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這麼小的孩子如此有孝心,雲澤興不禁動容。他年少時若能多點這番心思,也不至於如今對親孃所能盡的孝心,只是寥寥幾筆的書信往來。
“你儘管吃,吃不了的,這些全部都讓你帶回去,可好?”雲澤興心疼地撫摸下小煜涵的頭。
小煜涵高興地直點頭,下一秒大快朵頤起來,狼吞虎嚥吃得像一隻小老虎。
雲澤興很喜歡小煜涵,天色黑了下來,還有些捨不得放他回去。左右國事已處理完畢,閒來無事便親自送小煜涵回家。可不管怎麼問小煜涵住在哪裡,他都說不上來,只能大概指着他從哪裡跑出來的方向。
雲澤興便牽着小煜涵的手,後面跟着提着食盒的宮人。
“你住在宮裡?”雲澤興有些詫異。宮裡怎麼會有小孩?難道是宮女與人私通?
“我想不起來怎麼回家了。”小煜涵傷心得大眼睛裡滿是水霧。“孃親一定很着急很着急。”
“素瑛,你帶人去查查,這是誰的孩子。”
素瑛躊躇着應了聲,正要帶人先行一步,不遠處傳來隱隱的呼喚聲。
“涵兒?涵兒?涵兒……你在哪兒?”
“孃親……孃親……”小煜涵趕緊撲向尋來之人。
宮中燈火繚繞,雲澤興在那斑駁的燈光中,看到了闊別五年幾乎就要忘記的美麗容顏……她清瘦了,更顯纖弱。褪去之前公主的冷傲,滿目母愛的她,更多添了女子的嫵媚與柔情。
“你去哪裡了涵兒……孃親擔心死了,你怎麼這麼不聽話,居然亂跑!知不知道……”歡喜的親暱過後,甜兒開始教訓小煜涵。話還未說完,小煜涵笑嘻嘻地指着身後的人說。
“孃親,涵兒給孃親帶了很多好吃的哦。孃親不用再吃清水煮菜了!還有孃親沒吃過的大雞腿,大魚,好大的肉肉。”小煜涵天花亂墜地比劃着,那些他從未見過吃過的美味,以爲他的孃親也從未碰過。
幼小的孩子,看不出甜兒吃驚又糾結的目光中氾濫的千絲萬縷,依舊滔滔不絕地比劃着。
雲澤興愣在原地許久,就在甜兒拽着小煜涵欲離去時,他才反應過來,上前幾步,喚住她。
“原來他是……”是那個備受身世爭議的孩子,自從出生後便被他遺忘在冷宮的孩子。
“許久不見,皇上愈加意氣風發了。”甜兒口氣客氣,也是實在不知道說些什麼,“小孩子不懂事,皇上莫要介怪。我這就帶他回去,不會再讓他跑出來了。”
甜兒好像逃一般抱着小煜涵就往冷宮疾走,只覺後面捲過一股風,雲澤興已站在她前面擋住了她的路。
“這麼久沒見了,就不想說點什麼?”他覺得有好多話的,雖然只是忽然之間這樣覺得。
甜兒失笑,“如今你已是皇上,一言一行宮裡有千千萬萬的眼睛盯着。今天與我多說一句話,明天宮裡不知會傳出什麼來。難得風平浪靜了,最好形同陌路。”
雲澤興點點頭,“也對。”
甜兒繞過雲澤興,抱着小煜涵匆匆回了冷宮。
雲澤興在原地站了許久,素瑛拿了披風爲他披上,“皇上,夜裡冷,回吧。”
“朕當年親自賜名,居然忘了。”
“五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皇上國事繁忙,忘了小皇子的名字也理所當然。”
“姑姑記得,對麼。”雲澤興挑眉問向素瑛。
“奴婢只是看着小皇子與皇上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纔想起來。”
素瑛的一句話,好似點醒了夢中人。雲澤興沒由來地笑起來,“像朕對麼?”
