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究是自己的兒子,總要挽回一定的顏面,而太子的顏面也事關着皇家,所以宋志軒淡淡看一眼如同入定老僧的夏恆,希望對方能夠給太子一個臺階下。
大殿安靜下來,一直眼皮耷拉的左光祿夏大人,終於撐開一絲眼縫站出來,對着帝與後朝上躬身道:“皇上與皇后,說到底是老臣教女無方,她既已嫁入皇家,自然是要受皇家規矩。但凡所有事都是一個巴掌拍不響,太子有過錯,太子妃何嘗又沒過錯?望皇上治微臣一個教導無方之罪,好代替太子夫婦受過。”
這話算是給太子夫婦開脫了,但宋志軒聽着卻微微蹙眉,這番話裡有那麼一絲的不對味。
鳳未央嘴角抹開一絲弧度,笑道:“夏大人這話可就過了,你可是太子妃的生父,太子的老丈人,他二人的過錯,豈可讓您來擔負。再者,您自稱教導無方,那本宮與皇上豈不更是該自罰?”
宋志軒與鳳未央還是太子的父母,此次事件多在於太子一方不對在先,何況媳婦打便打了,竟然還把人打回了孃家,可見太子是多麼的愚蠢一個人。
既然夏恆都要爲教女無方請罪,那麼帝與後豈能不自稱教子無方,不對天下下罪己詔?
夏恆面色一驚,趕忙撩衣襬跪下:“皇后,臣萬萬沒這個意思。皇上是天子九五之尊,皇后又是名揚天下的賢后,臣就是罪該萬死,也不敢讓帝后下罪己詔!”
夏恆的確沒那個意思,既然女兒剛纔開口願意跟太子回去,此刻他自是要尋個藉口替他夫婦二人一個臺階下。
縱然再看不起這個廢材太子,但太子一旦被廢了,那太子妃也跟着好不到哪兒去,做父母的難能不爲兒女多考慮!
“好了,朕明白你的意思,既然夏大人願意替着兩孩子求情,朕看在你面子上,便輕饒一次。”宋志軒順舟而下,算是保住皇家一些顏面,只是望着底下跪着的太子,卻冷冷地道:“只是太子你一定要爲此受罰才行,罰你……”
這邊宋志軒話還沒道完,那邊就遠遠傳進清脆悅耳的少女音,“你們一個二個的臉是怎麼了,一臉的青紫瘀傷,可是與誰互毆打架啦?”
宋毓秀眨巴着一雙大眼,詢問着外頭的宮人,總不見得母后處罰奴才,會讓他們都傷在臉上,那看着多影響心情啊!
可見他們支支吾吾不敢回答,宋毓秀便把守在二道門的李牧招來,但李牧臉上同樣有塊青紫。
宋毓秀頓時沉住臉,道:“說,你們的臉怎麼了?”
剛纔,她便聽見太子來長樂宮鬧出不小動靜,底下這個幾個奴才打便打了吧,宋毓秀倒也不會怎麼樣,只是李牧身爲長樂宮的總管太監,母后身邊的得力心腹,豈能是說打便可以隨便打的人?
李牧原本不願回答,畢竟皇后沒打算告訴皇上太子在長樂宮不敬一事,只是這一次他估摸良久,卻打着膽子小聲道:“奴才們這是得了太子的看重,所以……”
“所以,就膽敢對你等拳打腳踢了嗎?”宋毓秀故意把聲調拔高,憤懣道。
李牧領着一衆奴才跪下,“公主請息怒,皇上皇后與太子可都在裡頭呢!”
宋志軒聽到外頭的聲音消弭下,便重重審視眼前的這個兒子,一雙肉掌緊緊握成拳頭。
鳳未央就站在他的身邊,能夠清晰感受到對方的怒火,便溫柔握上對方的拳頭,化成繞指柔安撫道:“太子也是擔心太子妃,所以才魯莽闖進來,不就是傷了幾個奴才罷了。”
宋志軒擰眉看向溫婉識大體的她,心情莫名複雜,她便是如此,儘量扮演好太子的嫡母,不願與太子有敵對衝突的時刻,甘願忍氣吞聲委屈着自己……
此刻,錢忠明已步出來,拱手稟報道:“回皇上與皇后,太子妃身上都只是外傷,休養一段時日便可好。只是……只是……”
連道了兩個可是,可見太子妃身子微妙得很,宋志軒眉頭簡直皺得嚇人,“只是什麼,別跟朕吞吞吐吐!”
錢忠明儘量鎮定下來,“太子妃下體受傷嚴重,微臣有請醫女親自檢查過,太子妃下體撕裂過猛,臣恐太子妃日後難以傳宗接代……”
“什麼!!!”
衆人驚呼,氣氛都是降低到冰點。
“錢忠明,你這話什麼意思,什麼叫太子妃恐難傳宗接代?”紀春華率先開口質問去,若太子妃不能替皇家延續香火,可是一件極大的大事!
