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澤興醒來,發現睡在殘月懷裡。朦朧睜着雙眼,那萌萌的小模樣,惹人喜歡極了。
“興兒,我們吃早飯了。”
殘月親自爲雲澤興穿衣服,不小心碰到雲澤興身上的淤青,痛得他眉頭微蹙。殘月心疼地摟住雲澤興,聲音顫抖。
“興兒,從今以後,孃親不會再讓你受到丁點傷害。”
“姨娘……?”雲澤興口氣迷茫,“興兒怎麼會在這裡?”
他的呼喚如千萬根利刺,刺入殘月的四肢百骸。笑笑撫摸雲澤興的頭,抱他下牀去吃早飯。
雲離落也剛剛下早朝回來,已等在桌旁一家三口一起吃早膳。本以爲可以享受三口之家的美好晨光,守着他的兒子,和他最愛的女子,一家人其樂融融。
不想,雲澤興一看到雲離落,就嚇得躲在殘月身後,頭低得擡都不敢擡起來。
“興兒別怕,是父皇。”殘月柔聲安慰,依舊無法消除幼小心靈的恐懼。
雲澤興趕緊跪在地上,“興兒……興兒參見皇上。”
他曾那般嚴肅又那麼憤怒地警告他,不許他喚他“父皇”。那樣狂暴的嘴臉,就連在夢裡都會經常見到。
“興兒起來!這是父皇,記住是你父皇!以後不用再行此大禮。”殘月趕緊抱起雲澤興,怎奈他還是怕得緊緊抓住殘月的衣袖。
“興兒,過來。”
雲離落向雲澤興伸出手,目光是從心底深處溢出的最柔軟的溫柔與憐惜。
雲澤興哪裡敢靠前,抓着殘月的手更加用力。
殘月明顯感覺到,這個孩子在微微顫抖。
“興兒……我是父皇,是你的父皇。”雲離落心疼地說着,起身想抱一抱雲澤興,不想他“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不要殺母后和興兒……母后……母后生氣打興兒……興兒不想母后生氣……也不想……也不想母后死。”
殘月的心被緊緊揉成一團,抱住雲澤興哭得抽噎的身子,讓他的淚水,浸溼她的胸口。
雲離落沉默了,也徹底無策了。他已經在這個孩子幼小的心靈裡種上了恐懼的種子,並且生根發芽。想扭轉眼前局面,只怕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我先走了。”
不管殘月如何哄雲澤興,他依舊在哭。雲離落只好識趣離開。
待雲離落走了,雲澤興還在哭,抽抽搭搭,哭得很可憐。等他哭夠了,終於止住了哭聲,殘月發現,他的頭好像有些熱。
趕緊喚來孫如一,原來這孩子驚懼過度,又在天牢感染風寒,早就生了病。
高熱的雲澤興一直囈語,不是喊“母后”就是喊“姨娘”。心疼得殘月一直落淚,爲了安撫雲澤興,殘月緊緊抱着他,不住在他耳邊說。
“父皇說了,母后沒有失寵,一會就放母后出來。興兒不要擔心,病好了就可以見到母后了。”
雲澤興好像聽到了殘月的話,神色也漸漸舒緩,只是依舊低喃囈語。
“興兒……興兒不是……不是野種。”
殘月的心好像在受凌遲之刑,緊緊摟着他,讓他滾熱的小臉蛋緊貼着她的臉,聲音顫抖得支離破碎。
“興兒不是……不是野種,興兒怎麼會是野種。興兒是孃親的心頭肉……心頭肉……”
雲澤興病了七八天,痊癒的時候,也要過年了。
不管雲離落對他如何好,他都很沉默,鮮少笑也鮮少說話。唯獨跟殘月稍微親暱些,卻也不及之前那般。
留下雲澤興,楚芷兒便再不好處置。畢竟雲離落修書祈瑞國是以楚芷兒之罪。若她亂,雲澤興的身世也便不潔,不能堂而皇之留在身邊。
所以,楚芷兒沾了雲澤興的光,從天牢被挪去冷宮。
冷宮大火後,房屋都是新修繕,院子也規整。環境倒是比天牢好些。只是潮溼的被子,冒着黑煙的炭爐,夜裡跑來跑去的老鼠……依舊在折磨着楚芷兒的精神爲之崩潰。
金鈴再有兩個月也要臨盆了。原先就是宮女出身,吃苦不怕,再說在冷宮幾個月,也早習慣了這裡的生活。
夜裡,楚芷兒總是在夢裡大呼小叫。金鈴念在主僕情分,也早就習慣服侍楚芷兒,挺着個大肚子一趟一趟地往楚芷兒那邊跑。
冷冷清清的冷宮,在楚芷兒來之前,就只有金鈴一個人,連個侍奉的宮人也無。幸好董元卿買通了看守冷宮的太監,不時送些吃食湯藥和穿蓋進來,金鈴的日子過得倒也清心。如今楚芷兒來了,一切都變了,且不說又要伺候她,還不時被她又打又罵。
打罵還不要緊,關鍵楚芷兒總往金鈴的肚子上打。
“本宮多番爲你設計!你個不爭氣的賤貨!挺個肚子還淪落如此!不如早些就將這個孽種拿掉,也省得本宮廢那些心思。”楚芷兒不管不顧,手邊有什麼,就抓起什麼打金鈴。
