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殿下昏迷不醒,秦王妃一片癡情,願用自己的壽數換殿下甦醒,老天爺感其誠心,便讓殿下活了過來,可惜秦王妃香消玉殞……殿下醒後頗爲觸動,十分後悔先前對王妃容貌的嫌棄,主動上奏求皇上準其此生不再娶妻……”
寬敞的雅間裡,胡老先生聲音抑揚頓挫,彷彿親眼看到了秦王妃跪在丈夫牀前下跪祈求的樣子,又看到了秦王對窗思念亡妻的孤寂。
可惜他說的感人肺腑,謝瀾音這個年紀最小的姑娘都不信,更不用提蔣懷舟謝瀾橋了。
“一命換一命這種事,老先生該不會真的相信吧?”謝瀾音輕聲質疑道,“老天爺這麼容易被感動,世上就沒有那麼多天災*了。”
胡老先生坦然地笑,“天家的事,咱們就說個熱鬧,小公子不信,自有信的人。不過秦王殿下請旨的事千真萬確,聖旨已下,往後殿下只能娶側妃納妾室,側妃名頭再好,終究也只是妾,聽說原本京城很多貴女都傾慕殿下龍章鳳姿,爭先恐後要嫁他,這事出來後,就沒有了下文。”
這點謝瀾音倒是贊同。
王爺再好,只能當妾的話,是她她也不嫁,更何況秦王這婚事蹊蹺太多。堂堂皇子會爲了一個沒有任何夫妻情分的醜姑娘請旨不娶?謝瀾音不信,秦王沒有請旨,便說明那是皇上的意思。當父皇的既不想兒子娶妻又將兒子打發到邊疆,可見秦王有多不招皇上喜歡,明擺着前程無望,誰還肯主動貼上來當妾?或許小門小戶家的姑娘稀罕,只圖一場富貴,真正的貴女絕不願意。
家裡祖父是三品武將,父親因爲一些原因目前只是五品,謝瀾音自覺算不上什麼貴女,但她自小被父母如珍似寶地寵着,爲何要委屈自己當妾室?
少年慕艾,小姑娘們肯定也希望未來相公是個有容貌有家世的溫柔深情的男人。得知秦王來了西安,謝瀾音心底其實是有那麼點小小的憧憬的,然而此時知曉了秦王底細,謝瀾音對秦王再無半點憧憬。
講完故事,胡老先生從蔣懷舟手裡接過賞錢便退了下去。
蔣懷舟看向旁邊的男人,剛要找個委婉的由頭告辭,蕭元先開了口,“秦王殿下的事我也有所耳聞,甚至聽說皇上向來不喜長子,派秦王來西安,爲的就是借平西侯的手壓制秦王,對此三公子有何見解?”
他目光平靜又似別有深意,蔣懷舟心裡一驚。
蔣家消息靈通,回家後父親就叫他們三兄弟過去,囑咐他們穩妥行事,別攙和到秦王平西侯的明爭暗鬥裡。這內情只有少數人知道,袁公子能說出那番話,顯然也是洞若觀火的,可出門在外最忌諱交淺言深,蔣懷舟不明白他爲何要與他提。
是提醒,還是試探?
前者大家交情還沒到那個份上,試探的話,他又是哪邊的?
不是蔣懷舟自大,蔣家雖然只經商,兩邊真打起來,蔣家絕對有爭搶的價值。
“原來還有這等傳聞?”心裡百轉千回,蔣懷舟神色凝重起來,看看牆壁,朝蕭元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朝廷大事我向來不懂,只聽說秦王過來後尚未接見任何人,究竟是身體不適還是另有隱情,咱們就不好妄加揣度了。”
如果是提醒,他也透漏了點消息過去,倘若是試探,對方立場不明,他同樣模棱兩可,怎麼都不會得罪人。
蕭元看着面前這個比他小一歲的富家公子,笑了笑,起身道:“三公子與我想到一處了,官場上如何,都與咱們這些經商的無關,袁某初來西安,日後生意上興許會與蔣家有所往來,屆時還望三公子多加提攜。”
“袁兄客氣,”蔣懷舟連忙回禮,“咱們如此有緣,以後袁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來找我。”
蕭元頷首,再朝謝瀾音姐妹點點頭,“府裡還有事,那袁某先行告辭,改日再請三公子吃席。”
蔣懷舟欣然應允,領着表妹們下去送他。
葛進與盧俊一直在外面候着,終於散場了,盧俊守在主子身邊,葛進去雅間提鳥籠,出來後走在謝家姐妹身後。
出了明月樓,就見蔣家的馬車也到了這邊,長安回府新趕來的。
蕭元朝三人拱手,“再會。”
蔣懷舟領頭致意。
蕭元先上車,車簾落下時,他目光從外面最矮的姑娘身上掠過,轉瞬被車簾阻隔。
謝瀾音並未察覺,上了自家馬車後,回想男人卓然高華的氣度,她求證地看向表哥,“這位袁公子真夠奇怪的,我看他不像是普通的商人,還有他在雅間問你的那番話,是不是在暗示什麼?”
