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秀的“秦”字飄逸遒麗,襯着輕透的布料虛淡如煙。
“小姐,你的帕子掉了。”丫鬟忙撿起飄落在地的手帕抖掉沾染上去的塵灰。
田荷花若有所思,這女子如沒有猜錯的話應該就是京城第一美人秦香,丞相之女,也是內定的太子妃。
傳言秦香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貌若天仙,但她深居簡出,外人極少能夠窺探到她的容顏。
皇后娘娘欲拉攏秦丞相,欽定秦香爲太子妃,丞相大人也是人精,現如今局勢不穩,雖不敢推辭掉但也沒有一口答應下,只以小女年幼待其及笄打諢過去了。
沒想到早是已經和澈王爺暗度陳倉,太子當真是不敵澈王爺的千分之一,估計不知不覺中姜天澈的勢力已經深入朝廷內部,蠶食了大部分政權。
被人挖了牆腳尚不自知,仍是花前月下,太子大勢已去。
不過秦香此舉倒是有點讓人莫名其妙,這是篤定了她不會將此事泄露出去,亦或者是即便她說出去也有恃無恐。
那巧笑嫣兮的美眸中閃過的張狂雖然隱藏的極深,但田荷花依舊捕捉到了一絲,想起那女主人般高傲的姿態,不由的啞然失笑,看來這秦小姐是到她面前來立一下威,託她看得起把她當作假想情敵。
推開阿寧的攙扶,姜天澈節骨分明的手指緊緊地抓住扶欄,套了白襪的雙腳踩在凹凸不平的石子上。
姜天澈每走一步,阿寧的臉上就抽痛一下,彷彿是他打着赤腳踩在石子上。
如果不是王爺說好像有了些效果,他要懷疑是不是田荷花故意來整人的。
雙腳移動的極慢,僵硬的如用石塊築成,短短的幾米姜天澈一趟走下來後額頭上便已冒出了細汗。
碎髮貼着臉頰,汗珠沾在密長的睫毛上,一眨眼,眼睛裡面澀澀的,姜天澈顧不得去擦拭,緊扣着扶欄慢慢的轉身。
“王爺,休息一下吧。”看着姜天澈手背上隱忍驟起的青筋,阿寧出聲提議道。
“不用。”姜天澈淡淡的應了一句。
阿寧不再言語,候立在一旁,待聽到腳步聲轉頭看見田荷花的身影時,眼睛一亮,似找到了救兵一般,“王爺,田大夫來了。”
“扶本王下去。”姜天澈依舊是那副不動聲色的樣子,如一團讓人看不清的迷霧。
坐上輪椅,姜天澈從阿寧手中接過溼毛巾擦拭着臉上的汗水,動作優雅出塵。
“嗯,氣色好多了。”將藥箱放在院子裡的木樁桌子上,田荷花含笑點了下頭。
“你的心情不錯。”姜天澈也難得的露出一絲絲髮自肺腑的笑意,促狹了一句。
“洗乾淨腳了吧?”在姜天澈微怔的表情下,田荷花話鋒一轉,語氣帶着不容置疑道,“不用穿鞋了,脫襪子。”
“脫襪子?這……”管家一臉不敢相信的看向田荷花,雖說一個大男人露下腳的沒什麼,但是這也不太好吧。
“你家王爺又不是未出閣的小姐,看一下還少了塊肉不成?”田荷花從藥箱裡拿出玉質的瓶子遞給姜天澈,“喝了後我給再給你扎幾針,你這腿差不多就好了。”
風輕雲淡的聲音就和談論今天是什麼天氣一般,管家擰着眉懷疑的看着田荷花手中的瓶子,這瓶子裡難不成是裝了什麼起死回生的靈丹妙藥。
阿寧套靴的動作也一頓,擡眸看向姜天澈。
在姜天澈頷首的示意下將暗金黑底的靴子放在一旁,伸手脫了白色的襪子。
接過田荷花手中的玉瓶,旋開瓶蓋,一股濃郁的中藥味飄散開。
平靜的眸子掠了田荷花一眼後,沒有猶豫,姜天澈擡手將玉瓶裡的藥汁一飲而盡。
玉顏上俊雅的劍眉隱隱抽動,淡色的脣瓣抿的緊緊,姜天澈微低着頭一言不發。
“王爺!”雖然姜天澈極力隱忍着,但是伺候他多年的阿寧一眼便看出了不對勁,大掌慢慢的撫上自己腰間的佩劍。
“水。”姜天澈極是自然的吩咐了一句,那苦澀的味道從舌尖擴散至整個口腔,彷彿是將整個舌頭浸入黃蓮水中,苦到麻木,一開口一種苦澀的氣味便衝向鼻腔。
管家連忙跑進房間內,倒了杯溫水出來遞給姜天澈。
見姜天澈似乎還要再喝的意思,管家試探的問:“王爺,要不要老奴拿點糖來。”
平日裡姜天澈喝了湯藥後都不喝純水,任由那苦味蔓延到心裡,後來對藥的苦味已經麻木了,這次破天荒的開口要水喝,看來是藥苦到了極致,管家不禁看了一眼田荷花,這得是要多苦的藥。
收回目光看向姜天澈時,那波瀾不興的黑眸讓人身軀一顫,管家忙不迭的立刻轉身回屋倒水,身後卻傳來一聲輕輕地“嗯”字。
