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月微抽口冷氣,猛然擡頭,正對上他陰冷的黑眸。這一刻,他毫不猶豫的動作,居然僵住,望着殘月清透的美眸,居然沒有力氣刺下去。
“落……哥哥。”殘月輕聲呢喃。望見他眼底的猶豫,哪怕只是稍縱即逝,她也看得癡了。
她的呼喚很輕,雲離落還是有些許收入耳中。
落哥哥……他的心爲何好痛?
他頎長的身子,微微一晃,竟恍惚了拿着銀針到底要幹什麼。
“落……好痛,救我……”皇后痛苦的輕吟再次響起。
雲離落突然好像着了魔般,低吼一聲,揚起銀針,毫不留情直刺入殘月的心口……
時間好像變得凝固了,殘月的耳邊再聽不到別的聲音,只能聽到銀針刺破身體的聲音。她的眼前也再看不到其它,只能看到雲離落刺入她身體時變得無比痛苦又狂肆的表情。
他……終究還是爲了別的女人,忍心傷她了。
曾經做的夢,終於碎了。
原來,她在他心裡真的什麼都不是。
心頭那最疼的地方,居然麻木得沒有知覺了。眼睜睜看着血珠子沿着細長的銀針蜿蜒而下,滴在黑乎乎的藥碗中,融化不見……
殘月勾起蒼白的脣角,冷豔地笑了。不知爲何,她就是想笑,放聲大笑。
雲離落看到她痛得渾身顫抖卻不發出絲毫吃痛的樣子,他頓感窒息的難受。高傲的身子,居然愣在殘月身前,不知作何反應。
莫名的,他忽然想擁住這個柔弱的女子,想將她緊緊摟住懷中。
或是感激,或是安慰,抑或有那麼點點疼惜……不管爲何,他就是想緊緊抱住她。
然而,他沒有那麼做,他只怔怔地看着她忍着劇痛大笑的樣子。
突然之間,他看着看着,便將她的痛苦全部感應到自己身上。有那麼一瞬,他恍惚了意識,仿若自己變成了她,在同她一起痛苦。
“皇上,再不取針只怕貴妃娘娘就……”
還不待董太醫的話說完,雲離落已離落拔下銀針。
尖銳的刺痛更加犀利,殘月痛得滿頭細汗終忍不住身子一歪,倒了下來。
雲離落一把擁住她柔弱的身子,她浮蕩的長髮掃過他俊美的臉頰,那涼涼的癢癢的感覺裡透着一股淡淡的梨花香……
莫名的,覺得這場景好熟悉,恍若近在眼前卻有遙在天邊。
榻上的皇后,氣得咬牙切齒。更怪責董太醫破壞好事,居然提醒雲離落回神取下銀針。
若殘月能死在皇上手裡,豈不是更好!
皇后吃人的目光死死盯着倒在雲離落懷裡的殘月,恨不得當場將殘月千刀萬剮。之後,她鋒銳的目光又瞪向跪在地上的董太醫,嚇得董太醫趕緊又愧又無奈地低下頭。
他本不想與皇后演這齣戲,在皇后的威逼之下,他無奈只能如此做,可他有前提,不想傷及性命。
他從學醫的那一天開始就告訴自己,醫者父母心,他要有一雙救人之手。
金鈴趕緊拿了藥給皇后服下。
戲演到這份上,即便皇后不想喝下腥澀的藥汁,但一想到那是殘月的血,還是很解恨地一口喝下。
擦乾脣角的藥汁,她盯着那方只顧臉色蒼白的雲離落,柔弱呼喚……
“落,落,落……芷兒好怕。”
她自信滿滿,以爲雲離落會當即棄殘月而來顧她,不想……
“金鈴照顧好你家主子!”
丟下這句話,他居然抱起昏迷的殘月直接離開棲鳳宮。
望着他匆匆離去的背影,皇后氣得咬碎滿口貝齒。
“啊”皇后怒聲咆哮,抱起枕頭丟在地上。抓起牀上安枕的玉如意直接砸向跪在地上的董太醫。
董太醫沒有躲,頭上當即被砸出一道血口子。
“出血了!”金鈴嚇得驚呼一聲,趕緊去找紗布藥膏。
“放肆!本宮讓你這般獻殷勤了嗎?”皇后跳下牀,一把打飛金鈴手裡的藥膏紗布。
血沿着董太醫的頭蔓延滿臉,他依舊不動,也不敢動,任由皇后打罵不做聲。
“居然壞本宮好事!你忘了是誰提拔你進的太醫院!你不知恩圖報也就算了,居然還忤逆本宮!”
皇后將心裡所有的怒火都發在董太醫身上,拳打腳踢還不過癮,居然又找來一個大花瓶,就要往下砸。
“娘娘,娘娘息怒啊!”金鈴趕緊跪在皇后身上,抱住皇后欲砸下來的花瓶。
“滾開”
“娘娘……”金鈴嚇得大哭,苦口婆心地勸道,“若鬧出人命,您在皇上心裡的印象就不好了啊。這些年,您努力了這麼久都忍下來了。如今那個女人回來了,您要更加小心纔是,以免被她抓了小辮子啊娘娘。”
皇后終於丟開大花瓶,指着被打得滿頭是血的董太醫,咬牙切齒,“這一次就放過你,若再有下次,本宮就誅了你九族!”
