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音,今天咱們遇到的那位公子是誰啊?”
下午歇完晌,姚青青過來找謝瀾音說悄悄話。那人俊逸脫俗氣度華貴,在河邊時她就好奇想問了,只是不好意思,怕蔣懷舟謝瀾橋笑話她,現在頂多謝瀾音知道,兩人關係這麼熟,她不是特別難爲情。
謝瀾音自蕭元走後腦袋裡便一直想着晚上的事,心煩意亂,此時聽好姐妹提起蕭元,她詫異地盯着姚青青看,見姚青青目光閃爍,臉越來越紅,她壓下心頭那股怪異感,笑着打趣道:“怎麼,你喜歡他了?”
那人長得人模狗樣,姑娘們一見傾心也沒什麼奇怪的。
姚青青卻搖搖頭,託着下巴與她道:“喜歡倒說不上,只是第一次見到這樣出色的人物,難免好奇,瀾音你跟我說說吧,他跟你們怎麼認識的,要跟你談什麼生意?真奇怪,談生意該找瀾橋姐姐啊,找你做什麼?”
一連串的問題,謝瀾音笑笑,信口胡謅道:“他是我三表哥認識的一個朋友,姓袁,來這邊做客時在三表哥調香房看到了,想要買,三表哥說要與我商量,他便問了我幾句。”
“那你答應了嗎?”姚青青頗感興趣地問。
謝瀾音撇撇嘴,小聲哼道:“不給,那是三表哥專門送給我的,三表哥都不賣,憑什麼讓他賣?”因爲心裡還在怨男人提出那樣過分的要求,現在說起嫌棄對方的話,神情語氣便十分地可信。
姚青青佩服極了,“瀾音真行,換做是我,恐怕他說什麼我都肯答應。”
“誰都跟你一樣沒出息?”謝瀾音得意洋洋地鄙夷道,心裡卻有些發虛。
她沒有答應,可她也沒有拒絕不是嗎?在男人眼裡就成了默認。
不過她猶豫是因爲對方救過她的命,對她有大恩,並非因爲他容貌出衆,如果沒有救命恩情,便是他生的舉世無雙,冒然提出半夜私會的要求,她非但不會答應,還會馬上告訴表哥,徹底與他斷絕關係。
只是,晚上真的要見他嗎?
送走姚青青,謝瀾音趴到牀上,久久拿不準主意。
不見,有點過河拆橋的意思,畢竟她是欠他的恩情,而且他的人品,謝瀾音還是有點信的。可凡事就怕萬一,半夜無人,萬一他生出歹意,別說他身手了得,便只是個普通男人,也絕對能在她呼救前搶先制服她。
還有他說有事求她,又有什麼事是蔣謝兩家只有她能幫忙的?
思來想去,天黑了也沒個章程。
“姑娘還不睡嗎?”
今晚該鸚哥守夜,見姑娘拿着本書靠在牀頭,她體貼地勸道:“姑娘早點睡吧,明早起來再看,仔細壞了眼睛。”心裡也有點奇怪,自家姑娘什麼時候這麼好讀書了?
謝瀾音看看身邊的大丫鬟,突然想到個主意,放下書,笑着與她道:“剛剛我看到一個傳說,說是上巳節這晚二更起來,去天上數與本身年齡相當的星星,再默默許願一刻鐘,將來心願便能達成。我準備試試,到時候你在屋裡看沙漏,一刻鐘的時間一到,便出去喊我。”
關係到自己的周全,謝瀾音實在無法相信一個外男,有鸚哥照應,她就不怕了。
鸚哥卻狐疑地盯着主子,“真的管用嗎?那麼晚,姑娘仔細受了涼。”
謝瀾音解決了一樁心事,人突然輕鬆了下來,鑽進被窩道:“我多穿點衣服就好了,你警醒點,二更梆子一響便進來喊我,若是錯過了,我罰你三個月的月錢!”
“姑娘才捨不得罰我。”鸚哥輕輕地笑,看看牀上面如桃花的姑娘,她熟練地放下紗帳,掩好了,吹了燈,提着手裡照亮的燈退去了外間。姑娘有命,鸚哥不敢耽誤姑娘的“大事”,和衣靠在牀頭,強打精神。
內室謝瀾音也沒有馬上睡着,翻了幾次身,才閉上了眼睛。
睡着了,時間過得就快了,但心裡有事,睡得淺,街上梆子一響,謝瀾音就醒了,翻個身,聽到外面鸚哥起來的動靜,很快就走了進來,逐次點燈。
“姑娘醒了嗎?”鸚哥隔着紗帳問。
謝瀾音應了聲,鸚哥挑起紗帳時,她看看窗子那邊,心裡一動,忍笑道:“出門前還得念一段經,也是一刻鐘,你去沙漏那邊盯着,一會兒叫我。”說着裝模作樣拿起睡前塞到被子底下的書,靠着牀頭看。
鸚哥動了動嘴,見姑娘桃花眼水亮亮的,顯然正在興頭上,便沒有潑冷水,認命地陪姑娘折騰。
謝瀾音嘴角翹了起來。
欠了他的,她願意還,但半夜見面,她不能太準時了,得猶豫猶豫,免得他以爲她輕浮好說話,而且讓他等一刻鐘,也算是對他提出這等失禮要求的懲罰,他若不耐煩走了,她正好省了事。
隨便翻了幾頁書,感覺已經過了很久,謝瀾音疑惑地問鸚哥,“還沒到嗎?”
一刻鐘竟然這樣長?
