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阿冽帶着妻兒去帝都赴任那天, 三家人送出去好遠, 阿曦還掉了幾滴淚,倒不是捨不得大舅和舅媽,她主要是捨不得阿燦,阿曦向來視弟弟們爲自己的所有物。這次大舅、舅媽要把阿燦表弟帶走,這就等於要搶阿曦的東西, 阿曦能不傷心麼。

好吧,小孩子就是有這種奇怪的邏輯。

倒是餘幸覺着自己以前看錯了阿曦, 與丈夫道, “阿曦這孩子,真是重情重義。”非但送了很多東西給阿燦, 還這樣的對阿燦不捨。以往阿燦剛生下來, 阿曦嫌阿燦醜的事, 餘幸就悉數忘了,反是覺着, 阿曦這樣的情義難得。

阿冽也說,“阿曦這孩子, 是有情有義。”還寫了一本書那麼厚的信託他給阿珍帶去呢。

一家三口帶着親戚家人無限的牽掛與關切, 就此離別北昌府, 遠至帝都城。

當然, 這是憂傷的寫法, 還有一種歡快的寫法是,俊哥兒穿上一身絳紅的袍子,頭戴金絲冠, 腳踏羊皮軟靴,騎高頭大馬,一幅得意又神氣的模樣,跟大家揮手,“大家都回吧,有我呢,包管一路太平。興哥兒,家裡就交給你啦!”

說真的,看到俊哥兒這般,多少送別的人都沒了離別傷感。

送走阿冽一家子,三家人一道去了何家。

何老孃心情十分低落,心下不捨孫子和重孫,一個勁兒的唸叨,“誒,當官兒有什麼好啊,說走就走了。哪兒有一家人在一處好啊,這麼天南海北的,什麼時候才能相見哪。”

江老太太勸道,“親家啊,這做官兒不都這樣麼。親家這樣的福氣,我們羨慕還羨慕不來哪。說來,我倒是不怕孫子遠走去做官,可你看,阿仁這小子,硬不是念書的材料。我這輩子,就得多活幾年等着大寶了。”

江太太也說,“可不是麼,老太太,您瞧瞧,不說咱們老家,就是在這北昌府,有幾個老人家如您老人家這般,兒孫兩代都中翰林不說,孫女婿都是翰林,我看,俊哥兒興哥兒都是上進的好孩子,以後您老人家還不得子孫四翰林哪。這樣的榮耀,說起來,誰不羨慕。我做夢都想着哪。”

何老孃一想,這倒是,自家兒孫有出息纔能有這離別呢,要擱那些沒本事啃老的,怕是打都打不出去。何老孃給人一羨慕,這心情便好了不少,嘆道,“這去了帝都,離得千里萬里的,有什麼事也幫不到孩子了。”說着,又開始嘆氣。

何子衿道,“這有什麼可擔心的,親舅舅家、親岳家,都在帝都。你看我姑丈做官也不一樣麼,今兒在南,明兒在北的。做官都這樣,說來,翼表兄也在翰林,阿冽也說過的呀。”阿冽成親那年,馮翼正趕上春闈,他那年進的庶吉士,之後留任翰林院,如今也在翰林,待阿冽入了翰林,可以與馮翼做同事。

“是啊。”想一想,帝都一堆親戚,她老人家也就漸漸的放下心來。

大家說一回話,便紛紛告辭了。

主要是,各有各的忙,如阿念、何恭,下午都要去衙門,何恭那裡還好,杜提學一向寬和,阿念那裡不同,同知衙門隸屬知府衙門,柳知府抓權抓的緊,阿念這出來送妻弟都是特意同柳知府請的假。柳知府話裡自然是,“江同知只管去就是。”心下到底熨帖江同知明曉恭敬,還親自給阿念寫個假條,吩咐手下書吏一聲,“不必記錄。”彷彿給人天大恩情。其實,官場中是有這規矩,官員請假,一般是要記錄的,可那是指長期請假,像這種一天半天的,誰還記啊。柳知府就有這樣的小聰明,他覺着不記你這半天假,給你個全勤,就是給你天大人情了。

相對來講,杜提學就隨和的多,也不會說什麼不記錄的話,直接就同何恭說了,“令子這一去帝都,再見就得好幾年了,眼下也沒什麼要緊事,你把手底下的事安排好,別的上頭,自己掂掇着就成。”要不是家裡年齡相當的孫女都定了親事,杜提學還挺願意同何家做一門姻親呢。

