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金鈴終於失聲痛哭起來,又跪在地上磕頭,“奴婢知道錯了,日後再也不敢了!一定與他……斬斷往來,不再幹那種見不得人的事給娘娘抹黑。”
皇后攙起金鈴,擦了擦金鈴臉上的淚珠,“若真如你所說的這樣,本宮現在就放你出去。這件事,也全當沒有發生過。”
金鈴想都沒想就點頭,“奴婢發誓,日後定當誓死效忠娘娘。”
“好,好好好。”皇后緊緊攥住金鈴骨廋的手,一起走出這個破舊的小屋。
“金鈴,你知道麼?你不在這幾日,宮外發生多少事。”
皇后靠在貴妃榻上,金鈴爲她輕輕執扇。
“殘月那個賤人,居然快要爬到本宮頭上去了!”皇后雖然閉着眼,依舊從她微一顫抖的睫毛看出,她眼底涌現着怎樣的恨。
“皇上……寵幸了她。居然寵幸了她,那個下賤的女人。”貝齒暗咬,恨不得將殘月挫骨揚灰。
“娘娘,需要奴婢怎麼做?”金鈴輕聲問。
“那個賤人在皇上眼裡只是彎月公主,不曾經歷人事的高貴公主。”皇后坐起身,脣角掠過一絲詭譎的笑。依附在金鈴耳邊,輕聲說。
“她侍寢,不會有落紅。”
金鈴看到皇后眼中氾濫的笑意,便明白了皇后的意思。
自從殘月甦醒後,雲離落便不來朝華宮了。殘月不想打聽他的消息,生怕聽到他在跟皇后不是賞花就是攜手共遊美景之類的恩愛纏綿消息。
楊晚晴來看殘月時,她披着衣衫站在窗前,看窗外生長茂盛的竹。
“窗口風涼。你倒好,風寒未愈,還站在這裡吹風。”楊晚晴拽着殘月坐在裡邊,又將窗子關好。
“你來做什麼?”殘月依舊看向窗外。
楊晚晴不怒反笑,“瞧你這話說的,好像很不歡迎我。”
“嗯,不太歡迎。”
若楊晚晴沒有告訴她那麼多的事,就讓她繼續恨下去,或許的她的心可以舒服一些。
如今,進退兩難,想愛不敢愛,想恨,又恨不起來。
糾結。
楊晚晴默了幾秒,將帶來的燕窩粥,放在殘月面前,“多少吃些,我親自熬的。”
“沒什麼胃口。”
楊晚晴看她不冷不熱的樣子,說不出話來了。
良久,碗內的燕窩粥漸漸轉冷。
“你是想糟蹋自己?還是想糟蹋他?又或者,想將你們之間所剩不多的緣分,再次糟蹋殆盡才滿意?”
殘月不言語,面色也絲毫沒有所動。
“我以爲上次跟你說了那麼多,你能明白。不想你更糊塗了!白白浪費了我的苦心,叫我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多此一舉!”楊晚晴將燕窩粥倒到痰盂中,丟了碗,擦了擦手。
丟下擦過手的帕子,她惱怒地離去。
就在楊晚晴欲推門而去時,殘月喚住了她。
“我不想辯解,也不想解釋。只是想說,我心好苦。”
“是你太較真兒了!喜歡一個人,就是喜歡一個人。越較真兒,只會將你和你所愛之人越推越遠。”楊晚晴轉身,望着殘月迷茫的樣子,她的心也在隱隱作痛。
今早,她去坤乾宮看過雲離落,她是以請旨將執掌六宮之權交還給皇后之名才得以見到他。她用了巧妙的說辭,一來不讓皇后以爲她貪戀權利,不放手大權。二來又讓雲離落不下旨,依舊將執掌六宮之事交由她處理。
她不是貪迷權勢之人,若她將此大權放手,那麼日後她在宮裡將無立足之地。她清楚,皇后會想盡一切辦法,置她於死地。
就在她得了雲離落明確旨意後,離去時,亦看到他看向窗外迷茫又靜默的神色。那樣寂寥的神色,好似這個世界,只剩下他一個人,悽清一片。
她知道,一個人一旦失去了他的心,他的靈魂也不復光鮮。
她好心疼他,好想幫他找回他的心,找回他的靈魂。
所以,她一次次,不顧對方不冷不熱的臉色,鍥而不捨來點化那個同樣驕傲不可一世的人。
殘月端端地看着楊晚晴,抿緊的脣,微微動了動,似要說什麼,卻沒有開口。
“你若真心愛他,那麼就愛他的一切。”
“連帶他……左擁右抱,也一併愛麼?”殘月顫抖的聲音,眼淚珠掛着眼角,搖搖欲墜。
“他是皇上!從不屬於一個女人!你要清楚,你愛的男人,是君王,不是平凡百姓男子。即便平凡百姓,也有三妻四妾的。只要他的心是你的,何必計較他身邊躺着的是哪個女人。”
殘月又看向窗外,這一次徹底沉默了。
肖婷玉很少很少出門,今天不知怎的,下着淅瀝瀝的細雨,卻想出門走走。
冬霜是肖婷玉的陪嫁,打小就伺候她在身邊,多少知道些她的心事。
她想出門,冬霜也不多問,就跟在身旁爲她撐傘。
太醫院與後宮隔着一扇經常緊閉的月亮門。往日,那門上着鎖,除非後宮有人病了,守門的太監纔會將鎖打開。近日,貴妃娘娘重病臥牀,來來回回熬藥,又是請平安脈。守門公公爲了方便,就將鎖整日開着,但門依舊還關着。
