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寄情一時竟說不清心裡是何滋味,將東西一放便走了出去,感覺到福姥姥森冷的目光落在背上,不由得秀眉深皺。不一時所有人都到了,動作竟是出奇的迅速,細看他們身上,帶的東西也並不多,倒有大半都丟棄了。那種詭異的感覺更是鮮明,花寄情沉吟了一下,卻還是道:“走罷。”
帝孤鴻再未現身,她施法強破了結界,送得他們進了度玄部洲,然後轉身折返,不過是片刻之間,忽聽呼嘯聲聲,數騎馬兒飛也似的馳來,馬上人俱身着繡青龍的戰袍,一見她孤身趕路,爲首之人一聲呼哨,馬兒迅速分叉,散成一個扇形,便將她圍在了中間,動作出奇的乾脆利落。花寄情環顧左右,微微仰面,爲首之人帶馬上前幾步,朗聲道:“姑娘方纔可曾見有旁人經過?”
見他態度溫和客氣,花寄情便含笑道:“沒有見過。”
那人便道:“既如此,打擾了。”他揮手,數騎馬兒便繞過她向前,花寄情不想竟過關的如此容易,不由微微挑眉,誰知那些人堪堪奔過,忽然齊齊擡手,長槍驟出,竟瞬間組成了一片槍網……這顯然是一種訓練有素的陣法,而且他們的兵刃也經過了加持,花寄情猝不及防之下,竟險些被這槍網罩住,急滑步側身,閃了開來,腳尖一點,便躍到了樹上。
爲首之人再次呼嘯,衆人策馬圍上前來,花寄情溫言道:“慢着!”爲首之人手一頓,她道:“我知道你們這陣法一定有諸般變化,且經過高人指點,可是你們畢竟不通玄法,所以,你們是對付不了我的,我也不願傷你們,不如不要打。”
衆人面面相覷,猶豫不決,她續道:“你們是東臨軍的人嗎?爲何對我出手?”
爲首之人緩緩的道:“是你助炙戌族人逃離了東臨山脈?”
她不由挑眉:“你怎知是我?”
他道:“你孤身一人行走山間,見到我東臨軍毫不慌張,且身上有炙戌族所用的驅蟲香的味道……而且你又通玄法,離破界之地這麼近,所以就算不是你破界放人,也必與此事脫不了干係。”
他說的頭頭是道。花寄情默然,如果這樣的軍隊是子書寄情一手帶出,那麼,她倒真的是蠻佩服她的……於是含笑道:“的確是我。我覺得他們在此扮狼求生,太過可憐,既然恰逢其事,便順手救了一救。”
那人頓時憤怒,卻仍舊勉強維持着語氣平穩:“姑娘好糊塗!炙戌族乃是我東臨部洲的宿仇,怎可以放虎歸山?”
花寄情亦溫言道:“他們合族被滅,只餘了這幾人,對東臨部洲早已經談不上威脅了。我只是覺得……他們縱然是有錯,一來合族被滅了,二來,這些人已經在山中做了這二十年狼,忍飢挨餓,也儘可抵了。”
那人身後隨從不由怒道:“炙戌族屢屢犯我東臨,滅族也是他們咎由自取!現如今只餘了這幾人,還賊心不死,妄想犯我東臨……”
爲首之人急擺手制止,東臨軍顯然規矩嚴明,那人雖是不忿,也不敢再說。那人猶豫了一下,才道:“姑娘不是東臨部洲之人?姑娘來自度玄部洲?”花寄情點了點頭,那人便道:“姑娘有所不知,炙戌族人天生便
是狼,且比狼更加兇殘!姑娘既然是度玄部洲之人,又怎忍度玄部洲百姓,遭炙戌族人殘害……還望姑娘速速告知他們的去向!避免遺害一方!”
這時候若真是任他們追上炙戌族人,就真的是趕盡殺絕,一個不留了……花寄情微微凝眉,緩緩的道:“抱歉。”
她雙手輕籠,籠起了一個簡單的結界,將這幾人罩在其中:“我既不是炙戌族人,也不是東臨部洲之人,我只是一個恰逢其事的外人……但是我既然出手救了炙戌族的人,就希望他們可以平安活着。幾位職責在身,我不願出手傷人,就將你們在此困上兩個時辰,等到兩個時辰之後,結界便解,你們再去追,追到或者追不到,就要看你們兩邊的運氣了。”
她施了一禮,轉身就走,那一隊東臨軍空自焦急,卻是毫無辦法,只能眼睜睜看着她漸漸走遠。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離開兩個時辰之後,這結界剛剛解開,焦燥的東臨軍急急撥馬轉向度玄部洲的方向,才奔出不到半里,便紛紛連人帶馬跌倒在地……地上竟不知甚麼時候設了絆馬索!一衆東臨軍齊齊驚起之際,雷嘯與幾個炙戌族人已經提刀殺到,雷嘯不過是五階玄術師,但對上這些尋常兵卒自然是所向披靡,其餘炙戌族人亦是手段狠辣,東臨軍失了先機,不一時竟被他們殺了個乾淨……雷嘯收刀,其它人便迅速上前,挖坑將所有人埋了起來,把馬肉切割成數塊包起,翻土掩埋地上血跡,拉過長藤掩飾踩過的長草,整套動作一氣呵成,然後迅速離開……前後只不過用了半柱香的時辰。
誠如東臨軍所說,炙戌族本來就是狼,他們擁有狼的習性,他們對朋友,對家族固然忠誠衛護,但是對外……他們便是一頭嗜殺的野獸!殘忍狠絕,毫不留情!他們可以窺伺許久,一擊必殺,也可以蟄伏經年,瘋狂暴起……只可惜花寄情一時疏忽,也或者是一時意氣,竟絲毫未能察覺。
花寄情又趕了兩天的路,終於出了東臨山脈,遙遙便見一座青色城牆,巍峨聳立,城牆下幾丈寬的護城河正奔涌而過。花寄情一步步到了城下,便聽城牆上兵士遙遙喝道:“甚麼人?”
