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醉匆匆趕到宮刑司, 卻被一個侍衛擋在了外面:“皇上正在和雲大人在裡面,請姑娘稍待片刻。”
她一驚,更是要闖進去:“皇上生病了?”
“沒有。”那侍衛不敢攔她, 只退了一步, 又擋在她的面前, “前些天從宮外抓過來的黑衣人都中毒死了, 雲大人是皇上請來查驗他們死因的。”
“我知道啊。”她收了要衝進去的攻勢, 奇怪道,“皇上讓我過來,不就是因爲此事嗎?”
那侍衛耐着性子道:“可是皇上還在和雲大人商議別的事情, 皇上吩咐,若姑娘來了, 請稍等片刻。”
她微一蹙眉, 不明白有什麼事情他不想讓自己知道, 但還是退到了一旁,耐心等着。
約莫過了兩刻鐘, 雲嶺才從裡面出來,見了她,雲淡風輕地微微一笑,不徐不疾的背影雖走在人間,卻似脫塵的神仙一般不容褻瀆。
她本想開口說幾句, 但轉念一想, 終究還是未發一言。
如果筱姐姐心中不再有牽掛, 他這樣的人, 一定會好好待她的吧。
直到身旁的侍衛提醒, 她才恍然回神,轉身進了房中。
夏池淵坐在案前, 似乎沒有聽到她的腳步聲,背靠在椅子上,一臉的倦容,連眉頭都緊緊皺着。
她走到他身旁,輕輕喚了一聲:“阿淵。”
夏池淵身子一顫,登時睜開雙眼,站起來,一把將她拉入懷中,緊緊抱着,仿若怕人突然將她搶走一般。
“你怎麼了?”她一驚,一掙,卻換來了他更大的力道,只好任他抱着,只聽他的氣息厚重紊亂,問道,“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夏池淵默然不語,過了許久,才低啞着嗓子道:“沒有。”
“那些黑衣人的身份查清楚了?”她小心翼翼地問道,“是不是很棘手?”
“本來林放已經將他們身上藏的□□都收走了,但卻沒想到他們身上的黑衣亦浸過□□,見欲用大刑,便撕咬了衣服吞下,死了。”他放開她,卻仍是拉着她的手,微微一笑,讓她放心,“雖然他們什麼都不肯招,但林放已經查出他們的來歷,應該都是後楚人。”
“後楚?”莫醉一驚,“楚國人爲什麼要殺我?”
“這些都只是殺手而已,殺手雖是楚國人,但買兇之人未必也與楚國有關。”眸中幾不可察地閃過一絲寒光,他柔聲道,“你放心,無論何人,只要我在,都不能動你半分。”
“我知道。”她嫣然一笑,“所以我也不怕。”
眸中幾番變幻,他突然神色微正,遲疑地問道:“莫兒,假若有一日,你發現我騙了你,你會生氣嗎?”
“會”字正要脫口而出,但看到他眼中的柔情,她心中一軟,想了想,認真道:“小時候,我爹愛喝酒,每每醉了之後就找個地方睡個小覺,醒了之後便急急忙忙地去砍柴,回到家時便累得氣喘吁吁,然後告訴我娘他只是去砍柴了,沒有偷喝酒。我娘雖然知道他在撒謊,卻也不會因此和我爹大吵大鬧。那個時候,我就好奇,爲什麼阿孃明明很生氣,卻還是裝着自己什麼都不知道?現在,我好想也漸漸明白了,有的時候,阿爹騙阿孃,是爲了不讓阿孃生氣,如果阿孃還是生氣了,便辜負了阿爹的一片苦心,這樣,兩個人都不會好過。所以,後來,阿爹見阿孃不生氣,自己也知道錯了,慢慢地,偷跑出去的時候也少了,阿孃更高興了呢。”
聽她將他們比作了她的爹孃,夏池淵心頭一暖,但轉瞬之間,眸中的陰雲卻愈發厚重了。
“我相信你,無論你做什麼,都是爲了我好。”她輕輕靠在他的肩上,柔聲道,“你儘管去騙我吧,我纔不會因爲這樣就把你給放開。”
縱然已經聽過許多她或明或暗的甜蜜話語,但聽到她這樣說,他還是從心中快樂到星目中,只是,即便眼睛中盪漾着濃濃笑意,眼底仍散着揮之不去的無奈與苦澀。
正月十四轉眼便到,因爲年前的案子基本都已經解決了,現在宮中又無大事,莫醉閒着無聊,趁着月光極好,想去錦繡園走走。
莫虎不遠不近地跟在她後面,宮人遠遠瞧見了,早早地便避了過去。
她也聽說了他將那個將她騙至林苑的宮女折磨得生不如死,這樣小的年紀卻如此心狠手辣,自然讓人望而生畏。
她心中暗歎一聲,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後悔當初將他送到西山,想責備他幾句,卻又找不到合適的話來說,畢竟,這件事他並未做錯。
“今天好像特別熱鬧。”她故意放慢了腳步,到最後便直接倒退到了他身旁,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道,“明天是元宵節呢,咱們出去看花燈吧,不過,可不能再喝醉啦。”
莫虎下意識地想躲,卻在她的手伸過來的時候還是沒有偏開。
“夏大哥說元宵是家人團圓的時候,所以將朝宴改到今晚了。”莫虎不冷不熱地道,“明晚你去看花燈,但不是跟我。”
莫醉腳下一頓,愣了半天,不是因爲阿淵爲了陪自己看花燈特地將一直都是在元宵節當日才舉行的朝宴改到了今日,而是因爲阿虎那一聲聽着似乎再也自然不過的“夏大哥”。
“夏大哥?”她終於反應過來這是阿虎對夏池淵的稱呼,不由跟了過去,好笑道,“你不是一直都對他冷眼相看,怎麼突然叫得這麼親熱?”
