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個榮寶齋的李掌櫃,還在鳳瑾珏的手中扣押着,而且鳳瑾珏那邊已經差人過來請鳳未央前去敘話。
鏡臺上,小弟鳳瑾嗣剛被訓了一頓,就被灰頭土臉趕了下去。
鳳未央此刻正逐步走上來,可十二月的寒風如刀子,刮在臉上十分的刺痛,想不明白二哥訓話爲何要選在湖面上的鏡臺。
鳳未央朝着背對的人屈膝欠身,“妹妹見過二哥。”
一身毛絨的狐裘裹肩的鳳瑾珏,正憑欄眺望着遠處,口中唸唸有詞:“吾嘗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見也。”說完,便轉身看着自己的妹妹,“央央可知此語出於何處?”
“出自《荀子·勸學篇》,二哥可是想告訴央央要時而登高望遠,唯有看得遠,路才能走得更長,更要善於藉助外物,幫助自己揚帆遠航。”鳳未央虛心求教着,發現二哥又把身子轉了過去,繼續看着日落長河。
鳳瑾珏點了點頭,良久才收回遠處的目光,轉身坐下來對鳳未央道:“你說的沒錯,這就是二哥今日爲何在鏡臺訓話的用意。但你要清楚,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你能借助民心助你達到揚帆遠航,但也要防備她人藉助萬民之口把你推入深淵。同樣的,高處不勝寒這個道理你也要明白!”
“央央謹記二哥教誨。”鳳未央微低着頭,明白鳳瑾珏是有所指外頭關於她的流言蜚語。
“坐吧,”鳳瑾珏讓鳳未央坐下來,“我喚你過來,只是想問你與荊州南陽那邊到底結下什麼過節,竟然恨慘了我鳳家去,一心想着讓我們鳳家家破人亡!”
“二哥可是從李掌櫃口中審出什麼了?”鳳未央擡起黠慧的眸子瞅向鳳瑾珏,希冀地問。
若能問出南陽顧府,總能把輿論方向直接跳過襄陽王,直撲顧來儀的身上!
鳳瑾珏倒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你倒是想要我從他口中撬出什麼?既然南陽王府願意抗下開罪我金陵鳳府一事,你二哥自然也不是什麼忍氣吞聲之人!”
“怪只怪妹妹當年在長安,太過年少輕狂,纔不慎得罪許多的人。如今因果循環,難免會給家中招致禍端,還請哥哥責罰。”鳳未央下巴抵着胸前,虛心地認錯。
“二哥不怪你,也沒資格怪你,只能怪二哥沒用,沒能阻你入宮,還讓你手握亢龍鐗做着二哥本該做的事!”鳳瑾珏說也慚愧,加上這次離家一年有餘,還讓鳳未央扛起府中大小事,若不是自己趕回來的正是時候,也不知那羣盜寇在鳳府中會如何胡來。
至於那位黑心肝的姑母……
鳳瑾珏也只能搖了搖頭,並非他婦人之仁,若不是礙於父親爲她一味的開脫,他早想一掌把鄔鳳氏拍死在地!
買兇作惡,造謠生事,都已經深深觸犯鳳瑾珏的逆鱗,而且此次事件分明是直指自己的妹妹鳳未央。
姑母自是個沒腦子的人,襄陽王若只是因爲未央在長安時開罪他,斷然不會時隔一年才暗中派人使出這等陰損的招數,只爲報復一個小小鳳未央,直覺告訴鳳瑾珏這事沒這麼簡單。
不由得想起,南陽那邊貌似有一位命格,跟鳳未央一般無二的女子。有南陽勢力支持,看樣子將來會是入主中宮的娘娘。
鳳瑾珏看着妹妹的目光逐漸變得柔和,滿腔欣慰地道:“央央真的長大了,二哥總算是可以放心你。”
三歲看到老。
鳳瑾珏還以爲妹妹會往柔弱無爭那方面成長,想不到十歲那年大病一場,雖看着依舊溫順柔弱,但骨子裡的血性已經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儼然是個外柔內剛的女子。
那麼她將來嫁給宋志軒爲妻,即便是成爲一宮皇妃,也能很好的保全自己。