花寄情道:“過路人。”
那兵士道:“你是哪裡人,來東臨何事?”
花寄情不由得微微挑眉,她四大洲差不多都去過,但是從未有哪裡,像東臨部洲一樣,視本洲爲一國之土,將東臨之外的洲域,甚至包括度玄部洲,統統視爲外人……不,也不是,她曾自熾塵山轉道隱仙樓,不管是進熾塵山時,還是進隱仙樓,都沒有這樣劍拔駑張……唯有這一處守備森嚴,防的是炙戌族,還是度玄部洲?她緩緩的道:“我是度玄部洲之人,來東臨隱仙樓,探訪一個朋友。”
那兵士又道:“探訪何人?”
花寄情本想說子書雁帛,想了一下,又改口道:“陳澤之陳老前輩。”
那兵士於是縮回頭,似乎在查閱甚麼,好一會兒才放下吊橋,走了過來:“請姑娘摘下面具。”
花寄情微微挑眉:“爲何?”
那兵士道:“最近五大洲處處動盪,爲了避免奸人混入我東臨部洲,所以過關卡均需
驗身!”
花寄情不願在這兒起甚麼衝突,猶豫了一下,還是摘下了面具,那兵士顯然有些驚豔,細看了她幾眼,才退後一步:“姑娘……請。”
這兵士年紀甚輕,顯然不認識她這張臉,花寄情鬆了口氣,將面具重又覆回,這才上了吊橋,一邊道:“這位小哥,請問關卡是哪位將軍駐守?”
那兵士道:“這兒是東臨關,自然是子書將軍駐守。”
花寄情原本只是想引出個話頭,聽到這句話不由一怔:“難道這兒,一直都是由子書家族的人駐守嗎?”那兵士點頭,她才道:“請問子書寄情……你可聽說過?”那兵士一怔,有些警惕的看她,花寄情急笑道:“我聽聞子書寄情乃女主豪傑,心中神往,今日又恰好到了她昔日征戰之地,所以纔想問問。”
那兵士哦了一聲,笑道,“東臨將軍雖是女子,卻十分神通廣大……當初炙戌族何等囂張,都被東臨將軍率軍打退,據說東臨將軍的玄法,比度玄部洲神殿中人更加高明,單人獨騎可敵千軍萬馬……”
說話間,已經走到了吊橋盡頭,那兵士也就不再說,花寄情施禮道:“多謝了!”一邊舉步向裡走去,一踏進城中,便覺火熱氣息撲面而來,這東臨邊城居然十分繁華,身着各種服色的人絡繹來去,街道兩旁有許多店鋪攤販,叫賣聲此起彼伏,左手邊一個小山頭,以草牆圍起,顯然是東臨軍練兵之地,不時傳來呼叱之聲,馬嘶之聲,仰面看時,猶有連綿箭矢不時在空中滑過……這副情形,明明從未見過,卻有一種奇怪的熟悉的感覺。花寄情不由得長長吸了口氣,這個地方,與子書寄情而言,必定記憶深刻,所以她纔會有所感應……
她一步步向前走,旁邊店鋪的老闆笑着招呼:“姑娘,過來嚐嚐咱們的東臨五味?這可是東臨京都纔有的名菜啊!”
花寄情微微挑眉:“哦?那可真要嚐嚐了。”她徑直向裡走,身後帝孤鴻也現出了身形,那店老闆一見忽然多了一個人,不由得嚇了一跳,揉了揉眼睛,兩人已經一前一後走進去,要了一個雅座,花寄情翻了翻菜譜,隨便點了幾樣菜,無意中擡眼時,卻見帝孤鴻目光落在菜譜上,不知想到了甚麼,鳳瞳一片溫柔,脣角淺淺勾起……
花寄情秀眉一凝,直接擡手:“我不喜歡與你共桌,你去那邊坐。”
她一向都不是喜歡糾結這種小事的人,帝孤鴻愣了愣,微覺不解,瞥眼她神色,卻仍依言站起,誰知他正要走過去,那邊卻恰好有兩人過來,便坐在了那個座頭上。帝孤鴻回望了她一眼,店小二恰好看到,急笑道:“姑娘,小店這個時辰,一向是滿當當座無虛席的,依小的說啊,這好酒好菜就得有人陪着吃,一邊吃一邊說笑,才更有味兒,是不是啊……”一邊又向帝孤鴻道:“公子可要酒?”
帝孤鴻含笑,便坐了回去,見她不再趕人,便道:“有沒有洛神花酒?”
“喲!”那店小二急笑道:“公子一看就是行家,一定去過咱們東臨京都吧?這東臨五味就得配洛神花酒,人都說一輩子酸甜苦辣鹹五味俱全,可是,只消有美人相伴,就怎麼都不枉了,是不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