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外部分.陌上花 一百一十六,府中計
聽完了大夫的所言說的注意事項之後,石亨便吩咐府邸中的僕從將他姐姐擡到府中的一處庭院裡的屋子中,放在牀上,並命一些奴婢從旁伺候。
大夫見事體完畢之後,便跟石亨言說告辭,石亨本欲挽留,不過大夫一力堅持說還有別的病家也是耽誤不得,石亨想想也就放他回去了。
大夫走後,石亨便去探視姐姐。
不過石敏依舊是人事不知,只是一動不動的躺在牀上,和先前不同的是有了一點氣息。
石亨坐在姐姐石敏的牀,探視着姐姐卻絲毫沒有別的辦法。
這般凝視之下,自然是心中焦切。
石亨細細的將此事的前前後後想了一遍,便覺得徐有貞是罪魁禍首。若是徐有貞安然收下了自己派人送過去的那十萬兩的銀票,那即便是不辦事,自己也可以通過朝中的勢力幫着外甥李克麟洗刷乾淨,絕不會發展到今日的局面。
到了今日這個地步,都是徐有貞這個殺千刀的,不知心頭怎麼想的,居然把這件事情給捅到了皇上跟前,如此一來,自己便毫無法子。
自己非但因爲行賄之事受到了皇上的傳旨申斥,而且被褫奪了御賜的忠國公的封號,最後連帶這外甥李克麟眼見無望,吞金自殺。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徐有貞故意設套,從中作梗。
石亨恨死了徐有貞。不過即便如此,石亨也毫無法子,畢竟對於徐有貞而言,眼下就算是想要跟他一爭高低,只怕也不是他的對手。
石亨心裡頭明白徐有貞此人絕非易於之輩人,想要對付徐有貞,還需從長計議。
不夠即便如此,石亨心裡頭還是有些抑鬱難舒,應爲自己被聖上貶斥便罰除面壁一個月,以至於在朝中百官面前的聲譽大爲降低,都是拜這個徐有貞所賜。
對於此事而言,石亨是又恨又惱。眼見姐姐臥牀不起,形同廢人,石亨於心中暗自發誓此生必與徐有貞勢不兩立。
石亨在心裡頭發下了毒誓,自然是對徐有貞恨之入骨。
幾日之後,徐有貞跟石亨鬧翻之事便在朝廷中掀起了軒然大波。
不過徐有貞倒也厲害,絲毫不以爲意,畢竟從跟前的情勢來說,朱祁鎮懲罰了石亨,傳旨申斥並褫奪了石亨忠國公的封號,這也宣告了徐有貞跟石亨此番齷齪枝梧導致的鬥爭中,徐有貞已然獲取了勝利。
朝廷裡頭的那些原本有些遊移不定的官員們知曉了事情的前前後後之後,便紛紛跟徐有貞表態說要跟着徐有貞。
徐有貞作爲宰輔之臣的地位便逾爲不可動搖了。
只有一些對石亨死忠的朋黨之人沒有投靠過來。
再者,石亨被朱祁鎮罰才家中面壁一個月,人走茶涼的,自然對朝廷的影響力便弱了很多。
往日裡頭投靠石亨門下的那些門生故吏或者將領武官們自然也都沒有法子跟徐有貞這一派的勢力抗衡。
經此一役,徐有貞的聲威大振,朝廷中文武官員依附過來的自然是數不勝數。
徐有貞旗開得勝,有獲得皇帝的恩寵得以欽賜丹書鐵卷,聖眷之隆,簡直是當朝不世出的異數。
