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要去逛西安城,謝瀾音特意起了次早,對鏡打扮。
“姑娘,你就帶我一起去吧?”鸚哥在旁邊討好地哀求,“我保證不管姑娘,絕不惹姑娘煩!”
難得出回遠門,她也想跟着姑娘多見見世面。
“這次不行,過幾天我隨母親出門時再帶你。”謝瀾音看着鏡子裡一身男裝的自己,邊正正頭頂的簪子邊毫不留情地道,“姐姐誰都沒帶,她打扮起來像男兒,我這一看就不像,只有我一個還不打眼,再帶上你,豈不是一眼就讓人看穿咱們女扮男裝了?跟桑枝在家待着吧,我會給你們倆帶東西的。”
鸚哥不願意,繼續可憐巴巴地望着她。
謝瀾音瞪她一眼,“行了行了,你不就是想去大慈恩寺求姻緣嗎?我幫你求,包你嫁得好。”
桑枝撲哧笑了出來,鸚哥紅着臉嘟起嘴,望着謝瀾音小聲抱怨,“姑娘就會打趣我……”
“誰讓你話多?我怎麼不說桑枝?”鬧夠了,謝瀾音不再耽擱,腳步輕快地出了屋。
蔣懷舟謝瀾橋已經在前院等着她了,聽到腳步聲一起回頭,就見小姑娘穿了一身白色圓領袍子,領口杏色,腰繫同色玉帶,行動間腰肢纖細如弱柳扶風,別的地方不用看,單看這雙手可握的小腰就知道她是個姑娘。
“你還不如直接穿女裝,哪有男子長你這樣?”蔣懷舟多看了一眼表妹明燦燦水靈靈的桃花眼,才抽.出摺扇挑刺謝瀾音的打扮,說到哪裡扇子就點到哪裡,“你看你這眉毛,是不是特意描過了?還有你的嘴,塗這麼紅,怕別人不知道你是女的?”
謝瀾音冤枉極了,一把拍開他的破扇子,“誰描眉塗脣了?我從小就長這樣!”
她太過貌美,不打扮也像是精心打扮過的,爲此常常被一些閨秀諷刺狐.狸精,小小年紀就學大姑娘那般描眉畫眼。當着那些人的面謝瀾音只做耳旁風,其實心裡不好受,現在表哥說她,哪怕她知道表哥只是在開玩笑,也有點不愛聽。
謝瀾橋知道妹妹的心結,瞪着蔣懷舟道:“三表哥還沒到二十歲,眼睛怎麼就不好使了?”
蔣懷舟哪能不知道小表妹沒裝扮,欺負完了趕緊說甜話哄人,新奇地盯着謝瀾音道:“原來表妹沒用那些東西啊,嗯,我表妹果然是天生麗質,美得連我都沒看出來。”
“少嘴貧,快走吧!”謝瀾音哼了聲,嘴角高高翹了起來,怕被表哥看見,領頭走了。
蔣懷舟看看謝瀾橋,兩人都笑了,大步跟了上去。
西安名勝頗多,一路逛過去,從大慈恩寺出來時,已經到了吃午飯的時候。蔣懷舟吩咐長安去取馬車,他們兄妹三個暫且在寺外的樹蔭下等候,與表妹們提議道:“晌午去明月樓吃?西安酒樓裡數他家廚子最好,飯後想聽曲聽說書都行。”
“我想聽說書的。”謝瀾音一臉不信地看着他,“唱曲的都是貌美的姑娘,我怕表哥的魂兒被人勾了去。”
“沒大沒小,這話也是你說的?”蔣懷舟敲了她一下。他眼光高,一個唱曲的怎會入他眼?
謝瀾音剛要還手,蔣懷舟神色微變,皺眉問趕過來的長安,“馬車呢?”
長安跑得出了一身汗,晦氣道:“公子,咱們的馬車跟李家的馬車停在一起,李家小少爺貪玩,不知從哪弄來的巴豆,給一排馬都餵了,這會兒……”
這會兒一起拉呢。
謝瀾音嫌棄地皺眉,好像聞到了味兒似的。
謝瀾橋疑惑地問表哥,“李家?”
蔣懷舟冷哼道:“是匯通錢莊李家,他家小少爺頑劣不堪,沒少做這種事情。”
“那咱們怎麼回去啊?”謝瀾音望望來路,着急地道,從這裡去內城,坐馬車也得走兩刻鐘,總不能走着回去吧?
蔣懷舟正要吩咐長安去寺裡問問有沒有馬匹可借,忽見一輛馬車從寺裡駛了出來,他眼力好,很快就認出了那個車伕,正是在華山玉井樓偶遇的三人之一。
蔣懷舟從小就跟在父親身邊走南闖北,身上是有些江湖兒女的豪爽勁兒的,旁人有難向他求助,只要能幫的可以幫的,蔣懷舟都會施以援手,他遇到小麻煩也會大大方方地求助他人。今日若只有他一人,他完全可以藉着之前的一面之緣開口求搭次順風車,只是……
看看兩個女扮男裝的表妹,蔣懷舟還是決定先派長安去借馬。
長安過來前問過了,因擔心主子們等得急問的人不多,現在已經稟明瞭情況,便折了回去。
蔣懷舟示意表妹們往路邊走走。
謝瀾音姐妹也都認出了盧俊,但誰也沒有想過借搭陌生人的車,特別是謝瀾音,她可記得那位俊美的公子是如何冷漠對待大表哥的,這種眼睛長在頭頂的人,就算他們求助,對方也不會幫忙吧?