田荷花摸了下鼻子,“這藥是有點苦。”
她知道這藥異常的苦,所以加了不少的冰糧進去,但看姜天澈的反應像是沒起着多大的效果。
聽到田荷花的“有點”,姜天澈太陽穴突的跳了下,這要是有點苦,那他以前喝的藥都是甜糖水了。
“良藥苦口利於病。”田荷花拿出棉包,淬了藥的銀針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在樹幹製成的圓凳上放好一塊軟墊子,阿寧將姜天澈的雙腿擡了上去。
撩開衣袍的下襬,露出白色底褲,阿寧熟稔的將褲腳拉了上去,挽至膝蓋處。
“再往上一點。”坐在姜天澈的雙腿旁,田荷花抽出銀針看着阿寧的動作道了一句。
阿寧看了田荷花一眼,見她神色嚴肅,纖細乾淨的手指上捏着明晃晃的銀針,如同換了一個人一般,讓人下意識的就按照她的吩咐去做,不由自主的相信她,當下將姜天澈的褲腿再向上拉了幾分。
常年不見日曬的肌膚透着一點病態的白皙,光光潔潔的沒有一根汗毛,連膝蓋上的紋理褶皺都不那麼明顯。
阿寧疊起一圈褲子然後向上折去,細心輕柔的動作配上他那強健的身材,怎麼看怎麼像是一個大男人在穿繡花針。
田荷花差點忍不住就要笑了,這阿寧還怕她把他主子給吃了不成,扭扭捏捏的動作透着一股欲拒還迎的感覺,猶抱琵琶半遮面。
彷彿是看出了田荷花心裡所想,姜天澈揪着褲子乾淨利落的一把拽了上去。
閉上了眼睛靠在椅背上,“開始吧。”
不去看自己秀氣如女子的雙腿,對於一個男人而言這不是什麼值得榮耀的事情。
伸手捏了捏姜天澈的小腿,因爲常年坐在輪椅上而沒有一般人的緊質,柔軟光滑。
纖指移動間,棉包上的銀針盡數紮在姜天澈的腿上,手法精準。
將法力注入銀針中,田荷花神色凜然,凝氣從腳腕緩緩地推向上方。
姜天澈感到微微的刺痛後,一股暖流竄遍經絡,雙腿發熱,皮膚表面酥酥麻麻。
阿寧站在一旁屏息的看着田荷花的動作,握緊的掌心中滿是汗水。
管家吩咐丫鬟準備好溫水和乾淨的毛巾,泡上一壺鹿苑毛尖,茶香芬芳馥郁,滋味醇厚回甘。
用一根血色的玉簪將及腰的長髮繞起一束固定住,穿着一襲繡紅梅的白衣長袍,外罩一件黑色的對襟輕紗。
梳洗穿戴好後,夜千狐坐在圓桌前的雕花靠背玫瑰椅上。
“教主,這是夫人早上做的紫薯玉米粥。”尹左端着一個托盤放在夜千狐的身前,龍泉窖蓮瓣碗中顏色討喜的粥因爲一直放在鍋裡溫着,徐徐熱氣冒出。
沒想到田荷花還親手做了早膳再走,夜千狐脣角微勾,執起菊紋瓷勺舀起粥喝了一口,就着旁邊碟子上的醃蘿蔔。
用筷子夾起色澤嫩黃的荷包蛋咬了一口,細嚼慢嚥,點了點頭,“味道很好,本座從未吃過如此美味的荷包蛋,酸酸甜甜的,不愧是本座的荷花。”
這荷包蛋其實是田荷花吩咐廚子做的,但看平日裡不喜吃雞蛋的夜千狐現在吃的如此津津有味,尹左也未再多語。
不過這做法是田荷花教給廚子的,知道夜千狐不愛吃雞蛋,便讓廚子做了這糖醋荷包蛋。
將白糖、白醋、醬油、食鹽混合調成料汁,坐鍋熱油,磕入雞蛋煎成半熟的荷包蛋剷起備用。
鍋內留底油,而後倒入調料汁,大火燒開,倒入煎至半熟的雞蛋,加蓋燜至雞蛋略蓬起來即可。
小巧精緻,滋味酸甜,鮮嫩酥軟,色香味俱全,促進食慾。
放下筷子,夜千狐修長潔淨的手指捏着溼方巾擦拭嘴角,將玉琢似的手心手背都擦了一遍後,站起身來踱步到門外負手而立,“荷花怎麼去了這麼久還不回來?”
“啓稟教主,夫人出去了還不到一個時辰。”尹左收拾好托盤端起。
“是嗎?”夜千狐墨筆勾勒出一般的劍眉微挑了下,清咳了聲。
回房坐在龍鳳紅木桌子前,抽出賬簿翻看着,手背託着俊臉,無可挑剔的五官如同一幅美畫。
將幾分賬簿都翻看完後,夜千狐放下手中的描金毛筆,起身走至院子中,眯眼看向天空,快要正午了。
算算時間,纔看了一炷香,怎麼像是過了許久。
“本座去看看荷花,不用跟着了。”話音剛落,玉立的身形眨眼間便消失在原地。
田荷花收回推着法力的手掌,黑白分明的眸子專注的盯着銀針的顏色變化,偶爾眨了下眼睛,墨黑的睫毛快速的劃過弧度。
一縷碎髮滑落而下,微風拂過,輕輕地貼在田荷花光潔的瓊鼻上。
姜天澈鬼使神差般的伸手去撩那縷碎髮,細柔的髮絲掃過指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