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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下令不許提,自然沒人肯說。死去那麼久的妃子,知道她是哪個又有什麼用?”落雪的眼眸,映着璀璨的琉璃,晶瑩如天上明星,清清亮亮,只是其中夾雜着一絲不易爲人察覺的狡黠。
簡懷箴眼中浮起朦朧的霧氣,沉靜的臉色微微有些發白,說道:“我們去看江公子吧。”
落雪的眼珠兒在眼眶中滴流滴流轉了好幾圈,裝模作樣地撫着耳垂道:“我們一路走來,你可曾見到我戴的珠絡紅玉耳墜了麼?這耳墜是去年中秋節上,母妃送我的禮物。若是不慎丟了,她定然會責怪於我。我想順着來路回去找尋,你在這裡等我好麼?”
清風拂來,琉璃花壁猶如淺色潑墨隨風流動。簡懷箴的眸中,沾染了一色的青碧如洗,她心中微微凜然,旋即微笑道:“我在這裡等你,你快些回去找吧。”
“你千萬莫要走開,一定要等我回來,少衡哥哥很需要你。”落雪公主一張俏麗的臉子,嬌豔欲滴,面上隱約有遮掩不住的笑意流淌。
簡懷箴輕輕笑道:“我等你回來就是。”說完,自顧自欣賞琉璃花壁,再也不去看她。
落雪公主匆匆跑開,走到遠處,回過頭來再看琉璃叢中的簡懷箴,只見她一身梨花白籠煙岫雲衣長裙拖曳在地上,染上月華銀霜般的琉璃彩色,整個人美得像是瑤池仙子一樣。她折纖腰以微步,呈皓腕於輕紗,舉止從容不迫,氣度蓋世高華,婉轉如幽蘭芳藹,靜谷山嵐。
落雪眼底翻紅,心中怒氣涌動,她狠狠跺了跺腳,轉身去得遠了。簡懷箴垂首,微微斜睨,見她的身影消失不見,心中已然有了計較。
她走出琉璃叢,放眼望去,只見四周廊檐斜飛,紅瓦朱牆,不遠處是一涯碧水,氤氳瀰漫,煙氣矇矓,彷彿水墨清淡的長卷。碧水四周,怪石嶙峋蜿蜒,草木蔥蔥郁郁,森森古木相映蔽遮。其中有一棵古鬆,鐵衣紫鱗,凌霄入雲,清風吹佛,繁茂的枝葉微微搖動,已猶如千丈龍蛇騰躍,簌簌之聲油然入耳。
這時,玉石雕紋石板路上,已經隱隱約約傳來腳步聲。簡懷箴再不遲疑,騰身而起。她身輕如鳧,飄忽若神,轉瞬之間已經踞於古鬆之上,藏身於繁密枝葉之中。
過了不多久,就有一隊身着金黃色飛魚甲冑的錦衣衛跑了過來。帶頭的人,四十來歲,看不清楚麪皮,一臉虯髯格外醒目。他的聲音陰沉而冷冽:“給我搜!一定要把闖入禁宮的人搜出來!”
“是!”錦衣衛們高聲應和,便四散開來,四處搜索。
帶頭的虯髯人又轉過身去,囑咐一句:”你們要格外小心,這禁宮的東西,誰也不許毀壞一樣。皇上若是怪罪下來,我們都擔待不起。”
簡懷箴傅伏在古鬆之上,心中已然朗然如明鏡。這隊錦衣衛的首領,正是那日在堆秀山想把她與方寥趕盡殺絕的封無盡。雖然他的摸樣看不清楚,那一束大鬍子和他的聲音是不會錯的。這隊人,自然就是落雪公主叫來,只不過如妃有沒有參與其事,簡懷箴就不得而知了。
其實,落雪公主跑去長春宮找簡懷箴去探視江少衡時,簡懷箴已然清楚她是別有用心,有備而來。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落雪公主以有心算無心,簡懷箴便是躲得了一次,也未必躲得了第二次。因此,她便假裝上當,答應跟他去探人。
皇宮中的路,紛繁錯雜,若非久居宮中之人,很容易便會迷路。落雪公主忖度簡懷箴入宮未久,對宮中的道路應該很陌生,便以帶她去長安宮爲名,從小路帶她來到宮中的禁地——昔日練貴妃住過的萬安宮。卻不知禮部尚書簡世鴻是負責修建紫禁城的主要官員之一,簡懷箴對於皇宮修繕的規劃也給出很多想法,她對紫禁城的地圖可謂是瞭然於胸。
二十年前,一場天火將練貴妃思遙燒死於應天城中的萬安宮。後來,朱棣下詔在北京重建皇城之時,也特意命令重建練思遙昔日所居住的萬安宮,並下令在萬安宮中建造一座人間仙境琉璃園,取名“琉璃醉”,來祭奠練思遙。
儘管朱棣對練思遙念念不忘,卻也時時刻刻想起當初她與人私通產子之事,難免回首相思,愛恨交加。那種欲愛還恨的情愫,折磨他很多年。他想塵封這段不堪回首的記憶,忘記這個他唯一真心愛過,卻又重重傷害他的女子。於是,他又下令把萬安宮設爲禁地,亂闖者死。
簡尚書曾經跟女兒提過,皇上欲建造琉璃園來緬懷練思遙。後來他被派去負責別處,這件事便沒了下文。因此,當落雪公主把簡懷箴帶來“琉璃醉”時,光影疊幻中,簡懷箴難免會有一時間的愁痕滿地,百感交集。
當落雪藉故離開之時,簡懷箴已然明白她想做什麼。簡懷箴既知這裡是萬安宮,自然也知道萬安宮是禁地,平日裡公主皇子們偶爾闖入,侍衛多半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外人闖入,卻又截然不同。亂闖禁宮者,唯有死路一條。
錦衣衛四處搜尋一番後,一無所獲。他們連蒼茫碧水中,也不曾放過,卻惟獨忽略蒼松之上。搜不到人,封無盡只得帶人離去。
等他們走得遠了,簡懷箴從蒼松之上飄然躍下,仍舊綽約站立於琉璃從中。一行白雁掠過天幕,沉入碧空長天中去。簡懷箴衣羣整潔,眼眸清冽,白色衣裙幡然如夢。不遠處有水聲滴滴答答輕瀉而下,宛如玉漏迢迢,琴簫好音。
沒過多久,落雪公主雙手斂着衣裙而來。她面上堆着勉意的笑,麪皮漲得有些發青,強自說道:“我的耳墜找到了。你方纔一直在這琉璃園中麼?”
