐扶疏接在手裡,嗅了一嗅,神色變幻,喃喃道:“世上居然真有其物?”
“錯!”花寄情揚眉,水眸清亮:“世上本無其物,有了花寄情纔有了。”
仙丹閣是傳承最久的煉丹世家,在人間地位權威,雖然之前從未聽說過甚麼空無靈丹,可既然消息是從仙丹閣傳出,人同此心,自然就會想,原來世上還有空無靈丹,我之前孤陋寡聞竟不知道……就連狐扶疏也一時沒能想通,她這一點醒,他頓時明白,可是丹就在手中,的確是上品靈丹,氣息是全然做不得假的。他又嗅了幾下,真心誠意的道:“了不起。”
他頓了一頓,神色正經起來,從袖中取出一個狐狸尾巴似的東西,交了給她,“小花,若有朝一日,你真的煉出了天品靈丹,煩你將這個東西放出,知會我一聲好麼?”
花寄情也沒想賴帳,隨手接了,“好。”
狐扶疏眼神頓時變的柔和許多,取了一個小小鈴鐺,系在了小麒麟頸中,含笑摸了摸它的腦袋:“小靈,這個送你罷。”
有禮物收,小麒麟開心的舔他的手指,狐扶疏隨手捏捏它的耳朵,“他只怕要回來了,我走了。”他笑眯眯的眨眼睛,“小花若是想見我,隨時可以將這小東西放出來尋我。”他微微一笑,轉身出了屏風,然後微微一怔。
帝孤鴻正筆直的站在樓梯口,低頭靜靜的看着手裡的罐子。儀態仍舊高華無極,卻似乎不盡蕭瑟。
這是宸王爺生平第一次做這種瑣事,像一個人間尋常男子,買給他的愛妻……他用最快的速度買了山楂燒梨羹,然後又用最快的速度趕回來……所以山楂燒梨羹已經有些冷了,也所以,比狐扶疏預計的時間,還要早了許多。他們的每一句交談,他都聽到了。他苦心爲她的靈丹造勢,現如今終於天下皆知,這本是一個秘密,她卻毫不在意的告訴了他,她對狐扶疏說話,爲何總是這麼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默契十足?
狐扶疏不動聲色的退了一步,帝孤鴻亦同時擡頭,淡淡的掃了他一眼,那一刻,他瞳中現了殺機,可隨即,他淡淡拂袖,從他身邊走過,掌中山楂燒梨羹重又冒了熱氣,宸王爺步履從容,若無其事的喚了一句:“情情,我回來了。”
狐扶疏雙眉深皺,好一會兒,才舉步下樓。無聲無息的離開。
入夜時,兩人回到了京城。花寄情的性情好勝卻不急燥,她之所以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煉出上品靈丹,固然是因爲她卓絕的靈識和天賦,但之前的藥師之學和那顆萬年木系妖丹
也是功不可沒,可煉丹本就是熟才能生巧的東西,所以她並不急於展示。要依她的打算,她還要再煉個幾十次。可是纔剛剛進了神殿,帝孤鴻便一挑眉:“很好,居然已經有人在等着本王了。”
花寄情微訝:“怎麼?”她隨即回神,微訝的張大眼睛:“因爲靈丹?消息這麼快已經傳回神殿了麼?”
他忍不住揉了揉她的頭髮,笑道:“李聖元倒是個人才,本王要好生重用他。”一邊說着,一邊就拉着花寄情的手,慢悠悠向前,進了奉茶殿,一個玄術師正垂首跪拜,一聽到聲音,急擡起頭看了一眼,然後以額抵地:“王爺。”
帝孤鴻直接道:“說。”
“是,王爺。”那是神殿煉丹師的總管井仁,是與謝成林同階的煉丹師,顯然已經習慣了帝孤鴻的風格,十分快速的道,“前些日子,李聖元派人送上一枚通體透明的丹藥,聲稱仙丹閣有人煉出了空無靈丹,與天品靈丹只一線之隔……王爺,小的在煉丹一道,已經耗費了近四百年光陰,從未聽說有空無靈丹之事……仙丹閣如此妖言惑衆,傳的天下沸沸揚揚,着實不妥。”
花寄情坐在寶座上看戲,帝孤鴻站在殿中,只悠然把繞桌上奇花:“你縱是練了八百年丹,最多丹煉的熟些,不知道的事情,還是不知道。現如今知道了,也並不遲。”
井仁被他一句話憋的老臉通紅,頓了一頓,才咬牙嚥下一口老血:“王爺……說的是。”
帝孤鴻淡淡的道:“人間藥師尚知望聞問切,你煉丹久矣,竟不能識丹懂丹?丹既然已在你手,爲何竟糾結一個名字來源?”
這話倒是十分通達警世,花寄情瞥了帝孤鴻一眼,頗有些刮目相看的感覺,他早察覺,遙遙向她一笑,儀態風流,想想這傳言本就是他一手催生,現如今卻義正辭嚴,又不由得好笑,輕咳一聲別了眼。
井仁臉紅頭漲,急道:“王爺,練丹一道最是講究師承門第,哪一個丹方不是試過千次萬次方纔敢傳承後世……這所謂空無靈丹如此突出其來,縱是氣息香味能仿的與真丹一般無二,又怎能如此草率認可?”
帝孤鴻微微冷笑:“依你說要如何?難道要人吃吃看能不能吃死人麼?”他翻身坐下,略低頭看他,冷冷的道:“本王親眼所見,同樣藥材,同樣鼎器,同樣煉製……你只能煉的出中品下品,旁人卻煉出了上品空無靈丹,去其表相,只餘精粹,高下立判,有甚麼好爭?”
“是王爺親眼所見?”井仁愕然:“是誰?王爺,他是誰?”
帝孤鴻大怒:“放肆!誰允許你質問本王的!”
井仁顯然畏懼之極,心頭抵地,隔了許久,卻仍舊咬牙道:“不可能的!王爺!這所謂的空無靈丹,必是摻了甚麼怪力亂神的東西,才仿出了這般妖異形態!絕無可能是同樣的丹方!小的敢以性命擔保!王爺,切莫受人矇蔽啊!”
帝孤鴻怒極反笑:“你要以性命擔保?”
“對!”井仁昂起頭:“小人煉丹四百年,敢以性命擔保,此丹必然有鬼!請王爺召此人到神殿來,小人要與他當面對質,揭穿他的畫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