“早呢,姑娘安心念經吧,我給你盯着呢。”鸚哥小聲地道。
謝瀾音有點後悔了,早知一刻鐘這麼長,她該編短點的時間的。
窗外蕭元也聽到了鸚哥的話,雖不知她編了什麼藉口,卻領悟了她“唸經”的意思,笑了笑,站在屋檐下耐心地等。
這種幼稚的懲罰,受着也有趣。
時間到了,謝瀾音梳頭穿衣又磨蹭了一會兒。
“姑娘披上斗篷,外面冷。”鸚哥從櫃子裡取出一件雪青色的斗篷,服侍謝瀾音披上,然後提着燈籠,要去送她。
謝瀾音默認,走到門口卻略微擡高聲音道:“書上說了,不能點燈,我去牆角櫻桃樹那裡許願,一刻鐘後你出來接我。”
“姑娘看得清路嗎?”鸚哥不放心地問。
謝瀾音想了想,笑着接過燈籠,“那我提着燈過去,許願前再吹了。好了,你進去吧,時間沒到不許出來。”先前不想提燈,是怕被鸚哥瞧見那人。
姑娘古古怪怪的,鸚哥小聲嘟囔着進去了。
謝瀾音帶好門,一轉身,就見十步外站着他,一襲黑衣,昏黃的燈光裡,他臉上帶笑。
謝瀾音沒有多看,領頭走到牆角的櫻桃樹下,吹了燈,轉身同跟過來的男人道:“只有一刻鐘的時間,你到底要我幫你做什麼?”
月初天上無月,只有當中一條璀璨天河照亮,還有遠處窗子裡透出來的微弱燈光。但蕭元眼力極好,將斗篷下她冷漠的小臉看得清清楚楚。
“你要許什麼願?”他朝她走去,想捱得近些。
謝瀾音警惕地往後躲,見他識趣地停了,她纔沒有抽.出手中匕首,聲音更冷,“與你無關,你若沒有事,我進去了。”
小姑娘刺蝟一樣,聲音冷,冷也好聽。蕭元沒再試圖靠近,走到牆根下,靠着牆道:“我有一樣東西,想託你幫我轉給一個人,那個人你沒見過,等她出門時,我會安排你無意撞上她。你要做的,就是趁機將東西塞到她手中。這事必須做的神不知鬼不覺,一旦被她身邊的人發現,我會惹上大.麻煩。”
沈捷一時半刻對付不了,但他必須先救姨母出來,不讓她再以身侍賊。梅閣密不透風,姨母身邊的人肯定也都是沈捷的心腹,他沒法送消息進去,唯能趁姨母出門時想辦法。安排自己的人去撞姨母,太陌生的人沈捷會起疑,只有沈捷知曉的並絕對與他沒關係的,沈捷才會相信那真的是場意外。
想來想去,只有她合適。
屆時她看到姨母,也只知道那是沈捷的妾室,猜不到他與姨母的身份。
“我呢?”謝瀾音皺眉問他,“我會不會惹上麻煩?”
蕭元搖頭,看着她,聲音溫柔,“你只需咬定是我威脅你,內情一概不知,看在你祖父的面子上,他不會爲難你一個小姑娘的。”
真暴露了,她與姨母都不會有事,他這邊,也只是廢了一個身份。
但蕭元相信她演戲的本事,只要她想,此事有七成把握。
“他是當官的?”謝瀾音還在琢磨他的話,試着推斷道,“給我祖父面子,而不是懾於我祖父,那他的官職應該與我祖父差不多,難道是……”
她驚駭地瞪大眼睛,他到底是什麼人,竟然與平西侯有瓜葛?
蕭元話裡故意露出破綻,就是爲了考驗她,見她果然猜到了,他不吝誇讚,“五姑娘冰雪聰明,袁某佩服,就是不知五姑娘敢不敢幫我一回?事成之後,袁某必有重謝。”
謝瀾音沒有馬上回答,謹慎地問他,“那個人是誰?”
“嚴姨娘。”蕭元平靜地道,“她是我一位故友的親人,被沈捷強奪進府,我們想不到辦法與她聯繫,纔想請你幫忙。五姑娘請放心,我用性命保證,就算事情敗露,也絕不會給你帶來太大.麻煩。”
他說的夠清楚,謝瀾音垂眸沉思,信了他的話。
他沒有必要撒謊,因爲她若發現對方不是沈捷與那位姨娘,她可以臨時反悔。而她是被人逼迫的官家姑娘,又不是什麼大事,沈捷確實沒有必要追着她不放。
不過謝瀾音很好奇一件事……
“你說了這麼多,就不怕我不幫你,再去侯府告密嗎?”她盯着昏暗裡的男人,緊張地問。他是太信她,還是有手段威脅她乖乖聽話?
“不怕。”
低沉簡短的兩個字落下,蕭元直起身子,迎着遠處的燈光再次走向她,凝望她的鳳眼比天河岸邊最亮的星還要明亮動人,“因爲我喜歡的姑娘,絕非背信棄義之人。”
謝瀾音震驚地忘了躲避。
他說,他喜歡她?
怎麼可能……
“就這麼不信?”蕭元已經到了她跟前,看着她裝滿震驚的美麗眼睛,蕭元笑了,擡手,拇指食指間忽的垂下一枚紅瑪瑙耳墜,剛好落在她眼前。
紅瑪瑙輕輕地晃,謝瀾音呆呆地看,耳邊是他低啞好聽的聲音,
“早在玉井樓上聽到你說話的那一瞬,我就爲你動了心,所以路過玉泉,認出那耳墜與風吹面紗你耳朵上戴的一樣,我纔將其收入懷中。瀾音,真的,算算日子,再過幾天,我喜歡你就滿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