徐有貞自己也是極爲欣喜,畢竟於謙死後,朝廷中的大臣就屬他和石亨最爲位高權重,難分軒輊。
此番藉助李賢的主意,好好的打擊了石亨以及石亨一黨,而且能夠讓那麼多的遊移不定的文武官員歸附自己麾下,也就給自己在朝中的地位奠定了更爲深厚的基礎。
對於徐有貞而言,這自然是一件大大的喜事。
若是說半個月前,朝廷裡頭還是他跟石亨兩人的天下,平分秋色的話,經過此番在朱祁鎮面前打擊石亨的舉動,已經成功的將石亨的地位下降了許多,從今而後,石亨只怕無法再跟自己平起平坐了。
石亨栽了這麼大的一個跟斗,朝廷中便是徐有貞的天下,徐有貞已然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真正首輔重臣。
徐有貞獲得這般的地位之後,自然對李賢極爲感激,便暗中召見李賢欲要給他一個升遷的機會。
李賢應命而來,兩人相見,李賢張口便對徐有貞叩拜說道:“下官李賢恭喜徐大人。”
徐有貞聞言,慌忙上前扶起李賢說道:“李大人實在是客氣,眼下何喜之有。”
李賢聽得徐有貞有此一說便接口說道:“原本朝中分爲兩派,一派奉徐大人爲宗,自是朝中的正人,而另外一派宵小之徒,都是一些大字不識幾個的武官,則嘯聚在石亨身邊。大人此番在皇上跟前建言,使得皇上傳旨申斥了石亨,也令得石亨一派那些往日裡頭張牙舞爪,飛揚跋扈,不可一世的武官們也都羣馬諳然,毫無聲息。這樣子一來,下官這等的文官總算是接着徐大人的偉力出了一口憋在心裡頭許久的惡氣,實在是痛快之極。”
聽得李賢有此一言,徐有貞便哈哈大笑道:“人道李大人詼諧有趣,談笑風生,果不虛言。其實這件事還多要歸功於李大人才是,若不是李大人當日在老夫面前提及此事,益發堅定了老夫欲要到聖上面前如此建言的決心,只怕此事也未必有這麼容易辦成,眼下只怕也不是這等的局面。”
徐有貞聞得此言便張口言語道:“徐大人真是會推美於人,李賢當時也是有口無心的隨口說說而已,就算李賢有再大的本事,也決計不敢也不夠資格到皇上跟前去說這等事體,真要算起來還是徐大人自己的本事,能夠將這場天大的事情輕輕鬆鬆的就給辦成了。要是換成其他人,就算是在皇上面前進言此事,說不定還要被石亨反咬一口,唯有徐大人才有這等的本事將石亨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只能乖乖的在家中面壁思過。”
徐有貞聽得李賢有此一言便張口笑道:“李賢大人,石亨在家中面壁思過可是真的?”
李賢聞言便對着徐有貞開口言語道:“這自然是真的,皇上的聖命,石亨就算再如何驕橫跋扈也是不敢不遵的。”
徐有貞聞言便接口說道:“這也算是石亨花錢買個教訓,朝廷的律例豈是兒戲。對了,李大人可曾聽說石亨的那個外甥李克麟在監獄裡頭吞金自殺的是。”
李賢聞言,便接口說道:“略有耳聞。”
徐有貞便接口說道:“李大人,對李克麟吞金自殺之事有何看法?”
