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復正常的顧盈盈坐在桌前處理事務。
屋外遠處,凌承瑞嘆了一口氣:“你真的決定去當廚子?”
李曜點頭:“她不知道我的存在也好,免得又惹她不快。我去當廚子,至少能讓她每天吃到我做的菜。如果哪天她又發病了,你們也好把我找出來。”他的鷹眸一片寧然,飄向她屋子的眼神卻帶着一絲眷戀。
凌承瑞搖搖頭,轉身進了顧盈盈的院子。
“如今,三條路,一是在皇上那裡下手,二是在赫泰那下手,三是——據我所知,赫泰並沒有見過你的真顏,你派一個代替你,應該是可以的。”凌承瑞看着面前的女子。
顧盈盈眼神帶着溫和的笑:“代替?對那個女子,是不是太不公平?何況,我的特點太明顯,學不像,很容易被發現是假的。至於李筠,我不知道他怎麼想;赫泰,我倒是把握大一點。你們暫且按兵不動,如果我那一步走錯了,再有動作也不遲。”
“好。”
“對了,隨心,我怎麼覺得,今日早膳,味道好像不一樣了,換廚子了嗎?”
隨心從容地回答:“是的宮主,原先的廚子回家丁憂了。怎麼,宮主對新廚子不滿意嗎?”
她搖搖頭:“沒有,說不上十分滿意,但也不差。只是覺得,這個味道,明明沒有吃過,卻似乎十分熟悉。”
顧盈盈的馬車一路向西,在正月底到達了長安聖陽郡王府。
圍觀的人不計其數。有的是想看看這個傳奇女子,有的人露出鄙夷的目光——畢竟未婚生子,是不能被這個時代的大多數人接受的。
顧盈盈早就明白,這個生子的消息會有什麼樣的影響。因而這次回來,也早就做好了被世人唾罵詬病的準備。
其中,也包括大梁第一詩書禮儀之家顧家。
聖陽郡王府無爲廳內,顧昌表情十分複雜:“你寫了一封信讓我把你逐出顧家,只是盈盈。爲了不去和親,你把自己的名聲都毀了,這有必要嗎?”
“爹,不是爲了不去和親,”顧盈盈鄭重地說,“他真的是我的親生兒子,世人詬病又如何?我要讓他以後能名正言順地繼承爵位,那現在就必須接受世人謾罵。所以,不孝女顧盈盈。不守婦道,無顏拖累顧家名聲,還請父親。將我逐出顧家。”
顧昌有些難以置信:“那真的是你的兒子?”
“是。爹如果不信,可以讓太醫來看,順便也讓皇上相信。”顧盈盈點頭。
太醫,是李筠早就準備好的,特地來驗一驗此事真僞。
三位太醫把了脈,均訕訕而退。不敢多言。脈象顯示,聖陽郡王,的確不久前剛剛生育過。
顧昌一看三位太醫的表情,便知結果,眉頭緊鎖:“盈盈。是誰?”
顧盈盈自然知道顧昌問的是孩子的父親:“爹,這個孩子。以後就是我一人的。爲了顧家的名聲,把我逐出顧家吧!”
她是顧家,第一個破壞禮教的人;卻也是第一個被逐出顧家的人;還是顧家,爵位最高的人。
顧昌神色複雜,踩着沉重的腳步離開了無爲廳,走到聖陽郡王府門口,對着一大羣圍觀的人宣佈:“從今日起,我以顧家家主的身份,正式宣佈,顧盈盈不守婦道,未婚生子,即日起逐出顧家門牆。”
無爲廳門口,女子的裙裾隨風飄揚,白色的面紗掩蓋住了容顏,也掩蓋住了表情。
暗處,誰的手心血痕斑斑,自責地隱忍了很久,想要走出去,卻最終沒有上前。
夜晚,黑衣男子潛入無心院。
顧盈盈坐在窗前,正在哄着兒子入睡,看着星空閃爍,從腳步聲中聽出來者是誰,語氣平淡乏味:“你來幹什麼。”
曾經,這腳步聲是自己熟悉,而且每天期待的;不過後來——這個世界,沒有誰少了誰就活不下去。
“我知道我沒有立場,但我還是要來表達我的態度。”
“你想說,你想娶我?”顧盈盈嘲諷地笑。
“我知在你看來,我的意願很廉價。但我不願意你這樣受苦。”他定定看着女子的背影,鷹眸裡閃爍着痛色。
“我苦不苦,與你無關。何況追根究底,你也脫不了干係。你走吧。”顧盈盈下着逐客令,輕搖着懷中襁褓。
李曜猶豫了很久,最終只是說:“我一直在爲你打算,如果你需要幫助……”
“我不需要。李曜,我是顧盈盈,永遠不會,陷入要你救我的境地!”她的語氣帶着輕蔑和倨傲。
李曜微不可查地嘆息:“能被你救,我很榮幸,也很歉意。”
“多說無益,你走吧。”
“我能,看看他嗎?”從顧盈盈恢復正常以後,他就再也沒見過兒子。
“爲何要看,你和他,沒有關係。”她的聲音冷淡無比,抱着兒子的手,又緊了一些。
許久,他才說了一聲:“對不起。”轉身離去。
也許,沒有受過傷害的她,是那個神志不清楚的她。如今的她,因爲害怕,早就把自己放到堅硬的殼裡面,再不出來。
終究,是晚了嗎?