杜提學寬和,何恭對差使也從來都是盡心的性子,不然,杜提學也不是傻瓜。

翁婿二人去當差,阿曄重陽大寶二郎二寶他們也要各上各學,阿曦也得去上學,就是何子衿、三姑娘等人,也各有各事。於是,就各回各家吃的飯。

因着阿燦表弟去帝都之事,阿曦很傷心了一陣,下午放學親自去祖父那裡接雙胞胎,還同朝雲祖父說了一回阿燦表弟的事,阿曦道,“我真捨不得表弟走,表弟多好啊,特別聽我話,我還想等他大了,教他讀收寫字呢。哎,真捨不得表弟走,表弟一走,我手下就少了一個聽話的。”阿曦一向自詡爲弟弟們的領導人。

朝雲師傅笑,“你先把雙胞胎調理好。”

阿曦道,“我早把他們教好了,雙胞胎在我跟前兒聽話的不行。”

朝雲師傅道,“你得以德服人,不能總動手。”

阿曦很認真道,“我也跟他們講過理,他們哪裡懂,現在還聽不懂話。不聽說,給一巴掌就知道錯了。”

朝雲師傅:……

因着阿燦表弟去了帝都,阿曦晚上要求雙胞胎跟她一起睡,她要看着弟弟們睡覺,何子衿道,“現在弟弟們還小呢,待大些,再讓他們跟你一道。”

阿曦道,“我這裡晚上有春雨姐姐值夜,我睡覺又很老實,肯定能照顧好雙胞胎的。”

阿曦很樂意帶着弟弟們睡覺,只是她這提議,險沒把雙胞胎嚇死,雙胞胎躲爹孃牀上死活不肯下來,堅決不跟姐姐一道睡。把阿曦氣地,又想念了一回阿燦表弟的好。第二天還去外祖家裡說,“昨天晚上我夢到阿燦表弟了,阿燦表弟最好了。”把外祖母、曾外祖母感動的,傍晚給她做許多好吃的,阿曦還順道在外祖家歇了一宿。

何子衿在準備給田巡撫的壽禮,自從柳知府來了北昌府,這各家都不敢做大壽了。以往上峰壽宴或是同僚壽宴,大家都是有例可依的。用何子衿的話來說,官場尚還清明,並不必大肆送禮,只是尋常的人情往來。但這個柳知府夫妻啊,柳太太出身聖人家族愛裝腔作勢,倒能理解。可你柳知府明明出身公府豪族,你這作派,便是尋常寒門也沒這樣的啊。

是的,去歲柳知府做壽,明言說了不收禮,大家過去,一人一杯清茶。

柳知府如此,不說別人,阿念就沒做生日,今年子衿姐姐的生辰,也就自家人一道吃頓壽麪,外頭官場同僚,一個沒驚動。

如今這田巡撫壽辰,壽禮如何備,這是個問題。

何子衿同阿念商量,阿念道,“田巡撫現在並沒什麼話出來,就照以前的例預備。倘這回再叫柳知府壓一頭,田巡撫這面子可就不大好看了。”

何子衿笑,“幸而咱們官兒小,隨大溜就成。就不曉得其他人如何了。”

阿念道,“別的其他人倒不要緊,主要是看李參政。”

“李參政也沒聽說如何,就是歐陽夫人性子爽俐了些,卻也沒有爲難過誰。”

阿念問,“李夫人同柳太太的孃家不是同鄉嗎?她們現在還不大親近?”

“一直不大親近。”何子衿把禮單壓在桌間,端起茶呷一口,道,“兩位太太的性子就截然不同,李夫人一向衣飾華貴,生活上亦頗是考究,她家兩個孫女都在女學唸書。柳太太不一樣,柳太太祟尚簡樸,哎,一件衣裙都不知道是哪年的料子,鬧得許多太太去柳太太那裡說話,還得尋幾件舊衣裙來換上。”

阿念聽的有趣,問,“那倘是既有李夫人,又有柳太太的場合,女眷們要如何穿戴?”

何子衿道,“有親柳太太的自然就穿得簡樸。親李夫人的,就穿得華麗些。”

阿念問,“姐姐你都是怎麼穿的?”