“是嗎?”蔣懷舟意外地挑了挑眉,隨即語氣輕鬆地道:“管他是何來歷,都與咱們無關,瀾音不用多想了,怎麼樣,額頭還疼嗎?”妹妹們就該無憂無慮的,他不想讓她們攙和外面的事,特別是朝政。
提到傷處,謝瀾音笑了,從袖口摸出那個青釉瓷瓶,感嘆道:“這玉蓮霜挺好用的,三表哥你聞聞,裡面都放了什麼?回頭咱們自己配着用。”父親長姐在軍伍裡,難免會傷到,最需要這等良藥。
蔣懷舟精通香料,對藥草也頗有鑽研,打開瓷瓶聞,眉頭漸漸皺了起來,“現在我分辨出來的就有七八種,想要辨出所有藥草,再嘗試配製,沒有一兩個月肯定不行。”
“那算了吧,月底我們就走了,我可沒時間等你。”他如此沒把握,謝瀾音伸手要搶回瓷瓶。
蔣懷舟不給,納悶地道:“你走你的,我配出來了派人給你送一箱子過去不就成了?”
“萬一你配不出來呢?”謝瀾音懷疑地看他,“我手裡就這一瓶,被你糟蹋光了我往哪找去?要是香料我信你,這種藥膏,哼,我還是保住這一瓶吧。”
小表妹竟然質疑他的本事,蔣懷舟不高興了,轉轉手裡的瓷瓶,盯着她道:“這麼寶貝一瓶藥膏,瀾音該不會是看上那位袁公子了吧,想要留下瓷瓶當念想?嘖嘖,瀾音眼光確實不錯,袁公子貌似潘安……”
“你再胡說!”他沒正經,謝瀾音氣紅了臉,又搶了一次沒成功,賭氣坐了回去,“算了,不就是一瓶破藥膏嗎,我不要了,隨你怎麼折騰。”
她又不是好.色的男人,怎麼會因爲對方生的好看就動了心?
“三表哥。”妹妹生氣了,謝瀾橋埋怨地瞪兄長,“別口沒遮攔,傳出去舅母第一個罰你。”
兩個表妹,一個氣鼓鼓的,一個輕飄飄的威脅他,蔣懷舟連忙賠笑,將瓷瓶還給表妹,“好了好了,是表哥不對,不該胡說八道,我們家瀾音還是孩子呢,就喜歡三表哥是不是?”
“少厚臉皮!”謝瀾音飛快搶回瓷瓶,瞪着他道:“就你這樣,還不如大表哥的鬍子看着順眼!”
蔣懷舟誇張地瞪大了眼睛,摸着嘴脣上面道:“你說真的?看來我也要留鬍子了。”
他煞有介事,謝瀾音看着他,想象兩個表哥頂着同樣的八字鬍站在一起的情形,撲哧笑了出來。
表妹們笑得開心,蔣懷舟比配出了上品香料還暢快,神采飛揚地問,“怎麼樣,是直接回去,還是再去別處逛逛?”
謝瀾橋看向妹妹,目光寵溺。
謝瀾音舉起手裡的瓷瓶瞧了瞧,提議道:“咱們去醫館看看吧,或許有賣玉蓮霜的也不一定。”
蔣懷舟就吩咐長安去城裡最有名望的醫館。
少男少女們無憂無慮,方家,謝瑤躺在牀上,畢竟小產了,損了元氣,瞧着病怏怏的。
“她們真這麼說的?”她閉着眼睛問劉嬤嬤。
劉嬤嬤氣極了,恨聲罵道:“她不要臉,她身邊的丫鬟也不要臉,做出那等苟且事不藏着掩着,還好意思到咱們這邊耀武揚威,一個個小娼.婦轉生的……”
她不甘心啊,不甘心自己一手照顧大的姑娘竟然輸給了那種上不了檯面的貨色!
謝瑤也恨,也不甘心,但她與劉嬤嬤不同,劉嬤嬤只會背地裡罵,她不想白費力氣,只想還手。
“老爺去了府衙?”謝瑤睜開眼睛,平靜地問。
劉嬤嬤沉着臉點頭,以爲她想跟方澤對質,哀聲勸道:“姑娘好好養着吧,和離就和離,咱們不受這份氣。”得知方澤與杜鶯兒同房後,劉嬤嬤徹底死了心,喊謝瑤也換回了舊稱呼。
方澤不在……
謝瑤望着牀頂,目光越來越堅定,招手示意劉嬤嬤湊到身邊來,低聲耳語了一陣。
劉嬤嬤大驚失色,連連搖頭,“姑娘,我知道你恨她,我也恨不得扒了她的皮,可咱們不能衝動啊,若他一氣之下告到官府……”
“他有臉去告嗎?”謝瑤盯着劉嬤嬤,眼睛亮地可怕,“他去告,就是將家裡的醜事抖摟了出去,他道貌岸然自詡君子,就算有侯爺替他撐腰不怕丟了官,他會爲了一個吃到嘴裡的女人讓一城百姓看他的笑話?”
劉嬤嬤呆住。
謝瑤笑了,“我告訴你,他不會,杜鶯兒以爲我走了她就可以當知府夫人?今日我就要讓她死了心,不但如此,我還要讓她嚐嚐被她好表哥嫌棄的滋味兒,讓她也領教領教她好表哥的翻臉無情,而到了最後,我依然是官家女兒,她?”
謝瑤沒再說下去。
但劉嬤嬤已經懂了,一雙老眼同樣泛起了狠光,“老奴明白了,這就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