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秀的字,寫到一半就把筆擱下,所抄的經文確實能夠平復鳳未央內心,她不怪太后接二連三的苛求,老人的心思也是想後宮能一片祥和安寧,好讓宋志軒能專心治理國事,無後顧之憂。
本着孝道,鳳未央才事事順從她,只是……“只是太后您畢竟是老了,還能坐鎮後宮多久?”
鳳未央命白芍卷案子上的經文,並領上蕊心帶上準備好的貢品,開始往三清殿方向擺駕去。
三清殿的正殿,香火清幽,佛光生輝,而咚咚咚的木魚之聲飄出來,還有女子轉着念珠吟唱經文的細語聲。
鳳未央讓蕊心取出貢品擺上,跪下來誠心叩拜後,並命蕊心把佛經拿去燒給菩薩,自己一個人則往左殿走去,便看見一個背影單薄的女子,正在潛心念經打坐。
“真是稀客。”安朝玲也不等對方走近,她就先開口道了,“昭儀不是不信鬼神的嗎?今日怎的過來了,難不成是想奚落嬪妾的不成?”
安朝玲如今也是個淑儀位份而已,此際鳳未央難得來佛堂,她居然不起身行尊卑禮。
宮女白芍看不過去,想上去呵斥安朝玲,卻鳳未央被不動聲色地拉住,“白芍,你去那邊幫蕊心一把,這麼多經文,估計一個人也忙不過來。”
鳳未央把這幾年得空所抄的經文,都悉數拿了過來,足有厚厚一壘,此際支開身邊的白芍,也是想與安朝玲好好說會兒話。
“我不是不信鬼神,而是隻留在心中敬畏着,並不是要一味地叩拜,若成天叩拜真能夠靈驗的話,那世間也不會有這麼多民不聊生的現象了。”鳳未央走到安朝玲身邊,望着前面一小尊白瓷觀音大士,虔誠地雙手合十。
安朝玲冷笑一記,道:“那鳳昭儀今日所拜又是爲何?既然叩拜無異,那天底下爲何還有如此多的寺廟,供人虔誠參拜?”
“人的精神總要有所寄託,並不是天底下的人都隨我一般,把神佛供奉在心底,並虔誠地與人爲善。”鳳未央心平氣和之下,話鋒冷冷一轉,“只是安淑儀這些日子吃齋唸佛,難道該參悟的都還沒參悟透?”
“參悟,深居宮闈中,只有一片四方天地,嬪妾又能有什麼參悟。”安朝玲自嘲地道。
鳳未央不以爲然,“當初我就給過你機會,要麼困死在這座金牢籠中,要麼就出宮去,樂得逍遙自在,只是你不願罷了。爲了族中榮辱,爲了那個胎死腹中的四皇子,你選擇在宮中沉浮。”
這席話撞擊着安朝玲的胸口,捂着胸口強撐着道:“安家不像鳳氏一族,富可敵國,妹妹宮中寵妃,兄弟又都是君王身側能臣,可安家之人文不出衆,武不抗敵,一旦太后仙逝,誰又爲安家挑起重擔?”
“那也不該是你一個女子該擔的重任,安家男兒郎不爭氣,那是他們自己的事。這嫁出去的女兒如同潑出去的水,誰又能怪得了你?”鳳未央直接把現實裡的殘酷指出來。
羊毛出在羊身上,若安家的男兒郎不爭氣,安朝玲在宮中在如何輝煌,也阻止不了安家的頹敗。
安朝玲唸了這些日子的經文,心中還是怨念綿長,“鳳昭儀自然有說這話的資本,可嬪妾沒有!嬪妾是爲何入的宮,便得爲何而努力着,自打入宮以後就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想着如何敵過皇后與昭儀,爭取分得皇上那一點點的注意。如今唯一的皇兒被害沒了,皇上也不屑多看我一眼,那我也就只有不擇手段的……”
“不擇手段……”鳳未央轉身背對她,整個人冷作十二月的寒風,“所以你就不擇手段的奪我膝下之子,不惜夥同皇后污衊我是謀害四皇子的兇手!什麼叫忘恩負義,如今本昭儀也算是見識了,正如同別人所說,就是喂一條狗,那條狗也會懂得知恩圖報。”
安朝玲雙脣咬得死白,對方說的一點都沒錯,她確實是恩將仇報了,也明知四皇子的死罪不在於鳳未央。
“可你不也是間接的兇手?當初你可是把內侍省的月用,都賞來了昭陽殿……”安朝玲逼自己進入一個不死角,明知道對方過來,並不是在於羞辱自己,鳳未央是什麼樣的人,不關心的人和事,她向來不會多看一眼。
“這事你自己會想象,難道還要我多此一舉的一一細說?”鳳未央直擰眉,轉身望着女子削瘦的背影。
“那王才人呢,她可是在你紫蘭殿中的毒!”安朝玲在極力爲自己尋求恨她的理由。
“那就得去問王才人了,問一問她是如何中的水銀……”鳳未央笑出聲來,只覺對方問了一個極大的笑話。
硃砂含毒,含量微乎其乎,純度也不夠,若想成爲安朝玲這樣,那得夜以繼日的使用摻入硃砂的蠟燭,燃燒出來的氣味進入人體,這樣才能夠殺人於無形。
像王才人身頃刻中毒的跡象,並且還這麼明顯,鳳未央會有這麼傻嗎,非得把人接回來,然後明目張膽地下毒藥人?
王才人的屋子中,確實在薰爐內發現了大硃砂,硃砂裡的含毒量很高。鳳未央仔細盤問過紫蘭殿的人,這麼精純的硃砂能夠出現,要麼是外面的人帶進來,要麼就是王才人一開始就帶在身上。
當年,安朝玲日漸憔悴之下,鳳未央也是不知道那蠟燭裡有硃砂,待她知道時,內侍省已經斷了供應,這蠟燭燃沒了,上哪兒找實據去?
待宋志軒帶鳳未央隨軍後,宮中已傳來安朝玲誕下死胎,而且皮膚渾身發綠,被視作不詳。鳳未央才知道,那個孩子的死,估計是死在水銀之毒上。
後宮的女子都是自顧不暇,她沒有這個義務去提醒安朝玲,何況她當初在長樂宮還配合着顧來儀,令她在長樂宮關了一天,差點失去腹中那對雙生兒。
但安朝玲爲何這樣恨鳳未央,她也是能夠了解,所謂厚此薄彼便是如此,當年宋志軒不顧衆人反對,一定要帶上她隨軍,卻唯獨把安朝玲留在皇宮,交由顧來儀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