“我都是按平常來,就是到柳太太那裡,我也是按平常來。平常我穿的也不華麗,哪裡就單用穿舊衣,這也忒馬屁精了。”何子衿說着道,“說來,周太太也是如此。最馬屁精的是鹽課王提司太太,誰不曉得最肥的差使就是鹽課司,是人就得吃鹽,這北昌府除了百姓,還有北靖關十萬官兵啊,這些鹽,都得經鹽課司,王家富的都能流油。結果怎麼着,自從柳家來了北昌府,王太太裡裡外外的就學着柳太太的作派,王家這般有錢,以往王太太出門,哪次不是渾身綾羅,現在都是穿舊衫。也不曉得,柳家與王家這是怎麼回事。要說王提司的鹽課司的職位,其實與柳知府同階,便是咱家與周家這樣品階略遜於柳知府這五品官兒的,也沒有這般諂媚啊。他們兩家這裡頭,定是有事兒。”

何子衿道,“你同知也要兼管鹽政的,你可得留心,現在這鹽價一天比一天貴,虧得咱家還不算窮。我看,倘是貧寒人家,真要吃不起鹽了。”

阿念笑,“姐姐放心,我心下有數。”

待何子衿把田巡撫的生辰禮備好,田巡撫的壽辰也就到了。

這樣的場合,只要有媳婦夠品階的,必是夫妻二人一道參加。奉上禮單之後,阿念去了官客那邊兒,何子衿則帶着丫環去了招待堂客的花園子。

因阿念在北昌府算不得什麼高官,何子衿去的就早,先賀過壽,眼下她來的早,還能有個座兒,便在田夫人下首陪着說話。田夫人見何子衿一襲紫底挑金的亮色長裙,鬢間是雀頭垂珠釵,這套首飾十分華貴,就那垂下的珠子,最大一珠都有蓮子大小了。耳際亦是赤金垂珠墜子,指腕間亦是金嵌珠的戒子鐲子,可見是一套首飾。這首飾,在誥命堆兒裡也頗能拿得出手了,尤其田夫人以往未見何子衿戴過,可見是爲着她家的壽宴特意莊重打扮了的。這就讓田夫人高興,自從那該死的柳家來了北昌府,真是沒個樣子,堂堂誥命,總穿得破衣爛衫。當然,這破衣爛衫亦是誇張的話,但,哪家太太出門不是往鮮亮端莊裡打扮,誰家就真的連新衣衫都置不起了。叫田夫人說,這姓孔的就是個裝。更讓田夫人鬱悶的是,還有人拍着馬屁學這一套。

如今何子衿這般華貴富貴,就很入田夫人的眼,田夫人笑道,“江太太年輕,這身裙子好看,也就是你穿了。”

周通判太太也是來得早的那撥兒,她一向直率,聞言笑道,“江太太年輕,這顏色鮮亮,也正是該打扮的時候。”

“是啊,咱們在一處說說話,吃吃酒,我雖老了,可也喜歡看你們年輕人妝扮起來,我看着你們,也就年輕幾歲了。”田夫人已過了誇顏色的年紀,不過,田夫人畢竟出身織造府,再加上誰沒年輕過呢。田夫人現在就喜歡看年輕人打扮,花團錦簇的,瞧着也歡喜不是。

何子衿摸摸臉,笑道,“您二位這般讚我,我臉都要紅了。”

田夫人笑道,“如何麪皮兒這樣薄,以往我就說,你這樣的年紀,正是該好生打扮的時候,我說你以往穿得就素了。”

何子衿笑道,“我以往也不素,只是,平日也沒的巡撫大人過壽這樣的大日子,就是家常衣衫了。”又贊田夫人衣裙精緻,周太太那釵別緻,還有一二女眷湊趣,大家就說起吃穿打扮來。

柳太太來的也不晚,只是一身半舊的絳色衣裙,很是叫田夫人皺眉。最後到的是李參政夫人,李夫人也是做祖母的人了,衣飾已不尚華麗,多是往優雅裡發展了,但依李夫人的性子,身上頭上更沒有一樣不雅緻考究的東西,李夫人一樣賀了壽,就坐在了田夫人右下首,此時,何子衿倒還能坐在中間的位子,這倒不是阿念官職高,主要是她有誥命在身。如周太太與沈氏,基本上還能在這正廳有個座兒就不錯了。每次這般排座,何子衿都有些不自在,覺着還不如以前跟她娘坐最後呢。

沈氏倒是想得開,覺着閨女有誥命很是體面。

今日田巡撫壽辰其實與以往並沒有什麼不同,可大家的心,顯然不在這壽宴上。有去歲柳知府那清茶待客不收禮的壽宴,田巡撫這壽宴,哪怕就是先前的規矩,大家仍是覺着,這壽宴很是意味深長啊。