“三表哥,李家就沒人管教那個小少爺嗎?再胡鬧,哪有這樣的?他們就不怕得罪達官貴人?”心思回到了罪魁禍首上,謝瀾音對着遠處的寺景抱怨道。
蔣懷舟低聲給她解釋,“李東家是三脈單傳,輪到他,家裡妻妾成羣,兒子只生了這一個,還是老來得子,養得就驕縱了,只是如果李東家再不嚴加管教,我看李家的家業早晚也得敗在他兒子身上……”
兄妹三個輕聲議論,盧俊駕車緩緩靠近了,目光在蔣懷舟身上轉了圈,想到蔣家的財力,想到他去取車時聽到的馬廄騷動,他壓低聲音同裡面稟報道:“公子,蔣三公子在前面,他的馬應該也被餵了巴豆。”
蕭元正在喂掛在一旁車壁上的黃鶯鳥,聞言沒什麼反應,葛進在旁邊坐着,盧俊纔開口他就湊到了車門前,透過縫隙往外看,根據身形辨認了出來,回頭時聲音裡多了分驚喜,“公子,謝家兩位姑娘也在。”
蕭元喂完愛鳥,放下白瓷碟子,取出帕子擦手,垂着眼簾問:“怎麼,你很高興見到她們?”
葛進暗罵自己不會說話,嘴上已熟練地打起圓場來,“不是,我……”
“那就搭他們一乘。”蕭元沒給他解釋的機會。
葛進狐疑地盯着他,想知道主子到底是自己想邀請蔣懷舟三人還是真的因爲他的緣故,只是才盯了一會兒,主子濃密的比姑娘還好看的眼睫就動了動,好像要擡起來似的。葛進實在是怕了主子清冷滲人的眼神,急忙收回視線,鑽出了馬車。
“三公子,我們出來時聽說寺裡有些馬車出了事,莫非貴府馬車也受了牽連?”他望着路邊的三人問道,聲音清朗,並沒有宮裡太監們那般尖細陰柔。
謝瀾音驚訝地看向他,這人怎麼知道表哥的身份的?
蔣懷舟心裡也困惑,面上不顯,拱手道:“正是,好巧,華山一別,咱們又遇上了。”
盧俊停了車,葛進動作利落地跳下車,客氣地朝蔣懷舟回禮,“其實秦王殿下進城當日我們就在貴府馬車旁邊,三公子可能沒看見,我卻意外知曉了三公子的身份,早就聽聞蔣家兒郎個個神采飛揚有陶朱之才,親眼見了,果然名不虛傳。”
蔣懷舟謙遜地笑,“過獎過獎,都是謠傳,蔣某兄弟何德何能敢與陶朱公比肩?”
謝瀾音站在旁邊,看着油嘴滑舌的葛進,忽然覺得有趣。主子倨傲無禮,身邊的隨從倒是能說會道,亦或是他主子得知舅舅家的財勢後,有心結識舅舅一家,提前囑咐過了?
葛進眼睛老實,只看蔣懷舟,客套過後問道:“三位可是要回城?”
“正是。”蔣懷舟自嘲地笑,望向寺裡,“誰料遇到這種事……”
葛進賠笑,看看馬車道:“我家公子說了,再遇是緣,如果三位不嫌棄的話,請上車同行。”
人家熱情相邀,蔣懷舟無法拒絕,揚聲朝車裡的人道謝:“公子盛情,蔣某感激不盡。”
“舉手之勞,三公子不必客氣。”蕭元身子前傾,挑起車簾,神情依舊淡漠,“請。”
蔣懷舟朝他拱拱手,葛進擺好矮凳後,他習慣地先扶小表妹。
不算家裡的表哥,謝瀾音沒有與外男同車過,但此時形勢所迫,她也沒有扭捏,一手扶着車門板,一手提着衣襬,慢慢踩了上去。進去時彎腰低頭,還沒來得及打量車中陳設,頭頂突然傳來一陣撲棱的動靜,像是有大塊頭的飛蟲。
女兒家大多膽小,謝瀾音算是膽大的,不怕鬼怪不怕打雷,唯獨怕那些蟲子,驟然聽到這種動靜,嚇得驚叫出聲,扭頭就要往回退,這下可好,“嘭”的一聲額頭撞上車板,身子也朝旁邊歪了過去。
蕭元將這一切看在眼裡,猶豫片刻,才及時出手去扶,“姑娘小心。”
謝瀾音本能地看向他,纖細眼睫擡起來了,豆大淚珠卻從那雙瀲灩桃花眼裡掉了下去。
她疼……
美人含淚,楚楚可憐,更有淡淡的玫瑰香氣襲來。不知是因爲她委屈的眼睛,還是那清幽的香,亦或是她剛剛發出的痛呼,蕭元腦海裡有片刻失神,過了會兒才用力將她扶到一側的窄榻上坐好,指着鳥籠問:“姑娘怕鳥?”
鳥?
謝瀾音驚得忘了疼,順着他手指去看。
籠子裡羽毛鮮亮的黃鶯鳥一點都不知道自己嚇到了人,站在橫杆上,低着小腦袋看對面的姑娘,烏溜溜的小眼睛純真無辜。
謝瀾音抿抿嘴,聽到外面表哥發出的笑聲,立即瞪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