董太醫趕緊磕頭謝恩。他離去時,金鈴望着他蹣跚的背影,不覺一陣心痛。
朝華宮。
皇上居然親自抱貴妃娘娘回來,在整個皇宮當即掀起不小的風波。大家都猜測,這個敵國公主不會得到皇上任何青睞,更何況有皇后這個後宮獨寵在。沒想到才區區不到半月,皇上居然親自抱着貴妃娘娘,從皇后的棲鳳宮出來了。
大家紛紛猜測發生了什麼事的同時,又很關心接下來會不會皇后就自此失寵了?
宮裡的恩寵向來來的快,去的也快,皇后能穩佔這麼多年聖寵,實屬傳奇。何況新進宮這位公主與皇后竟然有五分相似,卻比皇后更加美麗。
皇上不動心纔怪。
大家正這般猜測着,不想皇上將殘月送入寢殿後,徑自離去了。
自那之後,直到殘月的身體漸漸康復,皇上也沒來看一眼,更不曾問及絲毫有關她病情的事。就好像這宮裡,沒有她這個人般,仍舊與皇后整日裡你儂我儂,恩愛無比。
朝華宮。
橙黃色的銅鏡裡,映着殘月美麗的容貌。
纖白的玉手撫摸過側臉曾經疤痕的地方,肌膚更勝從前光嫩。可不知爲何,那道醜陋的疤,依舊時不時在鏡子裡浮現。下意識地用手去摸,又不在了。
手指輕輕撥開薄弱蟬翼的紗衣,柔美的香肩,淺粉色的梨花肚兜,嬌豔的牡丹刺青……那看不見的傷口,正刺在牡丹刺青的花蕊處,即便修養數日,依舊在隱隱作痛。
朝華宮裡伺候她的人愈加不上心了,香爐裡燃的香居然隱現臭味,顯然是未調和好的次等香。
沐浴用的花兒瓣也有枯萎的爛花兒瓣,內務府送來的紗衣居然有幾件有被蟲子咬的小洞……
飯菜也從來不挑精緻的送來,反而是御膳房今日做多了什麼就送來什麼,有時甚至還送來因天熱而微微變味的飯菜。
殘月將這些事情都看在眼裡,默不作聲。
夏荷卻氣得忍無可忍,直嚷嚷着要告到皇上那裡去,誓必要幫殘月討個公道。
“他們膽敢如此妄爲,定是受人指使。不然一幫狗奴才,怎敢欺負到貴妃娘娘頭上。”殘月素手撫琴,叮叮咚咚的音符,在她微微泛痛的指尖流淌出來。
“公主是說……”夏荷凝神一想,心中已知是誰了,“肯定是皇后娘娘搞的鬼!”
“有些話,心知肚明就好,何必宣之於口。”
殘月起身走到窗前,看向殿外守着的宮人們,她相信,這些個奴才裡有皇后和皇上的眼線。
皇后要知道她情敵的全部動向。
皇上要知道,敵國派來的公主有何真正目的。
他們都視殘月爲仇人,誰也不會善待於她。
雲離落反常親自抱她離開棲鳳宮,之後又反常地對她不管不問。她想不通他所爲之餘,便只剩滿心淒涼。
“以靜制動,方可全身而退。”殘月的眼底掠過一絲精光。
“奴婢知道了,再也不那麼急躁了。”夏荷謙卑低下頭。
內務府做的蠟燭送來了。
殘月將一些燈芯隱隱泛紅的蠟燭分開來放,細數一遍,數目正好。她的脣角勾起隱隱的笑。
夜裡,殘月換好輕便的衣服,帶上白色面紗,趁夜潛入皇后的棲鳳宮。
這幾日,據說皇后喝了她的心頭血後,再未犯病,皇上日日留宿皇后寢宮。
殘月輕易躲過巡邏的守衛,就在即將潛入寢殿時,一枚很細很細的銀針閃着寒光直刺向殘月。
趕緊旋身躲過。如今被人發現,只能全身而退。
不想飛出銀針那人窮追不捨,直到一個無人處殘月纔出招相抵。
烏雲遮住所有月光,天地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殘月從懷裡摸出一個雞蛋大小的夜明珠,手腕迴轉,輕輕一甩,夜明珠已落在樹枝上,漫開瑩透的光芒,如月亮般照亮周圍。
那是一個也就十七八歲的清秀姑娘,一身青衣,長髮利索束在腦後,插着一根短小的白玉梅花簪子。
殘月從未見過此人,但已猜出八、九分,必然是雲離落新培育出來的影衛。
“你是誰?爲何夜闖坤乾宮!”沁梅喝向殘月,手中的銀針蠢蠢欲動。
沁梅這般盛氣凌人,殘月哪裡肯答話。飛身收回夜明珠,今夜出師不利,正欲趁機逃走,不想沁梅窮追不捨,銀針如雨點般紛紛射向殘月。
真是個難纏的傢伙!
殘月心下咒罵一聲,扯了一把樹葉爲暗器,嗖嗖射向沁梅,被她靈巧躲過。
再打下去,招惹來巡邏侍衛,只怕她百口莫辯。
皇后不借機殺了她,雲離落也會當她是敵國細作處決。
殘月飛身躍入御花園最深處,試圖打鬥的聲不被衆人發現。就在沁梅發出致命一擊時,一聲冷喝,制止了沁梅。
“住手!”
沁梅趕緊收回銀針,看向來人,即便看不清楚來人的長相,但從身形也能看出,來人正是靈伊。
“師姐,此歹人夜闖皇后寢宮。沁梅猜想,她想行刺主人!”沁梅瞪向殘月,依舊殺氣騰騰。
“知道了。”靈伊含糊應答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