好在,官場裡混的,一團和氣還是能做出來的。不過,諸人心裡也明白,如今已是風雨欲來了。

吃過田巡撫府上的壽宴,大家便各回各家了,連沈氏都不望提醒閨女一聲,“你近來,少往田柳兩家去,聽你爹說,他們兩家快撕破臉了。”

何子衿也不想往這兩家去啊,何子衿道,“爹在提學手下幹,杜提學的品階較柳知府還要高,娘你自然不必往柳家去。可阿念,正在柳知府手下,要是柳太太那裡有請,我哪裡能不去。怕我這裡一旦不去,柳知府還不得給阿念穿小鞋呢。”

沈氏也是嘆氣,道,“這可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秧。”與閨女道,“前番你爹跟提學大人建議說這各州府縣的官辦學,除了四書五經,也該把君子六藝的課程都開起來。都知道這是好主意,可杜提學官兒雖大,卻不比知府手裡有實權,就這點事兒,巡撫大人同意了,知府大人哭窮,硬是沒錢。這事兒現在還沒辦起來呢。”

何子衿道,“這都大半年的時間了,還沒辦呢。”

“沒有。”沈氏道,“現在聽說,只要是巡撫同意的,知府必然反對。凡知府支持的,巡撫必然搖頭。總這麼較着勁兒,也不說有空多辦幾件實事。”

何子衿嘆道,“你看田巡撫這壽宴上,柳太太穿的那叫什麼呀。”

“柳太太平時也都這樣兒。”

何子衿皺眉,“廉不廉潔也不在於穿什麼,不是我說,倘的確是家資不豐,穿得尋常些也就罷了。柳太太這種,出身名門,嫁入豪門,也這樣,就過了。”

“誰說不是呢。”沈氏道,“聽說杜提學年初又給巡撫衙門、知府衙門上了計劃書,現在還沒批呢。知府衙門算了,說是今年預算都超了好幾萬兩,實在沒錢投在官辦學上。”

“難不成杜提學得罪過柳知府?”

“你不曉得?”

何子衿搖頭,“沒聽說啊。”

沈氏屬於教育系統女眷圈子,對教育系統的事比較清楚,“我還以爲你知道呢。說是先時柳太太相中了杜家子,原是想做親,杜家不大樂意。”

何子衿道,“還真沒聽說。要是因這事,柳家也夠狹隘的。”

“誰說不是呢。”

母女倆剛唸叨了一回教育系統的事,接着北昌府就出了一件頗令人讚歎叫好的事。那啥,撥給提學府的設立君子六藝課程的銀子有了,巡撫衙門拿出來的,田巡撫把收到的壽禮折現,拿出銀子給提學司辦教育,給官辦學增添課程,讓學子們能更多君子修養。

田巡撫辦的這事兒,叫誰說都得讚一聲漂亮。

田巡撫還開了回茶話會,語重心長的教導了北昌府諸官員一回,道,“柳知府去歲沒辦壽宴,請大家吃的茶。這是柳知府的性子,可我想着,百人百脾性,我看,自去歲柳知府壽宴後,大家都不敢過生辰了。”田巡撫笑兩聲,拈鬚道,“不必如此,咱們又不是貪銀子,正常的人情往來,有什麼關係?難不成,有柳知府這隻請喝茶的,大家就都不辦壽宴了。像去歲剛升上來的江同知,就嚇得沒敢過生辰,是不是?”

江同知心下極是震驚,田巡撫知道他沒辦生辰的事不爲稀奇,只是,怎麼拿他說話啊?江同知露出一絲訝意,繼而忙道,“下官在家吃的長壽麪,因是頭一年過來,沒往外派帖子。”

杜提學笑道,“雖然江同知這生辰過得低調,不過,可是給我們州學捐了一百兩銀子。今年江太太過生辰,又給我們州學捐了一百兩銀子。賢伉儷這等爲善不欲人知的品格,定是受巡撫大人薰陶。”

江同知不由看杜提學一眼,他岳父是杜提學手下的官員,平時他與杜提學也沒仇啊,杜提學這是什麼意思。果然,柳知府聽這話就不大痛快,笑睨江同知一眼,道,“江同知一捐就是一年的薪俸,也是我們官員中的楷模啊。”說着又問,“江同知把薪俸都捐了,家裡生計如何維繫啊?”這小子平時在我跟前兒老實的很,不想私底下卻是大大的狡猾。

