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不想那黑衣人卻一個悶哼倒地。
沒有預期的疼痛,憶兮只覺長臂一緊,便被人帶上馬背,淡淡的冷香混雜着血腥味,憶兮驚愕擡眸。
“哥!”
“走!”穆廖右手的長劍重重的落在馬背之上,或是疼痛,馬兒拼命的朝府外跑去。
“哥,這到底怎麼回事?父親呢!”憶兮的聲音帶着明顯的顫抖。
穆廖沒有答話,只是勒緊了繮繩拼命向前奔去。
不知過了多久,馬兒的速度越來越慢,憶兮微愣,轉眸看着趴在自己背上的男子,濃重的血腥味卻是撲鼻而來。
“哥!”憶兮一陣驚 手一僵,錯愕的眸子這纔對上自己幾近昏厥的哥哥,幾乎是哭喊着。
“哥!怎麼回事!這到底怎麼回事!”
“兮…兮兒,逃……”
“哥!”快速撕下血紅的嫁衣,憶兮將那已然昏厥的穆廖與自己綁在一起,握緊繮繩,憶兮奔跑着,身子卻是陣陣抽痛,這到底…怎麼回事……
不知過了多久,一處斷崖驟然出現在她眼前,她這才發現,竟然上了翼山。
心頭一顫,想要返身回跑時,卻也望見不遠處一根根越漸清晰的火把,人影灼灼,火光熊熊。
“兮兒……”
“哥!”憶兮也是微驚,忙解開纏在身上的衣襟,扶身後男子下了馬,而也在此時,她才知道他上的有多重!
“哥……”蒼白的手顫抖的撕下衣襬替他包紮着,可那鮮紅的血液卻如源泉般,怎麼也止不住。
“爲什麼……這一切都是爲什麼!”
“還……還好……你沒事……”穆廖看着她,突然虛弱一笑,那一笑突然好似一隻錐子一樣扎入了憶兮的心。
她是那樣的驚慌,眼淚蔓延過臉頰,流進嘴裡,苦澀難忍,卻依舊強裝道:“哥,你不會有事的,相信我,會好的,我是大夫。”
可是什麼都沒有,什麼藥都沒有,爲什麼!爲什麼!
“別……費勁……了……”
他的呼吸突然有些倉促,對着她,遙遙的伸出手來,滿是鮮血的手,掌心卻多了一個飾物,雖然染了血,可憶兮一眼便認出,那是花瑟留下的。
“替……替我……還給她……”
“不,不要,你會好的,你親自還給她,花瑟還在等你,她還在等你!”
“對……對不起……”那疲憊的眸子泛着愧疚,他似又看到了那紅衣女子,那淺笑的容顏……
“哥……”
“好……好……活着……”
視線下感覺臉頰上的手無力的滑落,憶兮猛的一驚,慌亂的握住那手貼在自己臉上,顫抖的搖頭道:“不要,哥,求求你不要。”
崖邊的風突然大起來,夾雜着紛飛的雪花,那是今年的初雪。
懷中的身子越來越冷,憶兮只覺的喉嚨彷彿是被人鉗住般,猙獰的疼痛。
她跪在地上,將他半伏在懷裡,任由那滴滴溼熱將她的嫁衣染的更紅,眼淚一絲絲的滑下,蘊溼他的衣衫。
懷中的呼吸一點點消逝,像是清風吹去脈脈的櫻花,再無一點聲息。
雪一直下,落在兩人的頭上,身上,憶兮的眼睛仿若燃盡了的餘灰,死死的冷,她的目光空洞,一點點的仰起臉,大風吹起她血紅的嫁衣,盡顯淒涼。
凌亂的腳步聲疾步而來,有人驚呼,伴隨着熒熒火光,卻如一場無聲的啞劇,憶兮彷彿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聽不到,她不由的將懷中的人抱的緊了些,冰冷的觸感在自已的皮膚上一寸一寸地爬過去,直到心底。
“果然在這裡。”
憶兮眼眶緋紅,她突然歇斯底里的叫了一聲,憶兮猛的站起身,手中的夜醉已經出現在了指間。
憶兮如瘋了一般,快速閃至到眼前的人身上,沒有任何花招,夜醉便也纏上一人的脖子,不過稍稍一用力,那人的腦袋邊被切了下來,疤痕處整整齊齊的。
那些人顯然也嚇了一跳,可逃不開憶兮的主動攻擊,也只能殺上去。
精緻的嫁衣破了好多口子,綰了兩個時辰的髮髻也異常凌亂,身上多了很多傷口,憶兮卻不知道疼一般,只想被鮮血侵染。
“住手。”
簡單的兩個字,原本還打算攻擊的人已經停了手,便是憶兮,也僵在了原地。
衣襟在風中肆意飛揚,紅衣似血,這襲鮮紅的嫁衣應當是此夜中,除鮮血外最豔麗的顏色。
她緩緩轉過身,靜靜的凝視着那漸漸馳入視線的一人一馬,他手持長劍,鮮血滴滴從劍身劃過,落在地上,濺起殷虹的血珠。
夜幕籠罩之中只有火把的照明讓她看不真切他的面容。只知他脊樑停的筆直,一襲紅衫覆在他身上勾勒出完美的比例,那襲紅衫。
那男子一襲紅衫,凌洌孤峻,傲然馬上,火光瑩瑩印在那俊美的臉上,他驅馬上前,竟也有着讓人心寒的陌生。
那是她的夫君。“凜……”
“少主。”那些人亦齊齊行禮。
眸光倒映着火光和夜色,憶兮不敢置信的看着那馳入視線的一人一馬。
“凜……”
心尖猶如被人插上一把利劍卻不拔出,只等它慢慢腐朽生鏽,與傷痕融爲一體,才硬生生的拔去,那般痛徹心扉。
不可能,不可能,他們是傷害妤府傷害哥哥的人,怎麼可能叫凜少主。
他不答話,翻身下馬,傾世容顏裡沒有一絲溫存,他緩步走近,健碩的身子卻也將那纖瘦顫抖的身子圈緊。
憶兮微愣,還沒來不及體會那原本屬於自己的溫柔,他卻已然緩緩鬆開手,緩步後退,舉劍,直直低自己的心口。
她看着他,連淚都流不出來。
“爲什麼?”她顫抖的聲音低的連她自己似乎都聽不到,指甲深深的陷入掌心,她卻絲毫感覺不到一絲疼痛。
這一切到底是爲什麼!