“啓稟紀淑儀,臣不敢胡言,太子妃才通人事,估計是太子過於不節制,所以才弄傷了太子妃罷!”錢忠明儘量把話說的委婉,到底是怎麼弄,才讓一個女子下體傷成這樣,估計這話他不好說出口。
只是太子妃才通人事一事,估計這下子所有人都知道,太子自打成親以來,便沒碰過太子妃!
這樣一個不願碰自己妻子的男人,卻在行夫妻歡好時要把對方傷的如此不堪,可見是多麼十惡不赦的一個臭男人!
宋濂渾身顫抖,竟然不敢擡頭看向自己的父親,也不敢開聲求饒。
至於昨夜,宋濂到底對夏之夢如何,唯有他夫婦二人最清楚。這也是爲何,夏之夢會不顧一切跑回夏家尋求庇護!
宋志軒簡直是死死咬着牙齦,一個字一個字喊道:“太—子—你!!!”
“來人,執筆。”宋志軒對望怒氣沖天喊道,“太子宋濂性情曲扭,目無尊卑,不敬皇后,並毆打太子妃以致德行有虧,失德天下……朕恐其不能君臨天下,難成大統,責太子暫住安康宮,以靜心思過。”
宋志軒對着長樂宮裡的執筆舍人下詔,讓人當即把太子宋濂遣送到安康宮,雖說是面壁思過,其實是形同於廢了太子一般。
宋濂當即嚇得癱軟下來,呆愣許久才懂得反應,趕忙哭着爬過去:“父皇!父皇兒臣知錯了!兒臣真的知道錯了啊!”
宋志軒衣襬狠狠一抽,轉身不願再面對這個不爭氣的兒子,如今言辭已盡,他已無話可說。
宋濂見求父親無果,便轉身求向鳳未央,“皇后……不母后,求母后向父皇求求情,兒臣真的知道錯了,請不要把兒臣送往安康宮去!”
鳳未央目光平靜的望着太子,情緒沒有絲毫波動。東宮大勢已去,鳳未央也不可能爲一個本就不是帝王之才的人,而去求情。
鍾焉已帶着侍衛上前,準備把太子帶下去,“太子,咱們請吧。”
有時候,情緒暴漲的時候也會惡從膽邊上,如今宋濂的所有感官和緊繃的琴絃,已被逼到極境,雙目赤紅的他望着高高在上的鳳未央,是她,一切都是因爲她。
若不是因爲她的存在,他的母后顧氏也不會被廢並打入冷宮,父皇也不會對他兄妹四人冷淡異常,視而不見!
既然自己大勢將去,宋濂恨在心口,怒在雙目,便突然一個猛烈站起身,準備來一個破罐子破摔。
哪知吃的鹽比宋濂吃的米還要多的夏恆,早已眼明手快擋在太子跟前,喝令道:“太子,難道你還想忤逆犯上嗎?”
一語驚醒憤怒中的人。
是啊,難道他還想忤逆犯上,犯下大逆不道之舉嗎?
別說的暫且讓他在安康宮思過了,只怕一杯鳩酒即刻便賜下!
廢不廢他還兩難說,畢竟宮外頭還有外祖父顧國公,他必定不會眼睜睜看着自己被廢,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宋濂此刻要的則是忍。
宋濂守住瞳孔的赤紅,躬身拱手拜別:“兒臣不肖,愧對父皇與皇后栽培。兒臣這就去安康宮思過,以求平息父皇與皇后的怒氣。”
說罷,便大步離開了長樂宮。
宋志軒待宋濂離去後,身形竟然有些不穩,鳳未央眼明手快的扶住他,輕柔喊道:“皇上——”
“朕沒事,讓他們也都散去吧,讓朕好好靜一靜。”宋志軒揉着太陽雙穴,揮手讓大殿上的人悉數退下。
太子被移居安康宮,並且皇上已吩咐下不準任何人探視,東宮一切事務暫且轉交到漢王府去。
朝廷一陣譁然,原本追隨太子的官員們,更是惶惶不安之中,已開始有不少人轉投漢王門下,紛紛指出太子門下官員不軌的行徑。
此刻,太子的聲勢一面倒,雖然漢王的是水漲船高,但宋玄卻極爲低調,不刻意親近那些靠過來的大臣,儘量做好自己的分內之事。
而對於倒戈並且抹黑太子行徑的官員,宋玄更是樂得讓他們自由發揮,儘量不與之沾上關係,免得認得父皇忌憚自己,畢竟父皇不許諾給他的東西,他就不能夠太去覬覦,去搶!
後宮倒頗爲一潭死水,寧靜得激不起一絲漣漪,各自安分得哪敢在這節骨眼鬧事。
只是有的人不會安分,那便是宋濂的兩個妹妹,宋嘉敏與宋佳雯,尤其是這個宋佳雯,急脾氣的她不顧後果的衝到鳳未央面前,對着所謂的繼母一陣狠罵。
鳳未央可算是開眼界了,各種難聽的詞,此刻都能夠從宋佳雯口中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