江同知已是心生不妙,知道柳知府這是想得多了,只是,柳知府這咄咄逼人的勁兒,江同知卻也不想就此遂了田巡撫的意,並不順着杜提學的話,而是道,“我主要是家裡娘子善持家,不等着薪俸買米下鍋,不然,倘我自家還顧不過來,我也不能就把俸祿給捐了啊。”

“江同知家辦的女學,可是咱們北昌府大大有名的。”鹽課王提司笑,“不是我說,咱們誰家差錢,江同知家裡都不能差錢啊。”

“先得跟諸位同僚們說一句,那女學可不是我辦的,是我家娘子辦的。說來,我家裡都是靠孃家私房撐着呢。”江同知也不是包子啊,見王提司都擠兌他,江同知笑笑,看向王提司,“我家啥樣,各位大人都知道。不比王提司,前兒我可是聽家裡娘子說如今鹽一日貴似一日,鹽這麼貴,王提司怎麼倒穿舊衫了?莫不是你鹽課家都吃不起鹽了?”阿念說着就笑了起來。

李參政哈哈大笑,道,“江同知以往總愛做少年老成樣,倒不知這般風趣。”

阿念微微一笑,“我是想着,我家因娘子擅持家,說來不算窮的,尋常吃食都吃得起,家裡娘子都說鹽價居高不下,我家都如此,就不知尋常百姓家如何了。”

李參政正色道,“說的是,鹽不同於他物。還是得注意一些。”

田巡撫看一眼王提司,道,“到底怎麼回事?”

王提司道,“這鹽價自來也都會有些波動,因着近來先是供應北靖關軍中用鹽,故而一時緊張了些,價錢才高的。待得鹽井那裡運來新鹽,自然就有降下去了。”

田巡撫卻是不吃好糊弄的,這位是餘巡撫的老助手了,對庶務極是精通,道,“軍中供應,每月自有時間,哪年都是如此,哪裡有什麼先後?規矩沒變過,怎麼今年這鹽就這麼貴了?”

王提司面兒上就有些不大好看了,但田巡撫高他N級,王提司不痛快也只得礙着頭皮道,“下官也只是管着鹽課鹽引,至於鹽賣什麼價錢,那是鹽商的事,只要不是太離了格,咱們也不好管的。”他是真不曉得鹽價現在如何?

田巡撫便看阿念一眼,道,“王提司既然只管賣鹽引收銀子,同知衙門也有兼管鹽政之責,那江同知就去查查,這鹽價到底是怎麼回事?”

阿念忙起身應了。

大家自巡撫衙門告辭時,除了以北昌將軍爲首的武將陣營沒什麼反應外,文官陣營基本上是各懷心思了。阿念也很是氣不順,他平日裡安安分分的一個小官僚,竟然被逼着給站了隊,是的,經過巡撫府這一番不動聲色的較量,擱別人看來,江同知絕對是巡撫系啊。但,只有江同知心內知曉,他從沒有向田巡撫投過誠啊!

一朝不慎,兩面不是人不說,還給田巡撫推出來做前鋒!

江同知心下不爽,可想而知。

要是評一個比江同知更不爽的,也就是今天叫田巡撫一系擠兌的鹽課王提司了。王提司的臉色在一出巡撫衙門時就臭的跟大暑天的臭雞蛋一般。王提司冷冷看江同知一眼,接着往江同知方向啐一口,罵,“叛徒!”

哪怕真的兩面不是人了,江同知也不想給人知曉啊!可這畢竟不是什麼秘密,江同知也不是好欺負的,當下冷冷一笑,轉頭啐了回去,由於江同知年輕,力氣好,準頭足,這一口十分精準的啐到了王提司腳下,江同知探花出身,很有文采懟一句,“賤人!”

王提司的臉當真就臭到發綠,他在田巡撫面前不敢放肆,那是他官階與田巡撫相差甚遠。如今竟被一小小同知回罵,王提司再不能忍,一步過去,“你說什麼?”

江同知似笑非笑,“說你王提司上遭同我說,柳知府想和杜提學做親,結果沒成,你王提司正欲毛遂自薦,是不是?”

此話一出,柳杜二人臉色都難看起來,王提司一把握住江同知的手腕,“你敢造我謠!”

江同知冷冷道,“巡撫大人已將鹽價之事交與本官調查,我不比你王提司,還有造謠的閒情逸致。”一巴掌打開王提司的手,抽回袖子,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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