聽得徐有貞有此一問,李賢便接口說道:“此事爲李賢所知,只怕不能說出其中的緣由來。”
徐有貞聽得李賢有此一言,便張口勸道:“耳聽是虛不假,老夫深知李大人深具大智慧,不妨推測推測此事究竟有何緣由。”
聽得徐有貞執意要自己言說此事,李賢也不再推脫,便接口說道:“既然是徐大人要下官推論一下,下官便略略說一下下官的看法。李克麟吞金之事據下官揣測極有可能是石亨被皇上傳旨申斥之事的風聲傳到了牢中,原本以爲有石亨這個朝中的靠山莫大的奧援在外協助他早日脫出牢籠的李克麟心下自知不免,覺得朝廷定然會不留情面的追究他在河南巡撫以及賑災任上的營私舞弊之類的情事,自是難逃法網,便萌發死志,隨即便吞金自殺。”
李賢說罷了自己的推論之後,徐有貞便拍死說道:“李大人不愧是朝中智囊,國士無雙,老夫命人查試了李克麟之死,跟李大人所推測之事相差無幾。李大人不在跟前,居然如同親眼所睹一般,真是洞見如神。哎呀,李大人當真是料事如神,絲毫不差。”
聽得徐有貞有此讚譽,李賢慌忙接口說道:“李大人實在是太過擡愛了,方纔下官所以之事不過是一己的懸測之詞,從目下的情形看來,就算是言而有中,也不過是僥倖所致。”
徐有貞聞得此言便開口言語道:“李大人不必客氣,此番石亨一事若無李大人的妙計,只怕未必能夠達成如今這等局面。說起來此番李大人幫着老夫對付石亨算是盡了大力,不知道李大人是否願意挪個位子。”
聽得徐有貞有此一言,李賢心裡頭明白想徐有貞是想要幫自己挪動一下位子,算是給自己此番幫着徐有貞對付石亨的一點酬庸。
李賢心下明白了此事,便張口對着徐有貞開口言語道:“李大人不必如此,前次跟李大人見面之時,得蒙厚愛,下官也跟大人表面過心跡,絕不會爲了一官半職來幫着大人,而是受到大人的憂國憂民之心的感召才情願出力相助的。”
聽得李賢有此推辭的言辭,徐有貞心裡頭對李賢頓生好感,照理來說這是順理成章的事情,李賢幫着自己對付了石亨,都可以到自己跟前來邀功,可是這個李賢絲毫沒有這般的舉動,今日自己主動提出給他升遷的機會,可是李賢也婉拒了此事,從這等情形上看來,李賢此人確實不是爲了功名利祿而投靠自己麾下,徐有貞不由覺得李賢是自己知己之人。
心生此念,徐有貞便對着李賢開口言語道:“李大人果然是難得的人才,如今立下了這等的功勞,卻毫不居功,實在是聞所未聞。”
李賢慌忙遜謝道:“徐大人說的是見外話,李賢卻無半點功勞,所謂無功不受祿,若是日後李賢有了事功之後,自會到徐大人跟前請賞。”
聽得李賢有此一言,徐有貞便接口言語道:“李大人這般高風亮節,真是世所罕見。也罷,此番李大人既然不願居功也不願邀功,老夫也不便勉強,若是日後有何心意,就請李大人不妨到老夫府上跟老夫直言相告,老夫要是幫的上忙的一定幫忙。”
李賢聽得這話,接應承道:“徐大人既然有此一說,李賢豈能不聽命行事。”
徐有貞便點點頭說道:“李大人是個信人,既然有此一諾,老夫何能不信。”
李賢便接口說道:“徐大人見笑了。”
言罷此事,李賢便一轉言對着徐有貞開口言語道:“李克麟於獄中吞金而死,河南賑災一案更是撲朔迷離,究竟如何終結?”
徐有貞聞言便笑笑說道:“這是極爲容易,老夫預備跟皇上說李克麟於賑災途中中飽私囊,貪贓枉法,此番被皇上聖見洞察到之後,於牢獄之中自知不免,便畏罪自殺。”
李賢聞言便一拍大腿說道:“徐大人真猶如老吏判案,這等判詞下的實在精準。”
聽得李賢有此一言,徐有貞便接口說道:“李大人也是這般看法,看來老夫的這番腹稿果然不差。”
李賢趕忙奉承了說了一句道:“徐大人是朝中的文章聖手,此事天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據下官所知,前朝的子云相如,蘇子韓愈都要甘拜下風。”
聽得李賢有此奉承,徐有貞便笑笑說道:“哪裡哪裡,老夫的這手文章頂多也就跟着幾人平分秋色而已。”
徐有貞有此得意之色,李賢心下雖是不屑,不過口中倒是奉承不已。
兩人盡歡而散之後,李賢便回府去了。
回府之後,李賢覺得有必要跟簡懷箴見一次面,也好探討將來的對策。
如此想來,李賢便換過了一生極爲尋常的衣裝,從後門出去,隨即朝着尚書府走去。
很快到了尚書府之後,依舊跟前次一般無二的進入了尚書府,很快便在領路之人的接引之下見到了簡懷箴。
“李賢參見皇長公主。”李賢對着簡懷箴施禮說道。
簡懷箴還禮道:“李大人不必客氣,都是自己人,這些虛客套就不必了。”
聽得簡懷箴有此一言,李賢便接口言語道:“朝廷的儀制攸關,有些禮節還是不能丟下的,還是請皇長公主受下官一禮。”
簡懷箴聽他這般說法也別無他法,便接口言語道:“也罷,既然是李大人堅持,本公主就站着受李大人的禮節。”
一見簡懷箴同意的此事,李賢便跪下來朝着簡懷箴恭恭敬敬的磕了一個頭。
受過李賢一拜之後,簡懷箴便開口問道:“李大人今日如此急切的來見本公主,是否外間出了異樣的變動。”
聽得簡懷箴有此一問,李賢便從地上站起來說道:“外間別無動靜,只是今日徐有貞招我去他府上,跟下官說了一些朝廷中的士事情。”
聽得李賢有此一言,簡懷箴追問了一句道:“徐有貞跟李大人都談了何事?”