“我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你和他還沒成親,自然是叫他大哥,”莫虎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似乎不明白有什麼好笑的,“難不成叫他姐夫嗎?”
她臉上一紅,湊了過去:“你夏大哥給了你什麼好處?”
莫虎挪了挪腳步,離了她遠一點,臉上卻出現了懊惱的表情,好似小孩子做錯事被人抓住一般,沉默了半晌,才低聲道:“如果不是夏大哥留下了西玫,那天晚上你就死了。”
莫醉恍然,原來他是在爲那晚不小心喝醉了酒而自責,更因此對夏池淵的小心謹慎心生敬佩。
“阿虎啊,你看,你人又漂亮,武功又高,又足智多謀,又這麼年輕,還是個御林軍,”莫醉想安慰他,又跳着湊了過去,“如果還不犯一點點的錯,豈不是要把天下其他男孩子給氣死了。”
“我不叫漂亮,是叫威武。”莫虎被她逼着捱到了牆邊,只好向前跨開一大步,閃到了路上,不悅道,“你這麼傻,夏大哥怎麼會看上你。”
莫醉將臉一拉,張牙舞爪地向他撲了過去。
莫虎靈巧地跳開,如在卓府時一般,雖然隨意一跑就能將她甩到兩條道之外,卻故意放慢了腳步,讓她每每有望卻只能失望。
兩人一追一鬧,拐角處,莫虎身影一閃,她腳下不停地追了過去,卻突然發現前面有一羣人。
她大叫不好,怎麼每次都有人在拐角處出現,但腳下來不及收回,眼看就要撞到人羣中,右肩被人抓住向後一拽,雖然極險,但總算停了下來。
她驚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轉眼一看,阿虎一副瞧她不起的神色,才知道是他及時將自己給拉了回來。
當初,若是他也有今天這樣的本事,自己也不會撞到了蘭容王身上,或許,以後的事情也不會發生。
“大周的女子果然性子爽朗,”一個明朗的聲音從一個被衆人簇擁的華衣男子口中傳出,聽不出絲毫的不虞,反倒十分輕快,“我此次前來大周,實在大大長了見識,早知如此,我就應該多來大周走走。”
“大皇子見笑了,多是元宵將至,這些宮女一時開心,忘了分寸,還望大皇子莫要見怪。”陪在一旁的於子碩冷冷地掃了莫醉一眼,示意她讓在一旁,纔對披着黑裘的男子道,“大皇子遠道而來,皇上正在大殿等着爲大皇子接風洗塵,改日,我再陪大皇子到宮中各處走走。”
莫醉垂首立在一旁,心中詫異,大周與北侖還在對峙中,不會派使前來,那這個大皇子,應該就是大楚的皇子了?
男子微笑着點了點頭,卻沒有立刻擡腳,轉眼看向莫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雖然狹長卻也頗有英氣的雙眼中突然陡升興趣,向她走近了一步,輕聲問道:“這位姑娘……”
莫醉驀地一驚,卻沒有擡眼,依舊盯着腳尖。
眸光閃過一絲寒光,於子碩劍眉一蹙,立刻開始思索對策。
“皇兄!”男子的話未說完,原來一直站在他身邊的身披白裘的年輕男子走了過來,向他身上一靠,幾乎是斜倚在了他的身上,“我都快累死了,你看,我的白衣都黑成炭灰了,還磨蹭什麼呢,趕緊走吧。”
陰陽難辨的聲音配以嬌氣又暗含命令的語調,這語氣,爲何這般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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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醉吃驚擡眼,只見眼前站着一個身披白裘的男子,眉如柳目勝星脣紅齒白,帶着幾分妖魅的眸中含着不羈的笑意,不是華飛影又是誰?!
他不是魔教教主嗎?怎麼突然變成了大楚的二皇子?
華飛影對着她驚詫的目光挑了挑眉,甚是得意。
“好,既然二弟累了,咱們就快些走吧。”那大皇子再也顧不得她,臉上露出尷尬神色,似乎覺得他這般動作很不成體統,但當着衆人又不好責備他,只好將他推了一把,無奈地看了他一眼,算是警示,擡腳走到了前面。
華飛影緊隨而上,神色立刻肅正,舉手投足間倒真的多了幾分高雅。
望着遠遠而去的一羣人,莫醉愣了半晌,纔在莫虎不耐的催促下神思飄渺地向錦繡園走去。