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冷嗎?”雲澤興練習完師傅教的劍法,問向坐在臺階上的白珞瑤。
“冷。”她稚嫩的聲音,低低迴答。
雲澤興將自己的斗篷丟給她,什麼都不說正要走過迴廊回房。白珞瑤喚住了他。
“你出了汗,這樣冷的天,容易感染風寒。”白珞瑤追上雲澤興,踮着腳尖將斗篷披在雲澤興聲音。
“你身上是什麼香?”雲澤興的小鼻頭在她身上嗅了嗅。
白珞瑤“咯咯”笑起來,“哪有什麼香,若有,也是藥香味。”
“若藥香味真如你身上這樣香,我也想多吃些藥熏熏身子。”雲澤興黑亮的大眼睛裡,閃過耀眼的光芒。在沉寂了多日的陰霾之中,終於又重現了一絲六歲孩童該有的天真浪漫。
白珞瑤又脆聲笑起來,“你也不像平日裡那麼寡言寡語嘛。”
雲澤興眼底的笑意稍縱即逝,解下上狐裘大衣,披在白珞瑤削弱的肩上。她的身子單薄得好像隨時都能被風吹走。
“送給你了。”話落,轉身回房。
“皇子,我不能要這麼貴重的狐裘!”單從披在肩上,瞬時襲來的溫暖便可知道這是件上好的狐裘。細膩柔軟的白毛皮上,竟沒有一根雜色,足見乃是上品之中的上品。
白珞瑤趕緊追向雲澤興,然而他已回房,房門緊緊關上,將白珞瑤阻在門外。
“皇子……我不能要……”白珞瑤生怕激怒了他,但還是小着聲音,怯怯地敲下門。
“我說給你,便是給你了!嘮叨什麼!”房裡傳來雲澤興不耐煩的聲音。
白珞瑤有些不知所措了。她一介低賤民女,怎要得起皇子如此貴重之禮。正要再次敲門推辭,殘月在不遠處向她招招手。
“民女參見皇后娘娘。”白珞瑤捧着懷裡的白色狐裘,如同捧着聖物一般,向殘月行了跪拜禮。
殘月心裡喜歡這個乖巧又懂事的女孩,親自攙起她,說,“以後不用再行此大禮。論起輩分,你應喚我一聲師姐纔對。”
白珞瑤是賈道士的徒弟,而殘月的師傅與賈道士是同門師兄弟。白珞瑤自然也就是殘月的小師妹了。
“民女不能如此無禮。”白珞瑤稚聲道。
這孩子還不滿六歲,就這樣懂事識禮。殘月更覺她討人喜歡,揉了揉她的頭,說,“這件狐裘,皇子送你了,你收着便是。”
看向不遠處雲澤興緊閉的房門,心下不免嘆息。從未見過雲澤興那般慍惱的口氣與人說話,真真像極了他的父親。父子倆一個脾氣,只怕都是越關心誰,就越做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這……太貴重了。”白珞瑤還是不敢收。
殘月親自將狐裘披在白珞瑤身上,繫好釦子。在這樣寒冷的初春,白珞瑤單薄的身子倍感溫暖。
“待你身子好些,天也暖和些,師姐安排你做皇子的陪讀,伴在皇子身邊,與他一起學文習武,可好?”
白珞瑤歡喜得大眼睛閃閃發光,“真的可以嗎?我只是一介民女,怎配在皇子身邊伴讀?”
“你可是皇后娘娘的小師妹!”殘月寵溺地捏了下白珞瑤粉嫩的小臉蛋。
她與白珞瑤打趣這一幕,被雲離落真真看入眼裡。
他就站在陽光和煦,微有融雪的假山旁。滴答滴答融化的雪水,映着陽光折射璀璨的光芒,就如他看向殘月的目光,綴滿了這世間最華麗最璨麗的光彩。
“落哥哥。”殘月走向他,在他溫柔的目光中,綻放最美的笑。
“若論輩分,你應喚我一聲師叔。”雲離落忍俊不禁,低低笑起來,震得肩膀顫顫。
殘月正要笑嗔他,發現站他身後的蓮波,也是一副忍笑的樣子。她知道,蓮波在想什麼,不禁有些惱。
“你們一個個都是大輩分!不公平。”殘月嘟起嘴。
若真論起來,蓮波都是她的師姑了!