鳳瑾珏最後一句話,鳳未央似懂未懂,只是才聊了這麼幾句,丁來就來稟報鳳瑾珏,外頭馬車已經備好。
原本是鳳銘攜帶鳳未央去上林登門致歉,可鳳瑾珏卻主動請纓,中午只好由着他陪着鳳未央到上林拜訪。
上林宋氏。
鳳未央剛下馬車,宋家的三嬸子便熱絡了迎上來,直把兄妹二人引進去。
這位熱情入貨的三嬸子,正是當年在鳳未央的幫助下才平安誕下嬰孩的那位婦子。
鳳未央有些怯懦地拉着婦子的袖子,問:“三嬸子,宋夫人她……”安氏無故收到一封退婚書,鳳未央此次親自登門致歉並索回婚書,難免不會惹未來的婆母心中發堵。
三嬸子笑着寬慰道:“放心,大嫂已經知曉此事的前因後果,況且這退婚書剛交到手中,緊隨着也接到鳳老爺派人送來的親筆書信,才知道是有人從中作梗當不得真,大嫂已然是不生氣了。而且二小姐今日同兄長誠心登門致歉,家嫂再有何芥蒂也該是煙消雲散了呢。”
鳳未央輕輕點着頭,抿嘴不語地緊隨三嬸子身後,而後很快入到正廳,便也看見端坐在主位上的安氏。
雖然三嬸子說安氏已不生氣,但安氏臉上多少掛着難散開的雲翳。婚約不是兒戲,無故收到鳳府退回來的婚書,泥人都還有三分火氣呢,何況是個大活人!
“瑾珏攜妹妹拜見夫人。”鳳瑾珏從容躬身行禮。
鳳未央的態度也是可圈可點,屈膝襝衽作福,聲音脆耳悠揚地道:“未央見過夫人。”
安氏讓他二人落座,等下人奉上茶後才問:“你二人可是來取回那封婚書?”
鳳瑾珏向上拱手,“正是。還請夫人見諒,怪只怪鳳家引狼入室,讓歹人趁機滋事,也無端讓兩家差點失了和,斷了姻親。”
安氏慢慢地把目光投向一旁安坐的鳳未央,沒錯,這個兒媳她是越看越喜歡。
可是,如今外頭有關她的事各說紛紜,黑的白的都有,再加上她那位黑了心肝的姑母無端送回退婚書,這些東西早已在安氏心中長了根刺,怎麼都不舒服。
可安氏還是朝鳳未央招了招手,生硬扯出一絲笑容來:“未央,過我身邊來。”
“是。”鳳未央乖巧起身,溫婉恭順地來到安氏身邊站着。
安氏慈愛般地握住女子柔嫩的雙手,這次總算笑達眼底地道:“難爲你了,竟爲了那個黑心肝的姑母,吃了這樣多的委屈。”
說着,安氏就往髮髻上一摸,取下頭上唯一一支昂貴的雲鳳紋嵌玉的金簪子放在鳳未央手中,“雖不是多名貴,但好歹也是老祖宗傳下來的東西,此番交給你,你可得收好了,莫要辜負我的一番期望。”
安氏此舉的意思很明顯,算是把退婚書一事揭過去,還是一如既往的疼愛這個未過門的新兒媳。
鳳未央面上一派受寵若驚,欠着身地謝過安氏:“謝夫人厚愛,未央不會辜負您的期望,也會保存好老祖宗一代傳一代的簪子。”
安氏十分滿意鳳未央的得體舉止,不驕不躁,適合當主母的料子。接着閒聊幾句,安氏就讓人領着兄妹二人下去,男女各一堂,聊些閒文趣事。
安氏沒有動身離開,安靜地喝着茶,倒是身旁的老媽子不明白地問:“夫人,爲何還把太夫人傳給你的金簪子給了鳳家二丫頭?”
“她遲早是我兒的媳婦,早給晚給還不都一樣?”安氏放下茶碗,眼皮也未擡地說着。
“那,南陽那邊過來的人呢?”老媽子壓低着聲音問。
“那就讓他們打哪兒來,打哪兒回去。只能怪我兒志軒已有婚約在身,不能與南陽顧府的千金喜結良緣,並多謝他們不遠千里的擡愛。”安氏吩咐地道。
老媽子點着頭,但也委實可惜地道:“所謂千里姻緣一線牽,咱們上林與南陽同是魏室宗親,若與那邊顧家結下姻親關係,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如今幾位公子正在舉兵北伐,戰事吃緊。此刻若能得南陽勢力援助,必定是所向披靡,到時候天下初定,上林子孫封王封侯指日可待,那上林也可謂是塊蛟龍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