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顏如玉的口氣,似乎經此一嚇,覺得秀兒之所以招來綁匪都是因爲在外面拋頭露面的緣故,所以她現在打定主意要秀兒脫離戲班回家,做真正的“養在深閨人未識”的“閨女”。
看娘只顧說得順溜,似乎忘了一個很重要的環節,秀兒不得不提醒她“娘,我可是在官府畫了押入了籍,又在戲班簽了文書的,怎麼能說不唱就不唱呢?”那可都是白紙黑字的文書,上面有朱惟君的親筆簽名,有關惟航的中間人簽名,外加按手印,難道是兒戲的?
顏如玉一副“我說沒事就沒事”的篤定樣子,安慰秀兒道“入籍之事你不用操心,關伯伯會幫你辦好的,這兩天他只要有空就到咱家來,這事我也已經跟他提過了,他答應去想辦法。還有他家十一,這幾天每天陪在這裡,急得吃不下睡不着,人都瘦了一圈。我看他那樣子,真的是很喜歡你的,你如今又託天之福,清清白白地回來了。娘不是催你嫁,娘巴不得你在家陪一輩子呢,只是女人終歸要嫁人的,與其找個不知底細的人家,還不如嫁到他家去。”
“娘”,看來今天不把這個問題說清楚,娘是不會罷休了,秀兒只得明言相告“這個問題我也想過的,我不是不願意嫁給他,他家裡人對我,對我們家都好得沒話說,他本人的條件也是百裡挑一的。可是,每次一想到他將來會娶很多女人,我心裡就憋屈得很。”
顏如玉問她“十一沒說要娶很多吧?”
秀兒搖了搖頭“說倒是沒說,但這還用得着說嗎?十一平日有多風流是有目共睹的吧,這城裡有名的妓院。他哪家沒去過?那個紅姑娘他沒鑑賞過?即使是認識我之後,也照樣如此.wap”
關家十一少爺的風流韻事,顏如玉不是沒聽過。但她認爲“那些都不過是逢場作戲,玩玩而已。只要他心裡只愛你一個就行了。”
“娘,不是隻要心裡愛就行了地。假如爹一個一個娶妾進門,每天跟她們親親熱熱攪成一團,沒空理你。可是他跟你說,你纔是我的妻子。是我心裡最愛的女人,不用跟她們吃醋地,她們都只是玩意兒,這樣你就滿意了嗎?”
顏如玉不吭聲了,她跟朱惟君半輩子相親相愛,夫婦之情從未有人分薄半分。也許是單夫獨妻、兩情相悅慣了,她不敢想象有人跟她的丈夫卿卿我我,那樣她會瘋掉地。雖然她爲秀兒的事怨怪他,可慪氣畢竟只是慪氣。過幾天就好了的。至於說不交伙食費就不給飯吃,也不過是氣話,他要真不吃。她還急死了呢。
秀兒又說“嫁給他,還有一樁苦差事。就是從出嫁的那天起。全家人都會盯牢你的肚子,看你什麼時候鼓起來。生下地必須是兒子。而且還要在兩年之內抱到,不然,又會上演他爹當年的老戲碼,每兩年娶一個,直到生下兒子爲止。”
這一點,甚至不是十一能左右的,就算他不想——事實上有哪個男人會不想呢?爹這樣本份的只是特例,不能作爲參照——俗話說“不孝有三,無後爲大”,兒女情一旦與“孝”字撞上,註定敗北。
顏如玉沉默了,秀兒說的這些都是不容置疑的事實,看關家的現任太太們就知道了。雖然關家鉅富,關太太們恨不得每天換新衣裳,可她真沒羨慕過她們,覺得她們其實挺可憐的,所謂的丈夫,家庭都只是個空殼子,並不真正屬於她們,所以她們在家裡待不住,每天到處串門打發時間。
低下頭想了一會兒後,顏如玉說“要是你無意嫁給他,那我們就不要老佔着人家地房子了。好在現在勃勃也沒來鬧了,等你休息幾天,我們就搬回清遠坊去吧。幸虧你上次把房契搶到手裡了,沒讓你爹賣掉,不然現在連個安身之所都沒有。”說到這裡嘆了一口氣,很自責地拍着自己的頭“我以前真是糊塗啊,什麼都由着你爹,差點讓一家人住到馬路上去了。”
其實秀兒一直都讓爹孃搬回去,只是不好開口,怕爹嫌那邊冷清。想不到娘自己想通了,自然趕緊表示贊同“搬回去好,住自己的房子也安心些,我們是爲避禍暫時借住別人地房子,本來也沒有一直佔着的理。”
“嗯,等你好好休息幾天,咱們就搬家吧。”顏如玉愛憐地摸了摸女兒地頭。
秀兒感概地想要是事先知道一次失蹤能讓娘想明白這麼問題,她早就失蹤了,呃……
好吧,嫁人問題和搬家問題都達成一致意見了,那麼接下來要解決地就是,“娘,你也別太責怪爹了,我今天看他那神情,就像打了秋霜的茄子一樣,蔫巴巴地,他已經夠自責了。其實我被綁架,與他有什麼關係?若說是因爲敗家,富家千金也有被拐賣的。”
“這件事你別管”,顏如玉這回鐵了心了“他需要這樣,他這一輩子就是自責太少了,早知道自責、反省,我們家不至於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
這天晚上,秀兒和娘談到很晚,關於以後的打算,具體到哪一年哪一年的家庭計劃。娘說的秀兒都,她很欣慰娘終於成熟了、懂事了。這個詞用在一個年將四十的女人身上也許有點不恰當,但秀兒真的就是那種感覺,她糊塗天真的爹孃,到四十歲的時候終於懂事了。
不只娘如此,今天她看到爹歉疚的眼神,覺得自己這次失蹤真的給了他們帶來了很大的打擊,打得七葷八素的時候,人也給打醒了。尤其是娘,好像已經脫胎換骨,變成了一個不再唯丈夫是從,有自己主意的女人。但願他們以後不要再渾渾噩噩過日子,一起努力把家業重整起來,那樣,妹妹們纔有幸福的希望。如果家裡太窮,女孩子完全沒嫁妝,不可能嫁得很好的。
只有一點她們沒有達成一致意見就是秀兒以後到底唱不唱戲的問題。秀兒自己是不可能放棄的,因爲這本來就是她的愛好她的選擇,家境所逼只是其中一個因素。顏如玉則想勸她放棄,找關係、花錢去脫籍,迴歸良家女子身份,以後好好嫁人。
母女倆聊到半夜,後來終於準備睡了,秀兒還是堅持回了自己的屋子,把爹換回來。自從她記事起,爹孃就沒有分開睡過,怎麼能因爲她而弄得爹孃反目?
她不顧孃的反對去敲爹的門,爹果然還沒睡着,很快就爬起來了。秀兒把意思傳達到了,就不管了,爬到自己牀上,立刻像死豬一樣睡了過去。
第二天早上起來,發現爹孃又和好了。那句“牀頭吵牀尾和”真是至理名言,牀頭吵的架,果然要牀尾才能和,別的地方都沒有這塊風水寶地那麼效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