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護,也在傷害,傷害卻也是保護。或許……他們之間,註定有緣無份。
“若是她的選擇,我接受。”飄忽的聲音,如風般微小。尾音的一絲嘆息,吐出了最心底的無奈。
過了稍許,寒刃纔回了一聲,毫不留戀地離開大殿。
“我會轉告她。”
出宮還是風吟帶路,一路暢通無阻,顯然雲離落真的決定放手了。
寒刃承認,這一趟入宮,心中觸動頗大。在騎上高馬時,還回頭看了眼這座威嚴蕭穆的皇宮。不是回念曾經在這裡的時光,而是念起那個還住在這裡,將再也見不到的那個親人。
從小跟在雲離落身邊,雖然待自己嚴厲苛刻,不是沒察覺到他對自己還是與別人有些差別。他一直努力做到一個稱職並是最好的影衛,除了爲效忠主人,剩下的理由便是有足夠的能力保護殘月。
那個丫頭,很機敏也很聰穎,什麼都學的很快,卻沒長性學精。武功雖好,卻不是幾人當中最好,出去執行任務還是讓人爲她擔心不已。
只有他武功無敵,才能很好地保護她。
爲了殘月,他不止一次違背影衛原則,也不止一次觸怒雲離落,只是雲離落每次的懲罰都不是很嚴厲。他一直以爲是因爲殘月關係。
現在想想,只怕也有一絲兄弟之情在。
就說在他負責去保護廢后楚芷兒嫁妝時,半路遇見的劫匪根本不堪一擊,卻是在遇見良國餘黨時,其中一位老者從他身上的胎記發現他就是良國失蹤多年的皇子。
自從他出生便養在宮外,不堪瞭解自己的身世。那時也是年紀小,記得不清楚。從老者口中得知自己的身世和亡國亡家之恨,這些於他而言不過是在聽故事。
那時候,有一個想法一閃而過。若他有了一番作爲,便有能力和主人抗衡,那麼就能更好地保護殘月。第一個念頭就是,接殘月離開皇宮。
身負重傷帶着靈芝桃回宮時,料定自己會被雲離落以失責之罪處死,也做好了抵抗到底的準備。卻不想,他並沒有處罰他,居然還找最好的太醫給他治療。
那時候,他還以爲,因爲殘月的緣故。
現在想來,怕是因爲那一絲兄弟情分在。不禁心頭微疼,覺得就這樣離開有些不捨。若能再多看他一眼,或喝上一杯酒,就好了。
沒有云離落的羽翼保護,他不會安然長大。
風吟送了寒刃很遠很遠,直到出來京城。多年未見,雖然都是冷血無情的殺手,在一起將近二十年,還是有些情分在。
“你這一去,只怕此生再不會見了。”風吟只看郊外繁茂的風景,不看寒刃。
“你可以來良國投奔我。”寒刃居然學會了打趣人。
風吟吃驚看向寒刃,脣邊掠過一絲笑,“我不會離棄主人。”
“你在指我和殘月?”
“或許……你們的選擇,我不懂而已。若我也走了,主人就太可憐了。”想到那會雲離落的失落,風吟都覺得心疼。
寒刃垂下眼瞼,抓緊繮繩,“人生在世,有太多太多的無奈。”
“想不明白,殘月的無奈在哪裡。主人待她那樣好,她也深愛主人,爲何還要……離開主人。”
寒刃看向前路來迎接自己的良國兵將,只沉默不做聲。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就此別過了。”風吟調轉馬頭,雙腳用力一夾馬腹,馬兒飛速躥向回宮的路。
寒刃騎馬緩慢走向自己的兵將,兵將們下馬跪地拜見,他卻只看向漫漫前路發呆。
他的懷裡還揣着一封殘月親筆寫的“絕情書”。當看到雲離落那樣傷心的樣子,終是沒忍心拿出來。
他沒有直接回良國,而是去了火龍山。殘月沒有取成火龍眼,他幫她完成心願。
寒刃在火龍山找了五天五夜,終於找到了火龍眼。當他將火龍眼交給貼身將士,並命那將士趕緊將這個火龍眼送去雲國皇宮。交代完,他就暈死過去。
寒刃身上多出燙傷,在回良國的路上,請了很多郎中,昏迷五天物業才甦醒,人也瘦了一大圈。
自從寒刃離開後,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雲離落忽然變得沉默了。
到了用膳的時辰,雲離落往往想睡覺。到了睡覺的時辰,他又起來批摺子。他不再提殘月,也不提尋找殘月的事。
一次小郭子無意間提到,“也不知道皇后娘娘現在在哪裡。”
雲離落頓時陰寒的目光,就好像地獄羅剎,嚇得小郭子差點魂消魄散。
“五十大板。”雲離落極淡的口氣,說出了足以要掉小郭子半條命的懲罰。
自此,再沒人敢提及殘月和皇后娘娘。
一來二去的,宮裡好像從來沒有這個人存在過一般。