“果真一模一樣呢。”素瑛說。
雲澤興忽然心情大好,匆匆回了梨園,任憑郭夢琪差人來請了好幾次也沒過去。
次日,冊封原太子妃雲甜兒爲皇后的聖旨,傳遍整個後宮。
宮裡人誰也沒想到,皇后之位會是被雲澤興拋棄在冷宮五年不管不問,那個行爲不檢的女子。
郭夢琪一直盯着皇后之位,本以爲深得雲澤興寵愛,又在朝中有穩固靠山,皇后之位勢在必得,不想半路殺出來個程咬金。她一哭二鬧三上吊,以爲雲澤興會在意,不想他只丟下一句話,便不管她了。
“要死儘快。”
郭夢琪見這招不好用,又去找她父親幫忙在朝上進言,拉攏大臣們一起反對。誰知,大將軍王肖冀也拉攏了一些大臣,支持甜兒爲後。
雲澤興見朝廷因爲甜兒爲後一事分幫兩派,拿出當年寒刃親筆賜婚聖旨,又因從不曾廢黜甜兒的太子妃之位,理所應當爲後,這才平息了紛爭。
接甜兒離開冷宮的鳳輦在冷宮外停了許久,甜兒也沒有走出冷宮。她不想離開這份寧靜,也料定,一旦走出這扇門,宮裡的紛爭暗鬥也會接踵而來。
看看瘦弱多病的小煜涵,甜兒的心一陣揪痛。小煜涵是大皇子,不管在冷宮避世,還是出去,都註定成爲別人的眼中釘肉中刺。只有她足夠強大,也才能完好保護她的孩子。
盛裝打扮,容貌依舊絕美傾城。牽着小煜涵的手,一起坐上鳳輦,儀仗隆重地直奔梨園。
梨園一切如舊。入秋的季節,梨樹上結滿了綠油油的梨子,等待秋天的渲染,蒙上黃橙橙的豔裝。
“臣妾參見皇上。”甜兒隆重行禮。即便教過小煜涵,他在見到雲澤興時依舊忘了行禮,只會站在那盯着雲澤興看。
畫眉趕緊小聲告訴小煜涵下跪。
“涵兒,到父皇這來。”雲澤興招招手,小煜涵挪着小步子,有些怯怯地靠過去。
雲澤興親暱地抱起他,懷中輕飄飄的重量,讓他倍覺心疼。
甜兒沒想到雲澤興會對小煜涵如此親暱,轉念想,本就是親生父子,也該如此。
“宮裡的宮殿,隨便你選,只要你和涵兒住着舒服。”雲澤興說。
“新居哪有舊居好。”甜兒懷念地環視梨園。這個從小長大的地方,終於又回來了。
“梨子的味道……好香。”她站在梨樹下,仰望樹上的梨子。
“你從不喜歡梨香。”雲澤興站在她身後。
“別了之後,才知道早已喜歡已久。”她回頭看向雲澤興,目光閃了閃,隨即垂下眼瞼。
雲澤興愣了愣,甜兒的美麗那麼耀眼,那麼清透,打小就在不經意間看得癡迷。
“你長得太美。”他說。
“美麗只是外表。”她說。
“太美的女子,不該留在身邊。”他轉身,看向遙遠的蔚藍天空。猶記得這話在五年前,他對寒刃說過。
“爲什麼?”甜兒不解。
“太危險。”雲澤興回眸,挑眉一笑。抱着小煜涵進屋,“涵兒想吃什麼?父皇命人去給你做!”
甜兒在院子裡愣了一會,也跟着進屋。雲澤興將很多好吃的都擺在桌上,還不住喂小煜涵出。甜兒看到這一幕,心中甜蜜滿溢,笑嗔道,“皇上不要慣壞他。”
雲澤興瞧了甜兒一眼,說,“你也該多吃點!這樣瘦,醜死了。”
雲澤興很喜歡小煜涵,幾乎天天下了早朝就回梨園,就連批閱奏章的時候,也喜歡小煜涵陪在身邊。即便打翻了他的墨硯,弄髒了奏摺,薰香燃着了紗幔,不小心還剪壞了龍袍,雲澤興也不捨得責罵一句。
他總抱着小煜涵笑着說,“男孩子就該調皮些才聰明,長大了纔有腦子掌控整個天下。”
雖然雲澤興沒有封唯一的皇子小煜涵爲太子,可這句話中,顯然已有立小煜涵爲儲之意。
這話很快便傳遍整個後宮。
雲澤興登基後,冊立了幾位嬪妃,都是朝中大臣之女,不算寵愛也不算怠慢。後宮的平衡關係着前朝,只有皇上的雨露恩惠均勻,前朝才能風平浪靜。衆人聽聞皇上有立儲之意,紛紛捧着厚禮前來巴結討好甜兒。
一時之間,甜兒從一個被人遺忘唾罵的無名螻蟻,成爲後宮炙手可熱的人物。
郭夢琪失了皇后之位,本就嫉恨在心,如今更是恨得深入骨血。風風火火地闖進梨園,指着甜兒破口大罵起來。
“你個不要臉的**!跟別的男人生的孽種也敢跑出來冒充皇上血脈!狐顏媚骨,迷惑皇上封你爲後,還要妄圖霸佔整個雲國!”
梨園的人見郭夢琪盛氣凌人,嚇得大氣都不敢出。這些年,郭夢琪在宮裡橫行霸道慣了,誰敢招惹她,那就是死路一條。
“放肆”甜兒怒喝一聲,依舊壓不住不將她放在眼裡的郭夢琪。
“我放肆也你比干淨的多!”郭夢琪瞪向小煜涵,他黑溜溜的大眼睛裡只有懵懂。郭夢琪冷笑一聲,繼續說,“大皇子,你可知你母親是什麼人?半夜跑到男人的屋子裡,脫衣服要跟男人上牀!”
“啪”的一聲,甜兒狠狠給了郭夢琪一記耳摑子。
“你敢打我?”郭夢琪伸手就打甜兒。
奴才們見勢不妙,趕緊上來拉扯開郭夢琪。
“要不是你,我也不至於這麼多年都沒個孩子!我恨你!恨你恨你很你!有我一天,我就不會讓你好過!有我一天,你的野種就別想當太子!你們母子都要給我的孩子去陪葬。”郭夢琪在宮人們的拉扯下,嘶喊大罵。
就在這時,雲澤興黑着一張臉走了進來。
郭夢琪當即雙眼淚汪汪,“皇上……皇上忘了我們死去的孩兒了嗎?就是這個賤人,是她害死了咱們的孩兒啊!她的野種……她的野種憑什麼當太子。”
郭夢琪依舊自顧地哭喊着,完全沒有發現雲澤興越來越難看的臉色,越來越駭人的目光。
“殺了這個野種……皇上,那是她跟別的男人苟且所生的野種啊……”
“郭賢妃出言無狀,廢妃位,打入冷宮。”雲澤興字字咬牙,從牙縫中迸出冰冷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