月亮門旁,假山嶙峋,翠竹橫生,野花斑駁。
肖婷玉就站在假山旁側,看着那翠竹中色彩單薄的野花發呆。
“娘娘,在等人嗎?”冬霜很小聲問。
肖婷玉搖搖頭。她沒有在等人,也不想等誰。只是想在這裡站一會,這裡離他很近。
站了許久,油紙傘的傘骨上滴滴嗒嗒下成串的雨珠子。
下着雨的天,即便是夏季,還是冷的。
肖婷玉站得涼了,正要回宮,不想緊閉的月亮門被人推開。孫如一帶着跟班的太監,從月亮門的另一邊走進來。
“參見玉妃娘娘。”他見到肖婷玉,趕緊躬身行禮。
肖婷玉望着他躬身行禮的頭頂,心頭略微有些疼。笑道,“我從不當自己是娘娘,孫太醫又何必客氣。”
“娘娘如今貴爲妃位,微臣自當恪守禮數,絲毫不敢怠慢。”
肖婷玉悶笑幾聲,轉身看向紛紛飄落的雨滴,砸在地上濺起的漣漪,好似蕩在心頭。
“怠慢也好,不怠慢也好,那都是你的事。與我無關。”
“雨後……道路很滑,娘娘身子剛愈,不如……微臣送娘娘回宮罷。”孫如一口氣艱難,費了好大的力氣纔將心中所想說出來。
肖婷玉只淡淡一笑,“好。有勞孫太醫了。”
孫如一躬身遞上自己的手臂,肖婷玉將自己的手輕輕搭在他的手臂上,一步步走向細密雨線交織的深處。
他們沒看到,正想偷空去太醫院找董元卿的金鈴,將他們的一舉一動全都看在眼裡。
當時,金鈴也沒覺得有什麼奇怪。不想這一畫面,在之後掀起一場軒然大波。
金鈴在月亮門前徘徊許久,她沒有忘記對皇后發的誓言。
只是,只是……
她只是想去找董元卿問一問,這個月她月信遲遲未至,會不會……或許,他有什麼藥,可以幫她月信準時。
可是,可是……
即便現在得空,天還亮着,若被人發現,她和董元卿在一起,豈不是連累皇后娘娘。
就在她猶豫不決時,月亮門被人推開。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準備去棲鳳宮爲皇后娘娘把平安脈的董元卿。當他見到月亮門那一端站着的人正是金鈴,着實嚇了一跳。
他有多久,有多久沒有看到金鈴了!數日來的相思與擔憂,統統化作眼底的一抹酸澀淚,即便努力圈在眼中,依舊氾濫着要衝出眼眶。
“金……”
他還未喚出她的名字,只見她疏離的神色,退避一步的客氣神色,便明瞭,只能將千言萬語統統咽回腹中。
“董太醫是要去給娘娘請平安脈麼?”金鈴客氣地問。
“正是。”董元卿也回得口氣疏遠。
“娘娘這會也該醒了,不如同路吧。”金鈴舉着傘,客氣讓路。
當下巧遇,若分道而行,反而讓人起疑。本來,她就經常去太醫院找董元卿爲皇后娘娘請脈,總不能忽然之間就疏遠了,叫人憑空猜測了去。
細雨中,兩人一前一後,踩着差不多相同的步子。
爲董元卿提藥箱子的公公忽然肚子疼,想去茅廁,只好將藥箱子先交給金鈴,急匆匆跑了。
下着雨的宮裡,鮮少有人行走。如今景色美好中只剩下董元卿和金鈴打傘站在細雨中,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誰也不說話。
許久,還是董元卿率先打破沉默。
“你……可還好?”
“都好。”
“這就好,這就好。”
又是沉默。
眼見着跟班太監就要跑回來了,金鈴壓低聲音悄聲說。
“娘娘還讓你爲她把脈,是不想被人生疑知道我們的事。你且盡心爲娘娘把平安脈便可,其餘之事,只當從未發生過。”
董元卿顯然放不下金鈴,正要說什麼,跟班太監已經跑過來,一個勁向金鈴道謝,接回藥箱子。
所有的話,董元卿再一次咽回腹中。
剛到棲鳳宮,正巧皇后剛剛醒。金鈴趕緊進去,生怕皇后知道她出宮。
“奴婢接了些雨水。娘娘喜歡喝雨水泡的茶,今年多存些。”金鈴將接滿雨水的罐子搬進屋。
皇后點點頭,“只有你伺候本宮,最貼心。”下牀看了眼罈子內的雨水,又輕輕嗅了嗅,“這些無根之水最爲乾淨,泡的茶也別具一番風味。皇上也很喜歡喝。”
殿外有人通報董太醫已候在殿外。
皇后看向金鈴,見金鈴神色無異,她略微滿意地淺笑下。
董元卿爲皇后把脈期間,不見董元卿和金鈴有任何眼神上的交流,抑或神色之異,皇后總算放心將此事一了百了。
晚膳時分,皇后派人去請皇上過來用膳,不想派去的人自己回來了。說是朝華宮的夏荷也去請皇上過去用膳。
“皇上去了沒有?”皇后低吼着追問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