簡懷箴眼波流轉,灰心微笑,柔婉的影子亦在冰清玉潔的琉璃水色中搖曳不已,她緩緩說道:“公主吩咐我在這裡等,我自然也不敢去別處。”
“那方纔錦衣衛——”一截話說到嘴邊,落雪才意識到說錯了話,只是已然覆水難收,她只得硬着頭皮說道:“我方纔回來,看到一隊錦衣衛剛走出去不久。我擔心他們留難你,就匆匆忙忙趕回來看你。”
簡懷箴略一沉吟,斯里慢條道:“錦衣衛想必又發現刺客呢,這是落雪公主帶我來的地方,錦衣衛又怎麼會爲難我。難道,這裡是不準進來的麼?”簡懷箴瞧着落雪公主,盈盈而笑。
“你”落雪幾乎被她搶白地跳腳起來,卻又生生忍住,俏臉上擠出一個比哭臉還難看的笑臉說道:“自然是能進來。你別多想。你瞧着,那邊煙水重重,像籠罩了一層煙嵐一般,我們過去瞧瞧吧。”
“不是說要去探望少衡公子麼?”簡懷箴取出絹子,輕輕拂拭着琉璃上細細的塵埃。
“先去看看水麼。只看一會兒就走。”落雪公主拉着簡懷箴的水袖,嘟囔着嬌豔的小嘴,懇求道。
簡懷箴拖動着如畫長裙,跟在落雪身後迤邐而行。繞過繁蔭茂盛的草木,來到碧水之前。
池中養了無數的金魚,數百尾金鱗紅魚在池中蜿蜒遊動,泛着金黃色的光澤,將半池碧水染成金色,像是鋪了層層流淌的月光,半個小池籠罩在金黃的光暈之中。
“快來瞧,多好看的游魚!”落雪指着小池中的金魚,讓簡懷箴走到池邊滑溼的青苔石上去看。
簡懷箴微微點頭,依言過去,觀賞水中的游魚,她長長的睫毛如羽翼一扇,眼眸流光溢轉,猶如兩丸黑水銀。她臉上的皮膚光華瑩潤,更顯得清麗婉約,端方動人。
落雪躲在她身後,胡亂地指着池中的魚,說着哪隻好看,眼睛卻連看都不看池中一眼。
她見簡懷箴看得入神,便再不遲疑,從袖中取出一隻鋥光瓦亮的鐵筒來。鐵筒上面畫着琺琅彩色花紋,筒口處用蠟密封。落雪用手指上的玳瑁嵌珠寶花蝶護甲把蠟摳掉,緩緩地打開封口。她的眼中,閃爍着不定的陰毒光芒,籠罩了一層濃郁的霜寒瓦色。
是一條蛇!
那條蛇只有七八寸長,細如手指,花紋極美,通身像是沾染了一層薄薄的青花瓷釉色。三角型的蛇頭高高昂起,吐出火紅的舌信,蛇身蜿蜒遊離,向着簡懷箴爬過來。
這種蛇名叫“銀槍蛇”,原產於烏思藏,毒性極強。凡是被它的毒牙咬中的人,毒性很快就會蔓延到血液之中。不到半柱香的時間,中毒者必死無疑,且死相極爲難看。
那條蛇慢慢地向簡懷箴爬去,而簡懷箴仍舊臨水觀魚,全神貫注欣賞金魚的美妙姿態,似乎半分也沒有注意到身後發生的事情。
落雪公主的如花嬌面,越發的紅潤起來,呼吸也變得有些急促,她睜大眼睛看着那條蛇,緊緊攥着拳頭動也不動,整個人就像是離魂出竅一般。
眼見那條細長的毒蛇就要攀上簡懷箴的衣襟,落雪公主只覺得眼前銀光一閃,還未曾看清楚發生什麼狀況,那條蛇已然像受到什麼刺激一般,疾迅扭轉蛇頭,向落雪公主爬去。
落雪頓時嚇得面如土色,死命往後去退,兩隻腳卻像是灌鉛一般,不能挪動半步。她的臉上露出絕望的神色,身子重重摔倒在又溼又滑的青苔石上。
到如今她都不明白到底發生什麼事兒,明明這條銀槍蛇是她馴養慣了的,方纔趁着拉扯簡懷箴衣袖的時候,她又悄悄在簡懷箴衣袖上塗上銀槍蛇最喜歡的紫述香。誰知這蛇卻調轉槍頭來咬自己。她深知銀槍蛇毒性之劇烈,自忖這回是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