二月初二,宮中夜宴。
說是夜宴,不過是爲了赫泰和顧盈盈而開的夜宴。
顧盈盈一身金紫朝服,坐在親王之下,沉默不語地喝着酒。
對面的夏那日赫泰,一身絳色衣袍,琥珀色瞳仁看着那清冷女子的眼光,充滿玩味的好奇和打量。
那眼光,在顧盈盈看來,就像——盯着獵物一樣,讓她很不舒服。
李曜和李章也只是沉悶地喝酒,一時間,宮宴氣氛降到冰點。
李筠見狀,不由得發話:“聖陽,再過些時日,你就要嫁到北漠,多少也與赫泰世子,提前熟悉彼此纔好。”
顧盈盈淺笑:“皇上,說到此事,臣,倒是覺得有諸多事情,還不能最終商定呢!”
“你有什麼疑問,儘管說。”李筠點頭。
顧盈盈起身走到中間跪下:“臣自從政以來,兢兢業業,朝乾夕惕。故而此番皇上恩典,臣想多要一點,不過分吧?”
“聖陽你說。”
“臣,一直想嫁一個真心愛臣之人,故而如今,臣並不知赫泰世子,是真心,還是隻是遵皇命而爲。畢竟婚姻大事,不同兒戲,臣只說,臣有兩個條件,驗證赫泰世子,是否真心愛臣。若是真心,男願娶女願嫁,這才美滿。否則,赫泰世子不喜歡臣,娶回去又有什麼用?還請皇上,不要爲難赫泰世子。”
她這一番話,聽着像是小兒女心思,實則埋了無數地雷。
李筠問:“這麼說,只要赫泰世子真心愛你,聖陽你就願意嫁?”
“是,同時也要請皇上答應,如果赫泰世子不是真心愛臣,就收回賜婚旨意。”顧盈盈從容地說。
赫泰站起身來:“聖陽郡王放心,赫泰是真心傾慕郡王。”
“那皇上是否答應呢?”顧盈盈笑問。
李筠沒有說話。
“皇上不答應,定然是覺得赫泰世子不是真心愛臣,所以不敢答應。皇上都這樣覺得了,那麼還要臣去北漠,做什麼呢?”顧盈盈自嘲地搖搖頭。
李筠知道這個承諾必須給了:“好,朕答應你,赫泰世子如果不是真心愛郡王,就收回旨意,取消賜婚。只是,你如何判斷,赫泰是否真心愛你?”
顧盈盈微笑:“只有兩個條件,如果赫泰世子答應,並且在這裡當衆發誓絕不違反,那就是真愛。”
李筠蹙眉:“什麼條件?如果是強人所難——”
“皇上放心,這兩個條件,都是赫泰世子力所能及的。”顧盈盈站起身,看向夏那日赫泰。
赫泰也回以微笑:“既然力所能及,郡王儘管說,赫泰一定答應。”
“那如果世子不答應,便是並非真心愛臣咯?”顧盈盈步步相逼。
“是,如果不答應,就並非真心。郡王放心,赫泰是真心愛重郡王。”赫泰微笑點頭。
顧盈盈笑得雲淡風輕:“聖陽知道,你們北漠民風開放,兄死嫂弟娶,父死妻嫁子,都是有的,不會在乎什麼,貞潔問題。”
“是的,赫泰知道,郡王已有一子,但不會在意,郡王儘管放心。”
“聖陽要說的條件,不是這個,而是下面的這些:第一,世子從前如何,聖陽無心知曉;聖陽只要世子承諾,日後,只有聖陽一人,再不能有別的女人。自然,若世子答應,從此往後,聖陽也只會有世子一人。”
此語一出,只見夏那日赫泰變了一下臉色:“郡王,你這般要求,要置赫泰如今的妃妾於何地?”
此語一出,也讓衆人譁然——從未有女子提出專寵的要求!
李曜看見赫泰微變的臉色,握緊的拳頭稍稍鬆了。
李章依舊溫潤如玉,彷彿早已料到一樣。
“那是你的事情,打掃乾淨屋子再請客。聖陽要的,只是結果而已。”顧盈盈禮貌地微笑。
赫泰深吸一口氣:“第二個條件呢?”早聽說聖陽郡王難纏,沒想到會這麼難纏。
“第二個條件,世子應該聽說過,愛屋及烏。既然愛聖陽,也會愛聖陽的兒子,所以,請世子,待聖陽長子如親子,並且記入族譜,日後王位由他繼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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