雲離落也再不去梨園。他對雲澤興還是一如既往的好,常常叫雲澤興來坤乾宮用膳,並手把手教他寫字。雲離落喜歡寫“比翼雙飛”,還喜歡寫“執子之手”,所以雲澤興將這八個字寫的最好。
蓮波特意交代雲澤興千萬別提殘月,雲澤興知道雲離落一反常態,自然也不敢提及。好幾次想問,當看到雲離落消瘦的臉龐,長出的胡茬,所有要問的話也就都嚥了回去。
白珞瑤服用了寒刃命人送來的火龍眼後,身子稍微好了點。這味珍貴的藥引子,不見得可以治好白珞瑤,那不過是道長爲了白珞瑤原諒殘月設下的一個謊言罷了。
夏荷得知殘月回了良國,哭了好久。在房裡抱怨,殘月居然丟下她不管,還說什麼主僕情深如姐妹。
顧清語一有機會入宮,還會來找夏荷,一來二去的,夏荷也不再那麼牴觸顧清語。殘月不在宮裡了,唯獨能說上幾句話,吐一吐心腸的就只有顧清語了。
顧清語送給夏荷一副畫,畫中畫的是夏荷在御花園摘花的景兒。女子嬌羞的姿態畫得惟妙惟肖,尤其是她眼中的那抹輕愁,畫中的人兒一下就活了。
夏荷喜歡的不得了,但還是說,“都要成親的人了,還畫別的女子,就不怕被人家馮小姐知道,跟你鬧。”
顧清語的婚期就定在入冬,如今已是深秋,眼看就到了。
“我……只是一幅畫。”顧清語本想說點別的,又不知說什麼,低下頭,方纔的好興致忽然變得低落。
“就要成親了,一定很開心吧。”夏荷試探地問他,臉上的笑很隨意,不讓他看出破綻。
顧清語徹底沒了興致,懨懨地說,“皇上賜婚,不容我是否同意,更別提什麼開心不開心的了。”
他這樣說,夏荷有些開心。將畫卷卷好,“謝謝你的禮物,過幾天,我回你一個禮物。”
話落,臉頰一紅,轉身匆匆離去了。
眼見着就落了雪,雲離落站在窗前靜靜地看着窗外。他讓蓮波將梨園熟了的梨子收到地窖裡。也曾趁着夜裡無人,去梨園看過和殘月一同栽下的那顆小梨樹。
梨樹長了很多,再過一年就可以開花結果了。
而到那時,欣賞滿樹梨花品嚐香甜果子的人,只剩他一個了。
經常擡頭看向夜空的月亮,這樣的皎潔月光,她是不是也一擡頭就可以看到?遙遠的良國,現在還溫暖如春吧。
她身體不好,經常怕冷,在那邊也好,可以好好修養身子。
低頭看着自己孤單的身影,經常會想,此生……還會有機會見面嗎?若有機會,會在多少年後?
她……會不會想他?
最後,終究還是她離棄了他。而他卻也沒有再抓住她的勇氣。經歷了這麼多之後,他已學會了尊重她的選擇。
他會強迫自己,默默的,一個人想她。
絲兒知道殘月一去不回,以爲終於有了峰迴路轉的機會。經常抱着雲澤旭去坤乾宮請安。小澤旭長得很漂亮,像極了雲離落的樣子,也與雲澤興時分相像。
雲離落卻不怎麼喜歡他,總說雲澤旭長得太精緻,太像自己了,不如雲澤興好,像些他母親。
絲兒自然不願意聽這話,也知道殘月當下在雲離落這裡是忌言,只好不支聲,只是看向雲澤興的目光多了一絲不滿。
“安分些,對你對旭兒,有好處。”雲離落的一聲警告,嚇得絲兒當即一身冷汗,剛忙抱着孩子跪地磕頭稱“是”。
自此,絲兒也不大抱着雲澤旭去坤乾宮請安了,生怕哪個句話哪個眼神不對,要了母子性命。
絲兒也想不明白,殘月居然丟下這樣好的男人的愛不要,一去不復返。
難道……有什麼苦衷?
寒刃甦醒後,總覺得在昏迷的那段時間裡,有個美麗的女子一直陪在身邊。在他的印象裡,沒見過這個女子。
難道是夢?又覺得無比真實。
尋來貼身伺候的小寶子一問,果然有這麼個女子。
“回皇上,那姑娘長得極美,就是冷了點。要不是她,皇上不定要昏迷多少天才能醒過來。”小寶子樂顛顛地說。
寒刃更加困惑,“什麼來頭?”
“就是沿途遇見的。不過那姑娘好像知道皇上受了傷,說能救皇上,直接就上了車。奴才們擔心皇上,這一路上請的郎中又不是什麼好手,也只好相信那姑娘。沒想到,那姑娘幾味藥下去,皇上的高熱就退了。沒兩天,皇上就醒過來了。”
寒刃擰緊眉心,更加困惑,“那姑娘呢?”
“走了。”
“走了?”
“是。皇上的高熱一退,她留下兩副藥,就走了。我說賞她些銀子答謝她,她卻說跟皇上有交情,不用銀子。”小寶子接着好奇問寒刃,“皇上,您可認識這麼一個醫術高明的姑娘?”
寒刃的眉心擰得更緊,努力回想,還是想不起來,什麼時候交過一個長得極美又會醫術的姑娘。
到良國邊境已是半個月後的事。在一座高山的山腳下,距良國都城還有十來天的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