手腕粗細的笤帚,一下下抽打在金鈴身上,火辣辣的刺痛。
“娘娘息怒……奴婢……奴婢已經八個月了……您別再打了。”金鈴生怕傷着孩子,蜷縮着身子,用後背抵擋笤帚。
每次都在楚芷兒累得打不動的時候,才停止打罵。金鈴不敢反抗,也反抗不過,楚芷兒會些拳腳功夫。每次都只是哭,窩在被窩裡,一哭就一夜。
漸漸的,金鈴想明白了。這冷宮一進來,這輩子都不會有出頭之日。一旦孩子出生,有了累腳的,萬一楚芷兒發瘋總拿孩子出氣,她還受得了,一個初生的嬰孩哪裡受得了。
這可是她跟董元卿的骨血。
漸漸的,她心裡有了決定。再繼續下去,她們母子早晚死在冷宮。倒不如在孩子出生之前,與董元卿拼一拼,一起離開皇宮。
她讓守門的公公給董元卿送了信,董元卿的回信是,等他安排。
眼下就到年關了,楊晚晴也有孕三個多月了,肚子漸漸大起來。她經常回來梨園跟殘月閒話,知道殘月第一個孩子還活着,她在殘月面前也不再那麼侷促了。
“我手不太好,做不了針線活,讓素瑛和夏荷做了這些肚兜,不知道姐姐喜歡不喜歡。”殘月將做好的各式各樣肚兜放在矮桌上給楊晚晴看。
那些可愛的小肚兜,楊晚晴喜歡得一陣撫摸,“妹妹怎麼做了這麼多?我都不用再做了。”
“姐姐生產時,正是明年六月,天熱,穿的着。”殘月抿嘴一笑,拿起一個火紅肚兜,也喜歡的不得了。
“妹妹想的可真周到,都要把我這個親孃給比下去了。”楊晚晴一手輕撫微隆的腹部,笑得合不攏嘴。
“姐姐,你想,那一團粉嫩粉嫩的小東西,穿上這樣火紅火紅的小肚兜,多可愛。”肚兜上代表吉祥福壽的圖騰,繡得格外精緻。
“妹妹這樣喜歡孩子,到時候姐姐天天抱着過來,不喜歡走就住這裡。到時候妹妹可別嫌孩子哭,太煩鬧。”
“怎麼會煩,喜歡還來不及。到時候就怕姐姐不來,怕我這個做義母的搶了你親孃的風頭。”
“有人給帶孩子還不好,巴不得你霸着不給我。”
一番笑鬧間,已到了傍晚。血紅的夕陽,染紅院子裡的積雪,閃爍着溫暖的璀璨光輝。楊晚晴怕天黑路滑,告辭回去。
殘月去偏殿看雲澤興,怕他孤單,也擔心甜兒在坤乾宮住得不好,也一併接來梨園。
白天,甜兒學習琴棋詩畫,雲澤興便跟着師傅習字學武。他們誰也不理誰,就是一起吃飯時,也不跟彼此說一句話。
殘月見雲澤興不在房裡,以爲去哪裡玩了。在經過甜兒房間時,裡面隱約傳來他稚嫩的小聲音。
“我不是野種!”雲澤興的聲調顯得很氣憤。
“那些宮女在私底下,都這麼說。”
“姨娘說了,她是興兒的親孃……父皇也是興兒的親生父皇。”
“他們騙你的!皇后接連失去兩個孩子,皇上心疼皇后,故此才讓你成爲她的兒子。你只是成爲她的兒子,並不代表,你就是她的親生兒子。你是楚後的兒子,那個被廢黜淪落冷宮的女人的兒子。”甜兒的邏輯,似乎已超越了一個十歲孩子的想法。
屋裡隱隱傳來雲澤興的哭泣聲,殘月想才闖進去,卻又不想讓兩個孩子覺得太突兀。她與這兩個孩子的關係,就如一根緊繃的弦,隨時不慎就會崩斷。
她最終還是忍住闖進去的衝動,抽身離去。
今年過年,雲離落特別期待,也特別興奮。因爲有殘月和雲澤興的陪伴,失而復得的兩個人,都是他生命之中最重要的人。
臘月二十七,他就將福包福袋還有紅包全都準備好了。甜兒的也不能少,還特意讓人給甜兒做了幾套華麗的宮裝。只要殘月喜歡甜兒,他也不在乎甜兒是誰的孩子。
宮裡人也都爲過年忙碌,轉眼間,年三十就到了。
早上先是朝中大臣拜年,皇上分派了福袋給各位臣子。早朝早早就結束,好讓臣子們回去過年。下朝後,雲離落第一件事就是去梨園。他要和殘月領着雲澤興,一起參加宮裡舉辦的宮宴。
各宮嬪妃已經很久沒見到皇上了,好不容易過年宮宴有了機會,都拿出最好的胭脂水粉和最漂亮的衣服打扮自己,試圖在宮宴上豔壓羣芳博得皇上青睞。
肖婷玉還是那麼安靜,裝扮清靜素雅,不失禮節也不張揚。靜靜地坐在那裡,讓人幾乎以爲她不存在。
殘月匆匆一瞥,不經意與肖婷玉目光有過那麼短暫的碰觸,讓她想起這個女子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救救孫如一。
看向身側總是不經意笑意流露的雲離落,肖婷玉對孫如一的感情,不亞於她對雲離落的。
自古多情總被無情傷,女子總是最可憐的那一個。
不知孫如一對肖婷玉,是否也那般情深意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