李賢便對着簡懷箴拱手說道:“徐有貞跟李賢言及李克麟在獄中吞金自殺,徐有貞想要藉此由頭在皇上面前奏李克麟在河南賑災任上,中飽私囊,終致被朝廷發現,繼而入獄之後,還想靠着石亨脫出牢籠,終知難以自免,便畏罪自殺了。”
簡懷箴聽得徐有貞這般說法便接口言語道:“看來徐有貞是跟石亨槓上了,這般落井下石的手法,想來是想要禍水東引,推到石亨頭上去。”
聽得簡懷箴有此一言,李賢便接口言語道:“皇長公主所言,下官有些不太明白。”
簡懷箴嫣然一笑道:“事情倒也不甚複雜,徐有貞若是真有此事,想來必是想要藉着石亨外甥李克麟吞金自殺一事,再於皇上面前參劾石亨一本,這便是徐有貞沒有說出口的算盤。”
“哎呀,皇長公主真是見事明決,下官到經過的皇長公主這般提醒,也明白了此事。”李賢對着簡懷箴一頓足,便慌忙開口言說道。
簡懷箴見得李賢這般情形,便笑笑說道:“李大人眼下方纔明白了也不晚,看情形徐有貞和石亨是想要好好的鬥上一場了,我等恰好可以藉此機會從中取勢,因利乘便將徐有貞和石亨先前結成的攻守同盟徹底瓦解,繼而逐一擊破。”
李賢聞言便對着簡懷箴開口言語道:“皇長公主所言甚是,徐有貞跟石亨內槓,是我等的一大好機會。”
簡懷箴聞得此言,便接口言語道:“李大人所言甚至,徐有貞跟石亨此番的窩裡鬥正是我的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不管二人究竟誰勝誰負,只要離間了這兩人,日後想要分而治之也便簡單多了。”
聽簡懷箴有此一言,李賢便接口言語道:“皇長公主的分而治之之策實在是高明,只要徐有貞跟李賢的攻守同盟分崩離析之後,我等便可趁機插足其間,於中稍事挑撥,便人令徐有貞跟石亨勢不兩立。”
簡懷箴對着李賢點點頭說道:“李大人所言至當,當初徐有貞跟石亨這些人就是設下這等詭計來陷害於謙於大人,如今我等也要藉此機會好好地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好讓徐有貞跟石亨也吃吃這般的苦頭。”
李賢便接口言語道:“皇長公主所言甚是,徐有貞跟石亨這兩人狼狽爲奸,沆瀣一氣,在皇上便去捏造謠言中傷于謙於大人,終致聯手製造出了我朝最大的冤案,迫的于謙於大人一命歸西。算起來,徐有貞跟石亨兩人的責任最大,從目下的情形看來,這些事情對於我等而言,實乃千古奇冤。李賢有時候真恨不得手刃了這兩人,碎屍萬段。”
言罷,李賢頗有些咬牙切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