他神色未變。“我可以饒你一命,讓你一輩子——爲我的奴。”
“呵……”她的身子此時看上去那般無力,彷彿僅僅一個動作,便能將她推入萬丈深淵。“原來,你心中只是這般想。”
“好,就算一切都是我的錯,我父親呢!我哥呢!我們妤家上百口呢!他們都該死嗎?”
憶兮低吼着,手指卻落在那平躺在地渾身是血的男子身上,那個照顧了她多年的男子。
“他們也該死嗎?他們該死嗎……”她狠狠攥緊胸口,因爲很痛,很痛……
他沒說話,她卻靜靜的望着他,神色那般蒼白。
“我忘了,他們叫你少主,你還能是哪裡的少主,帝厄?你一直都在騙我……”
憶兮依舊站在原地,寒風無情的吹打她的面容,帶着居高臨下的嘲諷,嘲諷她此時的狼狽與不堪。
“原來……我纔是最該死的那個……”她連累了所有人,所有她最親近的人……
“不要讓我再說一次……”長劍向前一份,刺破她胸前的衣襟。
她愣愣的望着他,眼中的璀璨在火光下那般耀眼,她舉步上前。
刀刃刺破皮膚,滴滴溼熱染紅了她本就鮮紅的衣襟,她卻依舊淺笑:“你心裡,可曾有分毫真心待我?”
他未答話。
刀刃埋入血肉,沒有想象中的疼,或許是窒息的心痛已然蓋過那傷,她的笑有幾分蒼白,又問:“你心裡,可曾有一瞬間有過我?”
“沒有!”他陌然的諷刺。
“四年情誼,卻不想在你眼中如此不堪。”她的語氣難得的溫柔,帶着明顯的嘲諷。
她緩緩擡起手,將頭上的玉簪扯下,重重的落在地上,原本精緻的夕顏花玉簪碎成了兩段。
她看着他,笑容模糊的只剩下微微勾起的嘴角,她凝視着眼前的人,彷彿要記下他每一個神情,只至眼神模糊。
突然她反手製住他的手,一步一步走近他的懷裡,連帶着沉悶的鮮肉拉扯般的聲響。
將頭擱在他的肩上,乾裂的脣緩緩張開,用盡最後的力氣咬上那寬闊的肩膀,滾燙的淚劃過嘴角,帶着鮮血的腥味,卻不是因爲這把劍帶來的痛。
他驚愕恐懼卻未敢再對上她的容顏,未推開她,潤熱的血液染透了他的衣襟,更灼傷他的心。
久久,她才鬆口,蒼白的臉依舊緊緊靠在他的肩頭倔強的勾起那滿是鮮血的嘴角,帶着難得的溫柔。
“第一次見你的時候,驚爲天人,我從未見過那樣的眸,那如同雪峰輕霧下千萬年深靜冰湖般眸。”
“第一次見你,你便在我手中留痕跡,我當時只以爲,你是失去家國的小將。”
“此後的相處,你的每一次用性命相互,你身上每爲我多一道傷疤,我的心裡便多一個你,就像那刀疤一樣,永遠都抹不去。”
“凜,我愛你,我不知你的身份,卻明白你心裡的隱忍,我本以爲,只要我足夠的付出,便能將你心中的恨一點點暖化。”
憶兮明顯感覺到面前之人顫抖的身子,可卻未再看他。
“可是我錯了,我們都錯了,時間錯了,人亦錯了,我不該愛你,而你,卻不該傷害我最愛的人,把我的愛盡數碾碎……”
“可到現在,我竟然連恨你的勇氣都沒有……”
憶兮自顧自的說着,雖想拼命忍住喉間的腥甜,卻未果。
“今生只當我欠你,如今,便用這條命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