“誰讓你輩分小,怨不得別人。”雲離落依舊不放過逗弄她的機會。
“是你這個老師叔爲老不尊,非要娶個小輩的做媳婦兒。”
“哈哈哈……爲老不尊的老師叔,娶了個牙尖嘴利的小媳婦兒。”也不顧光天化日,他一把將殘月打橫抱起。
殘月驚得低叫一聲,見蓮波也被這邊親暱姿態羞得深深低下頭,殘月的雙頰紅得更加滾燙。揚起小拳頭捶打他,“羞死了!快放我下來啦。”
雲離落哪裡肯放過她,喜歡極了她又羞又惱的嬌美模樣,抱着她大步回房……
這幾天天氣漸暖,雪也開始慢慢化了,有些朝陽的地方竟已淺現嫩綠。顯然,春天已經到了。
自從孫如一正月十五完婚後,這已入了三月,還未帶新媳婦回老家,給告老還鄉的老太醫看上一看。
如今雪融了,路也好走了,孫如一告假回鄉,也就月餘返還。
孫如一一走,雲離落便讓太醫院推出個醫術頗好之人,每日代替孫如一給殘月請平安脈。
董元卿見機會來了,用金子打點了太醫院上下。力薦自身,望能入梨園請脈。董元卿原本就是負責楚後之太醫,醫術在太醫院也是翹首,又因收了金錢,太醫院的人便也舉薦董元卿。
就這樣,代替孫如一休假這段時日,爲殘月請脈之人定爲董元卿。
“過了年,夏荷也十九歲了。”殘月撫摸腕上的翠玉手鐲,心裡掂量着事情。
“娘娘的意思是……”夏荷有種預感,一臉苦笑。
“再留着你,就是嫁不出的老姑娘了。”殘月從榻上起身,一本正經地盯着夏荷看。“給你選誰好呢?身邊又沒箇中意的。”
夏荷雖然羞澀,但不知爲何,眼前卻浮現了美目俊朗的顧清語。
素瑛說着,從外面引了個太醫官府的人進來。“娘娘,董太醫來請平安脈了。”
這個董元卿殘月是知道的,原先在棲鳳宮當差。雖然不熟,但從他恭恭敬敬的樣子,覺得像個老實敦厚的人。端端看向樣貌俊逸的董元卿,也就二十三四的年紀。手腕放在脈枕上,目光依舊不離開畢恭畢敬爲她把脈的董元卿。
“可娶親了?”殘月忽然的一句話,讓在場的人都懵了一下。
當董元卿發覺是在跟他說話,忙跪在腳下,恭聲道,“回皇后娘娘,尚未。”
“家裡可有妾室?可有子女?”殘月又問。
董元卿的肩膀微微一顫,繼續恭敬回道,“沒有妾室。也無……子女。”
殘月一拍桌子,很高興,“長相不錯,家裡又清白,年歲也相當。”
“哎呀,娘娘!”夏荷一跺腳,臉蛋酡紅。扭身跑出去了。
“夏荷這是怎麼了?”素瑛一頭霧水。
殘月笑道,“隨她去!”
董元卿也沒明白什麼意思,也無暇去深究什麼意思。低眉順眼,掩住對殘月的恨,依然按照孫如一的方子下藥,不動聲色。
幾天下來,殘月愈發覺得董元卿這個人老實忠厚。將夏荷指給他的念頭也愈加強烈。
“夏荷,你覺得董太醫爲人如何?”殘月盯着夏荷的臉,不願錯過夏荷臉上任何一個微小變化。
然而讓殘月失望的是,除了女孩子家對談婚論嫁的羞惱,再尋不到絲毫異樣情緒。
“娘娘……您就饒了奴婢吧!奴婢願意跟在娘娘身邊一輩子。”
“我也捨不得放你。可女孩子大了,終究要嫁人生子。你無父無母,又跟我來到異鄉,你的終身大事,我肯定管到底。”
夏荷便從這一刻,開始有了心思。手不自覺撫摸向腰間掛着的玉佩,那是他送給她的玉佩。如果真要嫁,若能嫁給像他一樣,文質彬彬,謙和有禮的人,相守一生,也沒什麼不好。
殘月清楚看到夏荷臉頰的緋紅有關情竇初開,看向夏荷手裡攥着的玉佩,明白了,夏荷已有了意中人。
晚膳時,雲離落與殘月閒聊,談及了今天在朝堂上賜婚一事。
“朝堂上,文武官員向來不和睦。文官嫌棄武將太過粗俗,武將又覺文官手無縛雞之力只會紙上談兵。若文武聯姻,倒能緩和這種局面。”雲離落一邊優雅用餐,一邊說。
“皇上是想把哪家的姑娘指給哪家的兒郎?”殘月問。
“朕已將馮將軍之女指給了文官顧清語。顧清語雖然年紀輕,卻是上一屆的狀元,他的文章無人能及!畫又畫的好,在文官裡也頗有聲望。”
“譁”的一聲,夏荷居然打翻了杯碟,碎了一地。待她回過神來,驚慌失措的樣子,讓殘月看出了端倪。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夏荷不住磕頭,雲離落揮揮手,不做追究。
次日,雲離落去早朝後,殘月將夏荷喚到身邊,直截了當問她。
“你是什麼時候對顧清語動了心思的?”殘月記得,他們見面不超過三次。
“奴婢……奴婢沒有。”夏荷深深低下頭,手裡卻緊緊攥住腰間的玉佩。
“這是他送你的定情信物?”殘月一把奪了下來,也不是什麼名貴的玉,倒是有些年頭的。
“不是的娘娘。”夏荷的緊張,已經出賣了她的心。
殘月將玉佩丟在桌上,“最好斷了你的心思。”
“爲什麼?娘娘!您說過,只要我願意……”
“皇上已經賜婚!金口一開豈有收回的道理!你若不斷了心思,難道想入顧府做小?夏荷,我視你爲姐妹,斷然不會讓你做了別人的妾室。”
夏荷深深低下頭,手緊緊攥住袖子,再沒了聲音。
“將這塊玉還回去!你一時半會也不急着嫁,我也不急着給你找,滿朝文武,但凡雲國的男人,咱們慢慢挑個好的配你。”殘月將玉佩放在夏荷手裡。也心疼夏荷,但爲了夏荷將來能過得好,也只能狠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